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卢比扬卡的孩子们-第9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就我个人而言,”布兰登开口,重新戴上了那副友善的面具,“我相信所有良好的关系都是先从朋友开始的。”
  “也许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朋友。”
  “至少要先沟通,才知道适不适合。我有几个好朋友,刚认识的时候差点动起手来,但后来多见几面就爱上对方了——来,拿着这个。”布兰登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交给菲利克,那上面用花体字写着“布蒙夫人专业家政服务:洗衣、缝纫和园艺,其他需求面议”,下面印着电话号码和地址。菲利克犹豫了,英国人直接把那张小小的硬卡纸片塞进他的衣袋里,轻轻拍了拍,“什么时候打这个号码都会有人接的,只要你提到‘灰色斜纹外套’,他们就会转接给我。”
  “我有义务把这件事报告给保姆,你没想过吗?”
  “那你就不值得追求了。”布兰登笑了笑,“再说,就算父亲带着猎枪找上门,他们也只会找到一屋子可怜的洗衣妇而已,别吓坏她们了,好吗?”他俯身拿起空餐盘和酒杯,麻雀纷纷飞逃,“多一个朋友没什么坏处,新来的男孩,我等你的电话。”
  他回到领事馆里去了。菲利克呆站在葡萄架下面,思忖着克格勃的保密工作是不是真的这么糟糕。
  ——
  “没遇到什么事吧?”在回苏联领事馆路上,河狸问,打了个嗝,嘴里的酒气灌满了整个车厢,“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情况?”
  军情六处试图招募我,我也没有立即拒绝。菲利克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了名片的尖角。
  “没。”他对着车窗回答,躲开站长的口气,“没什么特别的。”
  菲利克当晚回到公寓里的第一件事是检查门窗和家具,寻找入侵的痕迹。就算军情六处的人真的来过,他或者她非常仔细,卡在抽屉接缝处的火柴棍,还有笔记本旁边故意留下的一抹灰尘都好好地在原处。他拆了台灯,把衣柜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窃听器。菲利克在床上呆坐了一会,拿起床头柜上的《古拉格群岛》,那张印着美泉宫的明信片夹在106和107页之间。他此刻很庆幸瓦西里没有署名,否则英国人很快就能顺藤摸出1970…1971年间在维也纳供职、名叫瓦西里的苏联人,然后,如果运气好,或者他们安插在莫斯科的内奸很能干的话,也能挖出从同一个学校毕业、而且家在同一栋住宅楼里的菲利克·安德烈耶维奇·奥尔洛夫。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家政服务的名片,想了想,摆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他是个单身男人,就算他存有一大叠这样的名片,最多被指责懒惰,不至于引起怀疑。菲利克在桌子旁边坐下来,交抱起双臂。舞伴已经发出了邀请,现在轮到他思考怎么把音乐的控制权抢回来了。


第17章 
  该怎样衡量背叛呢?彼得向想象中的瓦西里发问。是从想法产生的那一刻算起,还是从付诸行动的那一刻算起?以同样的权重量刑吗?你自己不也有过同样的想法吗?在“旷野”里的可怜人全都有过,你没有比别人更高贵。而且别忘了是谁先背叛谁的。
  想象中的瓦西里从不反驳,所以彼得更喜欢他,而不是远在柏林的那一个。
  菲利克没有打布兰登给他的电话,至少一开始没有。“布蒙夫人家政服务”的名片放在桌上,他每天都能看见,已经能把地址和电话背下来了。这张硬卡纸的作用如同摆在苦行僧面前的肉和葡萄酒,菲利克依靠不断拒绝诱惑来确认自己的忠诚。他去查了使馆的通讯录,无论是美国还是英国的外交使团里,都没有叫布兰登的,也没有玛丽娜·杜博瓦,唯一一个姓杜博瓦的是美国领事馆雇佣的当地司机,是个男人,而且快要退休了。
  换句话说,他的舞伴全是幽灵。
  下一个任务在巴黎,不是河狸指派的,是直接从莫斯科发来的命令。联络站站长把电报给菲利克的时候,脸上的嫉妒那么明显,就像一个发臭罐头里成群飞出来的苍蝇。菲利克当天就离开了马赛,带着一个小手提箱,里面是两件换洗衣物和一把拆开了的托卡列夫…33手枪。为了躲避跟踪,他用两个名字订了两张车票,坐在圣夏尔车站的空旷大厅里假装看报纸,实则观察着来来往往的旅客,判定安全之后才搭上下午三点半开出的那班车。
  菲利克在巴黎北站附近的一间白蚁肆虐的阁楼里住了一个月多一点,然后去了布鲁塞尔,再然后是十一月份冷雨飘零的日内瓦,犹如一个勤勤恳恳的邮差,运送的包裹是死亡。他独自一人在斯特拉斯堡过了1974年新年,坐在乌鸦桥侧面通往河水的台阶上,看着倒映在狭窄河道里的灰色天空。他和瓦西里小时候玩过一个游戏,用落叶和树枝扎成小船,放进水里,比赛哪艘船漂得更快更远。两人在岸上追着船跑,菲利克的小船一度把瓦西里的抛在后面,但是中途在凸出的岩石上撞得粉碎,松脱的枯枝和树叶被河水冲散。
  他着手在岸边的草地上搜集枯枝落叶,试着复制和当年一样的小船。一个孩子被吸引过来了,很快就聚集了一群,谨慎地和这个奇怪的大人保持距离,同时伸长脖子,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个小男孩忍不住了,用阿尔萨斯方言喊了一句什么,其他人都哄笑起来,菲利克看了他一眼,露出微笑,用法语问他刚才说了什么。
  “您这样做不对,船漂不起来。”
  “你介意教我吗?”
  男孩顺着河岸滑下来,他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旧衬衫,太大了,可能是哥哥或者爸爸的,他得把袖子卷起好几层,才能露出前臂。他娴熟地把树枝拼好,用撕成条的树皮扎起来,插上一片棕红的落叶。他看了菲利克一眼,菲利克点点头,男孩把船放进水里,它立即被水流卷走,乘着浪头冲向下游,孩子们兴奋不已,嘻嘻哈哈地奔跑起来,追着小船。菲利克看着他们跑远,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尘土。夕阳西沉,矗立在众多屋顶后面的大教堂塔楼泛出污血一般的深红色。菲利克背对着教堂,悄悄回到属于他的阴影里去了。
  他在斯特拉斯堡的最后一晚,科里亚叔叔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旅馆楼下,邀请他一起吃晚饭。那家小餐厅开在德国区和法国区的交界处,挤在一家杂货铺和一家卖各色毛线和棒针的小店之间。侍应似乎都认识老猫头鹰,称呼他“弗里德曼先生”,把他们带到墙角的方桌那里。菲利克拒绝了酒,科里亚叔叔耸耸肩,挥手让侍应走开,自己往杯子里倒了白葡萄酒。
  “我不得不说,你和你爸爸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哪方面,外貌还是工作?”
  “工作上,谢天谢地。我在这里偷偷告诉你吧,安德烈可不是你父母之中长得最好看的那个。”科里亚叔叔喝了一口葡萄酒,冲冰桶里的瓶子点点头,“我不喜欢法国人,但我确实喜欢他们的酒。”
  沙拉端上来了,省去了菲利克编一个回答的麻烦。他思忖着老猫头鹰什么时候才会进入主题,他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抒发对葡萄酒的热爱,多半是他要说的事太过敏感,不能冒电报被拦截的风险。菲利克吃得不多,侍应收走盘子的时候,沙拉还剩三分之一。甜点上桌了,泡在烈酒里的香草雪糕球,科里亚叔叔拿走了雪糕球上面的薄片饼干,放进嘴里。
  “我明天回莫斯科。”
  菲利克用勺子挖了一小块雪糕,没有吃,“祝你旅途愉快?”
  “你要和我一起回去。”
  融化的雪糕缓慢滑到甜品勺边缘,快要滴下来了,“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吗?”
  “正好相反,总部很喜欢你,准备把你调到新的职位上,这次在巴黎,不在马赛。所有调动——尤其升职——都需要候选人回莫斯科接受面试,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只是走过场而已。他们准备给你一个军衔。笑一笑,小家伙,这是荣誉。”
  甜腻的香草味糊状物滴到桌布上,菲利克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手。眼尖的侍应迅速过来,用一块白色茶巾盖住了被冰淇淋弄脏的地方。菲利克看着那块布,希望世界上的其他问题也能用这么简单的方法解决。
  ——
  在上飞机之前菲利克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去见瓦西里,尽管上头的命令是不准见在莫斯科的朋友。他先去敲了对面的门,来开门的是安德罗索夫太太,而且她一开始并没有认出菲利克,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见,还是因为他身上的全套制服。应该是制服,菲利克很少穿得这么正式,对不知情者而言,他只是个没有晋升希望的小文员而已。
  “他去跳舞了。”
  “瓦西里?跳舞?”
  “我把地址给你。”
  那是家餐厅。克格勃这晚把整个场地租下来了,里面都是军官。除了一块闭门谢客的牌子,没有别的守卫。菲利克推门进去,两个在过道里抽烟的少尉瞥了他一眼,移开目光,继续聊天,没有多注意菲利克。
  他循着音乐找去,踏进灯火通明的舞厅里。西方音乐是被严格禁止的,所以喇叭里播着老掉牙的俄罗斯民歌。滞闷的空气里满是酒精、尼古丁和挤得过于紧密的人体的味道。一个喝醉了的军官一把搂住菲利克,像公牛一样撞进舞池里,拉着他跳了几步,就像手工匠人演示刚刚做好的木偶。周围的人们大笑,给他们鼓掌。菲利克奋力挣脱了那个醉汉,躲进人群里,不小心踩到一个军官的脚,低声道歉,退到墙边。结着霜的窗玻璃映出醉醺醺的人群,他就在那里面看见了瓦西里。
  他的邻居在舞厅另一边,像其他人一样穿着制服,但领口敞开着。他把头发剪得更短了,像个在前线服役的步兵。瓦西里在和一个女孩聊天,搂着她的腰,两人的脸凑得很近,时不时相视而笑。菲利克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走了过去。
  “不向我介绍一下您漂亮的朋友吗,安德罗索夫下士?”
  瓦西里看向菲利克,张了张嘴,好一会没说话。女孩好奇地来回打量他们的脸,瓦西里清了清喉咙:“这是娜迪亚,我们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娜迪亚,这位是菲利克·安德烈耶维奇,我的,”他在这里挣扎了几秒,“我的邻居。你介意我们走开几分钟吗?菲利克是为了公事来找我的。”
  那两个在过道上抽烟的军官已经不见了,瓦西里推门让菲利克先出去。冷风扑面而来,两人躲进街角的阴影里,像小啮齿类动物躲到树根下。瓦西里点了烟,也给菲利克点了一支,古巴烟,又一项特权。菲利克并不抽烟,但为了“表演”,把香烟拿在手上。毕竟两个抽烟闲聊的克格勃军官,看起来比两个两手空空在路边争执的克格勃要正常多了。菲利克突然觉得疲惫不堪,就像日复一日拉磨的驴子,那个费尽他全部心力的石磨就是这种表面上的“正常”。
  瓦西里伸手弹了一下他的新肩章,“恭喜你,奥尔洛夫下士。”
  “谢谢。”
  “怎么不先发一封电报回来?”
  “我不能。”
  瓦西里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节,在“嗯”和“啊”之间,也许想表达了解,也可能是同情,“所以你只是‘路过’。”
  “对,明天早上走。”
  “去哪里?不,抱歉,不用回答,我不该问。”
  于是菲利克没有回答。他盯着手里的烟,一个稳定的光点,像天气很好的时候,从阁楼窗户里眺望到的灯塔。他们是怎么到这片海域来的?这片静默的、冰冻的语言之海,冰层下面涌动着的是隐喻和暗号,他只能勉强辨认出轮廓,无法确定它们真正的含义。菲利克抖掉烟灰,把烟放到唇间,吸了一口,好像这么做就能更了解瓦西里一点。烟同时烧进肺和大脑里,菲利克咳嗽了一下,拼命忍住了,免得瓦西里把他当小男孩看待。
  “你是不是——”
  “娜迪亚——”
  他们的话语迎头撞在一起,碰出细小的冰渣。菲利克摇摇头,让瓦西里先说。瓦西里呼出一口烟,抖掉落到袖子上的烟灰,“她是‘表演’的一部分,我指娜迪亚。我并不——在所有人面前,我必须表演。”
  “这不是我想问你的。”
  “不是吗?”
  “那晚你为什么没有来?我走的那晚。”
  “临时开会,凌晨才被放出来,也没办法告诉你。”瓦西里吸了一口烟,把下一个词和烟雾一起呼出来,“抱歉。”
  “你没有收到我的信吗?”
  瓦西里犹豫了一下,“收到了。”
  没有下一句话了。菲利克想象着结冻的海,他奋力敲打着厚重的冰块,想把冻在里面的词语掘出来。瓦西里似乎在等着他追问为什么没有回信,而菲利克不想问这个问题,害怕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瓦西里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抓住菲利克的手肘,这个动作唤起了一种熟悉的亲昵感,瓦西里在吻他之前常常这么做。餐厅的侧门开了,涌出一股热气和噪音,一个厨工把垃圾扔到巷子里,看了他们一眼,回去了。瓦西里迅速收回手,菲利克后退了半步。
  “我收到你的信了。”瓦西里说,好像是要提醒自己这件事确实发生过,“外面很适合你,我很高兴。”
  “你可以写信告诉我的。”
  “我很想,但这——”
  “不要跟我说这很危险,写信又不是叛国罪。”
  “是或者不是,都是总部说了算的。”瓦西里在墙上碾灭烟头,丢掉,“而且我当时刚好——K处 在考虑,我的意思是,他们想把我放到一个会接触到机密文件的职位去,背景调查很严格,我不能有任何污点。”
  菲利克想笑,实际上只发出了奇怪的喉音,像被水呛到了,“我不知道我是你的污点。”
  “我没有这个意思——天哪,菲利克。”他走开了两步,又转回来,直直地站在菲利克面前,这么多年过去了,瓦西里还是比他高那么一点,“我回信了又能怎样呢?等你两年还是三年之后回来,继续在楼梯间里见面?我们能把这个游戏玩多久,到三十五岁?四十岁?终究会有人察觉到什么不对的。我们迟早要。”他没有说完这句话,看着菲利克的脸,放缓了语气,“也许现在不是谈这个的好时候,我原本还指望我们能好好坐下来,在‘达恰’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我和你,喝点酒。”
  “你早就想过这件事了?”
  “你没有吗?”
  他有,只是不打算承认。菲利克抿了抿嘴唇,“我们需要多点时间谈谈。”
  “可能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小老鼠。”瓦西里的指节刮过他的脸颊,在下巴停留了一会,“我们没有时间,永远没有时间。”
  “我们以前——”
  “以前。”瓦西里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好像那是一句骂人的话,“我们都长大了,菲利克。而且。”他又清了清嗓子,仿佛每个词都长着小尖刺,会刮伤舌头,“如果你想在总部继续往上爬,你就得把我抛下。我也一样。”
  “我不想往上爬,我不像你。”
  “菲利克。”瓦西里的声音如此低沉和缓,几乎给他一种枕边情话的错觉,“你在克格勃这几年没有学会任何东西吗?要是你不往上爬,就活不下去了。不是因为钱或者买进口商品的特权什么的,而是,你不往上,就出局了。”
  烟即将烧尽,菲利克把它甩到地上,烟头落进脏兮兮的积水里,滋地熄灭了。
  “然后呢?”
  “然后什么?”
  “我和你,之后怎样?”
  瓦西里移开视线,“你会继续爱我,就像爱一个哥哥那样。你知道我也爱你,就像兄弟那样。”
  “谢谢你的演讲。”菲利克听见自己这么回答,不久前在领事馆里,他就是用这种语气和布兰登说话的,“我该回去了,抱歉打断了你愉快的夜晚。”
  瓦西里往旁边迈了一步,挡住他的去路,“我只是想保护你。”
  “我不需要。”
  “菲利克。”
  菲利克看着他,等待下文,瓦西里和他对视着,没有说话。餐厅里漏出来的微弱灯光在他脸上投下团块状的影子,像是戴了面具。菲利克无法准确分辨他的情绪。他站得很直,握着拳头,仿佛在等菲利克宣读罪名。菲利克大步走开了,冷得发抖,不得不扣上制服最顶端的纽扣。瓦西里在背后叫了几次他的名字。年轻的军官没有回头,年长的那个也没有追上来。
  ——
  菲利克一整晚没睡,陷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窗外呆板的夜空。将近凌晨四点才回到房间里,动作迟钝地脱掉制服,换上更适合铁幕另一边的衣服。就像小时候那样,电话先响起,然后才是敲门声。特勤处的人等在门外,但这次不是来接父亲的。
  科里亚叔叔在后排座位上,菲利克怀疑他是个永远不需要睡觉的蜡像。他交给菲利克一个文件夹,请他在到达机场之前看完。里面是一份详细的档案,列出了一个陌生人的轨迹:石油勘探员和音乐教师的独子,新西伯利亚某间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中学,少先队银勋章获得者,最后跳到莫斯科,变成国际关系学院毕业生,再到苏联驻巴黎大使馆。
  “背下来,一个细节都不要漏掉。”老猫头鹰指示,“这就是你。要是美国人调查你,他们会看到的档案就是这份。”
  菲利克翻回第一页,这份假档案做得很仔细,纸都是旧的,带着折痕和污渍,边角发黄。他的照片贴得有些歪斜,脸上有回形针留下的凹痕。表格头几行是个人信息,出生地,出生年月,入党日期,当然还有名字。
  彼得·奥辛,菲利克默念了两遍。从今天开始,这就是他的名字了。


第18章 
  后来,那些坐在办公桌和会议桌旁边的人心满意足地感叹,菲利克·奥尔洛夫同志不辱使命,无愧于党的栽培,两位奥尔洛夫同志都是这样,父亲和儿子,是共和国的长枪,也有人说共和国的盾牌,坐办公桌的人时常这样逻辑混乱,彼得已经习惯了。
  彼得喜欢他的新名字,这是一道壕沟,把他和菲利克隔开来,这样后者就不会沾上一滴血了。“菲利克”可以安全地待在亚森捏沃的集体住宅里,停留在六岁,抱着妈妈的琴谱窝在窗边。彼得后来经常和别人讲的一个谎言是:他本来是要成为钢琴家的。重复了几次之后,他自己也差不多相信这个说法了,尽管他连五线谱都不会读。
  巴黎为彼得保留了两个令人不快的“惊喜”。第一个就是维克托·普里亚科夫,中学时代的游泳池恶霸,现在是苏联驻巴黎大使馆的三等秘书。彼得几乎不认得他,普里亚科夫只比他大两岁,但因为酗酒,看起来就像四十五岁,门牙被香烟里的焦油染黄了,肚子在衬衫下面高高凸起,不剩一点游泳运动员的痕迹。普里亚科夫第一眼就认出了菲利克,多半也猜出了他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但什么都没说,和他握手,欢迎他来巴黎,脸上的笑容勾起了彼得心里某些遗忘已久的恐惧。普里亚科夫的手粘湿冰凉,就像摸了一只蟾蜍,彼得费了很大劲才忍住没当着他的面用衣服擦手。
  和彼得不一样的是,普里亚科夫是通过了正式考试的外交官,不是克格勃的人,应该不会和彼得有什么交集。只要他不要酒后胡言乱语,就不会构成特别大的威胁。然而出现在巴黎的第二个“惊喜”就是另一回事了,彼得是在英国大使馆办的茶会上遇到他的。彼得还没来得及决定是否要假装不认识,对方已经走了过来,一把抱住彼得。他比彼得矮,头顶刚到他的耳朵,比以前瘦了一些,不那么像个土豆了。彼得及时平衡好手上的杯子,免得把果汁打翻在尤哈斯背上。
  “老朋友。”彼得不敢喊他尤哈斯,万一对方在用工作名执行卧底任务,这一句话就会让他陷入危险,只好旁敲侧击问一问,“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吗?”
  “对,都一样。你呢?”
  “工作上有点不同了,你知道人们怎么说我的,‘彼得是个勤奋的小伙子’。”
  “你当然是了,亲爱的彼得。”匈牙利人松开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刚到巴黎?”
  “能看出来吗?”
  “一头盲熊都能看出来你是从铁幕那边来的,这件难看的衬衫。”
  “我可不记得你以前对时尚有什么深刻见解。”
  尤哈斯发出响亮的笑声,像海狮叫唤,拍了拍彼得的前臂,“抱歉,我很想跟你继续聊,但我现在得走了,有点事。我们可以找个时间一起吃午饭吗?我知道一家很地道的俄式餐厅——是个可以放心聊天的地方,使馆里很多人都去那儿。我把地址写下来给你,好吗?或者你问问其他人,说‘奶奶的厨房’,他们就知道了。星期二?不行?星期四?棒极了,我们星期四中午见。”
  按照规矩,和其他外交人员见面需要申请当地联络站站长的批准,要是去见的是西方国家的外交官,就不得不发电报回莫斯科等候审批。幸而尤哈斯算是“自己人”,而且巴黎联络站站长认识他,马上就同意了,甚至没让彼得递交书面申请。那家所谓“奶奶的厨房”果然无人不知,而且离使馆不远,走路过去十分钟就到了。小小的店堂里有很多熟面孔,除了使馆雇员,还有几个跑政治新闻的记者。彼得和尤哈斯进门的时候,所有桌子都已经坐满了,两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