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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是你师父-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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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是你师父》作者:一只大雁

文案:
精通换皮易容的魔头尹千面上门寻事,为不累及家人,顾渊抱着必死之心遣散家仆,送走亲人,尹千面却在他面前摔死了。
他活着离开山庄,所有人却都觉得他是换了皮的尹千面。
这就很尴尬了。
更尴尬的是,尹千面的狼崽子小徒弟找到了他——

……
“师父。”
“我不是你师父。”
“我明白,要入戏。”
“不,我真的不是……”
“放心,我会配合你的。”
“QAQ……”

……
有耳朵和尾巴的狼崽子攻,HE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穆,顾渊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雨已淅淅沥沥下了许多日。
  顾渊坐在院内的小亭里,仔细检查了随身的那一柄佩剑,眼前走马观花般晃过多年人生,上门寻事的尹千面却仍没有来。
  尹千面其人,“千面”二字不过是他的外号,因他修行之法诡异,精通易容换皮之术,可变化出千百种模样,只要他看中一个人的容貌,便会写一封信,定下时间,时间一到,他就来取那张皮。
  而这一回,他看上了飞云山庄的大小姐,顾渊嫡亲的妹妹顾雪英。
  看过那封信后,顾渊就已定了主意,他深知自己不是尹千面的对手,便决定遣尽家仆,分散家财,借此让母亲与妹妹混入仆从中逃出山庄去,自己则留在庄里,侯着尹千面。
  他本来一心求死,可到了死前,却又忍不住奢求上苍眷顾,让自己活下去。他觉得腹中有些饥渴,决斗前是应当吃饱喝足的,可庄内的仆人早已散去,没有人会为他准备食物,好在面前小桌上还摆着果盘,便随便拣出些水果充饥。
  顾家家风严谨,顾渊自小被教着做一个举止得当的翩翩君子,现在想来,很多事他都未曾做过,难免留几分遗憾。现今却有一件事是可以做得的,顾渊望着那果盘愣了会儿神,随手将手中的果皮丢到地上,可动作中不免带了一丝拘谨,心里想着怎么丢才符合他君子的风范。香蕉皮丢出去了,划出一道弧线,正落在亭外的台阶上,溅起些水花,顾渊突然心虚了,心想这事一点也不痛快,便想出去将那果皮捡起来。
  他正站起身,忽然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轻,走路的人好似故意拖着步子,鞋底擦在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顾渊已然看见有一人拖着步子朝这儿走来,这人不过三十岁的年纪,留了两撇小胡子,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袍,腰上缀着珠玉,朝他拱手笑道:“顾兄弟,许久未见了!”
  顾渊的心沉了下去。
  这人是他的朋友,顾家出事,他便来帮忙,这年头,共患难的真朋友已经很少了,却不想是害了他。
  顾渊冷冷道:“尹千面,你不必再装了,我已知你不是他。”
  那人突然笑了起来:“顾少庄主,你以为我不知道顾小姐已经走了吗?”
  顾渊心中一跳,他不知母亲与妹妹是否安妥,却也只得压下心头纷乱,强装镇定道:“你既已知道,又为何还要到这儿来。”
  尹千面嘻嘻笑道:“因为我走到这庄里,忽然发现少庄主你的脸也生得十分好看。”
  顾渊退后一步,他早就知道自己今日难逃一死,也想过或许尹千面会剥下自己的脸制成面具,可真听尹千面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惊惧,仿佛从骨髓中蹿出来阵阵寒意,引得胃部一阵痉挛,让他几乎要吐出来。
  尹千面向他走来,鞋底拖在地面上,发出沙沙声响,像是绝命之曲。顾渊握紧剑柄,双手却不住微微颤抖,他无论是经验、气势还是修行都落了尹千面太多,他又退后一步,他已无路可退。
  不拔剑,死;拔剑,也是死。
  顾渊迟疑着,而尹千面已然踏上台阶。
  尹千面说:“顾少庄主,你放心,死不会太疼……”
  他话音一抖,整个人突然向后倒去,顾渊吓了一跳,以为是尹千面手法奇诡进攻姿势古怪,铮的一声便拔剑出鞘,却听得一声极重的闷响,伴着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
  顾渊望着倒在地上的尹千面,尹千面的后脑勺正磕在石阶上,淌出一摊殷红的血液,在地上的积水中缓缓散开,无论谁摔成这样,都是活不下来的,更何况他方才分明还听见了颅骨碎裂的声音。
  他怔愣许久,随后将目光移到了尹千面脚边的,那个他方才丢出去的香蕉皮上。
  顾渊:“……”
  天下闻名的魔修,踩着了他丢出去的香蕉皮,跌……跌死了?
  顾渊觉得这可能是个梦,哪怕小娃儿都不能踩香蕉皮跌死,更何况有魔气护体的尹千面……若不是他在做梦,那便是尹千面在使诈。
  顾渊小心翼翼走上前,伸手探了探尹千面的鼻息,尹千面气息心跳俱无,元神已散,看样子是真死了。
  ……这就很尴尬了。
  顾渊呆怔片刻,走出亭子,下了多日的雨不知何时已停了,层层叠叠的乌云后折转透出日光,洒在雨后的庭院之内。
  他听见风声,鸟叫,虫鸣,直至此时,他才真真切切晃过神来,尹千面死了,他却还活着。
  大难不死后他难免有些恍然,来不及再去检查尸体,只想着既然危机已除,那么他大可去将母亲与雪英接回来。
  雨后山路泥泞,顾渊干脆御剑而行,不多时便到了镇外,他偶尔会陪母亲与雪英下山采买,又生得一副俊朗的好样貌,镇上不少人都识得他。他将长剑收起,进了镇子,有熟识的商贩望见他,嗷地大喊一声妖怪,惊得连摊子也不收,转眼间街上行人便已逃了大半。
  顾渊怔愣片刻,忽而想起尹千面精通换皮之法,杀人取皮后还能模仿此人举止,而他遣散家仆,消息早传到了镇里,那些人怕是已将他当成了易容后的尹千面,他苦恼万分,只怕再过上几日,□□们都要认为他是那魔头了,现今这局面,只有快些找到母亲与英儿,他们朝暮共处多年,一定是认得出自己的。
  顾渊正欲离开镇子,街侧却忽有一人上前将他拦了下来。
  “师父。”那人低声说道,“该回去了。”
  顾渊皱眉望着眼前之人,这人着一件深色长衣,戴了黑色纱笠,语调冰凉,像是刻意掩盖着自己的面容,顾渊心下茫然,他左右一望,这街上只有他一人,那人想来是在喊他,而他从未收过什么徒弟,他忽而觉得不好……眼前这位,该不会是尹千面的徒儿吧?
  顾渊小心翼翼同他解释:“我不是你师父。”
  那人语调一顿,若有所思般点头道:“我明白了,您要入戏。”
  顾渊:“……我真不是你师父。”
  那人漫不经心点了点头,冷声道:“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顾渊皱眉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显是怔了一怔,却很快回过神来,大约是以为顾渊仍在“入戏”,便冷冷答道:“黎穆。”
  顾渊毕竟不知尹千面平日里是如何对待徒弟的,不免心下忐忑,生怕自己做出什么古怪的事情来,只得假装自己是尹千面,试探般点头道:“你不必跟着我,先行回去便是。”
  他见黎穆并无过多反应,点头转身离开,这才松下一口气,他此刻只想尽快找着母亲与雪英,见黎穆走远了,便又匆匆召出了剑来,日前他将母亲与雪英送去好友住所,现今二人应当已到了地方。
  他与这朋友熟络得很,加之心中着急,又怕下人也误会他是那魔头,干脆不等通报,自己溜进了院内,掐了法决去寻母亲与妹妹的气息,他走到屋外廊间,听得里面传出母亲的哭声,只觉喉头发哽,立即推了门进去。
  顾雪英与顾母坐在床边,均是满面泪痕,顾渊的那位好友正在一侧细声安慰,房门一响,三人都转过了头来,望着顾渊惊愕不已,顾雪英最先回神,满面惊喜,抽噎着唤了一句“大哥”,顾母已跌跌撞撞站起身,满目泪光哽咽。
  好友却伸手将顾母拦在身后,满面狐疑,顾渊只觉不好,急忙开口解释道:“李兄,是我,尹千面已死了。”
  李显义仍旧十分警醒,他拦着顾母与雪英,上下仔细打量顾渊许久,未曾看出半点端倪,稍稍放缓了一些神色,似乎是快要信了,于是问他:“尹千面是如何死的。”
  顾渊尴尬道:“踩香蕉皮摔……摔死的……”
  此言一出,顾渊便觉得有些糟糕,尹千面修为精深,早已跳出了七情六欲,哪怕是行于镜湖冰面也步伐稳健,怎么可能踩着香蕉皮摔死。可他若假意说尹千面被自己杀死,又有些太过虚假——飞云山庄并非是什么修仙大派,顾家也不过是与几大门派有些沾亲带故的小关系,顾渊是绝不能杀死尹千面这等魔头的。
  李显义冷冷道:“尹千面,你这借口未免太过牵强。”
  顾渊慌忙解释道:“李兄,尹千面的尸体还在庄内,你若不信,大可随我去庄里看看。”
  李显义似乎已笃定他是尹千面,怒道:“你既来此,定是将一切布置好了,魔头,你已杀了我义弟,现今连他的家人都不肯放过了吗?”
  顾渊不知要如何与李显义解释,他想母亲总归是认得出他的,可顾母望着他,一副惊惧悲痛的模样,大约也将他当成了尹千面。
  顾渊怔怔望着他们,尹千面死时,他总想着身后还有家人依靠,可现今连母亲与妹妹也不信他了,他心中抽痛,却不知该要如何才好,他想自己总归是知道些尹千面不知道的事情的,他正要开口,顾雪英却铮地拔出了剑来。
  “魔头,你杀我哥哥,我定要你拿命来偿!”她凄然大喊,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撞开李显义的手,硬要冲上来,顾渊担心伤着她,急忙避让,顾母吓得面色惨白,李显义更是化气为剑,掐诀攻了上来。
  顾渊的修行本就不到家,李显义远在他之上,他仓皇躲了两招,肩侧已被剑气划出了一道口子,血流不止,他只好退到院内去。李显义与顾雪英追出屋子,忽而一阵破空声响,李显义急急刹住脚步,顾雪英撞到他身上,探出头去望,只觉煞气重生,几柄以煞气化成的长剑没入地面,正正钉在他们身前。
  顾渊惊而回头,便见尹千面那名唤黎穆的徒儿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纱笠遮掩之下,倒也看不清神色,只觉他周身煞气浓郁,李显义等人绝不是他的对手。
  李显义惊警道:“你是何人?”
  黎穆并不理会他,只是低声向顾渊询问:“师父可曾伤了?”
  顾渊心中咯噔一声,李显义等人本已将他当成了尹千面,现今忽而冒出这么个周身煞气的魔修来,还唤他作师父,只怕这回他是坐定了尹千面的身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还想再开口辩解,却已哑口无言,全然想不出还能再作什么解释。
  他好容易才将混乱的思绪稍稍平静下来,他想起雪英性子冲动,又见黎穆气势汹汹的模样,若是他还留着不走,几人当真动起手来,雪英与李显义定要伤于这魔头之手,几番权衡下,决定先带着黎穆离开,待他想到办法,再回来与母亲和雪英解释。
  “今日便罢了。”他极力要使语调显得平静一些,却总归是抑不住内心情绪,声音微微发着抖,“先回去。”
  李显义显是松了一口气,黎穆答了一声“是”,先他一步离去,顾渊转过身,步子却发着颤,如何也稳妥不起来,他听见母亲压抑的抽泣,心中如同被人挖去了一块,血淋淋地,抽痛不已。
  “魔头!”顾雪英在他身后凄厉喊道,“我顾雪英生之年,定要生啖尔肉,痛饮尔血,为我兄长复了此仇!”
  顾渊并不作答,却见走在他身前的黎穆浑身一颤,蓦地握紧垂于身侧的手,顾渊一怔,黎穆已大踏步走了出去,倒像是他眼花看错了一般。他再抬起头,只见得半空愁云惨淡,乌云蔽月,连半点光亮也看不见。


第2章 
  顾渊随着黎穆离开此处,闷头走了许久,也不知是到了什么地方,黎穆忽而顿住脚步,顾渊险些撞到他的背上去,他吓了一跳,终于从满腹心事中回过神来,皱眉问:“怎么忽然停下来了。”
  黎穆问:“师父,你既已杀了顾渊,得了你想要的东西,为何还要令他的家人伤心。”
  顾渊语塞,这问题他委实答不上来,支吾半晌,黎穆却又沉默着继续向前走去,顾渊匆忙跟上,他们已走到了城镇内,店铺大多已打烊,黎穆敲开一家客栈的门,拿碎银塞住掌柜满腹牢骚的嘴,得了一间屋子。顾渊想天色已晚,黎穆大约是要休息了,便老老实实跟了上去,店伙计打着哈欠为他们送了热水,告知他们有事再吩咐,这才关了门离去。
  顾渊坐在桌旁,只觉自己这一日过得实在太过玄幻,像是一场梦,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愣是疼出了泪花,终于明白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他长叹口气,转过头去,恰好见着黎穆解开长衣与纱笠。他先是见着黎穆将纱笠脱下放在一旁,露出一双直立着的银灰色尖兽耳来,耳尖夹杂着黑毛,如同狼耳一般,轻轻抖了一抖,顾渊目瞪口呆,再将目光下移,便见着黎穆解开外衣后露出的灰白长尾,尾尖仍是夹着黑毛,垂着一动不动,像是狼——不,这压根就是一只化了人形的狼妖。
  顾渊知妖类化形最看机缘资质,修行上佳的,化形后与人无二;修行差的,化形后常留些破绽在身上,譬如耳朵尾巴一类,模样仍如兽形。可方才顾渊见黎穆手段狠戾,修为高深,不像是化不了形的小妖怪,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只怕这黎穆是人与妖结合的小杂血,生下来便是这副妖不妖人不人的模样,无法完全化形,也变不回兽样。
  这类杂血最不讨好,人类惧他是妖,妖又嫌他是人,倒也怪不得黎穆遮遮掩掩不肯在外露出样貌来。顾渊觉得他可怜,又多看了几眼,黎穆却已转过目光来,似乎不明白顾渊为何一直盯着自己看,顾渊心虚不已,急忙移开眼去,心里却有些发痒,他第一次见到妖类化形后的尾巴,看起来毛茸茸的,实在很想去摸一下。
  两人各自沉默,顾渊时不时偷瞄一眼黎穆的尾巴,他肩上伤口已止了血,却仍有些疼痛,此时天色已晚,照说修真之人几日不眠也并无大碍,可顾渊毕竟修行浅薄,又提心吊胆过了这么些日子,此刻松懈下来,倦怠不已,屋内却只有一张床。顾渊见黎穆坐在桌旁双目紧闭,便低声轻唤了他两句,并无回应,望着他垂下的尾巴心痒难耐,又怕被人抓个现行,这才忐忑着脱鞋爬上了床去,蜷在床侧阖目休息。
  一夜噩梦,次日清晨顾渊自梦中惊醒,黎穆已不知去了何处,外边天光微亮,想来还早,他肩侧伤口疼痛不已,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
  顾渊脑子里仍是昨日的那件事,他实在不知自己该要如何去澄清自己的身份,便觉心下烦乱不已。他忽而想到古城流山上有一处流山派,最精通易容幻化之术,掌门也是修真界中德高望重之人,若是能将他寻来,求他鉴定一番,认了自己不是尹千面,这荒唐事便可至此结束了。
  只是流山派的掌门易大先生四海游历,要如何寻到他,实在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可不论怎么说,这事总归有了些盼头,顾渊心情大好,当即起床洗漱,令店伙计寻了些吃食,正一手肉包一手粥的享受,黎穆忽而推门进来,吓得顾渊一口呛着,咳了半晌也停不下来。
  黎穆又戴了纱笠遮挡面容,见顾渊这模样,也不曾多说什么,摘了纱笠放在桌旁,走过去收拾他自己的东西,顾渊悻悻将吃食放下,偷偷拿眼去瞄他,心中揣揣不安,也不知尹千面平日是否辟谷,生怕黎穆看出了什么破绽。
  黎穆忽而说:“师父,前日栾君送过信来,说已得了些消息。”
  他背对着顾渊,停了手上动作,顾渊看不见他脸上神色,却从后望见他的耳朵微微向下耷拉着,这显然不是件愉快的事情,顾渊只好点一点头,说:“我知道了。”
  黎穆语调平淡:“师父打算何时回去?”
  顾渊本是想去寻易大先生的,可他不知道易大先生的下落,便想不如假借尹千面的身份去寻他,尹千面自然是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的,现下他无处可去,而消息总是传得很快,只怕要不了几日,□□皆要误会他是尹千面了。他没有尹千面的修行,随意在外行走甚是危险,倒不如先跟着黎穆回去,而后再做打算。
  他悄悄望一眼黎穆,正色道:“收拾好东西便回去吧。”
  黎穆答:“是。”
  他垂下去的耳朵稍稍又立起来一些,顾渊觉得十分有趣,而黎穆大约是觉察到他的目光,蹙眉转过身来,顾渊这才匆匆忙忙移开眼,盯着自己面前剩下的半碗白粥发呆。
  黎穆未发一言,待顾渊再小心翼翼抬起头来时,他已转过身去,顾渊松一口气,用完早膳,黎穆收好东西,二人便一同离了客栈,一路向北行去。顾渊原以为尹千面居所尚在魔界,却不想只跟着黎穆御剑半日便到了地方。他们落在深山林外,林内布了阵法,于是换了步行,他随黎穆走了片刻,面前是一条死路,一棵巨树挡在路前。
  顾渊左顾右望,心想尹千面平日该不会同小妖般住在树洞内吧。那巨树上忽而生出一张人脸,睁开眼望着他们,空洞无神的眼睛转向顾渊,像是在确认他的身份。
  顾渊心惊胆战,生怕被看出什么破绽,可黎穆站在他身前,那巨树只打量了他一会儿就缓缓向侧移开,根须处如同四肢,露出一条隐蔽小路来,他们循着这小路走到尽头,便到了尹千面的居所。
  此处乍一看与普通的山间门派并无多大区别,屋宇修于岩壁之间,却显得极为冷清,他们一直走到殿堂深处,这才见着了人影,可那人一双眼睛白多黑少,如同行尸走肉般,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生气,像是被拘了生魂后被押在此处充作仆役,顾渊觉得他们可怜,又不敢用正眼去瞧他们,只得低着头从那些人身边走过,黎穆摘了纱笠与长衣,交予他们,那些人恭敬接了,黎穆转头看一眼顾渊,与他们道:“那是魔君。”
  那几人连动作都变轻了一般,畏畏缩缩的,显是怕极了尹千面,他们小心翼翼退了下去,顾渊抑不住叹一口气,黎穆忽而开口说:“师父,明日栾君便会来前来此处。”
  顾渊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心下却疑惑不已。
  他从未听说过这栾君的名字,也不知他究竟是魔修还是妖修,顾渊好奇栾君所得的消息究竟是什么。可多见到一个人,他就多一分暴露身份的危险,他已到了尹千面的居所,若是此时被人发现他并非尹千面,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更何况他越发怀疑尹千面是否真的摔死了,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他已开始觉得昨日自己判断得过于草率,尹千面修行远在他之上,若是想骗过他,那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可尹千面为何要骗他?顾渊想不通透,忧心忡忡,便决定独处时布个阵法去问问尹千面的生死。
  一日在外折腾,此刻已至暮时,顾渊问了黎穆寝处所在,又跟着黎穆走到那地方——他二人寝处相邻,黎穆便住在他的左手侧,他担心黎穆有所察觉,便趁着黎穆要去与栾君传信时迅速以血为符布下阵法,问尹千面魂归何处,结果却一片混乱,有些像是魂飞魄散的卦象,可摔死如何会魂飞魄散?又有些生死未卜的意味,顾渊琢磨不透,他想自己并不精通问卜之术,许是中途出了差错,满心忧虑,干脆焚了纸符,坐下发呆。
  黎穆还未回来,顾渊呆怔坐了一会儿,又站起身来,他想他并不知道尹千面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而这是尹千面的屋子,屋内多少会留下些线索。尹千面的住所布置简单,他走了两圈,无意发觉书柜后还有一处小门,他循着门走进去,只觉一股凉意蹿来,冰寒彻骨,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四下一片昏暗,他掐诀幻出一丝光亮,睁眼望去,眼前正正悬挂着一张披头散发的人皮,顾渊吓得惊叫一声,急退几步,那人皮的脸部尚且完好,只是摊成了一片,双眼处一片空洞,甚是吓人。他再左右一望,屋内四处摊着些各样人皮,从男至女,高矮胖瘦,无一不有。最里面是一张床榻,床幔后隐约可见一人侧卧于榻,顾渊惊惧不已,心想那肯定不是个活人,终于鼓足勇气想要走过去,身后忽而有人唤道:“师父。”
  顾渊吓得一声惊叫,面无人色回过头去,便见着黎穆正站在他身后,蹙眉望着他。
  顾渊哆哆嗦嗦开口:“爱……爱徒……”
  黎穆显是微微一怔,却极快回过神来,问:“师父有何事?”
  顾渊抓住他的手,显是吓得不轻,他伸出手去指了指那些人皮,却又觉得不敬,急忙将手收回来,攥住黎穆衣角,颤声问:“这些是何物?”
  黎穆道:“是师父您的藏物。”
  顾渊:“……”
  他怎么忘了自己此刻是尹千面!
  顾渊偷偷去瞥黎穆,却见他神色如常,大约是以往尹千面换皮后总爱模仿原主举止,黎穆已习惯了,他松一口气,心中虽是害怕不已,可总算定下心神,忽而发觉自己还攥着黎穆的手腕与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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