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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春-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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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狄秋头昏脑胀,他坐回去,抱着胳膊,靠着椅背,呼吸洁洁喷出来的二手烟。
洁洁吃完一根烟,掐灭了,丢到地上,又点了一根。白玉娇选中了一首歌,不再换了。
周华健在唱《难念的经》。
到了鸡公煲门口,小灰绕着店开了一圈都没能找到停车位,小灰说:“我把你们在门口放下,你们先去找位子吧。我停好车过来。”
他们绕回去,小灰踩了刹车,狄秋下去了,白玉娇打了个哈欠,没动,洁洁也没动,人看着窗外,徐徐吐烟。
小灰回头和洁洁说:“你先下去好了。”
洁洁没看他,没响,开了车门,下了车。她腿上抖下来许多烟头,好些还有火星在烧,她没管,径直往店里去。狄秋替她关上了车门,往那些烟头上用力踩了一脚,小灰把车开走了,狄秋忙钻进了饭馆。洁洁要了张六人座的圆桌,她点菜,狄秋想了想,坐去她对面,拆餐具,擦桌子,擦茶杯。对街有卖烧烤的,羊肉串烤得喷香。狄秋问了问:“啊要吃羊肉串?”
洁洁说:“你姑妈知道你表姐和小灰混在一起吗?”
狄秋望向柜台边的冰柜,说:“我姑妈?要不要喝点什么?”
洁洁抬起眼睛截住他的视线:“她不是你表姐吗?”
狄秋忙笑:“我和这个表姐不太来往的,我都不知道她和小灰认识,他们怎么认识的啊?”狄秋还道:“我表姐很野的,家里人根本管不住,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寻死觅活。”
洁洁盯着他。狄秋问服务员要了一瓶大可乐,一瓶果粒橙。洁洁要了一打雪花。洁洁问狄秋:“你表姐脸上的胎记干吗不去弄掉?”
狄秋说:“我姑妈家里迷信,胎记不能随随便便去弄。”
洁洁扬起一边嘴角,没响,像是在笑。狄秋笑笑,把面前的筷子摆正了。饮料送上来了,白玉娇和小灰也进来了,有说有笑地到了他们这里,白玉娇拉开狄秋右手边的椅子,把他的皮夹克放在了自己另一边,小灰拿起那件夹克挂在椅子后面,坐在了那张椅子上。他和洁洁中间空了个座。洁洁把啤酒都放到了那张椅子上,说:“空出点地方放菜。”
鸡肉煲上来了,才放到桌中间的炉上,白玉娇一筷子伸进锅里,搛了块鸡胸肉就往嘴里塞。狄秋抱怨说:“你啊能等滚了再吃啊?”
“上来的时候不就是烧好的么?”白玉娇看着他,一头嚼鸡肉一头说话,“表弟你今天在棋牌室输了很多啊?”
狄秋不响了,小灰笑出来:“你们关系蛮好的嘛。”
白玉娇哼了两声,狄秋给自己可乐,仰头就闷了一杯,杯子空了,他又斟满一杯。小灰劝住他:“你不开车,喝点酒好了歪,喝可乐这么猛干什么?”
他拿起一瓶雪花,撬开瓶盖,要给狄秋倒酒,狄秋用手掌盖住了杯口,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喝酒。”
小灰说:“酒量都是练出来的。”
狄秋把杯子捂得更紧,洁洁来劝:“他不喝就不喝了,你干吗啊?”
白玉娇说:“他喝了酒要现原形的,有女孩子在,他不好意思的。”
小灰放下了酒瓶,吃了一筷子菜,一看白玉娇扔在盘子里的鸡皮,夹起来也吃了。
洁洁喝酒,嘴上沾了点白沫,对着白玉娇道:“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白玉娇埋头吃鸡:“长得好看没什么用的。”
狄秋在桌下踢了她一脚,白玉娇踢回去,还踩住了他的右脚。狄秋受不了了,硬是抽出脚,起身道:“我出去抽根烟。”
白玉娇喊他:“租得来的皮夹克啊要穿好啊?”
狄秋没理,不响,头也不回地走到了饭馆外。
对街不光烤羊肉串,还烤脆骨,蒜泥生蚝,金针菇,秋葵。两个油光满面的中年人站在烤炉前面一口秋葵一口羊肉,一个说:“秋葵好物事,降血压,吃,多吃点,啊要再喊两串羊肉?”
羊肉串架上烧炭的长烤炉,热气烤融了油脂,火星四溅。
狄秋跑去要了十根羊肉串。
他边等边吃香烟,肉串烤好,他才吃了一串,白玉娇从鸡公煲店里出来了,到了他跟前就拿走了一串羊肉串,和他道:“听说某些人不喜欢我谈恋爱。”
狄秋往旁走开些,道:“你听错重点了吧?”
白玉娇跟着他,挑眉嬉笑,大口吃肉,吃得一嘴油光,说:“你干吗,你吃醋啊?啊是没有我找你,你无聊得霉斑都长出来了,我看看是不是。”
狄秋耸开了她,白玉娇捏着竹签,皱着眉头说:“好了啊。”
“你好了啊。”狄秋站在棵树下面吃肉,囫囵咀嚼,随便咽下,急着说话,“苏州这么大,就没有别的人了么?”
白玉娇收走他手里没了肉,光秃秃的竹签,说:“苏州大什么?新区开到园区,打的才60块。”
“人口多。”
“不都是流动人口吗?”
“一定要找本地人?你们狐狸也这么在乎户口问题?”
狄秋手里空了,白玉娇手里都是竹签了,她道:“你不要输了钱就和我发脾气。”她昂首挺胸,振振有词:“我从小到大,只干我自己想干的事情。”
“你是421家庭长大的啊?”
白玉娇又好气又好笑,拧了狄秋一把,狄秋垂下头,搓搓胳膊,点了根烟。他想到什么了,问白玉娇:“还是你们狐狸一千岁才开始青春期?”
“神经病。”白玉娇翻了个白眼,把竹签扔去了附近的垃圾桶。狄秋高声说:“他不好。”
白玉娇回来了,说:“人要是都去喜欢好的人,好人,那坏的基因是怎么流传下来的?恐怖分子不早就灭绝了?”
狄秋说:“你强词夺理。”
白玉娇笑了,伸手摸狄秋的头发:“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狄秋吃香烟,扭头不响。白玉娇便侧着身子,弯下腰看他,非得盯着他说话,问他:“你谈过恋爱没有?“
狄秋不响。白玉娇大笑:“太奇怪了,你就在生和死的缝隙里,你却没爱过人。”
狄秋眼梢一飞,道:“你什么逻辑啊?”
白玉娇说:“爱不就是生死缝隙里的产物吗?”
狄秋又沉默了。白玉娇说:“我们萍水相逢,你干吗对我这么真情实感,我喜欢谁,我过怎么样的生活,又不会影响到你什么。”她叹息,道,“你感情这么丰富,情绪这么多,又没一个人好好给你爱,给你宣泄,怪不得你整天愁眉苦脸。”
狄秋冲她咧嘴笑了笑。
白玉娇摇摇头,往回走,轻轻说:“他会戒掉的。”
“瘾君子的话你也信啊?”狄秋吃香烟,烟灰一路掉。
白玉娇生气了:“人和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信任?”
“你活了一千多年了难道还不知道骗子说谎话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你不能总是预设自己会受骗的立场上来和人交往吧?”
狄秋咬紧嘴唇,用力呼了口烟,这支烟烧到尽头了,他咬着过滤嘴,不响。白玉娇便笑,笑着拉他的衣袖,摸他的头发,狄秋比她高许多,她就踮起脚摸他的头顶心。白玉娇的手心温暖异常,像她的尾巴。狄秋看她,她停在了路边,张开了手臂,做出要拥抱他的样子。他们离鸡公煲很近了。狄秋不理不睬,不声不响。
白玉娇说:“他是不好,但是我希望他能变好。”
狄秋说:“谈恋爱又不是传教。”
“爱和信仰有什么区别呢?”
狄秋没她说下去了,再没什么话要讲了。他回到了店里,站在桌边,喝光了自己杯子里的可乐,对小灰道:“你对我表姐好一点,”他顿了顿,继续道,“也对这个社会做点贡献,不做贡献的话也别干坏事。”
小灰眨巴眼睛,洁洁捧腹大笑:“第一次看到有人喝可乐喝醉的!”
白玉娇也回来了,帮腔道:“就是啊。”
狄秋说:“我要走了,我去收个房租,就在张家浜,走过去就是了,你们慢慢吃,吃清楚一点。”
小灰费解地看他:“半夜收房租啊?你没有银行卡的啊?”
洁洁问了句:“你有房子在张家浜?”
狄秋说:“你们自己管好自己就好了,管别人那么多干什么。”
他穿好皮夹克,摸出一百块钱放下,双手塞进口袋里就往外走。
洁洁跟着他出来了,她在门口拍了下狄秋,半苏州话半普通话地说:“我吃清爽了(清爽有(吃)完了,清楚了的意思),和你一个方向,一起吧。”
狄秋看了眼她,问道:”你搬家了?”
洁洁点香烟,叼着猛吸了一口,好久才有几道烟从她鼻子里,嘴巴里漫出来。洁洁说:“我以前住这里附近的。”
她的手指在空中随意地画圈。狄秋点了点头,不响了。
到了桐泾北路上,四车道的宽阔马路上没什么车,洁洁闯了行人红灯,从狄秋身边一溜烟跑去了对面。狄秋等红灯,洁洁就停在对面那红绿灯下朝他挥手,笑啊跳啊。她还吹叫叫(呼哨),啾啾地响,像麻雀在叫。
绿灯亮了,狄秋穿过斑马线,到了对街,到了洁洁跟前。洁洁一咧嘴,张开双手一拍他,道:“走啊。”
她领着狄秋转进了协和边上的虹桥路,蓝底白字的路牌上印是印的是“路”,实际上却窄得很,比巷、弄、独身才能过的桥宽不到哪里去,一辆电瓶车迎面过来,狄秋和洁洁都得停下,靠边站站,等电瓶车过去了,才能继续一前一后地走——这“路”窄得容不下两个并排的人。铺路的水泥不知怎么被糟蹋成了坑坑洼洼的,还有地方积了些脏水,洁洁一蹦一跳地避开这些没水的、有水的坑,活似兔子,也像在玩跳房子的孩子。洁洁问狄秋:“你小时候玩过跳房子吗?”
狄秋说:“我正好在想这个。”
洁洁回头看他,笑了笑,两条胳膊在空中伸成一条直线,用单脚跳着往前走,嘴里轻数着:“一,二,三……”
跳到了“四”,她双脚落地,并拢,往前一蹦,跳进了个大水坑里。狄秋的裤腿和手背都弄湿了,洁洁的凉鞋也湿透了。狄秋伸手要去拉她,她没理,欢笑着跳出了水坑,继续数:“五!”
她往前奋力一跃。狄秋说:“中考考立定跳远你一定分数很高。”
洁洁骄傲地说:“那是当然,我文武双全,上学的时候是个学霸。”
她离狄秋有些远了,狄秋在裤子上揩揩手,加快步伐,追上她的影子,他吃香烟,不说话。
洁洁话倒很多,又讲了:“以前玩挑帮帮(翻花绳),一玩真的就会下雨。”
狄秋说:“那你可能是雨神转世。”
洁洁大笑,兴致勃勃地高歌:“夜太美!尽管再危险!!”
狄秋往左右两边看看,两边都是半新的矮公房,洁洁越唱越大声,越激动,有的人家亮起了灯,狄秋上前拽着她就躲进了一条巷子里。洁洁不唱了,瞅着狄秋坏笑。狄秋比个拿她没辙的眼神,洁洁轻轻把他往边上推开,径自走开。
他们在巷子里漫步,巷子没名字,反而比虹桥路宽一些,石板铺的路上没有水坑了,只有黑乎乎的青苔,偶尔有一盏路灯,路灯下的青苔颜色更深。洁洁叼着烟,看到路边的一棵树,停一停,路过很多树,她步伐飞快。她步子不大,就算走得很快,狄秋也能跟得上,他能和洁洁肩挨着肩一起走了。穿过一扇大铁门时,狄秋问洁洁:“你住哪一幢啊?”
洁洁说:“很深的,藏在很里面。”她夹着香烟往前指,“再转进去,再转进去。”
狄秋应了声,洁洁问他了,说:“那你的房子在哪里?半夜三更收租金,你的房客是猫头鹰啊?”
狄秋说:“现在的年轻人不都是嘛。”
洁洁说:“不是的,现在都是熊猫。”她在眼下重重地画了几道。黑夜中,她的五官有些模糊,肤色沉沉的,眼神也沉沉的。
狄秋笑了笑,洁洁自己又说:“也不是的,哪有那么珍稀,现在都喜欢说自己是蚁族,蚁什么族呢,又不为一个蚁后活着,也对整个族群什么贡献都没有做出来嘛。”
狄秋说:“蚂蚁比人历史悠久。”
洁洁说:“跳蚤虱子还比较贴切,还不是盖在很华丽的袍子下面的那种。”
路边的绿化带里种了一排夹竹桃,墨绿的叶子中间夹杂着几团白白红红皱巴巴的花一样的东西。洁洁伸手碰了碰几片叶子,立即缩回手,在狄秋的外套上搓手指,说:“夹竹桃有毒的。”
狄秋看着那些树:“那些是花吗?花期还没到吧?”
洁洁跳进花树群中,矮着身子摸了摸一朵白花,回狄秋道:“真的开花了,就是看上去像纸巾。”她又去摸一朵红的花,“这个像沾了鼻血的纸巾。”
还有深粉色的,洁洁说:“像菜市场削出来的肉片。”
狄秋笑着,没响。
夹竹桃的花没什么香味,夜风拂过时,吹来的是一阵阵酸臭。狄秋打了个喷嚏,一望,离这些花树不远,靠近居民楼的地方放着两只大垃圾桶,里头的垃圾袋已经满出来了,风一吹,不光发臭味,还发响,悉悉索索,像有人在低语,树叶也跟着悉悉索索,好像在附和。
洁洁走到垃圾桶边,她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了看,狄秋问她:“有什么东西吗?”
洁洁从垃圾桶里抓出了面半身镜。
那镜子四围镶着圈金边框,没碎,没破,只是镜面上有些脏。镜子是长方形的,洁洁能完全环抱住它。她回到了平地上,走到一盏路灯下,拉长了衣袖,往镜子上哈了哈气,用袖子揩镜子。狄秋跟过去,摸遍身上所有口袋,摸出来一张纸巾和两张一百块,他都递给了洁洁。洁洁把半身镜倚在一棵树上,接过这些纸,蹲下‘身揩镜子。
她的烟烧完了,咬着过滤嘴和狄秋说话,她道:“好好的镜子干吗要扔掉?”
狄秋说:“可能能照出鬼。”
洁洁笑歪了嘴,香烟掉到了地上,她的声音发颤:“神经病!”
狄秋看那镜子,镜子已经被洁洁擦得很干净了,映出一男一女两张脸孔,一站一蹲两个动作。女孩儿并着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正钻研地,专注地用一张一百块揩镜子右下的一个角落。男孩儿吃香烟,半弯着腰,看着镜子,有些好奇,有些茫然,还有些害怕。女孩儿抬起眼睛看了眼镜子,她看到男孩儿了,露出了微笑,对着镜子说:“听说人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和别人看到的是不一样的。”
男孩儿转过身,男孩儿看到地上一团纸巾,一个香烟屁股在地上打滚。他说:“那要镜子干吗?”
“看别人啊。”洁洁说,继续哈气,继续揩镜子,“自拍也不行,摄像头骗人骗得更厉害,人发明了这么多东西,到现在还是没发明能看清楚自己的东西,科学还有得进步了。”
狄秋挠挠头发,吃完一根烟,马上又点了一根,说:“有吧,基因序列……”
洁洁拍了下他,狄秋看她,洁洁抿着嘴巴对他笑。她站起来,搂住那镜子,往前跑开了。她轻轻说话,风把她的声音带到很远。
“就在前面了。”
她拐进一段阴影里,狄秋大步跟上,那阴影是条弄堂,非常短,没有路灯,二十来步就走完了,走出来就能看到一排门,有焊了防盗门的,有门锁上挂着铁锁头,贴着封条的,有门上悬着面八卦镜的,还有木头门配了电子锁的。
洁洁去揭开了拴铁链,挂锁头的门上的封条,转了转门把手,扯了扯锁头,走到开在门边的窗户前往里张望。狄秋问她:“你以前住这里?”
洁洁还在张望,答道:“是啊,你要去哪里收房租啊?”
她还抱着她的镜子,压在胸前。狄秋去敲了那门上挂着八卦镜的人家的门。他敲了两下,转头看洁洁,洁洁正看着他,她把镜子靠在了墙边。两人都不响。
门开了,屋里走出来一个脖子上挂着个单反相机的年轻男人,他一见到狄秋又是握手又是问好,拿出个信封就塞给他,道:“我一算时间就知道是你来了!不过好像早了一个星期……你数数。”
狄秋笑着道:“正好今天路过这里,就不数了吧,你忙吧,忙吧。”
年轻人嘻嘻哈哈地:“要进来坐坐吗?”他瞥了眼洁洁,“宵夜刚送到,一块儿吃点?”
狄秋往后退:“不了,不了,你忙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
“哦,那您忙您的,我也……”年轻人一指身后,笑着关上了门。
洁洁问狄秋:“3号你买的啊?”
狄秋说:“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洁洁说。
狄秋折了回去,一手抓起那镜子,提起来往弄堂的方向去。这几扇门,几幢房子围出来的是个死胡同,进和出只能通过那弄堂。洁洁又问他:“你以前住在这里过?”
狄秋点了点头。洁洁追问道:“认识住2号的人吗?那1号呢?4号呢?”
狄秋揉了揉眼睛,弄堂里还是一点光都没有,他低着头,脚下的路太暗了,狄秋停下脚步,抬头张看,星月无光,最近的路灯在很远的地方,好像一团飘浮在空中的棉花球。
洁洁喊他:“你走这么快干吗啊?房产证你偷来的啊?”
她跟上来了。狄秋放下了镜子,吃香烟,抖抖烟灰,腾起的烟雾中,洁洁的眼睛一闪。她站在他对面,说:“你啊认识一户姓田的人家?”
狄秋问她:“你认识?”
“我先问的啊好?”洁洁无奈地笑,狄秋扔掉了烟,说:“认识的。”
“熟吗?”洁洁点烟,派给狄秋一根,她抽万宝路,一股怪味道,狄秋叼住烟,摸出打火机要点火,点了几下都没点上,洁洁把打火机扔给他。狄秋点上烟了,吃了两口才说话:“还好。”狄秋看洁洁,“那你呢?”
“我也还好。”洁洁说,“不算很熟。”
“哦。”
“嗯。”
一只白猫从墙头窜了下来,伏在地上,伏在了镜子前面,洁洁嘬嘬地出声逗猫咪,猫咪没理会,溜到了有光的地方,又回过头,抬起一只前爪定样样地看着他们。
洁洁笑着说:“猫可能觉得遇到了神经病。”
狄秋道:“还好吧,可能回去和妈妈说,我遇到两个一厢情愿的人。”
“说不定嘬嘬是在骂人,在猫语里。”
狄秋笑出声音,喷出来的烟像云,乱游,乱飘。洁洁看他,问他:“她不是你表姐吧?”
狄秋捏捏自己的脸蛋:“真的一点都不像啊?”
洁洁笑了笑,说:“小灰不好的。”她扭头看猫,嘴里又嘬嘬地出声音,猫彻底不理他们了,跑了。
狄秋说:“我不喜欢他。”
“谁?”洁洁问了声,视线还停留在猫停留过的地方。
狄秋没响了,半晌,他说:“我以前也想养猫,有一天,遇到了一只,那种小猫,毛脏兮兮的,眼睛特别大,看上去特别可怜,我给它毯子,给它盖了间小房子,给它吃的,喝的,我和我……”
“你什么?”
“我朋友……一个……”
“女朋友?”
“一个高中同学。”
洁洁转而看狄秋,眼睛很亮。狄秋清嗓子,接着说:“他说他家里不能养,他妈妈很兼具的(挑剔,烦)。”
“我有点怕。”狄秋靠紧了墙壁,垂下手,垂着头,说,“我一想到这只猫,我养了它,给它提供一点短暂的保护,它以后也还是会死掉,我不敢养,不是一点怕了,是很怕。”
“后来我再去找它,想看看它,它不见了,可能是自己走了,我反而松了口气。”
洁洁说:“听出来了,你不能当科学家。”
狄秋笑着回:“我也没想当科学家。”
“那你想做什么?”
狄秋想了想:“我想做警察。”
“警察?”洁洁吃完香烟了,走到狄秋边上,自己抱好那镜子,颠了下,抱稳了,往外走,说:“这么有正义感啊?还是你自己缺乏安全感?”
狄秋道:“从现在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洁洁哈哈笑,狄秋跟着笑,后来他们经过了间派出所,灯火通明,又经过了间杂货店,铁门紧锁,还经过了一丛月季花,一墙野蔷薇,一院紫角叶。
狄秋嗅嗅鼻子,说:“夏天的时候可以拿来煮蛋汤。”
洁洁望着路边:“我说的租书店以前就开在这里。”
“都没了,都会没有的。”她看狄秋,“你不养猫是对的。”
他们来到了一条河浜边,河水混浊,泛着腐味。洁洁说:“到了夏天还要更臭。”
狄秋点头:“是的,以前住这里的人应该都搬走了。”
“一个地方住了超过十年就不能再住下去了,会很无聊的。”
狄秋问道:“为什么是十年呢?”
洁洁耸了耸肩膀:“一个整数比较有仪式感吧。一年听上去很无情,三年听上去太善变,五年么,有种半途而废的感觉,七年,七年之痒,跨不过去好像证明自己没有毅力,也是个俗人,十年就好了,十,就可以顺理成章,名正言顺地换一个进制了。”
狄秋说:“也还好吧,现在住一个地方就是住一个地方,回到家就关上了门,自己干自己的事情,住哪里都一样,网络信号比较重要。”
洁洁笑笑,他们走了段上坡,走回了桐泾北路,但已经是另外一头了,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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