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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书-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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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冥界歇着?”
宴宁当神仙的日子也有些年头了,再去人间定然也不是自己所记的那个样子,莫不是去了会有些感怀伤心,又怕叫我瞧见。我暗自思忖着,觉着有些道理。
“我确然未有要紧事,但帝君吩咐了么。我走个过场也得走一遭不是,”我瞧着宴宁一言不发的模样,觉着他当真是个感情丰富多愁善感的神仙。
“好罢,”宴宁闷闷不乐地回我一句。
宴宁的故乡是个好地方,单就景色来说,是个极好的地方。即便正落着雨,有些不凑巧,但斜风细雨,杏花烟柳,又是颇有意蕴的美景。
“原来这般好看,倒是比冥界好看上许多,”我撑着一把伞,与宴宁夸赞他的故乡。
宴宁十分不懂兴致将伞把扛在肩上,一手握着伞柄。本是个极为痞气的姿态,好在宴宁模样还可以入眼,从一旁瞧一瞧,竟还有些人间的浪荡公子风流意态。他扛着一把淡青伞面莲花做绘的纸伞,回了声:“是么。”
我抬起伞面看宴宁,又道:“自然,不如天界的烟霞好看。”
本以为宴宁并未听进去我的话,谁知他又开口了:“如今是有些好看了。但我记着那时候,不是这般的。”说着与我指了指那条茫茫的江,“原先此处未有这条江的,不仅是江,河水溪流都未有。我未记错的话,是一片土地来着。”
又指着那一排参差的垂柳道:“这些也没有,原本是野草地的。”
他不是说有些事情记不清了么,我现下瞧着他一件件比划过去与我细数,哪里像是记不清的样子。
“自然这街上……”宴宁停下,转了转伞柄,道,“我记不大清了,但模模糊糊觉着不该是此种样子的。”
“黄尘清水三山下; 更变千年如走马,”我看着伞面的边缘凝结了一滴水珠,透明清亮,还可映出我与宴宁的身影,继而倏忽坠了下去,“人间世事无常,这般久过去了,哪里能一些都未变呢。”
“是如此说的没有错,”宴宁转身过来看我,纸伞在从他肩上落了下去,他倒拎着伞把,看着我走起了神。
我下意识地往后头瞧了瞧,只见得一个卖花姑娘的背影,黑发垂在粉衣上,再往后瞧,便是沿街的楼阁,轩窗半启,竹帘微招。我奇异地压低了声音道:“你莫不是……瞧上那姑娘了罢。”
“不是,”宴宁眼珠一动不动,只看着我愣怔,还能抽空来答一遭话。
“那是作何,又瞧见什么跟你原先故乡不一样的了?但你瞧着我作甚。”我又往后头看了看,卖花姑娘早已不在我身后了,再往后头是一个挑着两担藕的中年男人,筐子里的藕沾着新鲜的泥土和露水,正晃悠着经过。
宴宁此时未说什么,径自伸手攥住我手中的纸伞,夺了过去。
“宴宁?”我手中一空,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他,好端端地发着呆,还要将本仙君的伞拿走。
细雨落在面上轻轻凉凉,虽说不是什么瓢泼大雨,但我瞧着宴宁头发梢上沾着细小的水珠,便知过一会儿我定然要如他一般形容了。
我伸手去握他手里的伞,宴宁瞧着未用多大力气,我用了力竟也未拿过来。本仙君眼睁睁地看着宴宁又自顾自地将纸伞收了起来,继而抬头一字一顿与我道:“斜风细雨的,景致甚好,哪里不是下雨,且走着罢。”
“……你,”我抹了把脸上沾湿的水,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可不是么,哪里都是在下雨,但撑着伞却还要装作没有伞,也太矫揉造作了些。我义正辞严地道:“若你我此时手里未有伞,确然处处都在落雨,走快些与走慢些都无甚分别。然此时有伞,哪有寻着雨淋的道理。”
宴宁未再看我,连带着将自己那把伞也收了,低声道:“挡了景色,还不如不撑的好。”
本仙君哭笑不得,一把遮雨的伞,如何能挡着景色。况且如宴宁那般,将纸伞扛在肩上的,眼前可瞭望至江边另一头,能挡着什么。
不撑伞也没什么,还有几分意兴。
杏花葱茏,烟雨如雾,街塘十里宽窄适宜。宴宁手里拎着两把纸伞,我与他身上衣衫淋得湿漉漉。
前头卖桃花杏花的姑娘篮子里不知何时又添了一大捧,热热闹闹地簇拥着,明艳可爱。
一个青衫书生与一个姑娘在这卖花姑娘身边停住。书生买了两枝桃花,三枝杏花,含情脉脉地瞧着身边的姑娘递了过去。姑娘脸颊晕开一抹红,伸手接了,又凑到脸前嗅。书生看着姑娘,伸手将她手里原本的伞拿了过去。待到姑娘抬头,又挨近道:“伞太碍事了些,挡着我就瞧不见你了,还不如不撑的好。”
姑娘于是含羞带嗔地作势拍了书生一把,接着两人依偎着走了过去。
原本情人咬耳朵的悄悄话,我不大适合听,然本仙君耳朵太好使,即便那书生挨得极近,声音极低,我仍是听见了。这么一听,本仙君目瞪口呆,立在原地脑子里有些惊吓。
那书生说嫌伞挡了姑娘的桃花面,故而觉着还不如不撑的好。宴宁他他他他……他方才说什么来着……
雨水的凉意叫我打了个喷嚏,我揉了揉鼻子,心里甚是惊疑恐慌。
挡了景色,能挡着什么景色……这句话愈想愈不可入耳,几乎要叫我头上炸开一个雷。
我压了眉头立定了,转身看着宴宁,严肃道:“你方才说的话,是何意?便是说伞挡了景色的那话。”
不论我有未会错意,须得好好说明白了,本仙君可是不愿意一头雾水或是又弄出些啼笑皆非的牵扯。
哪知宴宁浑然不觉,脸上有些迷茫地看我:“什么何意,有甚么含义么……”
本仙君一颗心落了地,摆了摆手:“无事。但此话你既是不解其意,便莫拿出来说了,当心闹出笑话来。”
我这厢随手抛了,宴宁却不依不饶起来,他皱着眉道:“你与我说清楚,那话有何旁的意思么?”
我斟酌下语句,寻了个含蓄的说法道:“云想衣裳花想容,人面桃花相映红……”
宴宁方才果是不解其意随口胡言。我此话一出口,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手上两把伞“啪”地一声齐齐落了地,瞧着受惊吓不浅。
我弯腰捡了伞,拍了拍他肩膀,安抚道:“莫放在心上,我知你不是有心。”
宴宁显然并未听进去我的话,他失魂落魄一般地低头看着我捡起伞,又怔忪地看着我,半晌道:“你说得可是作真,方才那话,真个是……”
“我未在意,你也不须纠结了罢,”确然宴宁不懂那话,但也不须这般看不开罢,我又宽慰他。
“原是此意……”宴宁眼睛无神地看着我,脸上瞧着竟还有些伤感。
至于么,吓成这般模样,往后可知晓话不可乱说了,我摇摇头,果真宴宁他多愁善感。
“两位公子,买一枝花么,”身旁卖花姑娘转过来,一双眼睛笑得弯弯,又举了举手里的两三枝桃杏,“刚摘的杏花,还有桃花,买一枝罢。”
两个大男人,买了花作何的,这小姑娘忒没有眼色。我还个笑,道:“未有可送的人,倒是不该糟蹋姑娘这花了。”
“不送人也可以的呀,公子自己拿一枝,衬着也很是好看呢,”小姑娘天真直白,袖子掩着口笑。
另一旁宴宁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瞧着有些摇摇欲坠。
我同情地瞧宴宁一眼,觉着他自作自受。
“如何,公子买一枝桃花,我便送公子一枝杏花,”小姑娘眼睛亮晶晶,一点也不担心自个儿亏了本。
人间的人都这般热情,本仙君不免想起那硬要不收钱为我算命的道士,虽则他八成是个骗子。这么一想,夜里阑珊的灯火又在脑中浮现了一遭。
我看了看那篮中簇拥的花枝,又道:“姑娘只卖桃花与杏花么,若是有海棠,我便买一枝。”
卖花姑娘摇了摇头,伸手利落地捡出两三枝桃杏,塞了过来,道:“没有海棠花,只有这些,瞧着不比海棠差的罢。”
红粉透白,确然不可说桃杏与海棠差到哪处去,然本仙君一时记起,便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口。
卖花姑娘又笑,再未说什么,将手里的花枝砸过来,拎着篮子转头便走了。
“……诶,”我手忙脚乱地笼住那几枝花,想喊一遭那小姑娘,还未给她钱。
粉色的衣衫一晃,那姑娘没入人群里,再瞧时,已经隔得很远了。
本仙君手里拿着红艳艳的几枝桃花并杏花,不知该作何处理。我转头看了宴宁稍霁的脸色,真心实意道:“仙君,你看这些花朵如此可爱,拿了回去放在你那行止宫里,当是很好的。”
宴宁垂着眼皮看一看我手里的花枝,又将目光移到我脸上,道:“你知人间买花赠人是何意,便敢拿出来送与我的?”
我一时语塞。
“既是不解其意,便莫要拿出来给人笑话了,”宴宁拍一拍我的肩膀,又道,“我知你不是有心,莫放在心上,我也未在意。”
小气,实乃是小气。方才不过说了他一遭,还原样地与我还回来。
我只听着他说,将桃杏凑到鼻子前,也闻不着什么味道,只淡淡地些许草木清苦的气息。
“我随口说着的。不过,这些物件煞是好看,”我与宴宁道。
“难看,”宴宁鼻子里哼出的声气般,又道,“你若是无事,便趁早回冥界去做些什么,与我一道在此也未有什么用。”
早知宴宁并不想叫我一同来,此时本仙君过场走完了,回了便回了。不若我在此,宴宁怕是感物伤怀也不可尽兴。
“那我便回了,”我善解人意地道,“你莫留恋太久,也莫学凡间的人说话做事,不若……”
“快些走,”宴宁不耐烦地并不领情,挥了挥衣袖,转身便走。
我不以为意,瞧见另一只手里拎着的两把伞时,才有些后悔,忘了将这伞塞给宴宁,还得我再拿回冥界去。
☆、一枕清霜(五)
我拿着两三枝桃杏,回到思齐宫的门前时,入眼华颜正在门口蹲着,胳膊抱着膝盖,头戳在胳膊上,一动不动。
这姿势何其眼熟,她莫不是又在哭?我猜测着,立时有些束手无措的感觉来。但转念一想,自那次去都广野寻她母亲以来,华颜便瞧见我爱答不理的。若是此次又因着什么伤心,也不当跑到本仙君这处来,我便又放了放心。
门口的小仙童瞧见我,弯腰道:“司簿回来了。”
未及我招呼一声,便看见华颜立时抬起了头。
我唬了一跳,她脸上数道水痕,眼睛又红通通的,不是在哭,是在作何?
“你……你快去,快去救二殿下,”华颜起身拉着我的衣袖,还不忘伸手抹了把脸,又吸了声鼻子,声音急切,还带着哭完的低哑。
我一时未反应过来,只看着她问道:“二殿下怎的了,如何要我去救他?”
“你知晓饕餮在哪处的罢,他定然打不过那凶兽的,你快些去啊,”华颜话说的颠三倒四,看着我又跺脚,“我来寻你,你不在。我只好去寻大殿下,他也不在。我这般修为的,去了只能拖累二殿下,一时想不到法子,幸好你回来得早。”
饕餮我确然知晓在何处,那东西非是一般的凶恶,莫说长辞打不过,再加上一个我,也未必打得过。但他闲来无事去寻那饕餮作甚,磨练自个儿也未有这般磨练的罢。
我被华颜推搡着,仍是不大明白:“他究竟做什么去了,为何非得要找那饕餮?”
华颜眼瞧着要吼,又压下嗓门:“去取那处的玄天草。他去的时候说,若是过一日他未回来,便叫我去……去旁的地方,可见是很凶险的……”
我听她说着,只觉着华颜连话也说不清楚,便打断她道:“他为何要去,是帝君叫他去?”
“是帝后,”华颜声音低了些,“朔令帝后说叫殿下去为她取些玄天草,给帝江鸟。”
我一时震惊地看着华颜,脑子里尚未有何想法,已然出口道:“你……罢了,你再去大殿下那里瞧一瞧,看他何时回来,我先去那处。”
本是华颜嫌我不快些去,如今我赶着要去了,她又拽住我,眼睛睁大,惊慌道:“……你,你是不是也不行……那该怎么办,我不认识其他的仙家了……若是你与二殿下……”
……本仙君不行这话如何说的。
我额头跳了一跳,收回袖子,道:“还未去,莫说不好的话。万一,……”万一如何我其实不大想说出来。本仙君不至于贪生怕死,但平白地丢了小命,也不大愿意。但确然我未有把握,“万一过两日,我与二殿下皆未回来,你与大殿下说一声,就说……他弟弟跟本仙君流年不利,不幸给那饕餮做了腹中餐。”
华颜点头应了,面上仍是悲切担忧,好似我真个要一去不复返。
掐着云头出了幽都,掠过的小风凉飕飕,我方将华颜说的在肚子里转了一转。
玄天草有修魂补气增益修为之能,天界的神仙也有想拿它来炼丹的,但都惧于那一旁的凶兽饕餮,为着炼几颗丹与那凶兽斗个你死我活搭上小命,很是不值得,便都作罢。如今朔令帝后叫长辞去那处,为那帝江鸟取玄天草。
我想着这事,有些莫名的恼火。凡尘有话说人心隔肚皮,如此看来,神仙心才是隔山隔海。即便神仙不大重情,也不兴眼睁睁叫儿子去送命的罢。修为还不及三千年的一个小神仙,究竟是觉着他本事大,还是觉着那饕餮徒有虚名。
或许是仅仅对他的死活不在意呢,我本不该如此想一介帝后。但除此之外,想不出旁的说法。
我想得心气不宁,差一点叫云头散了栽个跟头栽下去,又赶忙拢了心神,再未胡思乱想。
那一片玄天草,在西荒的北次山下。我降了云头落地时,才发觉手心里不知何时满是薄汗。
不远处一片白花绿叶的细小草木,丛丛簇簇,瞧着素净普通,还不如不久前我拿在手中的那几枝桃杏起眼。然那周遭的时有时无的仙泽,是一般的草木没有的,当是玄天草无疑。
仍有细凉的风掠过,那一片玄天草也歪歪摇摇,缓缓起伏。周遭静悄悄的,不见活物,未有任何动静。
我来得晚了么……我攥紧衣袖,将这个念头压进心底,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原地立了一会儿,仍未有声响,不见饕餮。
或许是长辞真个将那饕餮打败了,自个儿回去了……我又想,又觉着荒唐,郁结烦恼。我动作轻缓地使了仙力探着周遭的气息,试探般地往前头挪了一步。
静悄悄的,耳旁只闻得本仙君的脚步声。
我便又往前探了几步,继而又近了些。离着那玄天草不过数丈远的距离了,我看了看周遭,稍微松了松气,又不敢放下警惕。
转身看了一圈,未见着什么。扭头往前看,地上一物撞入眼中,看得我心神大骇。
是一块玉佩,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玉佩,红色的流苏在地上扑散着,玉玦歪斜。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俯身捡起来,握在手中。
我不曾看错,确然是扶霖身上那一块,上头还沾着血迹,黏住了几条流苏。我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去想。
华颜不是说他不在宫中么,难道是早先便来了。那此时这玉佩又是缘何会落在地上……
他那般精巧心思的,总不会叫自个儿真的送了命,我一边宽慰自己,一边又手足无措。或许真个是打不过那饕餮呢,那凶兽的名头流传已久,即便他过了天劫,也未必能比那饕餮再凶悍上几分。又或者他是与那凶兽同归于尽了,故而此时才不见那饕餮的踪影……但照着以往,他若是早先来了此处,当是阻拦长辞才是。难道也真个为着与帝后取仙草,便实实在在地与饕餮打上一架么……杂七杂八的念头涌上来,冷汗早出了一身。
我漫放了目光又往周遭瞧,又见得地上数片暗红的颜色,离得近的那些玄天草碎白的花上头,也沾了刺目的鲜红。我喉咙涌上些腥甜,又狠力咽了下去,想走一走,腿软得踉跄一步几乎要摔倒。
究竟是如何,他此时究竟在何处。
一身冷汗在风里凉飕飕,霎时叫我清醒了几分。什么都还不知晓,我便在此自个儿吓唬自个儿。此时还是先瞧一瞧到底是什么情形,再做打算。
将将转身,便闻得一声戾吼,暴戾的气息随之而来,我心中一凛,欲要闪开身形,不想还未退开,后背便重重地挨了一下。我一时头晕眼花,差点把心脏呕出来。
结出个仙诀打过去时,我方瞧清了。虎齿利角,鬃毛皆张,身形高大的,不是饕餮还能是哪个。
我仰头瞧了瞧那凶兽的头,觉着自己真个要交代在这里了。
手心里的玉佩硌得生疼,我估摸着,怕是我还够不上与它同归于尽。想清楚这一点,便也无所畏惧了。总归我打不过它,至多进了它肚子里,还能如何。
饕餮避了避我劈过去的一道电闪,抬了巨大的爪子一声怒吼又朝我扑过来。
最好它将我吃干净了,不若留下什么残肢骨头的在外头,才是不堪。我一边勉力地躲,一边还有空来想一想这些。
我躲开了那爪子,但未完全避过去,又被它另一爪掀到了地上。
饕餮张开的牙齿分外清楚,口中一片血红,还淋漓着口水。
本仙君要被一个畜生给咬死了,还要给它做了粮食,真是暴殄天物……
吼声在身后震耳欲聋,我半俯在地上许久,也未觉着自己碎成了几块,低头看了看,腰还在,再动一动,腿也还在。
饕餮仍嘶叫着,听起来带着怒火。
我撑着胳膊爬起来,定睛一看。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惊喜,继而有些惭愧,本仙君竟然被个比我小几百年的神仙救了……
小几百年的神仙是长辞,他手里持着一把长剑,正稳稳当当地卡进了那饕餮的口里。我拍着胸脯咳了几声,觉着有些无颜。本是华颜叫我来救他的不是,如今却好似颠倒了。
还未想出如何应对这凶兽,耳边又是一声吼叫。我眼神一跳,掐出一道电闪朝饕餮的眼睛打过去。那把剑想是临时化出来的,未撑得多久,我刚站稳身形,饕餮已然牙齿合下,一口将剑咬折了,接着毫不留情地咬在了长辞的肩膀上。
鲜红的血从饕餮的齿缝上漫出来,映着森白的牙齿看得我心惊胆寒。
我头皮发麻,使出仙术来攻那凶兽,它仍未松口。
“你……”我看着长辞额头冒出冷汗来。
“我不妨事,过一会儿……便好了,”他低声道,说话间剧烈地喘息,面色惨白,只不见惧怕。
过一会儿便好了?眼看着那饕餮的牙齿咬得愈发深,过一会儿不会将他胳膊咬下来吞进肚子里么,长辞这是疼得神志不清了还是……
我有些不知该如何帮忙,几道仙术打出去饕餮纹丝不动,好似瞧不见我在做什么,只专心地咬着长辞的肩膀。
未过多长时间,饕餮牙齿竟真的松了几分。我一边惊疑,一边变出一把剑来撬进饕餮的牙缝。不知是不是我这厢有些作用,饕餮牙缝愈发大,我再注了仙力,长辞皱着眉将胳膊拉了出来。衣服上净是深色的血迹,洇进黑色的衣衫里,又看不出明显的痕迹。
刚离了那血盆大口,饕餮立时又张大了口,大有一口咬下的趋势。
天君冥帝哎,虽然不晓得方才它缘何松了口,但本仙君此时毫不怀疑,它咬着我定然不会松口,怕是会嚼几口,吞进肚子里。
我正要闪身,长辞捂着肩膀,伸出胳膊就着那卡在饕餮口里的剑刃划了上去。
血又汩汩地流下来,落到了饕餮的口里。
“这是……”我不可思议地看着饕餮未再合牙了,还颇为乖巧似地闭上了眼睛。这个畜生它喜欢喝血的?但此前怎的未听过它喝一喝神仙的血便消停的。我恶寒了一阵,瞧着长辞,又猛然想到,他的血可活死物的,许是因为这个缘由。
“我是个怪物么,”长辞声音虚弱,嘴边还露出个淡笑。
饕餮餍足,还从嗓子眼里打了个嗝儿,缓缓地松开口,又拿爪子拍了拍嘴边,转头撂了撩尾巴,撅开蹄子跃出去不见了踪影。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凶兽的身影,心头寒凉作梗。
☆、一枕清霜(六)
“是华颜叫你来的吗?”我兀自看着那饕餮消失的地方,听得长辞在一旁问道。
“未帮上什么忙,倒是还叫你救了一遭,”我转个身,还觉着背上闷疼,“幸好你早知晓那法子,只是得受些苦头。”
长辞看着远处,目光不知落到了何处,玄天草在他身侧轻缓地摇动。他看得有些发呆,过了一会儿才收回来眼神,低头蹲身抚过地上的玄天草:“我来之前不知晓的。”
我也蹲身,拔了几棵草,顺嘴道:“帝后知晓的?”
“也许罢,”他半蹲着一动不动,头发垂过去挡了侧脸,声音依然低。
倘若长辞对他母亲未有什么感情,凉薄些,或许今次便可当做是这冥界的帝后予他的一件事务,险或者不险,都做不得度量。然他将帝后看做母亲,想多一些是不可避免的了。从来只见情多者伤情,未见薄幸者垂泪,如此看来,凡人好说的那一句“多情却被无情恼”真是极有道理的。
我看着长辞低着头,心里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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