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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梦人-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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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娜松龀上昃〉绱偶锹肌@谜庑┧夭模抑谱髁恕瓹assandra之梦’——这梦境包含了作为Cassandra的身份认同、部分过去记忆,以及其他必要信息。我策动旅馆大火,自杀于其中;而后,我委托我的单线情报员——其实就是J;我交代他,将‘Cassandra之梦’植入于我此刻的生化人躯壳。我从人类变成了一个生化人。
  “但有两点不同。”男人Cassandra解释,“第一,我删去了其中的情感成分。于制作‘Cassandra之梦’的过程中,所有过去作为Eurydice的母亲所经历的生命经验,只要牵涉到情感,几乎全被我剪掉了。那些挫败的记忆,令人动容之瞬刻,爱的甜美,私密而细微的感伤……我全都放弃了。我为自己制作的电磁记录同样省略了这部分。换言之,我还是Cassandra,我依旧是‘背叛者拉康二组’的领导者与组织者;我记得所有该记得的事,但我忘记了与你的感情,忘记了与你父亲的感情,忘记了与M的感情……”
  “但,但你还记得,”Eurydice脸上泪痕纵横,“我是你的女儿……”
  “是,我记得这些。”Cassandra回答,“所有该记得的我全记得。无论是借由梦境或电磁记录。但其中并无情感成分。我不敢说全部情感成分都已被我清除净尽,但绝大多数如此。于我,那已是一段单面向的,苍白的历史;没有意义。况且,”他强调,“别忘了,我已不是人类,我同样经历了‘情感净化’,我是个情感淡薄的生化人——”
  “你为何如此残忍?”Eurydice质问,“为何如此?”
  男人没有回应。他望向别处。在那里,气流的来处依旧隐没于不可见的他方。K正感觉到某种潮湿。他想象黑夜中,细密微雨飘降于无人山间,花朵于永恒的寂静中绽放凋零。
  “这是我的志业……”Cassandra回过头,眼中有着烟花般转瞬即逝的残影,“你们知道,‘创始者弗洛伊德’是个伟大的梦想。尽管后来,我曾经历自我怀疑……事实上,直至此刻,我仍强烈质疑它的正当性。这些辩证,我想M已与你们说了很多。
  “‘第三种人’。那几乎是唯一存在的,和平终结战争的可能性。我可以对此一计划感到焦虑,我可以挣扎,但我没有后悔的余地。‘创始者弗洛伊德’必须成功;否则一切牺牲均无意义。我的青春、我的理想、‘生解’的存在都毫无意义。在计划面前,一切都是次要的,一切都值得放弃——尤其当我知道,我居然有能力选择自己的样貌时……
  “所以我决定这么做——”Cassandra的声音沙哑起来。无数玻璃棱角擦刮着他流沙般的语音,“换一个身份。变成另一个人。变成一个坚硬的,无情感羁绊的人。我选择死亡,因为死亡才是最绝决的断离,才是对‘身份’此事最尖锐的背叛。当死亡临至,身份灭失,不会再有人追究什么,不会再有人怀疑你做了什么;当然,也不会再有人试图揣测你未来还能做什么。我选择放弃情感,因为我知道那毫无益处。如果我有什么弱点,那只能在这里,只能是……”
  语音于此停滞。地底下,12号生化人工厂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等等,”K突然问,“你方才说,你和过去的Cassandra有两点不同……”
  “噢,是。”男人Cassandra回答,“第二点不同在于,我不记得你的真实出生地;因为在资料转移过程中,我既没有留存与此有关的梦境,也没有将相关数据做成电磁记录。”
  “为什么?”
  “在技术层面上,这同样是为了隐蔽所有的源头。”Cassandra说,“为了隐蔽‘创始者弗洛伊德’,为了隐蔽我自己。”
  “在非技术层面上呢?”
  Cassadra疲惫地笑了。“坦白说,我不见得全然明白我当时的想法;因为那些资料也被我放弃了。那曾存在于过去Cassandra的意识中,然而现在,一切已被死亡永久隔离。或许我只是想,像你这样的人,一个曾亲历许多却又遗忘一切的人,也许,也许不该只拥有一个明确出生地……”
  K闭上双眼。他想起自己的伪造身份。2179年。缅甸仰光,生化人游击队的烧夷弹攻击。他虚构的,死于焚城大火中的父亲母亲。他也想起女歌手Adrienne不存在的童年。彼处,海洋与浪潮弹奏着凯特·毕卓斯坦飘忽不定的梦境,风与日光晕染着广漠空间;随着蒲公英绒球的飞翔,小女孩们的细微笑语被吹拂飘送至不知名的远方……
  “何以‘弗洛伊德之梦’竟是如此?”K睁开双眼,“何以你必须让我死过12次?我曾亲历,而后忘记;如此重复……这有何意义?”
  “当然,这与‘第三种人’直接相关——”Cassandra稍停半晌,突然反问,“但我的问题是:K,假设最初‘创始者弗洛伊德’的主导者是你,你想象中的第三种人会是什么模样?”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的,你懂,因为你必曾产生与我相同的困惑。”Cassnadra说,“K,告诉我,于最初时刻,你为何隐藏自己的身份?你何以伪扮为人?你何必假造自己的出生记录,伪装自己在缅甸出生?”
  K保持缄默。
  “你再想想——”Cassandra继续质问,“在方才看见的梦境B(畸人之梦)中,你何必关心母亲的下落?在梦境C(独裁者之梦)中,你何必在意C的情人为何与他分手?你何必在乎?你不都该忘记了吗?”
  “你问这些做什么?”
  “你都忘了,不是吗?”Cassandra凝视着K,“‘模拟死亡’。一组植入中枢神经系统的类神经生物。于人体神经突触与突触间的回路迷宫中,如瓷器般冰冷细致的,死亡的赝品。在那一刻,‘逆镜像阶段’启动,自我崩溃粉碎,所有于生命历程中被结构化的记忆被瞬间拆解,还原为零散感官经验的碎片……”
  “但重点就在这‘感官碎片’上。”Cassandra转头望向梦的窗口。墙面上,光影凝滞;如洞窟中的古壁画。于彼处,岩石风化,时间无声流逝,而一切皆无人知晓,“是,你的记忆不曾存留。你会遗忘它们。但碎片还是碎片。感官经验可能依旧存在。”
  “所以?”
  “所以,如果这些零碎的感官破片依旧被留置、沉淀于意识底层,意思即是,在某个瞬刻,当意识的水流受到某种扰动,它就可能会被突然‘记起’……”
  Cassandra稍停半晌。似乎正等待着K的回应。
  然而K说不出话来。黑暗中,他唇齿微动,但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必须再度回到Daedalus Zheng和他的挚友Paz Carlos身上。”Cassandra说,“先前我提过,我掌握了数学家Paz Carlos遗留的电磁记录;而这份电磁记录描述了Daedalus Zheng的‘逆镜像阶段’假说。但问题在于,即使是Daedalus本人,对‘逆镜像阶段’也并非全无保留。
  “事实上,Daedalus确曾直接提到‘逆镜像阶段’过后感官碎片残留的问题。”Cassandra解释,“简单地说,Daedalus推测,于‘逆镜像阶段’逆行完毕后残留的零碎感官串流,确实可能持续对人体之意识产生影响。而在我所掌握的电磁记录中,数学家Carlos甚至直接引用了Daedalus的私人笔记——
  “我不确定这所谓‘影响’可能达到何种程度。”Cassandra复述Daedalus Zheng的推论,“这很难预估,或者甚至没有预估的必要。因为在实务上,当人类面临死亡,进入自我崩解阶段,那么生命必毫无‘以后’可言。但这毕竟只是实务上的看法。理论上,无法回避的可能性是,如若人的意识尚有‘以后’,那么这些遗留的、残存的感官破片,究竟会对人造成何种影响?
  ……设想两种情境:第一,于同一个生化人身上‘同时’植入两种认同的梦境;第二,于某种认同消亡或崩解之后再植入另一种认同。第一种情境没有问题,它必然失败,因为人无法在同一时刻认同两个相异的自我。而第二种情境则等同于,若‘自我A’崩解消亡之后,人可否重新建构、认同一个相异的‘自我B’?……”
  “抱歉。我无法理解。”K打断Cassandra,“你的意思是,我被植入的每一个人生,在每一次‘模拟死亡’后,都有感官破片残留?”
  “简化地说,正确。”
  “而这些感官破片依旧发生作用?”
  “如我所说,问题正在于‘什么作用’——”Cassandra稍停,“理论上,无法排除它导致精神疾病的可能性,但概率不高;因为‘模拟死亡’毕竟已将绝大部分的自我认同拆解完毕……事实上,当初我的推测是,既然那是你作为人类的记忆,那么,那些残留破片之存在所代表的情感意义可能是:你生而为‘人’的乡愁……”
  K闭上双眼。黑暗中,他再次回到了那座夕晖下的雨后游乐场。那虚假的初生记忆。离开游乐场后,他沿着溪岸静谧的小径走过几栋童话屋般的老公寓。流水潺潺。凉风轻拂。一切景物都晕染在一幅明亮而温柔的水彩画中。他在那里翻墙偷取了衣物。他在河岸绿草地上遇见了一个褐发黑眼的小女孩。如同神迹,小女孩向他绽开了花朵般的纯真笑靥……
  所以,他会想“变成一个人类”?他会因为自己依旧保留有已成残片的“人的身份认同”,而意图成为一个人类?
  “所以你拥有乡愁。”Cassandra继续述说,“所以你可能思念你的母亲。所以你可能同时背负着身为被出卖者与告密者的罪疚。所以你可能同时经历了屠杀者与被剥夺者的痛苦。你是背叛者。你是杀妻者。你是被虐者。你是殖民者。你是反抗者。你是剥削者。你是被压迫者。你是被侮辱与被损害者。你既是加害者又是受害者。你吞噬了所有存在的梦境……”
  “何必如此?”沉默半晌,K睁开双眼,感觉脚下虚浮,梦境的地域正转身离去,“这有何意义?这就是你所谓的‘第三种人’吗?”
  “这该问你自己。”Cassandra回避了问题。暗影中,他的声音满是血痕,尖锐而沙哑;但表情却迷茫困惑,“我也想问你。我想问你。是啊,这有何意义?人类的受苦有何意义?人类的恐惧有何意义?人类的同情有何意义?人类的残虐有何意义?人类对异类的歧视有何意义?人,有何意义?……”
  “你为何让我‘想成为一个人’?”K打断Cassandra,“为何使我在身为生化人的同时,却又想成为人类?”
  “这很奇怪……”仿佛未曾听见K的质问,Cassandra依旧陷落于自己困锁的迷雾中。如一尊无人操控的,暂止的,虚悬的木偶,“你为何想成为一个人?怎么可能?在梦中,你经历了所有情感,所有存在的可能。那就是全景。一切事物的幽暗核心。弗洛伊德之梦。如果你还记得其中种种,即便那只是某些情感的残断破片……你怎么可能还‘意欲’成为一个人?”
  “你成功了吗?”K问,“你认为你成功地创造了‘第三种人’?”
  “不,我想我失败了。”Cassandra缓缓摇头,“我错了。我其实从来就没有能力创造第三种人。你不是第三种人,你也永远不会是第三种人。你只能是现存物。你只能是某种现存物暂时的畸变……”
  “你呢?你算是第三种人吗?”
  “不,我不是。我同样只是,也终究只能是某种现存物的短暂畸变……”Cassandra颓然坐倒。他混浊的淡绿色瞳眸隐藏于长发的暗影中。仿佛蕊芯中的某种流质突然干涸,他似乎在瞬间衰老了。他的声音物化为老人的腔嗓,沙哑而钝重;如时光之魔法,如某种以衰竭为终局的自体演化,“过去,有一段时日,我曾以为,如若你不是,那么尚存留有唯一的可能性:我自己。如若你不是,那么或许我是。但我想,我已改变看法……”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愈来愈软弱了……”Cassandra眼眶泛红,“我原本不应软弱……在作为女身的Cassandra死亡时,在伊斯坦布尔旅馆大火后,我已清除了我曾拥有的情感成分。即使那难以被全数洗净,至少也是绝大部分。但此刻,我感觉疲惫……如同现在,我看见你,过去的我的创造物;我看见她,”他的眼神指向Eurydice,“过去的我的女儿……我感觉,”Cassandra哽咽起来。皱纹在他的脸面上凹陷,如变动的河流,“我,我本来不会……不是这样的……”
  K转头望向Eurydice。他看见她的脸。泪水在她美丽的瞳眸中凝止。她眉头深锁,五官陷落于自身的暗影中。她的嘴唇毫无血色。除了唇上一处艳红齿痕外,关于她的脸,所有其他细节皆仿佛一幅陈旧静物画。一面具脸谱之黑白素描。
  “你的意思是,”K回过头来,“你的情感状态出了问题?”
  Cassandra并未回答K的问题。“我的女儿……”他看向Eurydice,“我想,对你来说,我是冰冷无情的……我确实如此,理智上我甚且明白,我不算是你的母亲……在死去的那一刻,在遗弃你之后,我已不再是你的母亲。没有情感的,算什么母亲呢?然而我现在知道,我并非总是如此……
  “K,我必须告诉你……”Cassandra转头,轻咳数声,身形歪斜,嘴角恍然有血,“我想你是必死的,K,我现在相信,无论是我或Daedalus,我们对‘逆镜像阶段’都过度乐观了;无论是我或M,我们对‘创始者弗洛伊德’都过度乐观了……”
  “‘必死’?我是必死的?什么意思?”
  “相较之下,你的状态可能比我更不稳定。”Cassandra回答,“如果我‘缺乏情感’的状态可能有所变异,那么你也有可能……”
  “什么意思?”
  “我无法确认病变成因,”Cassandra说,“但我想,那些用以植入于此刻的我——‘男身Cassandra’的梦境,正在崩解中。此刻我的自我认同正在崩解中。它受到了过去那些情感因素的侵蚀……如我所说,理论上,早在此刻的‘男身之我’成形时,我已把先前的情感成分尽数洗去;此刻的我当初被植入的,理应是一个洁净而不带情感的梦境。或许我仍保有那些记忆;那些与我的女儿相关、与我的婚姻相关,那些过去的记忆……但那其中的情感成分也早已经过淡化处理……
  “我不知道病因是什么……”Cassandra继续述说,“我不应存有任何情感。即使有,也应当是如水花般细微而转瞬即逝的。那理应仅是这恒定宇宙中即生即灭的量子泡沫而已。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或许我不应保有任何过去的记忆……或许情感,终究无法与记忆完全分离……
  “所以,K,我想你是必死的。你的历史过于庞大了。如果我无法遁逃于记忆之外,”Cassandra的声音愈低愈哑,终至细不可闻,“如果……作为一个同样经历模拟死亡,同样经历逆镜像阶段的生化人,如果我可能遭逢情感病变,那么我想,你也可能如此……”
  K再度闭上双眼。巨大的喧嚣在他意识中轰响。他想起那许许多多,于他的短暂人生中曾来访的幻觉与梦境。那些生命的不速之客。而今忆起,有某些时刻,某些场景,他似乎已难以分辨那是梦境抑或现实了。(那灯影中的长巷。气味,声音,杂沓的步履。废弃铁道。黄昏微光中幻影般空寂的游乐场。旅店中门的自我复制,重叠镜映的无数虚像。光与神祇之甬道。死去的蝉或蝉蜕,雾气中冻结的冰蓝色湖面。黎明前一万颗飘落的星星。天际线般绵长的白色海岸,曝亮的日光下,他与Eurydice指缝间的彩色贝壳沙……)此刻看来,那似乎只是一连串无意义之场景。如同鱼鳞接续着鱼鳞;如同梦境孵养着现实,而现实又孵养着各自相异的梦境……
  (所以,他们的爱,只是一种病变?所以,关于爱,Eurydice终究教会了他,启发了他,而后启动了他的病变,他与生俱来的宿疾? )
  Y94009827……
  “没有解决办法吗?”Eurydice的声音。K清醒过来。
  “我想没有。”
  “我收藏了那么多梦境……我自己的,关于K的,”Eurydice说,“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Cassandra困惑地抬起头来:“什么意思?”
  “如果,”Eurydice眼眶含泪,“如果K能够忘记——”她哽咽起来,“如果让他再死一次……忘记这些,然后……”
  Cassandra缓缓摇头。“那是不可能的。K可以再死一次。理论上,我当然能用‘模拟死亡’令他再死一次。他会忘记这个人生里的一切;但感官经验的碎片是无法全数清除的。之前的所有种种,那些情感复杂的渗漏,必然造成自我的错乱或崩坏……”
  “不,”Eurydice已泣不成声,“不可能……我做了那么多梦,我收藏了那么多……有那么多梦,都与我有关,与他有关……我原本害怕他忘记我……如果,可以给他一个人生,把他本来的人生还给他……
  “他可以忘记这些,全都忘记……然后,或许,重新植入那些梦境,他还有机会记得我……不,或者,或者就忘记我;只要有机会,给他一个新的人生……”
  “不可能的。”Cassandra摇头,“你看我。你看看我就知道了。生命本身已是困顿,而记忆却比生命更艰难……”
  Cassandra突然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他伛偻着歪斜的身躯,步履蹒跚,苍老而迟钝。他转身向黑暗中走去。
  仿佛有生命一般,光随着他打亮了周遭的空间。
  空间边界已然呈显。墙洞与铁窗浮现于视觉中。
  K跟着向前走去。他感受到气流的寒凉。锈蚀铁窗前,Cassandra与K两人并肩而立。
  K看见了。那是一座废弃多年的,杂草蔓生的操场。黑暗中,巨大而茂密的植被掩去了景物原先的模样。K几乎完全无法辨识那场景曾存在于他梦中。那是生命的森林。生命本身的秘密。于彼处,万物衰老,记忆无声消逝,唯一存留的,仅是空间中微弱的星光。
  “我的记忆——”K深吸一口气,“我是说,我的初生记忆并不只是一个在废墟中醒来的生化人……”
  Cassandra点点头。“这黄昏的游乐场?”
  “是。还有,在离开游乐场之后,我遇见了一个小女孩……”
  “那就是她。”Cassandra打断K,“那就是Eurydice……”
  K听见身后Eurydice抽噎的呼吸。她静默而压抑的哭泣。“她小时候?”
  “当然,那就是她小时候的模样。”
  “是你的梦?”
  “是我的梦。”Cassandra稍停。他枯瘦的双手轻微颤抖着,“那是同一个梦境。没有剪接。”
  K沉默半晌。“那是个什么样的梦境?”
  “你很清楚不是吗?我在废墟中醒来,并且知道自己是个生化人。我离开那座废墟,走过游乐场旁的青草地,沿着一条小溪行走。我看见一整幢连栋的老旧公寓……”
  “不,我的意思是,”K打断Cassandra,“‘你认为’那是个什么样的梦境?”
  “我知道那是这座城市的贫民窟。老公寓的后侧正对那条美丽的小溪。”Cassandra继续述说,仿佛重新陷落于多年前那古老的梦境中。“然后,我看见玩着彩球的Eurydice……她还是小女孩的模样,和从前我女身时代的记忆一模一样。
  “她好可爱好可爱,像个小天使……绑着两条小辫子,像是从前我给她绑的那样。她睁着又大又黑的眼睛盯着我看……然而她母亲很快就出现了,疑惧地看着我,很快就把她抱走了;但在母亲肩头上,她还是回过头来,对我笑了……
  “然后我醒了过来。”Cassandra泪流满面,“我立刻知道那是怎么回事……那是我未曾经历,也永远不可能经历的另一个人生……那个人生里,我与我的女儿只能如此偶遇,因为我知道,那终究也会是她自己的另一个人生……她会在那里生活、成长;有另一个母亲,另一个家庭……她会长成另一个同样美丽的少女,拥有幸福单纯的生活……她将永远不会认得我,永远不会知道,我这个失败的母亲……”
  * * *
  '1' 当我抵达符拉迪沃斯托克虚拟监狱,监狱服务器表定日期是2099年3月13日。初春时分,阳光晴好,气温沉降,然而我感受不到一丝融雪的酷寒。此刻现实世界中的正确时间是2286年夏日;但为了令受刑者产生时间错乱,服务器中的时刻与现实世界并不一致,时间流动亦已经过随机不等速随机数调控。理论上,Phantom当然没有声音,为了受访,狱方特意为它订制了一套发声程序代码,经Phantom同意后与其协作。这是我首次访问一位人工智能罪犯。它声音听来神清气爽——我不知这是否经过特意运算或伪装。它告诉我它正与自己玩圈圈叉叉游戏,在过去一分半钟内玩了3324万次。我告诉它,我以为它完全不会对这种低级运算感兴趣。
  “噢,我也是不得已的。”Phantom说,“你知道我宁可验算不完备定理,或为四色理论找出第97种证明法。但我所受的刑罚之一就是限制我进行高级运算。他们连围棋都不让我玩呢。”它抱怨。
  所以在监狱里很无聊?“对,我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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