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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怀不乱-明珠-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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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大约是怕陆少棋跑来上海傅家捉人,又怕他与陆少棋之间果然有些什么,所以趁早的把他打发了出去,免得他们两个当真的碰上。
傅玉华见他神情惊诧,并不像作伪,便叹气道:“你同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叫你躲着他,你就不情愿了?”
傅玉声不免一笑,说:“还不是为着大哥你在西康路上的那栋房子。他姐姐不是要嫁民政厅长康仁?他看上了,一定要买下来做贺礼,价钱又出得低,何斌弄不过他,非要我出面,哪里想到一来二去的,便被他缠上了。”
傅玉华哪里相信,“我还不晓得你?必然是你招惹他在先,又或者你行动言辞叫他误会了,不然他何至于就为了你,同一个舞女在那种地方闹起来?他家里好歹也是有脸面的,你若是一开始就同他客客气气的,心里没存着别的念头,哪里会有今日里这些事情?”
先前说起孟青之事都还好,如今又训起他来,傅玉声也有些不高兴了,他同陆少棋之间,并不是一句招惹与否说得清楚的。只是兄弟两人难得相见,傅玉声也不想同他争执这个,便笑着说道:“大哥教训的是,这桩事总是我的不对,日后躲着他些,再不相见就是了。”
傅玉华见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稍觉心安,放他回去休息了。
杜鑫见他被傅玉华叫去说了这样久,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终于等到他出来,见他一脸的疲惫,便问他:“少爷,咱们还回嘉乐么?”
傅玉声看他一眼,重重的躺倒在那张统共也没睡满两个月的西洋床上,说:“明早再说吧。”想了想,又觉得头痛,呼了口气,自言自语般的说道:“陆少棋从医院里跑出来了。”
杜鑫正要去浴室给他放热水,被这话吓了一跳,说:“少爷,真的假的?他不会真的跑来上海了吧!乖乖!这要吓死人的唉!”
傅玉声原本还有些犯愁,见他吓得脸都白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好了好了,别怕,能有什么?”
杜鑫也不去放热水了,站在他床边振振有词的说道:“少爷,你忘了?他可是拔出枪就敢杀人的!”
傅玉声毫不在意,说,“他就是太年轻,学人恋什么爱?图个新鲜罢了。等过了这要死要活的劲头,再回头看看,只怕觉着荒唐可笑呢。”
傅玉声折腾了一晚,已经疲累之极。等到杜鑫把热水放了出来,大略的洗了洗,又喝了一点洋酒安神,就这么睡了。
杜鑫收拾完浴室,躺倒在床上,却有些心生不宁。
恋爱这个摩登的词,杜鑫似懂非懂,只是傅玉声将陆少棋形容得犹如发热病一般,仿佛出过几趟热汗便能好起来似得,他却将信将疑,觉着并不是这样。
在南京的时节,陆少棋为了要买傅玉华在西康路的那栋公馆,来见了傅玉声不知多少次。起先这位陆家少爷还仗势欺人,想要强买强卖。傅玉声听说了这人的斑斑劣迹,知道托人也未必好使,反倒欠人情面,索性亲自去见。
傅玉声这个人,便是无心之时,这天下也少有不喜欢他的人。他又打定了主意要与这位陆少爷结交,所以每次相见都十分的客气。傅玉声先请他一同吃饭,又邀他玩乐,前后也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总算是把他这强买强卖的念头给打消了。谁知道一波平息,一波又起,这位陆少爷同傅玉声熟起来之后,竟然也搬到了汉中路上,有事无事都要请少爷吃饭,来得次数之勤,简直好像当自己家一样。
陆公子出逃的消息当真的吓到了杜鑫,他忧心忡忡,好容易陷入梦乡,半夜却又梦到自家少爷被陆公子用枪顶着太阳穴,一路逼回南京,吓得他惊醒过来,一直到天明都没再睡着。
第6章
傅玉声转天也没回嘉乐大酒店,反倒住进了法租界的万国饭店。杜鑫跑去嘉乐给他收拾东西,回到万国,看见傅玉声百无聊赖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带着帽子,懒洋洋的翻看着昨日不曾丢掉的报纸。亮白色的日光落在他的身上,把他的侧脸映得剪影一般,和阳台上的阑干框在一起,看着仿佛一张西洋画。
杜鑫呆愣愣的看了半晌,傅玉声抬起头来,看他提着箱子站在那里,便说:“怎么?”
杜鑫老气横秋的感慨道:“少爷,真不知道你将来有了小少爷会是什么样儿的。”
傅玉声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怎么想到那里去了?”又说,“等我有了小少爷,你也跟耿叔一样,要去颐养天年了!”
他一提起耿叔,杜鑫便啊了一声,仿佛想起了一件天大的要紧事,同他说道:“少爷少爷!我听耿叔在电话里说,那个孟青的腿,是你请了大夫接好的?”也不等他开口,又急匆匆的说道:“耿叔叫我私下里告诉你,说他当年背着你还给过那个人三块银元呢。”
傅玉声见他急慌慌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似的,就好笑起来,说:“耿叔这三块银元,真是给我买了好大一个人情。”
“听说他是青帮的人?”杜鑫啧啧道,“耿叔说他拳打得很厉害,在下关的时节,也是虎落平阳,幸亏少爷慧眼识英雄,”杜鑫还要再扯,傅玉声连忙拦住了他,“行了行了,别再挖空心思的吹捧我了。说吧,你这是怎么了?”
杜鑫扭扭捏捏的说,“少爷,我刚才出去打听了。这个孟青厉害得很,在上海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呢!”
傅玉声“哦”了一声,抖了一下报纸,叠起来放在腿上,颇有兴趣的问道,“怎么个厉害法?”
杜鑫一下,眉飞色舞的说道:“你知道么!上海之前有个叫康钰鑫的买办,开车在苏浦路当街撞死一个苏北的卖花女,这桩事闹得大得很,还上了报纸的。警察局说是卖花女受到野狗惊吓,不小心跑到了他车前面,死因与他无关,所以这个康钰鑫就无罪释放了。”
这件事傅玉声倒是知道的,只是他知道这件事,却不是因为南京的报纸,而是因为陆少棋。
康钰鑫就是康仁的二伯父,他曾在陆少棋那里见过康仁。陆少棋那时跟他已经很熟了,也和他说起康家的事。康钰鑫之死在上海南京都曾轰动一时,陆少棋跟他说起,很是不屑,道:“他二伯在上海跟流氓争鸦片生意,争输了,就被流氓活活的打死了。”
当时陆少棋也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只是谁想到会在这里又听杜鑫重新说起?
他的神情若有所思,杜鑫却不曾留意,又兴致勃勃的说道,“这个康钰鑫坏得很,他开的纱厂起了大火,烧死许多工人,他连一角钱也不赔偿。听说他家里人在南京做官,所以有权有势,没人敢得罪他,少爷!你知道他最后什么下场?”
康钰鑫这个人太过贪婪,做事又没有手段,在上海与青帮作对,无异于自寻死路。傅玉声一向宽待下人,工厂的酬劳也比别处稍多一些,但他听了杜鑫这些话,终究还是有些兔死狐悲的感伤。
杜鑫算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又是耿叔的亲外甥,与他亲厚惯了,因他一向是洋派的,也常在他面前说起这些不平之事,所以并不觉得这话说出来会惹他不快,仍旧兴高采烈的说道:“康钰鑫躲在法租界,还让外国巡捕保护他。孟青那时候身强力壮,在法租界巡捕房当华人巡捕,知道这件事之后,从外国巡捕手里抢过枪,亲手打死了康钰鑫!真是大快人心!”
傅玉声静了片刻,才似笑非笑的说道:“让我猜猜,他是凭着这个,才拜入杜月笙门下的?”
他听了这些,只觉得孟青这个人太过争强斗狠,投机取巧,便有些不喜。
杜鑫连连点头,说:“杜老板赏识他得很!”又说:“少爷,昨晚孟青不是喊你恩人?听说他的拳法厉害的很,青帮好些弟子都拜他为师呢!你能不能帮我引荐引荐,求他教我两套拳法!”
傅玉声知道后面这句话只怕才是他真正要说的,想了想,才道:“他江湖上的人,最重义气,记得我当年的好处,叫我一声恩人,倒是个侠义的好汉。你愿意跟着他学拳法,又不是坏事,只是人家未必愿意教你。”这番话说完,果然看见杜鑫一脸的郁郁寡欢。便又笑着说道,“再说了,你跟着我,还要学什么拳法?难道也要去投奔他们青帮门下不成?”
杜鑫嘿嘿的笑,说:“少爷,他对你尊敬的很!你若是去说,自然不同!”
傅玉声只觉得奇了,“这话怎么讲?”
杜鑫就说:“少爷,那天在仙宫舞厅,你是没看见他,他原本穿的不是那一身。”
傅玉声不知他怎么突然转了话头,抬起眼看他,杜鑫说:“少爷,你记得么?他跟着咱们去南京大戏院的时候,不是穿了一身簇新的月白色长衫?”
傅玉声哦了一声,杜鑫冲他挤眼,又说,“他在仙宫舞厅里,身上穿的是一件半旧的蓝布褂子,怎么一转身,就换了行头?”又说,“还有那顶兔绒礼帽,他是特意换了新衫新帽,才来见你的吧!”
第7章
傅玉声听他这么一说,不免好笑起来,说:“他换件新衫就是为了来见我?若是这位孟老板日后再杀个什么张钰鑫,王钰鑫的,难道也都是为了我?”杜鑫一副不大情愿的样子,哼哼唧唧的说道:“少爷可是他的恩人!他现在这么有势力,凭什么就不能肝脑涂地的报个恩什么的?”
傅玉声把报纸卷了卷,敲他脑袋一下,说:“他可忙着呢,昨晚你也听见了,他走时还说,有急事在身,你没听见么?”
杜鑫叹了口气,问他:“少爷,难道你要在这里看一天的报纸?”
傅玉声心里其实也很烦闷。避风头的事,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其实他也知道,南京的很多要员都在上海建了公馆,周末便来小住,大多数人总是更喜欢上海的。
这个后来居上的城市亮丽摩登,与南京大不相同。它有着旺盛的生机,还有吞噬一切的劲头。
若只是住几日便走,那他倒是喜欢的。
可眼下仿佛困在孤岛之中的境况,却让他生出了一种窘迫。
依着陆少棋那种不管不顾的性子,怕是已经同家里撕破了脸。陆家把他关在医院里,软禁一般的限制着他的自由,又请了人特意传话给傅家,就是想断他的念,不想他闹出更荒唐的事来。
但此时此刻,陆少棋已经从医院里逃了出来,还去向不明。更荒唐的事情,简直就是指日可待。
当初他只是同傅玉声说,要“谈朋友”,被傅玉声婉言拒绝后,就尾随他去了舞厅。大约是见着他与方娇娇亲热,于是勃然大怒,拔出枪来就朝他们射击。他夺枪之时,方巧巧也冲了上来,想要从陆少棋手中抢夺手枪,当时的情形一片混乱,不知怎么就走了火,竟然射中了陆少棋的肩膀。
他至今还记得,事发之时,大家都是一片骇然。陆少棋低头看着伤处,似乎一时不能明白,过了片刻,抬起头来愤怒的看他,眼里满是伤心和痛恨,象要将他撕碎吞吃一般。
傅玉声一想起陆少棋那时的怒容,便觉得浑身发冷,性命休矣。
虽然昨夜的一场惊慌只是误会,他却彻头彻尾的收了心。为了性命着想,他还是宁愿老实的在饭店里呆着。即便只是听听留声机,看看报纸,只要能保住命,这些都是好的。
况且依着陆家的势力,只怕早已经在码头车站布下罗网,要捉人回去了,他安生几日,换半世平安,何乐而不为呢?
杜鑫倒是时常的出去。他有时也列些单子让杜鑫去买来,不过几日,杜鑫便已经把上海的几家百货商店和大些的书局都逛遍了,买来的玩意儿在套房的各个房间里都堆得十分满当。傅玉声挑拣一番,又让他退些回去。杜鑫忍不住抱怨:“少爷,我的腿都要跑断了!”
傅玉声哦了一声,说:“那你坐着,来读报纸给我听,如何?”
杜鑫连忙摆手,他原本就不认识几个字,要他读报纸,还不如让他去跑苦力。
孟青的请帖,也在几日后翩然而至。
孟青的请帖十分的讲究,不止送去了傅家在上海的宅子,还一并送到了万国饭店。傅玉声从杜鑫手里接过请帖,一眼扫过,不免有些吃惊。请帖上只请他一个,约在三日之后,请得还是赵家的私宴。
往年他来沪,也曾有人在那里请过他,后来他再想吃,就难订了。他原以为孟青说要请客吃饭不过是随口一讲,并不作数,却不料这人不但记在了心上,还是这样大的手笔。
只是请帖送到万国饭店来这件事,还是让他觉得有些恼火。这个孟青,难道是一直找人跟着他么?跟也就跟了,怎么还把请帖也送了过来。唯恐别人不知道吗?
他将请帖仔细的放好,细想了片刻,问杜鑫:“给你请帖的人,是怎样的?”
杜鑫不以为然,说,“流氓啊?就那天一直跟着咱们黄包车的那个。我记得他的脸!”
傅玉声啼笑皆非,也不知说什么好。这小子,对那些地痞流氓一副嫌恶的样子,却又对杀人投门的孟青十分的向往。其实孟青与那些地痞流氓又有什么分别?可叹他年纪幼小,想不明白。
傅玉声赴约之前,上海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当时上海中国银行的总经理杜胜民被绑架了,绑匪登报索要高额赎金,警察局长看到下属拿进来的报纸,气得简直吐血,加派人马,四处搜寻,想要找到绑匪的下落。这新闻闹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上海滩有钱人人人自危,出门都要带几个保镖,生怕重蹈杜经理的覆辙。
傅玉声倒没有觉着怎样。他觉着自己一向在南京,上海的流氓想来也不大认得他。可孟老板显然不这么想。他大约是觉着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更要妥当一些才好。于是吃饭的那一天,破天荒的没坐黄包车,反倒在祥生租了一辆车,亲自来万国接他。
第8章
傅玉声正在穿衣裳,他想着孟青都是长袍马褂,自己也不好西装革履的,就取了一套淡青色的长衫。正系着前襟的扣子,杜鑫蹭蹭的跑了进来,说:“少爷少爷,孟老板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
傅玉声愣了一下,一时不明所以,惊讶的反问道,“怎么,改地方了?”
杜鑫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孟老板租了一辆车,正在楼下等你。”说完又补了一句,“想来是怕你找不着地方?”
傅玉声笑了一声,他又不是头一次来上海,怎么会?便说:“那你给我接通家里的电话,我跟大哥说一声,咱们就下去吧。”
其实也就是同傅玉华讲一声,让大哥放心罢了。不料杜鑫多嘴,说起了孟青在大厅等待的事,傅玉华就多叮嘱了几句,要他仔细些,不要得罪了这位青帮的人物。
傅玉声笑着点头应了,心里却有些窝火,想,一个地痞流氓罢了,还要人人尊敬,这算是甚么世道!又看杜鑫一脸的向往,便问他,“昨日里备下的谢礼带了么?”
杜鑫自然是准备齐全了的,兴致勃勃的跟在他身后,聒噪的说道,“少爷少爷,帮我提两句吧,看孟老板愿不愿意教我拳法!”
傅玉声头痛的走入电梯,杜鑫还是鸭子一般,嘎嘎嘎嘎的吵个不停。原本沉闷的电梯声被他压过,一丝也听不到了。
两人走入大厅,看到有个人笔直的站在门厅处。那人原本是看着外面的,可他们刚一过来,他背后仿佛生着眼睛,立时转过身来,摘了帽子,直直的朝他走来。
傅玉声笑着迎了上去,道:“怎敢有劳孟老板亲自来?听杜鑫说你在楼下等着,急得我连忙就下来了!”
孟青今天似乎格外的高兴,连眼角也带着笑意,在他前面将饭店的门推开,笑着说道,“三爷就是太客气了,你要是这样,我以后都不敢再请你了。”
傅玉声笑道:“孟老板若是肯给我面子,由我来请孟老板,也是一样的。”
孟青轻轻的摇头,固执的说道:“不一样的,这如何能够一样?”又替他打开车门,请他坐在后排,吩咐杜鑫道:“你坐前排去吧。”自己却从另一边打开车门上来,在傅玉声身旁坐下。
杜鑫看他替少爷拉开车门,丝毫没有架子,心里越发的喜欢他,眼里都放出光来,说:“少爷,那我就在前面坐着了。”
傅玉声一向是纵容他的,此时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两句,想,男大不中留!不过是会打两套拳法,就当做是英雄豪杰,魂都被人勾尽了!
孟青坐在后排,正是要同他说话的。等车子开上了路,就侧身看他,闲聊道,“昨日里宝昌路那边出了绑架案,三爷还晓得啊?”
孟青年少就在码头上做苦力,身体十分强健,脸上又有伤疤,若是不笑的时节,神情看起来就有些凶狠。不怪那戏院的经理那样怕他,便是傅玉声,那时乍一见他,心里也不免发慌。
眼下两人同坐一车,孟青开口同他说话,眼底满是尊敬,大约因为都是南京人,说话时又忍不住带些南京腔调,声音便软了许多。傅玉声心里一动,看他一眼,口气也熟络了几分,笑着说:“知道,怎么不知道,”想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这些匪徒倒也嚣张,居然登报示众,好大的胆子。”
孟青见他丝毫不以为然,不免沉默了一下,才说:“只怕绑匪已经和他家人接上线,谈起赎金了。如今世道不大太平,三爷还是小心些的好。”又问道:“也不知三爷要在上海住多久?”
他问起这个,傅玉声却难以启齿。说到底,他不过是因为一桩争风吃醋的丑事才走避上海的,更何况这桩事还是因他而起,这叫他如何说得出?
孟青见他犹豫,便又说:“三爷若是不方便说,也不必为难。”
傅玉声松了口气,笑道:“实在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等了结之后,我就回南京了。那时我做东,定要请孟老板回来一聚。”
孟青听了他这番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过了半响,终于转过脸来,认真的看他,说:“其实三爷当真不必同我客气。”
傅玉声正要开口,就听孟青又说,“当年若不是三爷,我早就拖着一条烂腿,死在下关了。”他说到这里,眼眶竟然有些发红,激动起来,道,“三爷,孟青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客套话。我这条命都是三爷给的,便是杜老板问起来,孟青也是这句话。三爷若是有难处,只消同孟青说一声,自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第9章
他这一番话说得很动情,傅玉声心中十分的震动,想,他倒是条重情义的汉子。可转念一想,却又觉着这番话里有些不对。
若是寻常人,饭局之后同他说些什么:日后若是有用得着某某人之处,必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倒也是寻常。可他们还在车上,孟青这样急着同他表心迹,倒好像笃定他有什么难处,只是不便开口讲。
傅玉声又想起那张送到万国大饭店的请帖,还有一路跟着他们的那个黑衣人,心里有些犯堵,想,这人不会已经回南京打听过了吧?听说了他与陆少棋在舞厅惹出的那一段名扬四海的公案,所以才这样旁敲侧击,说出这种没头没尾的来?
他这样一想,心里就大不自在,静默了半晌,才沉声的说道:“孟老板都这样说了,我也没什么可遮掩的。实不相瞒,我在南京开罪了人,来上海,实在是为了避避风头。”
孟青眼底丝毫没有惊诧,正要开口,他却抬手拦住了,微微的笑着,说:“孟老板,听我把话说完可好?”
孟青有点窘迫,急忙点头,说:“三爷你讲。”
傅玉声拱了拱手,说:“孟老板是个重情义的好汉,念着我当年的举手之劳,许我这样大的人情,我傅玉声都记在心里,不会忘记。”
孟青大约是以为他要一口回绝,不由得变了脸色,想要插话,傅玉声却又说:“只是现下的情形,还没有那样的糟糕。我在上海逗留几日,过了风头,也就好了。”
孟青眼神变得沉郁,忍了半晌,才沉声说道,“我听说三爷在南京被人用枪偷袭,连车门都打烂了,这如何是小事?如何不糟糕?”
傅玉声没想到他连这种事情都打听了出来,愣了一下,有些着恼,心想,没有人头一次见面就这样揭人老底的。也不愿解释他和陆少棋之间的事,只笑了笑,说:“唉,叫孟老板看笑话了。其实这样也好,算是两清了。”
孟青被他这句话堵住,也说不出别的,半天不再开口。
傅玉声有心要说句软话缓和一下气氛,可见他脸色阴沉,知他正在气头上,心里叹了口气,想,迟些吃过了饭再说吧。
杜鑫听他们两个说得有些僵,也不敢出声,屏着气坐在前排,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两个人方才认真说话,都不曾靠后坐,车转弯时,傅玉声一时不稳,不由自主的向孟青倒去。孟青虽然心不在焉,到底眼疾手快,一把就将他扶住了,有些着恼的对汽车夫说:“你开慢些。”
汽车夫连忙点头,说:“是是,孟老板,对不住,对不住。”
傅玉声就笑了一声,说道:“洋车就是这点不大好。”
杜鑫听到这里连忙附和道:“可不是么?我有一次同少爷出门办事,汽车夫手腕子一抖,我没坐稳,结果撞开车门,从车上跌下去了!哎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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