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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春-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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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秋不响。涂成文道:“然后,这个时候,你遇到的一位狐仙,她刚好要逃婚,就带着你一起逃了。”
  狄秋颔首:“是的,她单方面宣布我是她的逃婚对象,还害得我被人追杀。”狄秋笑了出来,靠在沙发椅背上,说,“不不,是我们一起被人追杀。”
  “什么样的人呢?”
  狄秋拿起先前那半支烟,呼了呼,香烟快烧完了,他皱起眉头,认真回忆:“也不算是人吧,有像蛇一样的,浑身绿油油的,一个缠着一个能变成一条很长的绳子,绳子直升到天上,还有刺猬一样的人,头发一根根竖起来,每一根都是刺!还有老鼠,灰扑扑的,个头很小,胆子也很小,一被吓就变出了原形,满地乱窜。”
  “然后呢?”
  狄秋笑了:“然后这个狐仙,神通光大,她把这些人都给甩开了,她驮着我在山塘河上跑,跑啊跑,就是武侠里面那种水上漂,她从人变成了狐狸,她的爪子掠过水面,她不会往下沉,她的尾巴好大,她的尾巴一条能分出两根,你知道吗,狐狸一条尾巴代表修行了五百年,她有两条,就说明她有千年的修行。她的脸上还有块胎记,很明显的,红色的。”
  “她不好看?”涂成文说。
  狄秋坐直了身子,掐灭了烟;“不是的,只是脸上有胎记。”
  “这块胎记让她自卑吗?”
  “她想寻找同类。”
  说到这里,狄秋垂下了眼睛,他的手搭在了膝盖上,声音沉了下来:“她带着我跑去了虎丘,爬到了虎丘塔上,在虎丘塔上看苏州,像画一样,到处都是雾,黄黄的光。”他哽了下,点上第二根烟,说:“然后……我就溜了。”
  “为什么要溜呢?你不喜欢那位狐仙?”
  狄秋笑着耸肩摊手:“我恐高……”
  涂成文笑出来,狄秋接着说:“我开了扇门,到了桃花坞。“
  “你怎么知道你去了桃花坞?看到路牌了吗?”
  “不是的,因为我遇到了唐伯虎。”
  “你怎么确定是他?”
  “他在画画,我偷看到了他,他……的印章,我后来还在文庙见到了我当时看到的,一张他掉在地上的画。”
  “你买了吗?”
  狄秋说:“那幅画被挂在了东海岛的一座狐仙庙里,涂医生你知道吗,原来东中市以前叫东海岛,以前是有座庙在那里的。”
  涂成文说:“所以你去了很久很久之前的桃花坞?“他想到了什么,便问狄秋,“你刚才是不是说从虎丘塔上看苏州,觉得像画一样,然后你遇到了……”
  涂成文没说下去了,他凝视着狄秋,眼神还是那么平和,镇定,亲善,充满包容。他不再言语,不响,他似乎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涂成文笑了笑。
  狄秋哭了出来。
  他的鼻子难以呼吸,他只好张着嘴喘气,掉眼泪,流鼻涕,狼狈地揩脸,揩眼睛。
  他哭得停不下来。


第十二章 
  狄秋在广济住下了。病区没有其余空房了,他住进了洁洁先前住的那间702。七楼病房的花销比普通病房翻番,胜在清静,一天到晚都没什么声音。早上,天蒙蒙亮时,狄秋睡下了,天更亮一些,翻起白茫茫的光时,他醒了过来,灌嘴,揩面,抓头发,掏耳朵,翻翻床头柜上的病区手册,看看指甲,理理衣服,收作(收拾)停当,一个四十来岁,圆脸蛋,短头发的女护工就差不多要进来了。七楼的病房除了负责该楼层的护士和医生之外,每间房间都会配一名护工,病区手册上称这是院方特色的“点对点式”服务,旨在带给每一位积极创建精神文明和谐社会的贵宾“宾至如归”的享受。
  女护工姓刘,狄秋那天在涂成文的办公室哭得稀里哗啦时,第一次见到的她。涂成文介绍说:“这是刘阿姨,你跟她去房间先休息吧。”
  涂成文还说:“记得多喝水。”
  刘阿姨自我介绍说:“你好,你好,叫我刘姆妈好了。”
  刘姆妈伸出手,轻轻搭在了狄秋的肩膀上。
  狄秋抓着衣服,哭得更厉害了。
  不过那次大哭过之后他就再没掉过眼泪了,尽管他后来喝了很多水,但大约泪腺累坏了,罢工了,有时他会鼻子发酸,想哭,却哭不出来。他就笑一笑。
  狄秋每每见到刘姆妈,鼻子都会酸,他揉揉鼻头,冲刘姆妈笑一笑,响亮地打招呼:“刘阿姨,早啊!”
  刘姆妈过来给他整理床铺,狄秋穿好拖鞋,站到一边。刘姆妈笑笑地问他:“早啊早啊,昨晚睡得啊好啊?”
  狄秋说:“蛮好。”
  刘姆妈说:“蛮好么蛮好。”
  她把卧室的窗帘拉开了,阳光涌进来,刘姆妈的头发隐隐泛棕,她的手指粗短,发红,指甲平整,两手的拇指上都长了很多肉茬茬。她把床头柜上的病区手册放进抽屉里,把一本打开的旅游攻略合上,把一只手表压在攻略书的封面上。
  她回头对狄秋笑。狄秋挠挠脸颊,也笑,走到门口去,靠在门边继续看她,不响。
  刘姆妈拍床单,抖枕头,抚平了被褥上的褶皱,直起腰,呼出口气。她问狄秋:“早饭帮你拿过来了,今天吃粥哦,啊好?”
  狄秋点点头,走到外面的小客厅,他边走边回头,刘姆妈没有跟出来,她去了浴室。
  狄秋坐在客厅里能看到卧室的一张方桌边,桌上已经摆了个塑料托盘了,里头是一碗白粥,一碟咸菜毛豆,两颗荷包蛋,还有一杯豆浆,一根油条。
  狄秋喝豆浆,啃油条,喝白粥,抬头看看卧室。
  刘姆妈不一会儿就从卧室里出来了,她有很多事情要忙,抹桌子,擦窗户,清扫垃圾,偶尔和狄秋搭句话。
  “怎么样啊?”她说。
  狄秋总是点头,用笑回应。
  刘姆妈说:“去食堂吃有的吃面条的,早上来碗汤面么肚子暖起来,人也舒服了,明天啊要陪你过去?”
  狄秋总是摇头,埋低头,继续喝粥。
  刘姆妈说:“那明天带点腐乳给你吃吃,换换口味,还是要皮蛋?”
  狄秋不挑食,什么都说好,什么都说可以。
  饭后,刘姆妈会给狄秋发药,她要狄秋伸出两只手来拿。狄秋伸出手,两截手腕露到外面。刘姆妈还让狄秋把脖子稍微抬起来些,狄秋就稍微抬起头,和着水吞下药。他能看到刘姆妈头顶上的一个发夹,镶水钻,椭圆形的。阳光一时刺眼,狄秋伸出手挡了下。
  刘姆妈说:“张开嘴巴我看看呐。”
  狄秋笑着张开了嘴巴。
  刘姆妈拍拍他,乐呵呵地说:“蛮好,蛮好。”
  刘姆妈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声音从来没大过,从来没说过不好。她的皮肤光亮,眼角的细纹堆在一起,仿佛一条条细细小小的鱼。
  吃过早饭,服下药后,狄秋就困了。他又会睡一觉,这一觉睡得会比较久,醒来屋里就剩下他一个人,就到了午饭的时间了。
  午饭他会一个人去食堂吃。
  外头天光很亮,他找个靠窗的位置先坐一歇,屁股坐暖了,他去打饭。
  午饭的选择太多了,粉面粥饭,各色热炒小菜,爆炒蒸煮,鸡鸭鱼肉,什么都有。狄秋慢慢地吃饭,有人过来和他拼桌,他会花很长的时间注视那个人。病区的病人多数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们看电视,玩手机,自言自语。偶尔有几个情绪激动的,跳起来要打狄秋,狄秋也不躲,无论是被揪起来,还是被分开、被按回椅子上,他都默默的。他看着别人,看着看他的每一个人,看着每一束阳光,看着推着小车拿着个小本子一路发药的护士。
  “你的药。”护士拿起一个塑料小杯子抖一抖。狄秋接过了,吞下了,张开了嘴巴。
  他发现他周围每个人都在张开嘴巴。
  他们稍仰起脖子,目光向下,食堂一面雪白的墙壁上一下子多了许多长颈鹿似的影子,阳光倾斜,长颈鹿被压缩成了一只只青蛙。
  狄秋笑出来。他伸手去摸那些影子,摸到墙壁,他笑得更开心了。
  他从食堂离开时,一个守在门口的男护士会来检查他有没有带走用餐的叉子,勺子,一次性筷子。有的病人很讨厌这个流程,拒不配合,狄秋很大方,别人摸他口袋,他就让他们摸,一只手靠近他,他也愿意去靠近那只手。
  据晏宁说,前阵子病区四楼有个病人,用一根一次性筷子自杀了。他先用筷子捅自己的眼窝,接着捅鼻子,后来就一直捅喉咙。这个病人总是说他身体里有虫子,虫子会从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里爬出来。它们全爬走,他就死了。
  晏宁把洁洁留下的psp和狄秋那天给他的充电线拿来给他了。狄秋下午闲着时会打打游戏,也会看看书,他经常犯困,玩游戏也好,看书也好,都是断断续续的,但他闲着的时间很多,房间里的旅游攻略,也就这么一本接着一本看完了,什么成都,广州,耶路撒冷,巴黎,伦敦,芝加哥,不到半个月他已经环游了大半个地球。
  晏宁上早晚两个班,换班的间隙或者下班之后正好就是下午狄秋睡醒的时候。他会给狄秋带香烟,带巧克力豆,还会带他去天台吃烟。
  巧克力豆是稀有品,狄秋一天吃一粒。
  香烟也是稀有品,狄秋一次能抽半包。
  晏宁说:“我给你找个塑料密封袋子,你把烟和打火机放在里面,放到抽水马桶水箱里,刘阿姨就找不到了。”
  狄秋嗤之以鼻:“刘阿姨来我房间又不是来找东西的。”
  晏宁笑着看他:“对啊,对你进行点对点式服务啊。”
  狄秋朝晏宁伸出两只手,看着自己的手腕,说:“刘阿姨每天早上都要检查我的手腕,脖子,但万一我自虐,割的是大腿呢?”
  “那我等下去告诉她一声,你每天早上脱裤子给她检查。”晏宁叼着烟笑着说,“还是换我每天早上来给你检查身体啊?”
  狄秋看他:“那你是不是就变成我的主治医生了?”
  晏宁鼓起眼睛:“当然不是!”
  狄秋笑出来,他趴在了栏杆上望下面,晏宁也跟着趴下,跟着看楼下。他和狄秋靠得很近。
  他会亲狄秋的头发,有时会亲一亲他的脸。
  狄秋趴得更低了。天太亮了,阳光十分灼眼,他几乎看不清楼下的景物。他问晏宁:“你看到什么?”
  “人像蚂蚁一样。”
  狄秋说:“从高往下看,有什么是不像蚂蚁的吗?”
  “楼和树咯,人造的森林和自然的森林。”
  狄秋笑了,摸着栏杆从晏宁身边走开。他绕着天台漫步,吃香烟,他问晏宁:“你为什么一个人住?”
  晏宁转身看着他说:“我大学时候炒股票赚了钱,就从家里搬出来了。”
  “你不喜欢和家人住在一起?”
  “不啊,搬出来住才会更喜欢家人。”
  狄秋看他:“那你现在是不是更喜欢你的前任?”
  晏宁哈哈笑:“现在更恨他。”
  晏宁又说:“亲情和爱情怎么一样呢。”
  “哪里不一样呢?”
  晏宁笑着:“亲情是天生带着负罪感的,爱情嘛……”
  他转回去,不响了。狄秋走到了晏宁对角线的位置上,他停下了,盯着晏宁。晏宁幽幽地说:“爱情是会滋生负罪感。”
  狄秋摸到了栏杆,低下头,继续走,他说:“你谈恋爱怎么好像上法庭。”
  “怎么不是呢?一群陪审员等着审判你,有没有资格爱,允不允许你爱,爱的对不对等,不是上法庭是什么?”
  狄秋听笑了,晏宁忽然吹了声呼哨,狄秋抬起头,他看到晏宁叼着烟和他挥手。他们离得有些远了。
  晏宁高声问他:“你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狄秋停下了,看他:“你不知道吗?”
  晏宁笑出来:“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感觉?”
  “爱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吗?还会因人而异?”
  “人类的感觉并不相通!”晏宁一指天上,“书上说的!”
  狄秋摇摇头,微笑着往回去。晏宁对他道:“哦,对,涂医生今晚七点才能来了,让我和你说一声,他儿子带女朋友回家,要一起吃晚饭。”
  狄秋走回了晏宁身旁,道:“他有儿子?”
  晏宁一耸肩膀,背倚着护栏,把烟丢开了。他说:“涂医生蛮好的。”
  狄秋道:“我告诉他我不排斥男的,他会电击我吗?”
  “性向又不是精神疾病。”
  “还是你们精神病医生想得开,恋爱陪审员应该只在精神病医生里选。”
  “那完蛋了,那世界上所有人都要被判是人格分裂自恋狂。”
  狄秋哈哈笑,晏宁也笑,狄秋的烟也吃完了,晏宁摸出两根烟,两人凑在一起点烟。晏宁问狄秋:“你不排斥男的,也不排斥女的吗?”
  狄秋护着打火机的火苗,用力呼烟,说:“我不知道,但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整天整夜地想过一个女孩子,也没有想要摸一摸哪个女孩子的手,也没有嫉妒过哪个女孩子的情人,没有想要盯着她,看着她,她不说话,她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说,我想他坐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他也好,时间也好,我也好。”
  一卷热风拂面,狄秋看了眼晏宁,晏宁笑着,说:“你继续说啊,不用管我,我也想就这样看着你。”
  狄秋扮了个鬼脸。晏宁说:“好看的人扮的鬼脸都是好看的。”
  狄秋受不了,鼻子里出气,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和晏宁分开来,仰着头往天上喷烟,过了歇,他问晏宁:“涂医生会和你说我们聊了什么吗?”
  晏宁拱了拱狄秋:“你干吗,你和他说我很多坏话,怕被我知道?”
  狄秋轻轻笑:“对啊,我说你追我,死缠烂打,试图用可可和尼古丁麻醉我的灵魂。”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下次一定给你带全家桶。”晏宁伸手摸了摸狄秋的头发。狄秋转了个身,矮下‘身子,用臂腕围住了脸。
  每天晚上,他都需要去涂医生那里报道。他们也没别的事可作,单纯聊天,聊很多,聊和狄秋有关的很多事。
  关于母亲。
  狄秋眼前浮现的是:“雾。”
  一道幻影。
  关于他自己。
  狄秋只能想到:“一张纸。”
  而小丁,是“骗局。”
  关于父亲。
  狄秋看着涂成文,他想到的是:“树。”
  一棵长在雾里,离他很远,翻山越岭都走不到的树。
  图春。
  他们不聊图春,图春这两个字,让狄秋无话可说。他会躺在沙发上沉默,涂成文不打扰他,任他不响,只是埋头写着什么。
  这晚,他们又陷入了沉默,狄秋到处乱看,涂成文办公室的墙上除了一些守则宣言之外,还有一张医院全体医护人员的合照。涂成文坐在第一排,边上和身后不少比他年轻的面孔。狄秋想到了什么,便问他:“涂医生,你儿子多大了?”
  涂成文头也没抬,说:“二十七,过了下个月就二十八了。”
  狄秋算了算:“哦,那和我差不多大,他也是夏天生的啊?”
  涂成文笑了笑,狄秋说:“没想到苏州的夏天这么热。”
  “快要立秋了。”
  “快立秋时最热了,图春那时候……”狄秋坐起来,拿起放在地上的黄油饼干罐头,打开了,拿饼干吃,不响了。
  涂成文看他,说:“你的同学啊朋友啊也差不多是结婚的年纪了吧?”
  狄秋嚼着饼干,低下了头:“我好像喜欢男的。”他顿了下,“说不清楚,我还没喜欢过女孩子,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喜欢女孩子。”
  涂成文说:“有没有想过回去母校看看?”
  狄秋笑了,抬眼看他:“年薪百万的才喜欢回母校吧?”
  涂成文跟着笑,合上了本子,也吃饼干,喝茶,说:“你高中时候应该成绩不错吧?”
  “只有数学比较好。”
  “那蛮好。”
  狄秋看他,涂成文说话时候也总是温声温气的,声音从来没高过,他坐在椅子里,不常动,坐姿挺拔,好像一棵树。
  狄秋说:“英语也还好,高中的时候有个话剧社,中午他们会排练,有时候排练英文的,我就去看。语文最差,也不是很差,就是每次背文言文就很头痛。”
  “都背过些什么啊?”
  “太多了,想到就头痛。”
  涂成文莞尔:“反正现在也不用文言文讲话。”
  “但是数学也没什么用,平时哪里用的上几何和函数啊?”
  涂成文说:“锻炼思维的。”他比了个投篮的动作,“我记得一中的篮球队还不错,你个子这么高,有教练找你的吧?”
  狄秋说:“有啊,我没去,平常打打就好了,打比赛还是算了,而且我比较喜欢跑步。”
  “打比赛怎么算了呢?”
  “太多人看了,不好意思。”狄秋笑着说,“输了不好意思。”
  “还没打就想着输啊?”
  “人生下来不就要开始考虑死了吗?”
  涂成文看着他:“在这里也可以晨跑啊。有时候早班我也跑一跑,体检报告刚拿回来,血脂高。”
  狄秋笑开了:“精神健康就好了。”
  涂成文也笑,狄秋接着道:“那什么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跑跑。”
  涂成文没响了,一看时间,拿出两粒药,狄秋吞下了,起身和涂成文告别,走到了门口,他回身道:“我长跑很厉害的,运动会长跑冠军。”
  涂成文笑着和他点了点头,狄秋这才关上门。
  他早中晚每次用的药都是两粒,吃过之后都让人提不起精神。院方没有没收手机,狄秋在网上查到了这两粒药的效用。
  一粒抗抑郁,一粒治疗妄想症。
  一粒让人嗜睡,一粒让人不会做梦。
  他也不会见到鬼了,也不会在白天消失。他沿着一条敞亮的走廊走去搭电梯,楼上楼下传来哀嚎,摔打的声音,电梯到了,他回到七楼,这里还是很安静,他进了房间,从书柜里抽出一本旅游攻略,躺在床上看了会儿,把病区手册从抽屉里拿了出来。“护工”,“点对点式服务”,“健康”,这些字眼让他昏昏欲睡。
  有那么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刘姆妈,涂成文,一抹青蓝的雾,一棵挺拔的树。狄秋睡着了,一阵后醒过来,他在床头坐了会儿,外面还是夜,月光凄迷。他披上皮夹克,去了图书馆。
  图书馆并非市立图书馆,只是医院里的一间阅览室,晚上八点就关了,但是到了午夜,门是开着的。狄秋到了阅览室门前,停下了,摸摸鼻头,转身走去走廊末端的窗口往外望了望月亮。月亮升在很高的地方,离地面,离树枝,离他能望到的最高的高楼楼顶都很远。他把皮夹克穿好,又走回去,推开了阅览室的门。
  门后面是六张拼成两排的书桌,书桌后面能看到成列的书架,靠近书桌的地方有个期刊书报架,还有一扇窗。这是阅览室里唯一的一扇窗,朝南,此刻敞开着,纱窗帘布像云朵一样鼓鼓蓬蓬的,温热的风翻滚着进来,狄秋笑着和阅览室里的人打招呼。
  “教授好啊,苏苏好,阿青也在啊。”
  教授两鬓斑白,鼻梁上架着副玳瑁眼镜,眼皮也不抬一下,靠在一盏台灯边看书,整间阅览室只有这里有灯光。和教授隔着一张桌子的苏苏半抬起头和狄秋眨了眨右眼,她在抹指甲油,手肘压在本书上,目光很快就又紧盯着自己的十根指节头了,最靠边的阿青,面白脸长,半个人隐在阴影中,不苟言笑,一人占了三张桌子,一张上堆满了彩纸和些竹签,一张上放着两大罐浆糊,还有些毛笔,砚台,水彩笔,剪刀之类的手作工具,另一张上摊着一本大开本的图鉴。教授书桌上的灯光恰照出那图鉴上的图画——那是只怪模样的东西,整体像鸡,但翅膀又很大,张开着,脚梗金黄,踏在块磐石上,脑袋上顶着花斑纹,喙嘴微张,似是在引项高歌。
  阿青瞅瞅那图鉴,教授把台灯调亮了些,阿青提起杆毛笔蘸了点墨汁在一张铺开的黄纸上点下两点。
  黑漆漆的角落里走出来一个穿连帽外套,双手兜在一起的年轻男人,他倚着苏苏的桌子,斜着身子说:“画呲半日天,只画呲两扎眼睛啊?”(画了半天,就画了两只眼睛啊?)
  狄秋朝年轻男人走过去,继续打招呼:“小正好啊。”
  小正咕哝了声,招招手,示意狄秋看阿青:“倷来看看,看看阿青嘞画点啥。”(你来看看,阿青在画点什么。)
  苏苏说:“有啥好看格啦,弗是妖怪么才是动物世界,唔倷么,倷还弗晓得啊?”(有什么好看的啦,不是妖怪就是动物世界,他么,你还不知道啊?)
  阿青又落笔了,这回画的是一条线,有曲有直,首尾相连,一气呵成,狄秋一看,那黄纸上落下的墨迹恰凑成了图鉴上的那只怪物——两只边缘刺毛边的眼睛,一身炸毛的轮廓,凶相逼人。
  狄秋一怵:“怪吓人的。”
  小正嗤了声,走开了,重新窝进黑暗中,阴恻恻的声音飘出来:“胆小惧。”(胆小鬼。)
  苏苏拍拍身边的椅子,说:“真葛有惧嘶,阿弗晓得啥人跑得最快。”(真的有鬼,还不知道谁跑得最快。)
  狄秋坐去了苏苏身边。
  小正道:“啰搭嘞惧?”(哪里有鬼?)
  苏苏冲狄秋挤眼睛,狄秋说:“我没见过鬼,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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