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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头又把他家天劫带坏了-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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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砂极快地笑了一下,接着隐去笑容,一字一顿道:“我要你彻底斩杀龙月,还真界一个清净之后,十万年不许再来世间,为此,我会亲手摧毁你的魂魄,而你不许还手。”
陆漾万万没想到容砂会提出这么一个接近于翻脸的要求,而宁十九立刻换上冷若冰霜的面孔,指尖凝聚电气:
“你说什么?”
“我说,我希望他不要再入世行走,不要再现于人前,不要再干预真界大道,为此,他最好都不要保留哪怕一丝的残魂和思维记忆。”凤凰淡淡说着,却不敢再去看陆漾的眼睛,只好僵硬地把脸冲向愤怒的宁十九,“从很久以前我就想这么要求他了,但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所以我尽力与他交好,拼命向他施恩,为的就是挟恩自重,逼他不得不答应我的要求。”
“你这心机深沉——”
宁十九刚想放声怒骂,却听陆漾在一旁问道:“为什么是十万年?你说不希望我再入世,何不直接定下‘永久’二字?”
凤凰还是不敢看他:“因为你做不到。具体时限对你有约束力,而无限的时间……等于我的要求自动报废了。”
陆漾颔首,接着问:“理由呢?处心积虑要我死,请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由于凤凰提出这样恶意满满的要求,陆漾对他残余不多的尊敬和友善差点儿全盘崩溃。不过,多年的经验让他还能稳稳坐在原地,不带戾气和杀气的询问那对他心怀杀意之人,只是用词已经开始不那么讲究了。
只听凤凰叹道:“为民请命。”
“……什么?”
凤凰终于正眼看他。那双带着点儿桃花的眼睛就和丹青阁阁主为他所作的画像上一样,略微泛着水汽,迷蒙又迷糊,宛如午睡初醒的稚子——谁都知道那水汽后藏的绝不是纯良之外的东西,有这种眼睛的人,大家都不认为他是坏人。
陆漾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自己的那双也不是坏人的眼睛,只是造化如此,能力有限,他的眼睛再温柔,那温柔也只能对着有限几人,而不包含天下苍生。
或许凤凰……正好相反?
他心中的不平气忽的一清,耳边则听到容砂进一步的解释:
“你不知道你原来的所作所为,但就你这辈子的记忆来看,你的入世,给真界带来了什么?你救了多少人,又杀了多少人?护了多少天道,又逆了多少天道?完成了几多贡献,又造成了几多破坏?美名如何,恶名又如何?天下人知晓你的,为你欢喜者几何,成日咒杀你的,又有几何?”
陆漾一惊,脱口辩护道:“我本心——”
“我知道你本心不坏!”
容砂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人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陆漾和宁十九。天壑的红光为他镀上了一层阴暗的背景,他那火红的衣裳却硬是在这凄凉幽深的背景之中,挣脱出一片璀璨而昂扬的生气出来:
“无心为恶,便要脱罪么?无心杀人,便要亡者饶恕你么?不止这一次,你每次每次行走世间,背后都躺满了无辜之人的尸首,前方都站满了被你所伤的半死之人。五百年,一旦你活着超过五百年,则天下必乱,横死之人不知凡几,山河倾覆何止万顷!我一开始还道是巧合,可那么多次、那么那么多次,你因各种各样的理由踏入魔途,被逼无奈却悍然前进,憎恶杀戮却以杀止杀,最后千夫所指而亡,亡了便重新开始,再不记得前尘旧事,活得何等潇洒!可我记得,我这个土生土长、对真界还算有些感情的人帮你记得你的血债,帮你记得万民的痛苦,帮你记得你那总是逃避不了的杀戮和罪恶!虽不愿也不能追究你无心的过往,但是我希望,到此为止了,不要再继续下去了,放过无辜之人,放过真界,也放过你自己——请选择去死吧。”
“……”
陆漾半晌无话。
直到宁十九按住了他颤抖的手,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想要装作无奈又洒脱地笑一笑。可笑容始终勾不上去,嘴角无端几分苦涩,又有几分漫卷的释然。
然后他说:“你说得很好……我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写好了凤凰的番外却不想发出来
☆、第106章 九千年锁:变态
宁十九万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不由怒吼出声:“陆漾!”
陆漾摇摇头:“杀人者人恒杀之; 现今都有人替万民请命来了; 我多少还算明白事理、要脸要皮; 当然不会死乞白赖地活下去; 讨得万人嫌; 天地憎。”
“才不是!”宁十九也跟着站起身,攥紧拳头,不知道是该向一脸沉痛悲怆的凤凰发火才好; 还是该向无可奈何又轻飘飘微笑的陆漾咆哮才对。他想了一想; 还是不习惯和陆漾之外的人说话; 便放过了更令他生气的容砂公子; 转而直直冲着陆漾; “你现在什么都还没做呢,从陆家到蓬莱再到帝都; 你虽然嘴上说得厉害,心里算计得深沉; 但你毕竟还一个无辜之人都没杀过!”
陆漾笑道:“总是会杀的。”
“莫说有我在这儿监督你; 你绝不可能走上和上辈子一样的老路;便是真如上辈子一样,你要大开杀戒; 屠昆仑; 灭蓬莱; 闹极地,那也是几百年之后的事情,古来万载; 未见有青天老爷能根据未来之事来判人有罪!”宁十九越说越怒,“这只鸟是什么人,让你死你就死?他说他代表万民?呸!我倒觉得他和你有私仇,只是想找个大义名分来逼死你罢了!”
陆漾笑容不改:“你唾沫星子溅了我一脸……”
宁十九充耳不闻,见陆漾也是油盐不进的惫懒模样,他冷笑一声,使出了杀手锏:“哼,便是最后你真的要杀杀杀,这只鸟真的代表天心民意,天下真的无不争相指摘于你,我又不是吃干饭的!我劝你改邪归正不成,难道不会拼着同归于尽,先所有人一步干掉你么?便是杀你不成,我难道不能以死谏言,帮你背负罪孽么?我话搁在这里,陆清安,珍惜你的小命,否则老子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陆漾哑然,看着突然就激动成这样的宁十九,轻声道:“我没有自杀倾向。”
“你最好没有!”
“但我喜欢把生命当做砝码。”陆漾续道,“我喜欢拿它做交易时候的刺激与痛快感觉,你知道吗,那种刀尖上起舞的潇洒舒爽,世界上的其他任何事都不能与之相比!因为这让我知道,我还活着,我的命很值钱,我的对手千方百计要用各种东西来交换它、夺走它,而它的掌控权却在我手里,牢牢地我在我手里,供我随意挥霍,尽情放纵……”他看向宁十九,噗嗤笑出声音来,“若是还能为此而交换到一些特别好玩或是特别珍贵的东西,我就会更加开心了。”
宁十九不为所动:“哪有什么特别好玩和珍贵的东西?”
陆漾笑而不语。
宁十九焦躁地说:“我的身份情报吗?龙月的阴谋情报吗?还是那和你本人几乎无关的过往情报?”
“不,不是这些,是另一种东西,那东西我一直都很想要,超级想要。”陆漾笑道,“可我现在若是说出来,怕就再也得不到了,所以我不说。你只要明白,我认为和凤凰公子的这场交易很值得就足够了。大义当头,危机在后,珍宝在侧,信誉亦然,我虽一开始有些惶惶,可一番思量下来,却道原来是赚了的。”
他扯了扯宁十九,仰头看着他,坚持不懈地挂着轻柔的微笑——那是宁十九很少在戾气和锐气十足的陆老魔身上看到的笑容,这让对方看起来像是一个乖巧而温顺的少年公子。
然而通过伉俪咒,他却听见陆漾在放声长笑。那笑声与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表情完全不搭,绝无半分温柔轻缓的如玉公子范儿,倒像极了一个癫狂猖狂的老魔头——像极了这位当年呼啸风云的嚣张模样。
“某从不吃亏!”
都要死了还嘴硬说不吃亏?
“你不信某之言?”
……信。
所以天君老爷最后屈服了,莫名其妙地被说动了,他几乎是茫然地点了点头,重新坐了下来。
在他坐安稳了之后,容砂又盯了陆漾好一会儿,这才恢复了常态,咳嗽一声,也撩开衣角坐下。
“现在,说第二个要求。”他慢慢说道,“我给你们解了身世之谜,虽然对你们此世不大要紧,但毕竟有益于你们开拓眼界,改变思维,用全新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故而,我要你们也给我一件既贵重又不大要紧之物以做补偿。”
陆漾好像知道他会这么说,凤凰话音甫落,他这边就动手伸进衣兜,好整以暇地掏出一个白布包裹递了过去:“现付。”
“呃,”凤凰被他如此干脆的举动惊得一呆,下意识将包裹接到手里,顺手便要去解其上的活结,“这是什么?”
“贵重又不大要紧之物。”
陆漾不动声色地回应着,手上却毫不犹豫,一掌覆住宁十九的眼,另一掌则按在了自己脸上,全然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凤凰对他的举动感到愈发吃惊,生怕包裹里是一件能闪瞎人眼的稀世宝物。不过他自诩功夫过人,便是暴烈日头坠毁在他眼前,他都不会稍稍眯一下眼睛,更何况,这包裹瞧起来真是相当的稀松平常,几无灵气波动,又怎会对他的双眼有所损害——
“——这是什么鬼东西????”
凤凰发出了有史以来最高亢的尖叫,那声音里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惊疑、恐慌、不敢置信,如见蛇蝎,如遇天塌。
“哦,那个啊,”陆漾依旧蒙着眼,淡定地说,“是亵衣。”
“我要亵衣做什么?!”
“那不是一般的亵衣。”陆漾继续镇定道,“那是龙菀龙姑娘的亵衣,上面还有她那种时候留下的红——咳咳,非礼勿言,非礼勿视啊。”
“……”容砂气得手指发抖,直想把手里那绝对是“非礼”的东西砸到陆漾脑袋上去。但他心中自有一股捉摸不透的执念,牢牢掌控了他的手臂,让他死死捏着那白布包裹,一分向前递出的架势都做不到。
他没听过龙菀的名字,但他却在第一次听到的一瞬间,就理解了这个名字的涵义。便是他的大脑一时拒绝接受自个儿的推理猜测,可手掌处传来的熟悉味道,足以让他跳过正常的思考流程,粗暴而直接地在眼前勾勒出一位佳人的倩影。
山巅风雪避,红绸配红衣。世人歌咏者,最美昆仑姬——那是凤凰朝思暮想了千千万万年的女人,到最后依旧没能得到的女人,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其号曰神女,其真名不详。
容砂当然记得自己暗恋对象的味道,而他手里那衣物无疑气味与之极其类似,不,简直是一模一样。要不是陆漾一本正经道出“龙菀”这个名字……
要是他刚才说的是“神女”,凤凰觉得自己搞不好就会信了!
不错,不错,这东西对他来说,的确是贵重的宝物,就是拿一柄绝世宝剑来换,容砂也不会有哪怕一点儿交换的心思。
但是——
“你从哪儿搞来的这不——不雅之物?!”
“龙姑娘哪里不雅了?”
“她很雅,你莫要曲解我的话!”容砂忽的一阵气馁,他看着自己愈发抖得厉害的手指,暗忖对面那人真是恶趣味深植魂魄,万年也不见得能改。自己对他还算相当地有克制力,却依然会被猝不及防地坑上一把,那对于世间寻常人等来说,陆漾的存在不啻于一个超大型灾难,这家伙果然还是死了干净,“只是这姑娘家的贴身小物,你若觉得雅,敢不敢放下手瞅一眼?”
陆漾摇头:“非礼勿视。”
“那你怎么不说非礼勿拿?!”
“因为这不是我拿的。”陆漾两只手还没有放下来,只好用脚尖指了指宁十九的方向,“是我家这位拿的。”
宁十九立刻道:“完全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吗?”陆漾叫道,“我可记得清楚,那日我放学早了,回家见你鬼鬼祟祟,床头就放着——”
“停!停停停!”
凤凰按捺住澎湃起伏的心绪,深吸了一口气:“你莫要编排故事欺负小十九了,这事物我收下,咱们赶紧继续,我瞧你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吧?”
陆漾微笑,把手收回来,正襟危坐:“死不了。”
宁十九目能视物之后就要看看凤凰究竟拿了什么,当然,他什么也没看到,不禁很是失望:“你收起来了么,那亵……”
“接下来,我再说第三点。”容砂公子高声打断他,话音听起来略微有些底气不足,又是紧张又是羞惭,配合上他那张本该完美无瑕的脸,便显得尤为滑稽,“我会帮你们当做见证人,面向皇天后土,为你们送上最具权威性的祝福,让你们的感情修成正果。为此,我要你们在与龙月的斗争之中,绝不要伤害他身边的女子,怎么样?这要求不过分吧?”
陆漾欣欣然点头,宁十九却拒绝放过他,一撇嘴,道:
“你居然真的把龙丫头的衣服收起来了?……啧,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陆老魔想要的那“特别好玩和珍贵的东西”是什么【手动滑稽
顺便猜猜龙姑娘的衣服究竟是谁拿的【再次滑稽→_→
——————
☆、第107章 九千年锁:真名?
陆漾花了好大的劲儿才拉开扭打在一起的两位天君人物。他按着宁十九坐下,把这位护在身后; 然后一边手扶着膝盖喘粗气; 一边瞪着同样大喘气的容砂公子。
“我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们都是何等身份; 何等年岁; 何等手腕,怎么还学那街边流氓智障,一言不合就要打架?”
“你就偏心吧。”凤凰捂住有点儿肿起来了的俊脸; 怒目而瞪; 那姿态再无出尘缥缈的仙气; 倒呼啦啦多了很多接地气的味道。他看着陆漾; 愤怒又委屈地大声抱怨; “看不出来么,他侮辱我!”
陆漾对这个理由瞠目结舌; 表示完全不信:“要说侮辱公子你最甚的人,怎么着也该是我吧……”
“那不一样!你本性就如此恶劣; 和你计较那是没完没了; 自讨苦吃,而且还总会正中你下怀; 我闲得发霉才去和你瞎掰扯皮!可小十九他——小十九他——”
陆漾翻了个白眼:“他不像我这般恶劣?所以你就闲得发霉去和他扯皮……”
“小十九他当年多么善良可爱!如今怎的如此堕落?”容砂愤愤地啐道; “定是阿漾你这厮带坏了人家!”
陆漾哼道:“家务事; 我吹皱一池春水,也与公子无关。”
容砂指指脸上的淤伤,表示还是与他相当有关的。
……
“遥想天地初开; 人族新兴,万物废而山河乱,吾走于世间,理尘缘,断因果,寻天外有缘人——”
凤凰开始讲述。他看着明明歇了好一会儿,喘气声却依旧没能平缓下来的陆漾,好心问道:“不如先出去……”
“帝君说你最好不要出去。”陆漾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我死不了,便在这儿谈,我死不了。”
凤凰盯了他半晌,终是叹了口气。
“——尘缘未清,因果未断,我唯一做成了的事,便是找到了与我有缘之人。”
“何人?”
“来看。”
凤凰慢慢地捏着法诀,便是在这没有灵气也没有妖气的九幽地底,他依旧能轻松地玩出各种大型法术,看得陆漾眼热不已。
下一瞬间,场景变换。陆漾站在破旧但还算热闹的面馆里,一眼就瞧见了凤凰说的那什么“有缘之人”。
那人衣服和脸色都白得可怕,静静地端着大瓷碗,似是浅浅一笑,可那笑容死板又惊悚,全不像活人所为。接着,在陆漾一眨不眨地注视下,那人笨拙地捏着筷子,从碗中挑起一根面条吃掉,继而又将碗中汤水痛饮了一口,再然后,他带着那僵硬的笑容,用音调毫无起伏的骇人声线笑道:
“杂碎……”
然后陆漾的眼前就成了一片漆黑之色,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声:“怎么了?”
“没事儿。”凤凰的声音响起在他左手边,“就是,嗯,我死了,那段记忆就中断了……”
天壑独有的暗红血光重新照亮了视野。陆漾眯眼打量着凤凰,琢磨他这话里头蕴含的信息。
旁边宁十九就干脆得多:“那是老魔?很久之前的陆漾?”
凤凰点头:“他那时候还没有名字,相貌也是并未定型,但毫无疑问就是他。”
宁十九追问:“那我呢?我在哪儿?”
凤凰露出含义莫测的表情:“他用来杀我的那双筷子,就是你了。”
“……”
对于这样的场面,陆漾和宁十九都有些不忍去仔细遐想。过了也不知多久,陆漾终于勉强接受了那个像鬼更甚于像人的白色家伙是过往的自己、那怎么看都是死物的面条筷子是宁十九之后,挣扎着开口问:“他就这样杀了公子你,你还认为他是你的有缘人?”
“是啊,”凤凰兴致勃勃地回答他,“那是第一次有人能杀死我,这事儿不同寻常,我自然就多留了几分心。而且,当我浴火重生之后,发现自己处在一片坟地里,那位正在用十九劫化作的凿子给我雕刻墓碑……杀了人之后还管埋,那位可当真有趣。这样的人当有缘人,一定很好玩儿。”
“我觉得你选择有缘人的标准有些问题……”
陆漾认为自己太傻了,听凤凰扯几句文绉绉的话就以为能听到一段严肃正史,竟然忽略了容砂公子这位万年大鸟的散漫程度和不可信赖性。
他决心再争取一下谈话的主动权:“那个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是你的敌人。”凤凰道,“长生不死是我的天赋,而你显然无法容忍世间有这种天赋。长生久视这种事情,比人们为其估测的破坏力和诱惑力还要大上数百倍,我的身上不再有生与死的平衡,在你出现之前,我一直一直活着,只从真界掠夺资源,而不会通过死亡将资源反馈给真界——这是你相当反感的做法,也是你誓要杜绝的做法。”
陆漾蹙蹙眉头:“所以,我到底是什么?”
凤凰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又一挥手,把周围的环境一变再变。
在那些真切刻骨的记忆里,陆漾看到了一个又一个自己,一个又一个凤凰,一个又一个宁十九。一开始,他还要凤凰给他解释说明,但看着看着,他的问题越来越少,及至看到那曾在幻境有过一睹的熟悉场景时,他已彻底沉默下来,不再询问凤凰,不再和宁十九商谈,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偶尔蹦出来一个感叹词,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各种情感。
他看到自己折断了名为十九劫的长剑,因为长剑稍微有了些不合心意的自发举动,那位陆漾就淡漠而果决地折断了它,眼中毫无怜惜之色,与此相反,那位甚至还露出了微笑——一个不再那么像鬼的微笑。
他看见自己在杀人,杀没有修行过的凡间之人,一剑下去,带起冲天的头颅,以及滚烫的热血。便是在记忆之中,陆漾依旧感觉到了那血液的温度。红色染透了记忆中那个陆漾的衣袍和武器,也烫伤了现实中陆漾的眼角眉梢。
倚强凌弱。
那位骑马纵横,一个人追着千万人在砍,目光冷澈,动作狠辣,追亡逐北,威风不可一世。
这是在不知何处的战场,是一个可以凭借万骨枯而名垂青史的名将英雄塑造地,是一个血肉磨盘,是一个杀与被杀都无可抱怨的神奇的地方。但就是在这种充盈着血腥杀戮的战场上,某人的疯狂依然让所有人骇然。交战双方都在收兵后退,陆漾能听到一位站在将旗下的年轻军官喃喃道:
“魔鬼!”
“魔鬼。”他也跟着念,在心中不断地跟着念。
一直到他看见某一世的陆漾,那位在坊市街道上为友人两肋插刀,于天下大乱时举义骑为民请命,而当国祚中兴,明君即位之时,他便慨然降之,将令无数人眼红的无敌军队双手奉上,却终因威望震主而遭猜忌并被杀害。自始至终,他都佩着长剑十九劫,但最终斧钺加身时却不曾有半分抵抗,及至头颅落地,他的绝凶利刃都没有出鞘,指向他君主派来杀他的人。
这个陆漾,是所有陆漾中最短命的一个,也是最得人心的一个。他死后,他的军队悍然反了国君,他的旧友为他立碑著说,他的衣冠祠前香客终年不绝。在这位陆将军头七之夜,帝都街道上人流如织,烛火微晃,人们涌向他生前的府邸,在将军府前齐声哼着悲壮而温暖的歌谣,无一人指挥,无一人纷乱。
“愚忠,迂腐,不思量。”陆漾默默念着,听耳边那“魂兮归来,以瞻家邦”的齐唱越来越嘹亮,简直是穿云裂石,动人心魄,心中原有的千万句冷嘲热讽便再说不出来。
在他还年幼、还懵懂天真的时候,这样的一生,这样的活法与死法,就是他最最深切的梦想。却不知在很久以前,某个和他不同,又和他那么相同的一个人,已把这个梦想演绎成了现实。
“忠臣。”他轻轻地为其下了定义。
接着,他看见了幻境中曾见过的那个陆漾。那位有着和他现在几乎一样的外貌,也是差不多的性情,却为了护一把“偶遇高人所托”的十九劫长剑而与天下交恶,被动地躲躲杀杀几千年,虽有纵横无败之时,也有穷困潦倒之处。最后又遇到那位高人——其实是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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