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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纲-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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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迟了。”
  明弦遥遥头,眼中流露悲哀。
  “在我即将成形之时,为了控制我,音羽鸠彦就将自己的血融入我的本体,将我重新提炼一遍,又抽出其中一部分,留在他身边,我不可能脱离他的控制。”
  那一抹悲哀流逝得极快,快到唐净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
  “我接近你,却处处提醒你,为你们提供线索,是我对董寄蓝的回报。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我。我知道,他念念不忘祖国,对这片土地上的人怀着一腔热血,当年我救不了他,如今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音羽在程缘身上也做了手脚,不过我想,龙局长应该有法子对付他。”
  明弦慢条斯理说完,将西装外套脱下,一节节挽起袖子,将修长白皙的小臂露出来。
  他凝视唐净,温柔而残酷道:“现在,该是我们之间一决生死的时候了。”
  ……
  龙深很快发现程缘身上另有蹊跷。
  从程缘落选特管局到现在也没两年,就算他在这期间进步神速,也绝不可能强大到这等地步,甚至能堪堪与龙深打个不相上下——即使龙深还没有用尽全力。
  他的身躯已经与魔气融二为一,能够在虚实之间随心所欲地变幻,每当龙深的剑快要落在他身上时,他就会化为魔气破碎四散,而后又在龙深的身后重新凝聚组合,趁其不备,偷袭对方。
  以程缘为圆心,周围的气流越来越大,流转澎湃,宛若海潮来临前的狂风,来势汹涌,欲将世间一切彻底毁灭,铁皮屋内的杂物纷纷被卷起,循着气流在半空绕行,不时在程缘的指挥下砸向龙深。
  龙深头也不回,反手一剑,朝他背后砸来的旧冰箱霎时断为两截,轰然落在两旁,闹出很大动静,要不是周围荒凉,现在肯定已经被人找上门来了。
  “想不到吧,我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任你捏扁搓圆的新人了!”
  程缘冲着龙深狞笑一声,浑身黑气四溢,魔气蓦地暴涨数倍,几乎到达屋顶,又汹涌卷向龙深,欲将他吞噬殆尽。
  视线所及,所有灯泡砰的一下齐齐碎裂,整个屋子瞬间被黑气包围弥漫,仿佛遮天蔽日,再也看不见一点光亮。
  黑暗之中,狂风呼啸,裹挟魔气朝龙深席卷而去,四面八方,连空气也禁不住发出呻吟与哀嚎,所有死物在地上瑟瑟发抖,无法抵御强大而邪恶的魔气侵袭。
  但在龙深周身,微弱白光形成一层罡气,将所有污秽阴暗摒弃在外面,任凭程缘如何施为,也难以突破。
  他鲜红欲滴的眼珠眯起,精瘦似枯爪的五指一张一合,又释放出几道魂魄。
  这些都是曾被他夺取性命,拿来炼魂的对象。有眉目俊朗的小男生,神情悲愁的年轻女孩,懵懵懂懂的小孩子,满脸不忿的中年女人,还有一只依稀看得出皮毛颜色的黄鼠狼。
  他们被程缘操纵,从各个方向朝龙深扑去,他们早已被炼化融合为魔气的一部分,现在的残魂不过是被魔气污染过后的残渣,却依旧挟带生前冤死的怨气。
  凌厉狠毒的怨魔之气环绕在龙深周围,一点点啃噬着他的罡气,等到罡气被侵蚀殆尽,这些怨魂与魔气就会毫不犹豫冲上去,咬下他的皮肉,吃掉他的身体。
  龙深站立不动。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周身被魔气紧紧压得密不透风,他甚至无法迈开一步。
  但在这样铺天盖地的攻势下,魔气也无法再往前。
  双方维持着一个微妙而危险的平衡。
  龙深的目光落在那只灰蒙蒙的黄鼠狼身上。
  “你在鹭城,跟山本清志勾结杀人?”
  程缘:“我是音羽先生的人,怎么会跟他合作!那蠢货自诩有波卑夜撑腰,就肆无忌惮,把鹭城当作自己的地盘,结果反而连累我差点也暴露了!殊不知他的主子到现在也不过是未成形的魔气罢了,怎么比得上音羽先生!”
  龙深道:“你的资质不错,就算今年面试过不了,明年还有机会,就算不入特管局,也不代表要跟魔物合作。”
  程缘怒道:“你生来就高高在上,当然会说这种话,你知道我过得有多不容易吗!我没有背景过硬的师门,没有人脉深厚的师父,就算进了特管局,要多少年才能坐在你这个位置上?永远也不可能吧!但是李映,刘清波,还有你那个徒弟,他们才用了多长时间?我听说冬至都已经当上鹭城办事处的负责人了?也难怪,背靠大树好乘凉,而我呢,明明能力比冬至还要强,就因为没有一个好师父,连特管局的大门都进不了!”
  魔气氤氲中,龙深面色淡淡。
  “你被黜落,跟你有没有一个好师门无关。是因为你作为通灵师,游走于阴阳之间,心性不定者更容易受影响,误入歧途。我们本来就打算这次不让你通过面试,观察你一年,如果你足够优秀,也愿意再度参加考试,等明年就会将你录取,直接让你负责一个办事处。”
  但显然,程缘并未通过考验,他因为落选而对特管局心生怨恨,转而投入魔物的阵营。
  贪嗔痴慢疑,佛门五毒心,人性生来便有,深藏骨血,难以根除,但有些人能克制,能化解,有些人却任由其扩散蔓延,最终如程缘一般。
  程缘的表情变幻不定,青黑色的魔气将整张脸也污染得狰狞可怖,但在听见龙深的话时,他的面皮微微抽搐,魔气一度有所消退,正常肤色逐渐浮上来,悔恨与震惊从脸上闪过,但很快,从脖颈迅速延伸至两颊的魔气再次占据了整张面孔,他身上的魔气比之前任何时候还要更加浓郁。
  “你们凭什么观察我!为什么不去观察冬至和李映他们!为什么就要拿我区别对待,我有哪里比不上他们!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们偏心吗!”
  在他的狂怒下,魔气轰然纷涌过去,对龙深形成一股高压,紧紧压迫着他周身的罡气,只要罡气稍稍有一点示弱,魔气立马就会乘隙而入,彻底将他的身体粉碎!
  龙深没有再多言。
  实际上他连前面那些话都不想说,只不过他向来奉行有始有终,既然当初是他不让程缘通过面试,那么今日也该给对方一个答复。
  他在世间千百年,也看了千百年的人性。
  凡人在尘世之中打滚,为了柴米油盐,功名利禄而执着终生,人性总在黑暗与光明中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极化。
  正如危难之际,有挺身而出,舍己为人的英雄,也有贪生怕死,在背后捅刀子的小人,同样是人,死后身躯化为齑粉,唯有魂魄残存于世,有些人的灵魂,便似那星辰之辉,虽时隐时现,却始终不熄,以微弱之光照耀漫漫长夜。
  俗世中大多数人性,就像时间凝固在日出前的那一刻,晦暗恒常,许多人也似程缘一般,以为这天是晦暗的,地也是晦暗的。可也有一些人,哪怕数量少,仍旧愿意自己去发光,成为引领日出的启明,为其他人能看见山河瑰丽而奋勇上前,为天地染上一抹温暖的光芒。
  龙深曾为了人性的凉薄而失望,只因他看过太多背叛与杀戮。
  可他也见过那些不畏艰险,在风雪中前行的灵魂。天地万物,生而为人,并非为了体会悲惨与痛苦,而是为了以人的灵智,听风看雨,唱歌写诗,感受欢欣愉悦,人间之乐,感受那些只有人类才会拥有并为之追求终身的感情。
  而现在,还有一个人叫他师父,愿意为了他去努力,当一个更好的人,哪怕,龙深觉得自己给不了他想要的,对方也从未因此自暴自弃。
  魔压一点点增强,龙深周身罡气却一点点被压缩,很快就仅剩薄薄一层,随时都有可能被压碎,连带龙深,看上去也不像从前那样强大不可战胜。
  程缘对他的畏惧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轻蔑与嘲笑。
  “现在我也不需要你们另眼相看了!只要音羽先生在,我将会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可以翻江倒海,左右这个世界!你看看你,龙深,我忘不了当时你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只蝼蚁,随时可以捏死我,但现在呢?你还不是得听凭我的摆布!”
  伴随着程缘疯狂的言语,加诸在龙深身上的魔压越来越重,龙深几乎可以听见魔气嚣张疯狂的叫嚣,只要他有一点点破绽,那些魔气立马就会钻进来……
  而在程缘身后,一个魔气翻涌的影子若隐若现,透过重重黑暗迷雾,龙深与那双眼睛对上。
  他看见一名老者坐在斗室之内,四周是无穷无尽的虚空。
  虚空之后,星河之后,则是无边无际的血海。
  视线所及,浓稠的血蔓延开来,令人作呕的铁锈味萦绕不去,四处都是杀戮,仇恨,背叛,人类用最残忍恶毒的手段自相残杀,头颅与肢体在血海中沉浮,魔物隐藏在黑暗边际露出狰狞的笑容。
  一轮红色圆月在黑暗尽头缓缓升起,深渊与血海相连,魔物张开血盆大口,将血海中的肢体逐个吞噬。
  哀嚎与哭叫声不绝于耳,声音中带着痛苦到了极致的绝望,尖利惨绝,透过重重虚空,穿越混乱时间,直刺入心脏。
  龙深!
  老者微微张口,声若蚊呐,却又如重锤,沉沉击在龙深耳膜。
  龙局!
  那或许是出自宋志存,又或许是出自特管局其他人之口,重重叠叠,令人熟悉而又陌生。
  老大!
  那是何遇的声音。
  还有看潮生,钟余一。
  龙深曾经带着他们无数次出生入死,转危为安,但如今他们也都沉沦血海,无法自救,只能遥遥望着他,充满痛苦与绝望。
  师父!
  还有一个人,面目模糊,看不分明,但那声音,他绝不会忘记。
  唯有那声音,穿越层层魔障,尸山血海,从红月遮天下,遍地残骸中传来,令他绝不会错认,却也似泰山压顶,直接压在他的心头,也压碎了他最后一层罡气。
  龙深微微一震,嘴角溢出鲜红。


第101章 
  龙深似乎有些坚持不住,手中剑光蓦地黯淡下来,魔气窥见空子,立马不由分说蹿入剑光,并循着剑身迅速往上,缠绕住他的手腕,手臂,肩膀,脖颈,直至整个人都被黑气包围。
  程缘见状张狂大笑,双臂一挥,所有魔压霎时汇聚过去,拼命吞噬着这难得的猎物,程缘背后的黑影也因此身形暴涨,面目越来越清晰。
  就在程缘胜券在握之时,却看见黑气之中,白芒陡生,虽然只有一点光亮,亮度却几与星辰媲美,夺目耀眼,令他无法直视。
  程缘忍不住眨了眨眼。
  便是这眨眼的一瞬,白芒飞速暴涨,由一点扩散为一片,破开茫茫浓郁的魔气,当头抡向程缘!
  程缘只觉森森杀气迎面扑来,澎湃若海,令人无可抵挡,忍不住退了一步。
  然而白光所到之处,魔气已经被绞碎四散,化为齑粉!
  半秒之间,程缘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他恍然明白龙深刚才的表现完全是在故意示弱,而他竟然被骗了过去!
  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里浮现,白光已经到他眼前,程缘只觉身体一痛,视线所及之内,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白光劈为血肉,与魔气一道飞散空中。
  龙深太强大了,原来自己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如是想道,而后眼前一黑,所有意识均消亡无踪。
  他的灵魂早被魔气吞噬融合,而今魔气又在白光中被尽数荡尽,周而复始,一切回到原点,程缘的野心欲望不过是一场雾里看花的幻梦。
  然而龙深还未停下来。
  越过时间错乱的遗迹,借着敌人刚才为了迷惑他而制造的魔息,剑光破开空间的局限,从此处到彼处,从此时到彼时,宛若万兽之王一声咆哮,借居栖息在阴暗角落的魔气匍匐求饶,瑟瑟发抖,然而强大的威压并不为任何人停留,它扇动着华丽璀璨的尾羽掠过星空,湮灭尸山血海,扑向黑暗终极的始作俑者!
  虚空尽头,斗室之内的老人蓦地睁眼,白光倏然而至,从他的眉心刺入贯穿,瞬间光芒大盛,将所有黑暗全部逼退在领域之外,阴影自惭形秽,杂乱的魔气哀号哭泣,仿佛末日降临。
  老人面色狰狞,将白芒一寸寸逼出。
  “龙深!”
  他大喝一声,周身魔气暴涨,白光被狠狠弹回!
  时空这边的龙深后退了两步。
  但白光须臾化为火焰,退回的瞬间轰然爆炸,将老人裹挟卷入,宛若红莲业火,焚烧世间一切邪恶。
  “我的分身!”
  哀嚎声从虚空的另一边穿透过来,在这间屋子里余音缭绕,反复回荡。
  原本程缘站立的地方,已经只剩下一堆灰烬。
  那些被他戕害过的灵魂,也与他一道灰飞烟灭,不留半点痕迹。
  然而对它们来说,这其实是一种解脱。
  ……
  明弦以琴化身,武器也是琴弦,他的丝弦堪比锋刃,割人头颅也如割韭一般,上回仅仅用来捆缚冬至,已是手下留情,春风拂面,但现在,他用来对付唐净的手段,却真正是狠辣无情,不留半点余地。
  丝弦如利箭破空疾射向唐净眉心,唐净闪身避开,手起手落,丝弦顷刻断开,但下一刻,又有两条丝弦转眼即至,一左一右射向他的肩膀,唐净双手扬起,切断丝弦,身形一跃而起,大鹏展翅般扑向明弦,手刀挟着金光朝对方劈下,却差了点准头,只轻飘飘割下几根发丝。
  几乎在同时,丝弦穿透了他的肩胛骨,复又迅速抽回,带出一串血珠。
  唐净吃痛皱眉。
  “这就是你的真正实力?糖糖,你太让我失望了。”
  明弦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绝情的话:“再对我留情,你会尸骨无存。”
  话音方落,又是几根丝弦从各个方向急射而来,将唐净还手的余地和退路通通封住,明弦毫不留情,招招直击唐净的要害。
  唐净眉目一沉,不退反进,身形飘忽,径自从丝弦阵中穿过,直取明弦脖颈。
  明弦没想到唐净真正认真起来时,自己的攻击竟对他毫无用处,不由微微蹙眉,撤回丝弦,闪身后退。
  然而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他手中刚有动作,唐净的手已经搭上他的脖颈。
  脖子旋即传来一阵剧痛,明弦飞身后撤,唐净五爪转而落在他的肩膀上,直接撕下肩膀衬衫连带下面的皮肉。
  血迅速染红白色衬衫,肩膀湿了一大片,明弦不怒反笑,索性也不用丝弦了,两人直接赤手空拳就这么过招。
  虽然是空手,但这两人完全是人形杀器的级别,招招带上罡气,交手自然也分外凶狠。
  明弦稍不留神,肋下就被抓出几道血痕,伤口皮肉翻出,深可见骨。
  当然唐净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一边胳膊被明弦踹中,已经无法使用,约莫是断了。
  他扭头吐出一口血水,飞起腿踹向明弦的胸腹,明弦往后闪避,伸手抓住他的脚踝,另一只手拍向他的胸口,唐净借着树木旋身挣开,明弦那一掌落空,拍向他身后的枯树。
  砰的一下,枯树断裂弯折,又在半空碎为粉末,飘飞四散。
  如果唐净反应再慢一点,此时此刻的他就会跟那棵枯树一样。
  他相信明弦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两人招招杀气,却又带着无法言喻的美感,仿佛不是在进行生死对决,而只是在切磋练习。
  然而只有身处其间才能感觉到气流以两人为中心往四周蔓延盘旋,在他们所到之处,半人高的野草纷纷齐根而断,如同被利刃削过,整齐得诡异。
  先前在床笫之间的浓情蜜意荡然无存,今日的唐净与明弦,是两个阵营的敌人,他们没有妥协与和好的可能,哪怕已经有了刻骨铭心的爱情,两人也绝不会对对方留情。
  更何况他们还没有。
  唐净知道,明弦之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傻白甜全是假的,真正的明弦,是眼前杀人不眨眼的剧毒玫瑰。
  在生死一线的瞬间,唐净不由想,如果他们不是各怀鬼胎,别有目的地相遇,如果时光倒流,换一种方式重新认识,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但时光没有倒流,所有一切,都在既定的轨道上前行。
  明弦出手凌厉,无不冲着唐净的要害去,他的脸颊溅上血珠,这让他原本秀美的五官多了几分妖异,宛若修罗再世。在他眼里,唐净已非活人,而是行将枯朽的死物。
  他们都是器灵成精,彼此更为了解对方的弱点,他们远比普通人强悍,但也并非金刚不败之身,唐净是镜子所化,金石为体,然而既已为人,自然也有了人的特点,脏腑,头颅,脖颈,这些都是致命之处。
  无星无月之夜。
  屋内,龙深正通过程缘,在与千里之外的音羽鸠彦交手。
  屋外,明弦与唐净所到之处,野草纷飞,在半空又被气旋卷入,疯狂打转,周而复始。
  狂风乱舞,乌云蔽顶,不远处的路灯闪烁几下,接二连三,宣告寿命终结。
  唐净一旦不留任何余地,连明弦也开始倍感吃力,他胸口中了几拳,估摸着肋骨可能断了两根,脏腑也有内伤,但这些地方还不是最致命的,最要命的是他刚刚太阳穴被唐净狠狠踢中,这种力度换成普通人早就死了,但明弦还能一跃而起,忽略头晕目眩的感觉,对唐净继续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唐净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一只手臂脱臼外加折断,却以别扭的姿势继续与明弦搏斗,他的颈窝,曾经在床上,两人翻云覆雨时,被明弦抵住喘息的地方,也被撕下一大块皮肉,甚至露出下面的森森白骨,浑身血迹斑斑,一身衣服已经不成样子,不比明弦少半分狼狈。
  但他一只手堪比刀剑,不出则已,一出手便削金断玉,地面因此被劈开无数道口子,他们周身之地,已经一片狼藉,没有完好。
  但这场激战,终究还是有结束的一刻。
  明弦长腿飞起,正中唐净腰腹,唐净瞬间吐出一口血,翻身摔倒在地。
  然而就在前一秒,他的五指也插入明弦胸口,留下五个血洞。
  明弦非但没有片刻停留,反而趁着唐净落地时飞身而上,手中丝弦尽出,直指对方头颅。
  透明无色的丝弦在半路被一道金光截下,明弦还未来得及反应,金光已至眼前,他只觉胸口一阵闷痛,喉头涌上腥甜,就不由自主想将腥甜喷吐出来。
  身旁的泥土染上血色,顺着土地的脉络丝丝流淌,深入野草根部,明弦摸向自己的心脏,那里破了个大洞,从前胸到后背,常人早就断气了,而他犹躺在地上微弱喘息。
  曾经他刚刚化形之际,以为自己是不会死的,但事实证明他错了,原来他也会痛,会因为失血过多,受伤过重而濒临死亡。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黑暗,血从额头流下,滑过眼角,模糊了视线,明弦却没有力气去擦拭。
  一个人影似乎朝他这边蹒跚爬来,明弦已经彻底失去了力气和斗志,一动也不想动。
  他听说人类在临死前,总会闪过自己生命中最深刻的一幕,但明弦发现自己现在脑海里一片空白,竟然什么都没想起,反倒有种能这样一直安静地躺下去也不错的感觉。
  有点像他还未修成人身,作为一张琴,安静地待在一个地方,没有人来打扰,任凭光阴飞逝的闲适和惬意。
  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并非伤感,反而感觉解脱。
  一只手托起他的后脑勺,明弦其实已经看不大见了,但仍旧朝对方微微一笑。
  “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会。”他听见唐净这样答道。
  “因为我是你的同类吗?”明弦又问。
  唐净咽下喉咙翻腾的血气,轻轻为对方抹去眼角的血痕:“不是,因为我发现,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
  明弦失笑:“这句话,你上次在公园里已经说过了。唐先生失忆了吗?”
  唐净:“我的喜欢,比那个时候,又深了一点点。”
  明弦:“只有一点点?”
  唐净:“不止一点点。”
  明弦笑了。
  “有一件事。”
  反正也看不见,他索性闭着眼睛,节省一些力气。
  “石碑,其实是远古镇魔阵的一部分,镇压着上古时代的大魔,它的力量,远在所有魔物之上。一旦阵法被破,大魔复生,将颠倒阴阳,翻江倒海,星序混乱,为整个世界带来灾难。关于那个阵法,当年遣唐使归国,也带走了部分记载此事的卷宗,后来中国历经朝代更迭,典籍多数损毁散佚,但日本不管怎么战乱,皇室始终万世一系,所以那些珍藏在皇宫中的典籍,也就保存下来。音羽千方百计派人来中国,毁坏石碑,也源于此。”
  明弦淡淡道,轻声细语,若不是两人的处境都不合时宜,他更像是在课堂里跟学生讲一个典故或传说,娓娓道来,悦耳动听。
  其实特管局内部对此事早有多番推测,大致也与明弦说的差不离,但唐净没有打断对方,只是将他抱在怀里,静静听对方说下去。
  明弦道:“我知道,你们现在也在寻找石碑,与音羽的人争分夺秒,但是你们的方向错了。”
  他咳嗽几声,血沫从嘴边溢出,唐净将他又扶高了一些,让对方可以更舒服点,并试图将自身的生机注入明弦,挽回对方的性命,但明弦制止了他的动作。
  唐净的举动无济于事,明弦也不需要。
  他缓缓道:“石碑,在龙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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