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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寻尔-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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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照片上的时间始于她转身离开杭州的国际青年旅舍的前台往外走出木门之际,她的身后有一只飞速前进成了幻影的黑色长物,那该是一只黑猫;却是止于她离开上海的前三天的早上穿着他的睡袍站在落地窗前俯视远方的样子。首尾皆是半离着摄像机而去的姿势。
背面页上的照片起始于十七年前的奥地利的圣安东滑雪场,她在人群中找不到他,那该是他尚且十几岁的年华;景象终止于这个月下了初雪的上海深夜,依然不见他的身影。期间历尽欧洲各国,只是尚未涉足大洋洲。
照片的风格从一而终,擅于光线的运用以及对动态趋势的抓获,于明暗对比中融入引人思考的线索。她一张一张地细细看过来,觉得他的内心里是有着确切而坚定的明暗选择趋向的。
她终于在所有照片的最后一页,看见了他的模样。
左侧是她画的他的自动铅笔素描,“《the THINKER》”,时间为她标记下的十年前的阳历八月二十七日。她没有去细看。右侧是他的彩色相片,是与她深藏在心的相同的善意微笑,颜色与发色趋近的细微胡髭,唇上有竖纹,眼下映出日积月累的深深劳累,蔚蓝虹膜内的黑色中心点,睫毛很卷很长,眉头微微逆向,额上一长一短两条清晰横纹,连脸上的几颗小斑点都那么明晰。他似乎就在眼前单单凝视着她,而不是从她的内心里,也不是看往别处。此张照片没有时间日期。
在册子的封三上,端端正正地立着一个手写的中文繁体字,“愛”。祁安合上相册,把它紧紧抱在胸前,长久地失去了动一动的能力。
“施蒂安,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隐痛烙印进心底深处,鞭策出自我请求原谅,也像在梦境之外双手合掌虔诚祈祷,以让所有人皆得心安。
十几分钟之后,她终于放下,抬起垂落在胸前的头,将手中的盒装相册放到床头的一边。去整理尚且堆放在墙边木制长沙发上的从各地寄回来的书,把它们全都穿插到书架上。
她房内的书架不是嵌在墙壁里与墙统一的。它原是祁贺山在决定跟她的叔叔们一起重建房子时,在开始拆除旧房之前,就委托木工按着他自己的那副最简洁的设计图样做成的壁橱式衣橱。它原是被他计划着送给她的哥哥祁荣当作礼物的。近三米的高度和长度,上半部分是用一层层一排排木块隔开的一个个小隔间,大小不一致却向着中间对称,上半的正中间是内里镶着一面银镜的较大隔间。用于开合挡尘的是花纹镂空的两排大木窗。下半部分较上半部分凸出,分别为三个相等的区域,正中间有着四层抽屉,左右两边是有着开关门的宽敞大隔间。这个还来不及送出去甚至告知的礼物,上半部分成了她的书架,下半部分成了她的置衣置物间。
拿来放在最上层抽屉里的保鲜膜,将那本盒装相册封上,祁安踩在高脚凳上,将它向右斜靠在最上层处最左侧的一个小隔间里。与它同一隔间的向左斜靠着的是于不同时期内裱了相框的大幅照片,它们从以相框相片的组合形式诞生在她手里起就始终在那里存在着,除了偶尔隔年更换保鲜膜,不曾被拿下来欣赏或回顾过。
这一隔间的旁边是苏打绿的所有专辑或单曲。往右的每一个小隔间里,单独地或组合地摆放着唱片,购买的或自制的。
Radiohead,ldplay,Brett,Glenn Gould,Sergei Rachmaninoff,Bandari,Cheryl Gunn,Laura Pausini,Die Prinzen,Herbert von Karajan,Franz Joseph Haydn,Chet Baker,Jason Mraz,Brandon Lake……从左往右,由上而下,相互间偶有工艺品装饰开。
从音乐区到原版或中文版的书籍区除了内容本身并无明显过渡区分,仿佛相互混融。
庄子,弗兰茨·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川端康成,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伊塔洛·卡尔维诺,弗里德里希·尼采,米兰·昆德拉,萧红,渡边淳一,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诗经》,《道德经》,《金刚经》,《地藏菩萨本愿经》,《圣经》,《黄帝内经》,《疾病的隐喻》,《1984》,《人间失格》,《一位女士的画像》,《逻辑哲学论》,《人性论》,《论自由》,《堂吉诃德》,《银河系漫游指南》,英语词典,意大利语词典,汉语词典,德语词典,与语言相关的各类工具性书目,《潜意识》,《麻衣神相》,《梦的解析》……
整理好所有的东西,再次去卫生间作最后的梳洗,将手机上的时间调慢十五分钟,祁安躺上床,盖上棉被,棉被上面加盖了毛呢大衣。
头靠在枕头上,望着对面木制装潢的墙上的一幅幅裱了深棕色木框而在框边留出大片空白的画。相框的尺寸一致,内部所贴图纸各不相同,但也都是由黑白灰棕四色域内的颜色构成。框内的确切来说并不是画,只是被拆散开来的,在一些边角处绘上了一些代表性动物或植物的地图,中欧,大不列颠岛,巴尔干半岛,中东,亚平宁半岛,澳洲,朝鲜半岛,美加,中国,台湾,浙江……
一夜宁静无梦,第二天太阳升起前,她睁开了眼睛,手机上的时间未过六点,穿衣起床,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她的房间在整栋屋子第二层的后排边角上,在坐西南朝向东北的房屋里,是照不到冬日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的。隔了一条小公路的上方的一户人家正在打开他们的大门,发出响声。去卫生间用冷水扑脸,戴上棒球帽,戴上入耳式耳机用中等音量听任意一首轻音乐。
出自己卧室的门,打开前屋处祁贺山的房间的门,她的脸稍稍一闪讶异的心思,她以为他是睡在村里的他的一个已经相处多年的情人家里的。父亲似乎仍在睡梦中。她快速地轻轻打开另一扇门,出了他的房间到阳台的走廊里,深呼吸。三套房子的走廊也是一如大厅联通的,穿过中间的那套无人居住的另一个叔叔的前后两个房间,打开二楼的后门,跨过水泥小桥,便直接出了房屋,踩上了处在一楼时只能仰望的小公路上。
再踏着石梯往上走,进入到那户人家的大院子里,向那个正在院子里扫地的老人打招呼。年迈的老人受惊似的扔下扫帚向她走来,却又瞬间将她认出来。她告诉祁安,虽然她的头发会长会短,可是她的模样是没有改变的,就算不看脸,听她的声音也是能听得出来的,可在昨天她就觉得她阿嬷家该是来客人了,那么热闹。老人年轻时声带受了伤,大半辈子只得低音沙哑着说话。祁安告诉她,她有时候做梦也是会梦见她的,梦见她跟自己的阿嬷坐在稻草垛前,晒着太阳,讲故事聊天……
她沿着公路慢走。这些水泥公路,在十年前还是仅用大块石头摆出来的会轻松长出杂草的狭窄人走小路的,而今自是寸草不生了。在整个祁连山村庄里,已经找不到任何一栋百年或仅半百年前由木材或是石头搭建的黑瓦老房子了。所有的老房子在连续的几年中都似感染了某种风潮,彻底地被拆除,再在原来的地基上重建或是扩建,而她的父亲,仿佛就是那个举着拆倒重建的旗帜往前走的人。
在近几年里,公路延伸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宽敞,也越来越弯曲;村里由红砖水泥砌成的统一规格的盒子式的房子越来越多,也建得越来越高,上升至七层;八年前建成了第一栋西式别墅之后,村里的别墅也是越建越多,越建越精致,某个向阳处的一栋六年前就开始打地基了的洛可可式四层别墅现在仍在内部装修中。这在隔了一片高深谷地的对面那座山的视野里宛如陷在有大半个缺口的碗底的一个小农庄,从只有六十多户老房子的状貌,在几年的时间里焕然一新成了拥有一百多栋新房子的新村庄,傍晚自动开启的路灯彻夜透亮。
从一片绿海中冒将出来的乡村屋舍,是离不开的城里人暂时羡慕而向往的。而闹市区中高大豪华的现代建筑,是徒劳奋斗的农村人暂时可望而不可即的,除了那些安土重迁的老顽固。
祁连山村庄现今的格局,是极似山城重庆的。然而,房子越来越多,长住在此处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不过新房子的半数。好似与它曾有的历史,中间突然断开一条宽阔的海湾,越发高傲的心看不上对岸的资源,这边的人并不想费心费力在两片陆地之间搭出一座桥来……
祁氏祠堂红瓦白墙,宏伟的大门落了锁,小门也无从进去。门口的万年青和柏树还是遭遇了害虫感染,庞大的石狮子也难掩自身的落寞,顶上歇着一只鸟,自由落下白色的排泄物。祠堂前面的宽阔水泥路,却是繁茂的绿化带夹道,路边停了几辆字母C开头的中高档轿车。
逛遍整个村庄,向所有见到的人打过招呼,祁安回到家里,七点半未到。阿嬷和二叔早已起床,父亲还在床上。
筑了人高围墙的大院子外,是活跃的鸡和鸭。墙边有几株红山茶花树,在寒冬中依然葱茏着深绿的叶,豌豆大小的花苞尚沉睡着芬芳的灵魂。应该明年春天遥远的某天才会绽开吧,持久的生命之旅要有顽强的底子支撑着,才不至于让它在风吹雨淋中很快地凋谢。旁侧的两株高大柿子树落光了枯叶,在晨风中静默着灰暗的枝桠。
不太与人亲近的猫坐到高墙上,头背着她,一副脱离不了尘世却与世无争的姿态。
院子右边,有幸没被砍掉的柚子树高至三层楼,柚叶幽青,上面挂满了黄皮的大小柚子。这棵树,是二十多年前前她亲手种下的。
祁安跑回自己的卧室,放下手机,找来围裙,下楼进入到另一套房子的一楼厨房里,开始去为所有人准备早餐。
当天午饭后,祁安找出放在三楼的自行车,打满气。不用施力去踩,坐在上面,控制好方向和刹车,它就能在盘山公路上带着她自动飞速向前。从山上骑着自行车下到小镇里,九公里的路,不过二十分钟左右。
骑车去到小镇的临山公墓,将车停在陵园外,空手进入墓园,驻足仰望着仿佛漫山遍野的千篇一律的石碑,她没有继续深入,凝视向某处,好像仍能听得祁贺山手中的玻璃酒瓶碎裂在那人头上的声音,只是默默在心里呼唤了声“哥哥”,半晌后退出。
买来冬季菜籽和全套塑料搭棚用品,骑着自行车出了小镇,在山脚下的马路上坡处开始只能推着自行车走,并且不能走盘山公路之外的石头山岭捷径,由此,返程却是花去了近两个小时。
路上遇见几辆往上疾驶的轿车,她谢绝了他们的好意,说是自己偏爱行走中的沿途风光。
扶着自行车,迎着冬日微风站在地势最低处的村口,喘着息望着走过来的路,好似站在高山之巅,再转身又似站在另一爿高山的山麓,然而却是真正歇在一座大山的半山腰的。放眼之处皆是绿和蓝,以及梦幻迷离的白,偶有金丝闪过,底下的高深峡谷在地势平坦的远方奔流出小溪,小溪延伸进小镇里,它还会流入飞云江,再汇入东南海,然后成为太平洋的一小部分……只是觉得这个地方很美很美,美到让人流出泪来,此外再也发不出其它感叹。
回了家,换了衣服鞋子,带上装了玫瑰花茶的保温杯,不顾他们的阻止,就在肩上挎上锄头,拎上草刀,将菜籽放在口袋里,上岭去到两公里之外的村子的后山。
眼前好几亩田的菜园子,原是稻田,只是她的家人再无费力劳作的能力。田里尚有几方土的香菇菜和芋头,她猜那应该是二叔慢慢栽种的,然而大片大片的田现在都处在荒芜的状态里。
先将及膝荒草用草刀劈除。捋起衣袖至手肘,弯着腰,双手握着锄柄,高高挥起,再重重地下落,臂上的银镯和海蓝宝窜珠摩擦着手腕,左手上的戒指顶着手中的木柄也更深地牢牢圈在无名指里。如此循环往复,偶尔坐在田埂上喝茶休息。
看着下午的太阳越来越接近抬头望见的眼前高山,又渐渐地消失在山峰的她看不见的另一面,山上的绿更加地浓郁起来,像是变成了墨蓝。想着,若是有一条小狗在身边,在田里嬉戏奔跑,那该是极好的,但有一只高傲而冷酷的猫咪盘着尾巴静坐于一边看着她也是不错的。
站起来能俯视着整片祁连山村庄,只是离她不远处的下方,就高低矗立着两栋坐西朝东的西式别墅,而仅在其中的一栋里住了一个老人。转身看往另一边,视线穿过棵棵苍翠的大树,是另一座山上的另一个小村庄,那里还照耀着夕阳,一眼望见已经成形的红色砖墙,是一栋房子仍在建造。
该彻底歇下回家时,内里的衣服已经湿透,而菜籽还未能埋下。在大片农田里,凭着纯手工,本就不是在一个半天里能完成多少达成质变的事情的。
她想,书写着文字进行着故事创造的自己的内心里,此刻像是正勃发着一个会为生计发愁的农人的。
白天的过度辛劳,带着腰背的酸痛,便是能在夜里快速地睡着而没有闲暇胡思乱想。梦见自己在田里劳作,醒来的另一个白天,又是得有始有终的继续家务及劳作的日子。
至回来的第七天,除了睡觉,她已没完没了地干了整整一个星期,身体机能也早已适应了这般生活方式。没有看一页纸的书,没有看一分钟的电影,没有打出一个字。
手机白天里处于飞行模式,夜晚入睡前打开BBC的客户端听国际新闻,或用手机软件专门收听德语新闻,偶尔播放的音乐也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音,有时候早上醒来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
但是,所有买来的菜籽都已种下,并在二叔的帮助下搭好了暖棚。三间套三层楼的房子都已被她打扫了个遍,就差将顶上的瓦翻盖一番了。已在再三的哄劝下于晴朗日子里帮阿嬷洗了澡。只是还有好多窗帘还没有取下来去洗,老人的衣服也还未搬到太阳底下晒过。
第八天是阴雨。除了每餐在厨房里多个小时边努力想着话和阿嬷聊天边精心准备的日常,她终于让自己休息了。却是进了房间反锁上门,躺在床上,开始默默地流泪,又突然顿悟似的结束,打开小音箱和手机音乐软件,任意播放,也懒得从架子上随便拿下一张唱片来感受另一种存在。
再闭上眼睛仰躺在床上,拉来棉被盖上肚子,想着也是该打开电脑开始新一篇长篇小说的写作了。有时候竟也就那样睡去了。
往后的日子是持续阴雨或在某个时辰里突然泼起大雨来。她只觉得疲惫,浑身绵软无力,好像持续的阴气将她的精力都吸尽了,陪阿嬷说话时更是难寻一丝生气,为作掩饰,只好拿书架上的经书来用温州方言转译给她听,却也没有一丝动力去道出自己的理解。
一来到自己的卧室就是往床上扑去,脑部出现长时间的缺血症状,连躺着微微转动一下都觉得眩晕。
静趴很长的时间后,她就着微微昏眩的感觉从床上起来,拉来与书桌齐高的高脚凳,扶着书架慢慢踩上。仰着头,在书架最上层最左侧的小隔间里,从一个个紧紧相贴着的相框中选择一幅,彻底拿下之前凭感觉略一确认,再完全抽出,然后又拿下隔间右侧斜靠着的厚重大本相册。把它们先放在下层的隔间里,再扶着书架慢慢下高脚凳。
坐到一幅幅地图下的靠墙木制长沙发上,将那本孔雀蓝色相册放到一边,撕下手中相框最外层的保鲜膜,再将包裹住整个相框的白纸按着折痕小心剥开。
画中的人,微微侧身而坐。
自动铅笔勾勒出的深灰线条并没有褪色,微微发黄的白纸下方边缘上,划过一小条倾斜直线段,那应该是桌子的一部分边缘。
衬衫袖子折至胳膊肘,左手臂斜搭在左腿膝盖上,露出修长的手指。右手则经身前横放在左胳膊肘处,露出了腹前的一小部分皮带,外侧手指有离开所放手肘的趋势。衬衫往上无规则褶皱出明暗,男士的纽扣是钉在衣襟右侧的,没扣领口纽扣的衬衫外向透露出那脖子上的一点小黑点。
他微笑着,可见三颗较为明亮的牙齿,其余则略有形迹地被涂抹进了淡淡暗影里。微笑出了流畅而下的法令纹,以及嘴角的小涡,唇上有细小竖纹。高挺的鼻梁以难寻的起伏弧度顺直而上。
他的双眼似微微向下凝视着,左眼处的眼睫毛更显细密而曲长。灰黑二色的眼瞳深邃在没有重量的白色优雅线条空间里,下睫毛下有淡淡的卧蚕。半侧颜中的浓密眉毛似可根根见底,缓缓地斜在含着笑意的双眼上。
轮廓柔和的右耳该是略高于眉又与鼻尖持平的,左耳隐藏在另一厢侧颜里。不见纹路的宽广高额上的头发,明暗和谐的发丝,密实着线条分明,那是洁净而齐整的细致刻画。发线于右眼上方有着不见发路的明显左右梳理分区,顺落于耳后的短发微微弯曲在衬衫衣领与脖颈之间。
他就如此微微前倾着身子侧坐着,因他脸上眼里的笑意,所有的轮廓线条都显得温润而优雅。
年轻的男子看着眼前的一切,混杂的一切,静默不出声,只是微笑着,那微笑将美好接纳,又将不幸宽悯。他将心底的善良愿望不经遮挡地透过那笑意抵达目之所及,又随时准备着起身去接近那所有。这便是她所标注下的“the THINKER”。
祁安双手拿着相框,一厘厘地看着已经至少十年未见的素描,不舍得伸手去触摸,只担心磨损了线条。
这是他十年前的样子,也是她刚好在他生日的前一天除了吃饭睡觉而不曾停歇地开始去画,又恰好在他的生日当天完成并拍照发送出去的写实肖像。
这幅肖像取样于他多张不同姿势不同表情的外网图片。她记得,此像中的那件衬衫应该是蓝色的,与他的蔚蓝虹膜相得益彰的蓝。
可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那天就是他的生日,而在给他的留言中自然也是未有提及。她却是向他表明,那天是她心中的人道主义日。
现在的他的模样不曾改变,他只是劳累,也似乎是历过巅峰而满怀着沧桑走来。然则,想着他憔悴的样子,她只是心疼。他的双眼太累了,她看着只觉难过。可是最终,她向他发出的唯有祝福,一如在十年前就已默默承诺下的始终为他祈祷。
突然想起,此画的背面还是写有一小段文字的。祁安小心翼翼地将画从相框里取出,转到反面。上面的浅淡字迹似乎还带着涉世未深的学生气,一如它坦露的语气。
“突然发现真有这么一个人,年轻,俊朗,多识,而且知道其正直,有一颗善良的心,理想又现实,同情而悲悯,恰又有着非同寻常的执行力与影响力。最可贵的是志愿倾尽全力去奉献。这样的一个人,虽然在远方,却也是同样生活在这个天底下人世间。真是开心啊!”
她阅完,再反过来看画,微笑着,滑下泪来,又将那画小心放进相框里。再拿起一旁的相册,撕下保鲜膜,起身走出房间,经过无人的父亲的房间来到阳台。
看着外面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落到院子里的水泥地面上,又落到院外的泥地上,将草浸烂,将所有一切都浸得潮乎乎,几只白色的大鸭子正缩着脖子单脚立在柚子树下的泥地上,灰色的天空下,远方迷蒙起水雾而看不清对面那座山上的人家。如此看着,只觉得心头涌起一股恶心,好像那些雨水也落在她的心里,溅起烂浆。
她去到阿嬷的房间,老人正单独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若无所思地望着窗外发着呆。她将手中的大本相册递给她。老人却是推说自己老眼昏花,看什么都看不清。祁安在沙发上在她身旁坐下来,一页一页为她慢慢翻着,老人看得细致入迷。
阿嬷转头看她,说上面的那个人长得很像她,只是从来没见她戴过蓝色帽子,不过有一些确实应该就是她的,她却是微笑着不肯定也不否认。
翻到最后一页之前,她又拿起独立画像给老人看。阿嬷盯着画中人,惊叹于作画之人的手笔,问她他是不是她的老板,她对答不是。
老人突然说,那人肯定是什么大官,权位肯定很高。她问老人她是怎么知道的。老人说那是由他的五官五岳得出的,长得那般大方怎么都不可能是默默无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不一样来了,然而却是要不出一个具体说法的。
祁安笑起来,再拿起画册为她翻至最后一页,让她看那张彩照。老人一眼就认出那就是旁边的素描之人,却是指出他们的眼睛颜色是不一样的,而且右边的看起来已经没有左边的细腻了。老人问她他是谁,她微笑起来,答说不知道,老人也就此认同而似乎没有半点疑问了。
她的阿嬷已经完全忘了十年前她初次见到那副素描时的光景了。她对她说,你画他,润的是你自己吧,而且,你会把他的样子刻进你自己的心里的,人只要盯着盯着就记住了。只是,那句话,她也忘了,就如曾经忘了他的样子一般地忘了……
在开始下雨后的第四天,天黑后的晚饭饭桌上,祁贺山为大家传来村里的消息说,村里的一个人刚刚去世了。
晚上,他在自己的家中一如既往地喝酒,在饭桌上喝着喝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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