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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春-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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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经理连连摆手:“我啰搭来葛铜钿,小家伙么阿自家园区买好房子啧,一经喊倪搬过去,我帮老太婆住住新区阿蛮好,是我一个小朋友看中套两手房。”(我哪里来的钱,小家伙么也自己在园区买好房子了,一直喊我们搬过去,我和老太婆在新区住住挺好的,是我一个朋友看中了套二手房。)
  “啰搭架?”趁摸牌的时候,黄老板掏了面小镜子出来,放在桌上,照照脸孔上的白胶布,摁了摁,捏了捏,抿紧了嘴唇,哧哧两声,一下把两块胶布都撕了开来。狄秋看看她,吓了一跳,黄老板肿得高高的两边眼皮上各有一道细疤。
  钱经理道:“嘞佳安。”(在佳安。)
  狄秋道:“那您和他约明天下午六点吧,我去给他看看,地址给我一下。”
  钱经理闻言,立即打了个电话,和那朋友约好了时间,把地址给了狄秋。又是两圈牌,黄老板忽而踢了踢桌脚,钱经理和蔡老板俱往门口望去,狄秋也跟着看,原来是祝老师夹着皮包,提着保温杯进了棋牌室。他一双眼睛正满大厅的晃荡,和狄秋看到了一块儿,两人互相点头致意,祝老师的目光溜到狄秋两边,赶紧是转过身去了。
  黄老板问狄秋:“倷帮祝夹里一经搓葛啊?”(你和祝某某一直一起打的啊?)
  狄秋说:“哪里三缺一,我就顶上去。”
  钱经理道:“小狄不错的,喜欢助人为乐。”
  “祝夹里牌品太差啧。”蔡老板道。(祝某某牌品太差了。)
  黄老板跟着帮腔:“愁得嘞要臭死。”(顾虑很多的。)
  蔡老板又说:“上趟我蛮好把大吊车,唔倷硬紧讲换牌,啊有毛病格啊,棋牌室里搓搓麻将么啥人换牌啊?阿烦得着,也弗是浴室里,饭店里开呲个包间赌铜钿,我么帮榔头笃一经碰头,一夜天才是廿三十万挥出去,要踏唔倷啥格五十块佃啥体?棋牌室里搓搓么,解解厌气呀,一刹眼睛一夜天过去啧么,才好困一活啧。”(上次我蛮好一把单吊,他硬是要说我换牌,有没有毛病啊,棋牌室里打打麻将,谁会换牌啊?犯得着吗,又不是在浴室里,饭店里开了个包间赌钱,我和榔头他们一直碰头的,一晚上就是二三十万扔出去,要占他这五十块的便宜干吗?棋牌室里打牌么,为了解解闷,一眨眼睛一晚上就过去了,就能睡一觉了。)
  黄老板没响,钱经理也没出声,狄秋说:“苏州麻将要能吃就好了。”
  黄老板道:“能吃的啊,能吃的打起来太块了。”
  钱经理咳了声,自己点烟,吃香烟,给蔡老板,狄秋各派了根,蔡老板把烟夹在耳朵后面,接着说:“赢呲点铜钿,啊有啥家子婆一扎电话过来才要跑,被我拆穿西洋镜,啥格家子婆哦,唔倷喊小朋友打过来葛!”(赢了点钱了,有什么老婆一个电话过来就要走了,被我拆穿了,什么老婆,他喊朋友打过来的!)
  这时,蔡老板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不耐烦地丢牌,语速飞快地说:“欸欸,还来搓了,晓得啧。”他啪地挂了电话,中气十足,道:“男人帮家子婆打电话么啰搭会超过三句闲话,祝夹里真是演戏啊弗会演足全套。”
  (恩恩,还在打呢,知道了。)
  (男人和老婆打电话哪里会超过三句话,祝某某真是演戏都不会演足全套。)
  黄老板笑着喝茶,碰碰眼皮上的细疤痕,道:“倷么对唔笃方老师阿好一点哦,弗一脚穷兴穷武。”(你么对你们家方老师也好一点,不要一直凶巴巴,恶狠狠的。)
  蔡老板冷哼,张开了嘴,又一个电话来了,他一瞅手机屏幕,立马对桌上大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了电话,脸上笑开了花,腔调都变了,温声讲着话:“欸,晓得啧,倷帮恩笃姆妈先困吧,好格好格,啊?囊也要买包啧啊?好格好格,马上转被倷,倷帮……喂……?”(恩,知道了,你和你妈先睡吧,好的好的,啊?怎么又要买包了?好的好的,马上转给你,你和……喂?)
  蔡老板放下手机,清清喉咙,不响了。钱经理道:“家子婆要凶,囡恩要宠,学着啧,学着啧。”(对老婆要凶,对女儿要宠,学到了,学到了。)
  蔡老板道:“下趟还要靠囡恩养了!”(以后还要靠女儿养呢!)
  说着,点了几下手机才重新摸牌,出张。
  钱经理问道:“倷囡恩帮格个山西小开还蛮好歪?”(你女儿和那个山西小开还蛮好的吧?)
  蔡老板乐滋滋地说:“蛮好蛮好,结婚请恩笃吃喜糖哦。”他伸着脖子看牌面,“囊呒不人被扎筒子呐。”(怎么没人给个筒子呢?)
  黄老板扔下个两筒道:“被倷喏,啊要呐?”(给你,你要吗?)
  蔡老板还笑着:“倷哀两扎奶奶 头是忒嫩啧。”(你这个胸是太嫩了。)
  黄老板笑笑,道:“倒否要讲,还是长脚笃狗狗好,碰着啥人讲闲话才轻洞洞葛,喉咙从来?响过。“(倒别说,还是长脚的狗狗好,碰到什么人,说话都是轻洞洞的,喉咙从来没响过。)
  钱经理道:“啥人敢帮长脚粗喉咙架!哀个人我看还?养出来嘞!”(谁敢和长脚粗声粗气啊!我看那个人是还没生出来呢!)
  蔡老板道:“狗狗笃家子婆歪!”(狗狗的老婆嘛!)
  黄老板和钱经理笑成一团,狄秋默默推倒了麻将牌:“不好意思了大家,今晚手气是蛮好的,杠开。”
  黄老板数了数狄秋的牌,又数了数剩下的牌,翻开那些麻将牌,找着:“我等格牌弗晓得嘞啰搭。”(我等的牌不知道在哪里呢。)
  她唉声叹气了好一歇,才数了筹码付给狄秋,和蔡老板对了对眼神,道:“估计上去么狗狗扎卵泡阿蛮有大用场。”
  蔡老板道:“囊?倷想试试看啊?”(怎么?你想试试看啊?)
  钱经理大笑:“狗狗么碰着黄老板么肯定也是,妹妹,倷眼睛囊回事体,哦哟,格囊漂亮葛眼睛么还要去开啥格双眼皮呐,哦哟,啊痛?阿哥帮倷吹吹。”(狗狗碰到了黄老板的话肯定是,妹妹,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哦哟,那么漂亮的眼睛还要去开什么双眼皮阿?哦哟,痛不痛?哥哥帮你吹吹。)
  蔡老板道:“囊么到辰光吹得发大水。”(到时候吹得发大水。)
  钱经理笑得前仰后合,黄老板也跟着笑,狄秋撑着下巴,掩住了嘴巴,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哈欠。
  这一场麻将打到了早上四点半,各位老板各自开车回家,狄秋出了棋牌室,一眼就望见了白玉娇,她此时是个人的样子,穿皮衣,踩皮靴,皮肤黝黑,头发银白,站在街对面朝狄秋招手。
  狄秋指指自己,白玉娇凶巴巴地一龇牙,狄秋赶紧跑了过去。
  “大仙,您还在逃婚呐?”到了白玉娇跟前,狄秋一阵东张西望,四下没别的什么人了,只有间早点铺的卷帘门在晃动。
  白玉娇叉着腰打量狄秋:“我问你,昨天你变什么戏法,怎么人突然就不见了?”
  那卷帘门被拉起起了一道缝,狄秋吞了吞口唾沫,面朝向白玉娇,装傻:“我还找您呢,一回头就不见了大仙您,我还以为您被人给抓回去了,可把我急死了!”
  白玉娇哼笑,迈开了步子,往前走,回头看狄秋:“得了吧,急死了你还跑这里打一夜天麻将?”
  狄秋还装傻呢,笑起来也傻里傻气的,直抓头发,跟上白玉娇,道:“我着急我也没办法啊,我不比大仙您法力无边,我就想我先找个人多,人气旺的地方躲躲,那些蛇虫鼠蚁的也不敢轻举妄动吧?”
  白玉娇听得眉毛纠成了一团,没好气地道:“行了行了,我问你……”
  狄秋肩膀一矮,凑上去前去殷切道:“您问……”
  白玉娇抱起胳膊:“赢钱了没有?”
  “赢了点。”
  “点是多少啊?”
  狄秋抓出把纸钞,有红有绿,还有几枚角子。白玉娇抓着狄秋进了家可的。她提了个篮子扫购,薯片可乐,面包牛奶,买了一大堆,临到结账,把狄秋推到前面,又说:“还要十颗茶叶蛋。”
  “十颗??”狄秋说,“我最多吃两颗。”
  白玉娇道:“那十二颗。”
  狄秋转过脸看她,白玉娇正盯着那一大锅茶叶蛋,眼里冒光,屁股后头的毛尾巴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狄秋赶忙要了十二颗茶叶蛋,付好钱,提着袋子,拉着她就走。
  天还没完全亮,他们两人就坐在可的门口吃薯片,剥茶叶蛋,狄秋怕烫,隔着塑料袋剥,白玉娇把茶叶蛋托在手心,另一手伸过去一刮,蛋壳便像件衣服似的被解开了,堆在她掌中。白玉娇连剥了三颗,连吃了三颗,一口一颗,她餍足地舔舔嘴唇,问狄秋:“你难道是哆啦a梦?”
  狄秋一本正经:“我是小叮当。”
  两人都笑出来。狄秋大口喝牛奶,白玉娇拧开一罐可乐,打了个汽水嗝,一叹,又摸出两颗茶叶蛋,剥了吃了。
  清扫街道的环卫工人推着辆小车,从他们边上的新村里走了出来。白玉娇的耳朵一动,收起了尾巴,扒拉出包巧克力曲奇饼干,拆开了吃。
  狄秋这时和她道:“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普通人他们天快亮的时候,我推开哪扇门,指不定就出现在哪里了。”
  “什么叫普通人天快亮的时候?”
  狄秋低头喝牛奶,摸摸鞋带,说:“我的时间和普通人过的不一样。”
  白玉娇没响,狄秋继续说:“我高中的时候,有天在网吧里打游戏,一个人怎么也打不过,就叫了另外两个朋友,都是我的同学。”他顿了下,把牛奶喝完了,一手捏着盒子,一手伸到了帆布鞋的前端,摁了摁,“他们一个呢,刚好去了南京,另外一个说很快就到。他在来找我的路上出了车祸,过世了。
  “我想这个事情,我有很大的责任,他还那么年轻,不能就这么死了。我想帮他回魂。”
  白玉娇喷了口可乐出来,爽声大笑。
  狄秋的头低得更低,讲话的声音倒还很清晰:“魂是被我给找回来了,就是没回去,他就一直在学校里游荡,我呢,就不算是个活人,也不算是个死人,别人过十年,我可能还过不了一天,两边都沾,又两边都不沾。”
  末了,他吸吸鼻子,抬眼瞅着白玉娇:“大仙,我很惨的。”
  白玉娇转了转眼珠,两手撑在身后,问狄秋:“哦,那你现在还算是高中生吧?”
  狄秋点了根香烟,耸了耸肩膀。白玉娇又问:“那你的任意门又是怎么回事啊?”
  狄秋一阵烦躁,抓乱了头发,没响。一歇,他说:“我也弄不清楚,很烦的。”
  白玉娇又打了个嗝,说:“你是弄不清楚呢,还是不想弄清楚?”
  狄秋愣了愣,起身拍拍屁股,说:“大仙,真没人要抓您回去结婚了啊?”
  白玉娇道:“你干吗突然换话题?”
  狄秋笑笑,对街的包子铺开门了,一条黑不溜秋的博美从铺子里冲出来,站在马路中间冲着他们就是阵狂吠。白玉娇一舞爪,那博美叫唤得更厉害,白玉娇一气,摇身一变成了匹白狐的样子,那狗蔫了,夹着尾巴溜了。狄秋急忙弯下腰去和白玉娇说话:“别让人看见啊!”
  白玉娇不管,用尾巴扫开了他,跳到了近旁的一颗白杨树上:“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和你走在一起?我们现在可是私定终生的关系!”
  她钻进了茂密的树叶里,不见了踪影,狄秋仰头看着,说:“天要亮了,天亮了,普通人是看不见我的,我就在只有死人游荡的空间里了。”
  树冠一阵抖动,一个女人从枝桠间钻了出来,她半蹲在根树枝上和狄秋眨眼睛,狄秋也看着她。女人跳到了他跟前。狄秋还是很紧张,不停地,到处地看,除了环卫工人,路上还能见到些打着哈欠的行人了。
  “还是你喜欢这样的?”白玉娇又变出个男人的样子。皮肤还是很黑,脸上的疤还在,头发还是白的,身子拉得瘦长,柳叶眉毛,单眼皮,细皮嫩肉的。
  狄秋摆摆手,这眉清目秀的吊梢眼男人嘟了嘟嘴,人往高处长了些,睫毛长了些,鼻梁又挺了些,眼睛大了些,眼黑多了些,重了些,肩膀宽阔了些,胸膛结实了些,成了个剑眉星目的帅青年。
  “还是这样的?“男人走在狄秋边上,比划着,“再高点?”
  “再瘦点?”
  “还是再壮点?”
  “眼睛要什么样啊?”男人嘀嘀咕咕,双手背在身后,从狄秋的左边走到了右边,又从右边绕回了左边去,时而高,时而瘦,一张脸上眼睛忽大忽小,眼神忽明忽暗,眼形时而像杏仁,时而像桃花,狄秋怕了他了,投降了:“我们走去广济,你在那里变来变去,吓不着人。”
  白玉娇哈哈笑,路过一颗树,她和狄秋分成了两边走,经过了那棵树,狄秋一看,终于看到个女孩儿模样的白玉娇了。她问他:“你是苏州人啊?”
  狄秋摇头:“我爸是,我妈不是。”
  ”你爸你妈呢?也不管管你,打麻将打通宵!没事还招魂,把自己搞得生不生,死不死,笑掉人大牙。”
  狄秋说:“我没见过我爸,我妈生下我没多久就死了。”他叹息,“我都说了我很惨的。”
  白玉娇从口袋里摸出包餐巾纸,叠了两个纸人,吹了口气,弹了弹,送给了狄秋:“送对父母给你。”
  那纸人有鼻子有眼,还会动,还会叽叽喳喳,麻雀似地喊着什么。狄秋凑近了听,小人喊的是。妈妈爱你,爸爸爱你。妈妈爱你,爸爸爱你。
  他把这对纸人收了起来,和白玉娇道:“我妈也给我做过纸人,一个老婆婆,这个老婆婆把我带大的。”
  白玉娇按着太阳穴,不耐烦了:“行了行了,我又不是情感节目主持人,你别和我说这些,我头痛。那你除了打麻将,平时都干点什么啊?”
  天一瞬就亮了,狄秋停下了脚步,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光了,只有他,手上,脚上,身上的黑影浓重。白玉娇掩住嘴巴,滴溜溜看了圈,小声,悄悄地说:“我现在再和你说话,是不是真的要被人送去广济看病啊?”
  狄秋笑了,不置可否。白玉娇哼了声,走在马路上,道:“你现在要去哪里啊?”
  她弯起眼睛,冲狄秋笑:“小妖怪,你有什么地方可去的啊?”
  狄秋反问她:“大仙,您不逃婚了,那您平时都忙些什么啊?读书还是上班啊?”
  白玉娇啐了口:“读个屁个书!我尾巴都长了两条了,谁还能教我啊!”
  狄秋哈哈笑,白玉娇更得意了,鼻子翘到了天上去,道:“我么,被人供起来拜拜,一个女明星,两个女明星……差不多了,就两个女明星。”
  经过新苏天地门前的广场,狄秋说:“我要去趟书院巷。”
  “你去那里干吗?”
  “去帮人家看风水。”
  白玉娇把手里的塑料袋前后摇晃,高声宣布:“我也要去!”
  狄秋便把地址告诉了她,两人打的去了书院巷。钱经理那朋友打算入手的二手房是栋三层高的连排别墅,藏在小区一片绿化后头,天虽才亮,但相邻的别墅房里都透出了灯光,唯有这栋别墅的窗格是暗的。白玉娇到了二手房门前,二话不说,对着门锁就吹了口气。门开了,她先进去,狄秋回头看了圈,小区里尚没有人走动,不远处的主干道上停着一排车,一只麻雀扑扇着翅膀落在了辆轿车的车顶,叫了两声,对门一户人家门口摆着两只石狮子,石狮子中间是扇木门,门上贴了个倒福字,又来了只麻雀,啾啾地急啼着。
  狄秋缩起肩膀,踏进了那二手房。他这一进去就和白玉娇撞了个满怀,狄秋忙看她,嬉皮笑脸:“大仙,您等我呐?”
  白玉娇哼了声,拦住狄秋,把他堵在玄关口,道:“对门的人你认识啊?”
  她的话音落下,先前那朋克味十足的机车皮衣忽而是换成了身呢料子的格纹斗篷,她头顶同款花纹的扁帽子,手上多出来个烟斗,嘴唇上多出了两撇小胡子,她嘬嘬烟斗,阴恻恻地睨着狄秋。
  狄秋心惊肉跳,关好了门,结结巴巴地说着:“啊……不……不,认识的。”忙要从白玉娇边上穿过去。
  白玉娇笑笑,没放他的行,一跺脚,皮靴成了双牛津鞋,身量也往上窜,比狄秋高了不少,她的影子落在了狄秋的脸上和肩上。狄秋陪笑作揖,谄媚地说:“见过白尔摩斯大仙了。”
  白玉娇道:“到底是不不不不认识还是不,逗号,认识啊?”
  狄秋原归笑,一指屋里:“您看这里啊……唉,怎么连家具都没搬走啊!大仙,您给分析分析吧!”
  白玉娇一哼气,放过了狄秋,狄秋赶紧是绕到了她身前,一直往客厅的方向去。白玉娇仍惦记着对门那户人家,在他背后咕咕哝哝地发牢骚:“你心里有鬼。”
  “一股什么味儿啊?狐狸的狡猾味儿啊!冲鼻头!”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欠对门钱。”
  她又说:“哦!是欠人情!”
  狄秋左看右看,从玄关到客厅,什么矮柜高橱,椅子镜子,一应俱全,墙上甚至还挂着不少装饰画和风景照,客厅茶几上放着果盆,放着花瓶,沙发上铺了张毛线针织毯子。狄秋一屁股坐下了,颠了几下,道:“这房子要是谁买了,拎包入住啊!”
  白玉娇把沙发后的窗帘拉开了些,光涌进来,屋里的暗色一下被抹去了,放眼望去都是些或白或原木色的家具。狄秋不停点头,道:“蛮好的,风格统一,比较简洁。”
  白玉娇翻个白眼,跳上张长餐桌,翘膀搁脚地坐在上面,摇晃着小腿,侧身一眺,拿腔拿调地说:“他们贾府只有这两只石狮子是干净的。”
  狄秋笑坏了,抹了下茶几,微尘不染,他抬起头看着白玉娇,说:“我高中同学的奶奶住那里。“他忙又接着说:“也不知道现在住不住了。”
  白玉娇咬紧烟斗,趴在了餐桌上,双手托腮冲着狄秋:“那你打个电话给你高中同学问问啊,要是他奶奶还住那里,你就问一声,同学,你奶奶家对门有闹过鬼吗?”
  狄秋道:“啊?我是看风水的,又不是来抓鬼的!”
  言罢,他起身绕着客厅踱步,一头掐手指,一头冥思苦算。白玉娇打个哈欠,在餐桌上翻个身,人稳当地落在张椅子上,变出身黄道袍,挖苦狄秋道:“你这么算要算到猴年马月,本大仙善心大发,告诉你,风水没问题!”
  狄秋还在客厅里打转,不响,一会儿摸摸电视柜,一会儿摸摸一只空荡荡的玻璃移门的柜子。客厅算是看完了,他检查了一楼另外两间房间,一间是浴室,放着个按摩浴缸,地上铺了一层厚实的防滑垫,有个小便池,也有个马桶,洗脸池边摆着电动牙刷和牙膏,牙刷还在充电,浴室的柜子里整齐地叠放着各种大小的毛巾和两套灰色的男士睡衣。浴室边那另一间房间约莫是住人的,但里头除了张单人床再没别的家具了,只是绕着墙壁安了圈半人高的扶手,金属质地的,包了层棉花,又裹了层棉布,棉布洗得有些褪色了。
  这房间外面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放了两大缸杜鹃,花正要开,含苞待放,院里地上铺的是假草坪。
  狄秋回到屋里,找去了楼梯口,朝楼上走去。
  一楼和二楼中间夹着的半层有间小会客室,边上是厨房,再往上有间大卧室,约莫是主卧,占了一整层,一张巨大的双人床上床单被套枕套都是丝缎的。卧室里还有个步入式衣帽间,放着不少衣服鞋子,另配有个箱包柜,塞满了各色名牌包。
  二楼往三楼去的半层还有个房间,这里面最空,一件家具都没有,这里面也最亮,窗户是落地的,没有窗帘,墙上能看到很多灰泥,地上到处都是旧报纸。
  从这间房间出来,狄秋和白玉娇打了个照面,这位白大仙正意兴阑珊地坐在三楼的楼梯扶手上,斜着身子,斜着视线,俯视着狄秋,道:“你和你高中同学关系很差啊?你以前校园霸凌过他?”
  她身上的黄道袍一下成了水手服,狄秋服了:“我们高中不穿这种校服啊。”
  白玉娇往身上一看,撇撇嘴:“夹克衫那种太丑了,我不要。”
  她伸出手指一点,狄秋也穿上校服了,胸口一枚蓝幽幽的校徽。他一弹校徽,笑开了。白玉娇跳下了扶手,落在他身边,道:“我知道了,你是混得太差了,没脸给高中同学打电话,怕他找你去同学聚会。还是根本没有高中同学想联系你,你没那同学的电话,他也没你的电话。”她紧盯着他,喋喋不休:“你以前在高中里是不是混得不错啊?你这个样子么,以前在学校里估计是风云人物,现在搞成这样……”她摆出副嫌恶的表情,瘪着嘴数落道,“邋里邋遢,一间皮夹克天天穿,整天混在麻将馆,要我,我也不要见你,还怕你问我借钱打麻将呢!”
  狄秋不响,爬上了三楼,三楼像是勉强隔出来的阁楼,天花板太矮了,狄秋不得不佝偻着背才能保证脑袋不撞着房顶。白玉娇就方便了,变成了个矮女孩儿,在一包包崭新的被套,羊毛被,羽绒被,橙色,黑色,白色的绒线团里穿梭,感慨:“我妈也最爱买床单!最爱织毛衣!是不是妈妈这种生物都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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