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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疾而终-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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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吧。”陈辰重新走到葡萄架下,将椅子换了个位置,在斑驳的光影中转过身,“你过来给我扶椅子。”尽管他一个人完全可以。
  对方扶的很尽心,陈辰从上面往下递葡萄串的时候注意到他手臂上绷出的青色血管。
  俞聪却不过是想笑罢了。陈辰直起身,而他抬起头的时候,能从他的脚踝,沿着运动短裤的边沿,看进大腿深处。没有杂质的白,像某种璞玉,是他认识的所有人中最白的了。超越性别的,让人有保护欲的白。在绿与褐的背景中,沉入少年一万公顷的心湖里。
  又摸到一颗深紫的烂葡萄,陈辰在心里第一千次咒骂这些嘴欠的鸟——不紫的不叼。手指头上一股腐烂的味道,他不经意瞥俞聪一眼,再伸出的时候,寻着绿色的葡萄叶使劲蹭了蹭,整整三片,味道才终于淡了些。
  “已经四串了,你下来吧。”
  陈辰觉得摘葡萄这件事在有趣之上又添了一层有趣。看着延伸到远处的葡萄架,他愿意在这个清晨摘下所有的葡萄。
  俞聪伸出了双臂,陈辰从晨光中跳下,毫发无损地着陆在他旁边。
  汲水放在盆里,洗葡萄。俞聪洗到第三串的时候,陈辰终于忍不住了——他洗自己的时候都没这么仔细。一颗一颗的,仿佛这些葡萄不是拿来吃的,而是专门拿来洗的,他并不觉得有趣。
  “你慢慢吃吧,我去割草。”
  “我要跟你一起去。”俞聪端着盆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阳光洒在他们身后,紫色葡萄皮没入绿色草丛,好像标示来时痕迹。
  陈辰去了wonderland周围,他不想俞聪晒到。
  一次又一次的躬身是比烈日还难忍受的部分,一刀又一刀的机械劳动,陈辰只想着快点完成任务,或许他们真的还有一点玩乐的时间。他这样在乎。
  俞聪蹲到堆成小丘的青草前,使劲嗅了嗅,“这草的味道挺好闻的。”
  陈辰不禁想到那根带着花的黄瓜,戏弄心起,“味道也不错。”
  俞聪竟真的拿起一把,嚼了嚼。
  陈辰被吓到,“你是鱼吗!”。他也许想问的是你是不是傻,出口的却是这么一句既不逗,也没什么意思的话。这让对方怎么回答。
  俞聪朝他笑了笑,然后搂起一怀抱的草,使劲向湖中撒去。扔出的距离并不如想象中的远,一部分只是顺着河沿滑进水里。陈辰在他背后看着,突然之间觉得开心。
  “哎,有蝴蝶。”俞聪兴奋地指着。
  几只白色蝴蝶在紫菀花丛中翩跹。偶尔在紫花黄心、白花黄心中驻足。
  陈辰躬下身,迅速出手,只捏到紫菀细碎的花瓣。蝴蝶轻盈飞走,留下花杆轻微颤动。
  “有没有网子啊?”
  陈辰摇摇头。半晌想起来,“有捕鱼网,但太大了,肯定不行。”
  “我试试,在哪?”
  他指了指墙角,和废弃的竹料搭在一起。
  俞聪抱出捕鱼网——杆子是一根成年的竹子做成,比他小臂还粗。鱼网很结实,洞眼能插*进他两根手指。
  “你要是能捕到蝴蝶,我就……”
  “你就什么?”
  陈辰一时语塞,他也不知道就什么。他只是想说,像你这样是不可能捉到的。他背过身,嘀咕道,“还不如我空手抓。”
  三只蝴蝶扎堆在一枝紫菀上。俞聪扑下去,蝴蝶在网中挣扎。不及靠近,就从网眼中逃走了。
  “陈辰,我扑下去,你就去给我捂住啊,听到没!”
  陈辰觉得他气急的样子有些蠢。他真的能打过赵二子吗。但他只是点了点头。
  俞聪重新举起捕鱼网,巨大的竹竿立起来,竟带着壮烈的色彩。灵动的白色朝陈辰身上飞去。深绿色的网兜头罩下,他只来得及双手抱头。
  待看清他没受伤,俞聪大笑起来,“抓不到蝴蝶,抓到一只蠢蠢也不错啊!”

  ☆、第四章

  陈辰通常是拒绝不了俞聪的——后者异常擅于使自己的行为和言辞理智气壮且合乎正义。他拉着他从斜搭在墙角的竹料上飞奔下来,短短数米的距离却能听到风在耳边呼啸。在红砖砌成的墙头上平伸着双臂,如履薄冰地从一端走到另一端,蓝天下,云朵不动声色地飘过,在尽头处再壮怀激烈地跳下。这些事令俞聪充满勇气和豪气,而陈辰,只是想要跟他待在一起。
  俞聪说,陈辰,拿起你的剑。于是他捡起地上的竹枝,混乱而狼狈地抵挡着他的进攻。及腰的草丛里,草叶纷飞迷眼,猝不及防间,脸颊被抽了一鞭。
  陈辰因为疼痛而怔愣。俞聪也因那清脆的声音愣住。
  伤痕横在右侧脸颊上,延伸到鼻梁根部,像火药的引线。初时浅淡,然后越来越深,像烙印。轻轻的针刺感过去,整个面部火辣辣的。沁出的汗再覆盖,特别痛。陈辰不愿叫痛。
  俞聪奔到他面前,伸出了手,最终却没有碰上来。陈辰的眼眦和眼角在无意识的时候红了。那副表情,不知是汗还是泪,是要哭,还是在忍着哭。他口中想要安慰的话一瞬间全部改了道。
  “陈辰,你不许告诉大人。”
  陈辰点点头。
  “你看,那天我们从墙上下竹竿的时候,你不小心推我,我腿上划拉这么大的口子,可谁都没说。今天我也不是故意的,你不能……”
  陈辰已经第二次点头,点了又点,像个傻傻的不倒翁。
  那次俞聪的右腿被竹节凸出的部分划到,膝盖上方、大腿内侧有条八公分的口子,不断往外洇血,抹干净了,下一秒又涌上来。
  陈辰站在那里,一片空白,只听得见俞聪倒抽冷气的声音。
  “有碘伏吗?”
  这么专业的名词他只在电视和全村唯一的卫生院里的大夫口中听说过。这时听来,只觉恐慌,“没有。”
  “酒精呢?”
  负疚感几乎将他淹没了,“我爷爷的酒喝完了,还没去买。”
  “那我去卫生院,这口子得消毒。”
  陈辰在理亏中竟升起得寸进尺的勇气,他拦住了他,“不行。”一旦出现这种事情,就会被认为惹事,他怕俞聪的家人不许他再跟自己玩。老陈虽然护着自己,但为了所谓的面子,也不会再让他和俞聪一起玩。
  “为什么啊!”对方皱了皱眉,不知是疼,还是为这无理的要求。
  陈辰吼道,“不就是消毒,我给你消。”脑子突然灵光一闪,想到被毛毛虫的毛刺碰到后的处理。他把俞聪拉到床沿上坐下,脱掉自己上衣,将伤口周围的灰尘擦掉,吐了一大口唾沫在右手心,拍了上去,来回揉搓抹匀。
  “我靠!”俞聪目瞪口呆。
  可是太慢了。血还在渗。
  陈辰脑袋一歪,直接舔了上去。
  俞聪腿向后缩,有些怕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来来回回,来来回回,终于没有血了。陈辰庆幸着站起来,还带着一丝得意,“就说可以吧,是好汉就不能告诉大人。”
  俞聪沉默着。
  陈辰急了,鲜见地一直追问央求。
  草木、风、白云、蝉鸣、波光、汗水、蒸腾的热气、陈辰右颊上的那颗痣,全部都凝固了。解冻的时候,俞聪点了点头。
  同样的伤,但是在脸上,瞒也瞒不过去。
  陈辰毫不犹豫,是个好汉,俞聪诱哄的话不必再说出口,反而令他郁郁。
  “疼不疼?”
  “嗯。”
  陈辰的那颗痣在视野里变的不容忽视起来。
  俞聪踟躇着,然后倾身,赌气似的,“还你。”
  舌头舔上伤痕,看不清,走到了眼皮上。
  湿漉漉的炽热。陈辰闭着眼睛不敢动,最后终于被痒痒打败。
  “咸死了。”俞聪退后,吐了几口口水,“还疼吗?”
  没有了疼或不疼。他的眼睛眯起来,整个人又变成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是不是还挺舒服的。”为了表明自己说的不错,俞聪舔了舔自己手背。
  “俞聪,我觉得像大黑狗在舔我。”就是大黑的舌头更大更粗野。
  “滚蛋!”
  “真的,大黑小时候老舔我。”
  “还小时候,它现在才多少岁?”
  “十岁了,就比我小两岁多。”
  “那它是不是快死了。”陈辰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俞聪有些无措。小心翼翼地绕开,重新回到脸上的伤,“可是你爷爷会看到。”
  陈辰叹口气,爬到棚下的床上,盘起腿坐着,“那我晚上就不回小屋去了,就在这里睡,顺便看鱼池。”
  “我陪你,晚上这么黑。”他的视线放远,河堰两边的稻田里藏着不知几代祖辈的坟冢。
  陈辰仰头笑着,伤痕在白色的脸色那么违和,本人却浑然不觉。“好啊,你去把咱早上摘的葡萄端过来呗,井里有冰着的西瓜。你要想吃黄瓜,也能摘了。省的我爷爷再叫吃晚饭。”
  他坐在床边,人稍稍往正中挪一点,双腿就在床沿打晃。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夕阳真美啊。尤其是俞聪背着光端着葡萄,胳膊上挂着袋子拎着西瓜沿着河堰,慢慢地越过没膝的草丛,一摇一摆走过来的时候。
  西瓜一人一半,各插个勺子。他们吃的肚皮胀起来。
  “来比赛吧,谁扔的远。”
  他们从帽壳似的瓜皮上掰下小小的一块,迎着夕阳,朝河心扔去,一下一下跳进暮色,跳进黑暗里。
  “哎哎,留一块,还能敷一下你脸上的伤。”
  俞聪醒的早,河面上还笼罩着一层雾气。他整个人悬在床边边,小心翼翼地把薄毯全盖在熟睡的陈辰身上。后者脸颊看上去比平日里还肥,还软。他食指轻轻戳了戳,陷了进去。
  陈辰又朝他这边挤了挤,发现挤不动,醒了。呆呆的表情,继之以弯弯的笑眼。
  俞聪挠了挠胳膊和腿上的包,嘶哑着道了声早。
  “俞聪,我喜欢和你一起睡觉。”
  “哦。”过了一会,俞聪回过味来,总觉得对方的笑意里带着一丝猫腻,“不是,为什么啊?”
  “有你在,蚊子一下都没咬我。”说完特意将雪白的两条臂膀伸出来。
  俞聪也伸出自己的胳膊,惨不忍睹。还有腿上、腰上,甚至脸上,都没能幸免。“这里的蚊子也太狠了点。”
  “树多嘛。昨晚忘记让你抹六神了。”陈辰摸了摸脑袋。
  俞聪也笑了,“你故意的吧。”。然后伸出手,顺着那道伤痕划了一圈,陈辰眼睫眨了眨。“还是有一点。”
  但唯独有一件事,陈辰从来都没有答应过。
  大鱼池当初挖掘的时候,中央不知怎的留了一块,涨满水之后,就成了河心岛,大概二十平米不到的样子。上面长满了杨、柳、芦苇及各种野草。俞聪一直想上去看看,想让陈辰撑着河上的那艘船带他上去。
  “那上面什么也没有,跟河堰一样,都是树和杂草。”
  “你去过啊,说的这么肯定。”
  陈辰无话可说,他没去过,也没有这种好奇心。
  俞聪拿吃的贿赂,套近乎叫辰辰、小辰,帮忙割草喂鱼都不行。后来诱哄他,只要答应,明年夏天来的时候送他整套的灌篮高手碟片,才终于撬开了条缝。
  陈辰对于湖、河、沟、渠一类有着后天形成的恐惧和敬畏。八岁的时候,他邻居奶奶在水库边洗衣服,孙女在旁边玩,兴奋的时候朝她背上一扑上,两个人瞬间滑进河里,呼救都来不及。他想到曾经自己搂着老陈的脖子,伏在他背上,在水库里游泳,经过这件事,被吞没的人变成了爷爷和自己,连带回忆都是一阵后怕和寒气。
  上小学的时候,他为了快点回家,总是抄小路。后来必经的那条河有个小孩漂在上面,不知是意外还是纠纷,他此后就再也没有走过那条路。
  老陈告诫过他,两样东西不准碰,一是水,一是火。水火无情。
  上了自然课,他用塑料袋绑蜡烛做孔明灯,没飞到天上去,飞到了自家的草垛上,烧了一半。老陈拿着棍子追着他打,从村头打到村尾。如果不是电工救他,他深信自己会被打死。
  比条件反射还要深刻的记忆,做错事情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然而这种少年岌岌可危的自我警戒同灌篮高手相比,在某一个特定瞬间,完败。
  陈辰舔舔嘴唇,“你会游泳吗?”
  “会!当然会!我们现在体育课就有选修游泳。”
  陈辰有着这个年纪难得的谨慎,而俞聪,是这个年纪典型的轻狂。陈辰想,划船环湖捞死鱼他做了这么多次,湖面又这么平静,天气又这么好,应该没事的。上去看一眼就走,俞聪就知道了河心岛和岸上没什么区别。
  瞅着老陈出去买饲料,一时半会回不来。他们跑到河边,陈辰拽着绳子,让船紧紧挨着岸,俞聪小心而迅速地跳到上面。湖水荡了荡,陈辰的心也一晃再晃。从桩上拿下绳子,收紧,在船荡远之前跳上去。
  以往都是老陈指挥,陈辰划船,还是有区别的。现下二人用着劲,河水被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浪花,船却要么原地不动,要么向其他方向转。不知多少次船头转成了船尾,才磕磕碰碰着朝河心岛前进。
  “你不会就待着别动,我自己划效率都比现在高。”陈辰吼道。不时瞄一眼岸上,担心老陈突然回来。
  俞聪知道他紧张,‘哦’了一声,就乖乖坐着不动。
  船一点一点靠近目标。
  “俞聪,你反划船桨,不要让船被水冲走,我找地儿系绳子。”河心岛四面都是遍布草木的斜坡,陈辰握着船绳寻着一处坡度稍小的地,跳了过去。没够到平地,整个人趴在半坡,拽着柳树的枝条费力地爬上去。将绳子系在树根处,回身伸出手,“俞聪,来吧。”
  船头到斜坡的距离本不在话下,可是船悄悄荡远了些。俞聪踏了空,一脚踩进水里。岸边的泥被水泡的久了,一抓就掉下来一块,没有着力点,整个人挣扎着,反而扑腾进水里。明显就是不会游泳。
  陈辰面色发白,脑袋里一团乱麻,直接跳了下去。
  “你抓着我,不要乱挣!”
  俞聪灌了一肚子水,迷迷糊糊,听到吼声,挣扎幅度稍微小了一点。陈辰拖着他,右手抓着绳子,艰难地将人挂上去。绿色的水,幽深到可怖,没到胸口处,带来持续的憋闷感。脚下的河泥,踩一脚就快速深陷,只得一抬再抬。他衡量了一下难度,最终决定把人先弄上岸。摸到绳子的末端,紧紧缠在自己腰上,又去拉和自己体重相当的俞聪。最终在巨大的恐慌里,终于把人拖上了岸。
  陈辰将人平放在地上,尚能摸到血管在跳动,但是体温和河水一样凉。脸上脏兮兮的,沾着泥土和草叶,他感到一阵灭顶的害怕。
  俞聪呛咳一声,嘴角溢出水迹。陈辰惊醒,在他胸口慌乱按了几把,也不得法。最后想起电视里的情节,俯身对上他的嘴唇,想要做人工呼吸。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嘴唇贴着,连口气都不知道吹,何况也没捏住鼻子。
  俞聪又咳一声,吐出一大口水。陈辰满嘴都是河水混着自己眼泪的味道。
  人终于醒了。
  陈辰跪坐在地,双手撑着地面,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没有再哭,但是眼泪止不住。
  “陈辰。”
  俞聪碰了碰他的肩,被吓到,不敢再靠近。“陈辰,我没事了。”
  “滚!”
  大段大段的空白和沉默。
  俞聪抬眼看了看四周——陈辰说的对,和河堰并没有什么不同。这里的树和草,更杂乱,虫子更多罢了。
  “我看到了,咱们回去吧。”
  “次奥你,俞聪。”
  陈辰完全失去气力,他需要很多时间来将这巨大的心悸抚平。回忆多次,也忆不起回程的细节。
  俞聪像突然开了窍,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娴熟和勇气,将船划了回来。一点都不像之前溺水的人,倒是陈辰的魂魄暂时丢在了那个湖心岛上。
  俞聪找出陈辰的衣服,先给自己换上。又将失去行动能力的陈辰的衣服剥下来,换上干的。然后抱起湿漉漉的衣服要去洗。
  “你干嘛去!”
  “洗衣服,销赃。”
  陈辰从床上跳下来,“我跟你一起去。”
  “歇一会呗。”
  “我怕你没了。”
  井水凉凉的,洗衣粉的泡泡将阳光折射出七彩光。陈辰端着小板凳坐在俞聪背后,紧紧盯着他。
  自此,陈辰一周没跟俞聪讲过话,只是一步不离地跟着他。
  

  ☆、第五章

  如果陈辰闹起了别扭,不要试图提前终止,你能做的,只是等待。关于溺水的事情过后,俞聪隐隐约约意识到了这一点。陈辰不理他,他就紧紧跟着,吃饭跟,割草跟,上厕所也跟,但是陈辰就是能够在躲避大人不被看出端倪的同时坚决地坚持原则。
  他以为他是生气了,其实不是的,他只是害怕——那些言语只能表述其万一的害怕,何况陈辰从来都是不善言辞的。
  不止一次地梦见,俞聪从漆黑幽深的水面漂上来,白惨惨,湿漉漉,冷冰冰,伴随着一下一下的滴水声,不绝于耳,而自己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陈辰觉得可以跟他讲话了的时候,俞聪只是笑了一下,同以往所有他觉得不值一提的事情一样。甚至使劲地扯了扯他的脸,像在嘲笑他的大惊小怪。那一瞬间,陈辰真想再跟他冷战一星期。
  可是不再有心情。
  大黑拒绝进食。或者说,它努力着,却不能。俞聪说,“我是不是算自己人了?大黑都不朝我吠了。”
  之前只要他出现,大黑就腾空而起,恨不能扑上去咬他两口,现在连抬眼都欠奉。陈辰沮丧地摇摇头。
  老陈喊村里的兽医来看,是不是感染了寄生虫,还是放风的时候被哪个丧天良的下了药。结果都不是。大黑侧瘫在地,兽医一下一下捋着它腹部的皮毛——已经失去了以往的光泽,轻轻的一把能捋下来一丛毛。
  陈辰呆呆的,远远站着,不敢上前。俞聪半个身子横在他前面,握住他的手腕,察觉到细微的颤抖。
  “您再去抱一只小狗来吧。”
  老陈点燃了烟,吸了一口,仰头朝空中吐去,“没的治?”
  兽医收拾着自己的工具包,“它老了,这是免不了的。”
  老陈抖了抖烟头积下的灰,“行吧。”
  大人散了。留下他们俩在现场,同老朽的大黑,茫然无措。原来生死不过是轻描淡写。
  大黑一天比一天衰弱。之前一盆麦麸配剩饭,一个转眼,它能吞进一半。现在米粥配鸡肉、加剔了刺的鱼肉,一动未动。去了绳索,也只是趴在原地,起身动动都不能。陈辰盯着苍蝇绕着饭盆打转,停在大黑的腹部嗡嗡嗡,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上前将苍蝇驱散,离了一秒又围拢上来。他们在等待着它的死亡。
  第五天的清晨,大黑死掉了。
  老陈说,“陈辰,你去河堰挖个坑,把大黑狗埋了。”
  陈辰梗着脖子,“我不去!”
  老陈叹了口气,抽着烟走了,不想这种时候跟他倔强的孙子杠上。
  陈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副泫然欲泣的神情,俞聪有些畏怯。片刻后还是上前拉了拉他的手,“走吧,你也不想让苍蝇老叮着大黑吧。”
  俞聪拿着两根铁锹,陈辰抱着大黑走在后面。夏日的风掠过湖面,吹的芦苇叶飒飒作响。大黑的身体开始变的僵硬,比平日里重些,也许是错觉吧,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抱着大黑了——从某个它长大的时间节点以后。
  他们选了一块松软的土地,费力地挖着。一下一下,扔出带着青草的土块。越挖下去,陈辰越崩溃。土里这么黑,这么潮湿,还有蚯蚓,光是想想,大黑要独自待在这里直到消失,就无法接受。
  扔了铁锹,闷闷地,“我挖不下去。”
  俞聪抹了把汗,因为总是要踩着铁锹,脚掌似乎从中间裂成两半。“我来挖。”过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又说,“你要学会放手。”
  陈辰不作声。
  坑完成了,长1。5米,宽1。0米。陈辰跳下去,从俞聪手里接过大黑,轻轻地放进去,完全舒展的姿态。俞聪将他拉出来,然后往里面填土。
  黄土没过大黑的肚皮,没过他的四肢,最终将它完全掩埋。俞聪来回踩了几遍,又拔了几把草覆在上面,渐渐地,什么痕迹都看不出了。
  “走吧。”
  陈辰被他牵着,回头看了一眼,突然觉得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苦闷,像降落伞鼓满了风,却不知降落到哪里。
  没过几天,老陈抱回来一只白色小狗。奶奶的,连叫都不会。
  陈辰不高兴。除了定期喂食,其他时间根本就不理它。小白狗粘人,巴着他腿不撒爪,陈辰把脚抬起来,低悬在半空,它撑不住,掉到地上哼哼唧唧的。
  俞聪倒是很喜欢,常常把它抱在怀里,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葡萄。
  陈辰更不高兴。绷着一张白面皮,滑稽里冒出一丝冷气。
  这次的坏心情无解。
  俞聪没办法,跑去问他,“你怎么才能快活一点?”
  陈辰抬眼,眼尾扫着他,“你去把青菜地里的蚂蚱都捉完,它们老吃菜叶。”
  “好,这可是你说的!”
  俞聪跑了,生怕他反悔。
  陈辰看着他找了一个空汽水瓶,冲到青菜地里。蹲下,俯冲,弓着腰,站起来左右寻找,再蹲下。看了一会,心烦的不行。
  他一直在等他过来。却又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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