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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菩提-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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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快要到了。”苏斓姬低声道。
苏晟将披风替她轻轻系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夫君,你心里是不是很难受?”苏斓姬忽然问道,“几百年前,你失去了妻子,如今又要在几百年后失去她的儿子……”
苏斓姬转过头:“你……你一定暗暗地埋怨我,对不对?我知道你的脾气,你就算对我生气了,也只是憋在心里不说,我要是不问你,你就打定主意当个闷葫芦了。”
苏晟沉默片刻,方才道:“没有。”
“没有就是有了,”苏斓姬笃定道,“你回答的这么快,肯定是为了掩饰。”
苏晟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在苏斓姬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徐徐道:“臻臻,我知道你和你姐姐都是有本事,有造化的人。你们知道许多事情,但是碍于天机,你们什么都不能说,我都可以理解,因为我相信你们。”
苏斓姬动容道:“夫君……”
苏晟伸手摸着她的鬓发,神情中有一种坚定的温柔:“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的臻臻不会当坏人的。”
苏斓姬眼眶湿润,展颜一笑:“……好。”
一股刺痛骤然沿着苏晟的脊梁蔓延,他眼前发黑,竟于瞬间失去了意识,膝盖一软,就要向前扑去。
苏斓姬一把接住他的身体,将一个吻轻轻按在苏晟的面上:“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寂寂长夜,一道金光拔地而起,犹如飞逝的流星,朝着北方转瞬即逝,速度之快,几乎可以超越雷光与霹雳的闪电!
要在一月以前,这样的事还不算太稀奇,可现在膏壤灵气不足,九天神明不出,这一道金光就显得尤为不可思议了。
纹娥站在纹圭身后,于高台上望见这一幕,不由张口结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父王,您快看!”她扯住纹圭的袖子,“那是从青丘的方向飞出去的光吗?”
纹圭眯起眼睛,心烦意燥地道:“国师不是说了吗,现在洪荒没有灵力,青丘要是有这么大的本事,当时就不会被我们打压得连门都不敢出了!”
他胳膊一动,不露痕迹地从纹娥手中扯回袖子,面容阴郁道:“好了,多余的话少说,现在走吧。”
纹圭身后还跟着不少不死国的王室成员,他们正对着眼前狂风疾卷的通道,脸上的神情都是一模一样得不情愿。
就在两日前,纹华王子丧命在外,就算不死国各地动荡不堪,纹圭还是命令举国上下身披缟素,随后又接到纹川的回信,恳求他以大局为重,听从国师的命令,安排好国内事务,带领王族们前往逐鹿。
乍然丧子,身为一国君主又要被迫受制于人,纹圭的心情自然无比抑郁怨愤,素日里跋扈的纹娥也不敢在此时因为多说一句话而惹他不快,只是站在闻语的身前小声嘀咕了几句。
眼见大家已经一一走进通道中,她不经意地一转头,就看见低头站立,眼睛少了一边的闻语。
自从烛龙将苏雪禅的声音传遍坤舆以来,光是不死国的王都就已经发生了数次暴|乱,那段时间,不仅是城内,就是王宫里也四处充斥着挣脱了禁制的奴隶向往自由的嘶吼,好在不死国建国数百年,宫中不乏预防紧急事变的措施,封北猎和羽兰桑临走前更是留下了不少好东西,是以阍犬舍中的奴隶虽然逃出去了不少,但叛乱的大多数都是被当场诛杀了的。
闻语的另一只眼睛,就是在暴乱中不慎掉落,自此再也不见踪影——只是因为她是王宫中少有的真正效忠于王裔的奴仆,奴隶们都将她视作懦夫和叛徒。
“等回来了,我再给你找一个眼睛,”纹娥突然道,“别……别难过了。”
她身为高高在上的公主,向来是不必安慰别人,也不必对别人软语相向的,能说一句“别难过了”,就已经是她善待闻语的极限了。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脱口而出这句话,也许因为闻语是唯一一个自告奋勇要跟随她一同前去逐鹿的仆从,也许因为闻语已经不能说话了,所以有些话对她才能说的出来。
闻语闻言,颇有几分惊讶地抬头看了纹娥一眼,她对着纹娥微微一笑,那笑容在夜色下竟然带着几分神秘莫测的诡谲,令纹娥心头莫名一颤。
然而她前面的人已经走完了,下一个就是她。
纹娥将心中的悸动抛到脑后,深吸一口气,踏入了空洞黑暗的甬道。
风声呼啸,她蓦然陷在一片黑暗中,再也望不见任何东西。
第72章 七十二 。
时年九月廿六; 秋意侵山,天高地远,四极气候凉薄,到处都是萧索作响的秋风,漫山遍野的枫林如火如荼,燃烧得比春花还要热烈。
烛龙已沉眠于大地,坤舆间的四季自然也随之恢复常态; 封北猎和羽兰桑站在高处,遥望膏壤如血的逐鹿平原。
空气里的血味浓郁似云,他环顾四周; 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道:“就是这里……我们终于又回来了……”
身后数千身具王室血脉的神人面色惊惶,一声不吭。紧紧拽住母亲衣摆的幼童看着地面,好奇地用脚尖去够那土壤中蜿蜒下渗的金红色细流; 却立即便被母亲急急拽到身后,同时抬起眼睛; 畏惧地看了一眼站在最前方的两个人。
他们脚下的,不是巨石,不是山坡,也不是什么高地; 而是由一直看守在这里的金甲护卫的尸体砌成的小山。在场的神人只怕永远都忘不了当时的景象,飓风和冰雨犹如呼啸而过的刀刃漩涡,仅用了一瞬,就将那些扑上来的守卫绞杀成了一堆无意识的肉块; 刀剑摧折了,精金打制的铠甲亦粉碎了,只有满地横流的鲜血,是他们上一刻还存活于世的证明。
羽兰桑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准备吧。”
封北猎微微一笑,深青色的宽袍在风中猎猎飞扬,羽兰桑一挥袖,天空中顿时聚集起了密布阴云,雷声隐隐从中碾过,闪出煌煌发亮的电光。
“雨来——!”她厉喝一声,自尸堆上高高跃起,长袖拂如白龙,在半空中奔流环绕似江,风起,云聚,天空中霎时飘洒细细小雨,而后越下越大,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那雨就已经成了瓢泼之势,随着雨师长袖扭成天地间狂乱舞动的巨蛇。
封北猎立于原地不动,双掌平推,狂风倏卷,裹挟着那扭在一处的雨蛇凛然盘旋,轰然砸在一望无际的逐鹿平原上。风吹雨冲,赤红色的土壤翻出,犹如画笔被无形的力量牵扯,绕着逐鹿的边界画了一个首尾相衔、完美无缺的圆!
其后的神人王族目瞪口呆,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他们的手中掌握天地至强的伟力,仿佛灵力匮乏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逐鹿平原就像一张空白的纸,任由他们一笔接一笔地勾勒出上古玄奥的密语。
人们常常认为,在足够宽阔的地面上写下足够大的字,再燃起香火,供奉祭品,就能让他们的心愿为上天所感知——此时的封北猎和羽兰桑也在做这种事,可他们却不是为了与九天之上的神明沟通,而是为了与幽冥黄泉的亡者相连。
封北猎的声音幽咽旷远,如漫长哭诉的鬼嚎,游荡在整片逐鹿平原:“脉脉幽魂,九渊留存——”
大巫的咒言再一次回响于坤仪之间,雨蛇哗然溃散,尽数洒在逐鹿的中央,刻画出的深奥铭文亦遽然从泥土中发出不祥血红的光,膏壤摇震不止,在一片天旋地转的巨响中,铭文的中心缓缓凹陷,逐渐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类似于洞穴一般的黑暗深渊。
此时天空中浓云翻滚,四下里萧瑟枫叶被吹得漫天飞扬,犹如逸散的点点血光,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两种颜色,一种是被战火和血泪浸染千年的红,一种是霾色低沉、阴翳逼仄的灰。
红愈艳,灰愈暗,两厢对比,自有一番尖锐杀意涌动其中,叫人难以喘息。
封北猎手中亮起青光,羽兰桑手中亮起紫光,他们从天空中轻盈飞下,一左一右地立在符文开口的两侧。
“一切都准备好了,”封北猎气息未平,“接下来,就是你们的事了。”
羽兰桑接着道:“请吧,诸位。”
各国神人王族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纹娥站在纹圭和纹华身后,忍不住鼓起勇气道:“什么……是让我们进去吗?”
封北猎笑道:“是的。你们是王上的后裔,沿着这符文走到最中央,你们身上的九黎血脉自然会唤醒王上沉睡多时的意志。”
“光是进去就好了吗?”纹娥不安地环顾四周,“再不用做别的了?”
封北猎眼中神光闪烁,然而他依旧道:“当然了,你们可是他的后人,我们一心效忠王上,又怎么会做对他的后人不利的事?放心去吧。”
纹娥犹豫道:“可是……”
“王儿!”纹圭生怕她问题太多,惹面前这两个煞神不快,连忙喝止了她的话,“国师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别问那些有的没的!”
神人们对看一眼,但眼下既然来了逐鹿,四野皆是蚩尤和上古九黎的痕迹,他们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已然自动替他们做出了臣服的决定,在这里,无论他们先前在国内有多么地位显赫、举足轻重,此时都要对面前的风伯雨师低下高傲的头颅。
林氏国的神人走进了阵法,枭阳国的神人走进了阵法,接着是厌火国,讙头国,三首国……身着华贵衣饰的男女老少皆排成一列,沿着符文的方向朝着中心走去。
就快要完成了,他们的宏愿,他们苦心孤诣,筹谋了千年的计划,他们的信仰与等待了无数个日夜的焦灼……
思及此处,望着下方踽踽如蚁行走的众人,封北猎和羽兰桑竟浑身发抖,亢奋不能言说。
不死国排在最后,纹川在踏上阵法前,无意间向上瞥了一眼,看见封北猎的嘴角正轻微抽搐,连带着他脸上的肌肉都在一跳一跳。
这是怎么……
他心中虽然疑窦顿生,可也不敢多看,唯有依序向前走去。
逐鹿平原广袤无垠,但他们脚下所踩的铭文却像是能够缩短路程一样,中点看似遥不可及,但在走了一段时间后,纹川再回头看,他们来时所站的地方已经在视线内缩小成芝麻大了,而那个深渊一般的洞口也仿佛近得触手可及。
“围着它站好吧,”封北猎轻声道,“祭祀的仪式就要开始了。”
神人们互看一眼,依言绕着那个巨大下陷的洞口站了一圈,这与其说是洞口,不如说那是一个巨大无比、边缘平滑的天坑,上千神人一个挨着一个,居然才堪堪将它围拢。
羽兰桑对着封北猎一点头,他凌空而立,双手高举上天空,在呼啸的风中高声吟唱古老粗犷的歌谣,他的声音很大,可发出的音节却又是模糊不清,难以辨明的含混。铭文的纹路在他的歌声中发出一阵刺目的血光,所有神人脚下的地面都在轻微颤抖,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鼓动,很快就会破土而出一般。蓦地,纹娥尖叫一声,惊恐地望着自己身后,在那里,赤色土壤中骤然伸出一只白骨嶙峋的手掌,它缓缓扒住地面,五根尖锐的指骨深深嵌入泥土,好似要凭借这一下将整个埋葬了千年的身体全部带起。
不光是她身后,所有神人的身后都出现了一具具爬出地面的白骨骷髅!
“不要惊慌,”羽兰桑柔声道,“它们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只要站在原地就好。”
这些骷髅纵然在地下长眠已久,但头上居然还带着破旧不堪的兽骨羽冠,那羽毛泛着腐朽的暗色,零零碎碎地凋落在他们的肋骨前,仅凭数根金丝顽强地吊着,身上所穿的衣物也破碎得像是随风飘逝的灰烬,只能依稀看出是黑色。
骷髅们从站定后就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地,空洞的眼眶中熊熊跳跃鲜红的磷火,居然也能让人看出端穆的庄重与古拙来。
封北猎语调一转,先前低下来的声音又重转高昂,他一边歌咏,一边伸手打着节拍。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拍子也打得犹如狂风骤雨,到了最后,那几乎不像是歌曲的调子,更像是疯癫诗人的呓语,他口中吐出的每个未知莫名的词汇都好似一个踩着一个迸出的惊雷,在苍穹中疯狂炸响,连绵如崩断的霹雳。他声嘶力竭,手舞足蹈,那歌声也如哭如笑,似神似魔,恍若咆哮大海中的一叶小舟,在风浪中尽情颠倒错乱,不死不休!
所有神人都在这样的歌声中迷失了神志,在最后一个禁忌的音节爆发之际,祭祀的骷髅从喉骨间徐徐呼出一口气,婉转的风声在它们的骨骼间震啸颤响,那绝不是偶然,而是一种有节奏的呐喊,好像洪流般汇聚在一处,对幽冥黄泉的入口发出千年以前的呼唤!
“就是现在!”羽兰桑长啸一声,“可以准备祭品了!”
封北猎面色苍白,额上全都是力竭的细密汗珠,但他还是猝然伸手,将一个讙头国的神人使狂风一下提起,拎至深渊中央,羽兰桑紧接着凝出冰刃,飙射着捅进他的脖颈,神人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徒劳地惨叫挣扎,霎时鲜血狂喷!
那血液喷流进黑暗的入口,犹如石沉大海,称锤落井,引不起半点变化,但底下的神人听见这断断续续的哀嚎,皆从迷乱中清醒了过来。他们一下望见眼前这一幕,纷纷骇得大叫,瞬间反应过来封北猎和羽兰桑的真实意图,转身就想逃跑,可那些铭文早就在外侧形成了一重重无形高墙,把他们尽数堵在最里面,正惊慌无措之际,封北猎和羽兰桑却紧盯着黄泉入口,连眼珠子都不肯错一下。
良久,那深渊终于传出一声巨大的震声,仿若有一颗沉睡已久巨人之心,从黑暗的永夜中醒来,迟缓地发出第一声搏动!
“有用!”羽兰桑欣喜若狂,“这是有用的!王上,王上他还没走!他没走!”
封北猎毫不迟疑地放干了那名神人的血,随后就像甩垃圾一样将他随手一扔,他强压下心中的喜悦,缓缓转过身体,打量着地面上一群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神人。
“——接下来,”他咧开嘴一笑,“该轮到谁了?”
第73章 七十三 。
“你……你疯了吗?!”纹圭心胆俱碎; 又惊又怕,“你把我们带到这里,就是为了杀我们?我们和你难道不是一伙的?!”
被杀的那个讙头国神人乃是国君的王叔,此时他的一干家眷都绝望地嚎哭起来,一个劲地往墙的边缘贴,唯恐被这两个冷冷注视着地面的煞星盯上,讙头国国君更是心痛难耐; 暴跳如雷地大吼道:“他做错什么了,他什么都没有做!难道他只是听从了你的吩咐而已,你就要因为这个杀他吗?!”
“这一个千年来; 我们给你们扩张国土,给你们打压妖族,给你们荣耀和地位,莫非你们以为; 这一切都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封北猎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颇有几分不可思议地望着下方仓皇躲闪的人群,“现在就是你们偿还债业的时候了!作为他的后裔,这是你们与生俱来的职责,是你们血液里携带的重任!”
羽兰桑从他身边漂浮过来; 接着他的话柔声道:“——但你们大可放心,你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等到王上归来,你们的子民仍然会拥有洪荒中最高贵的身份; 你们的名字也会被纂刻在光辉的石碑上,任由后人传唱,永垂不朽。”
她身为雨师,声音自然也会犹如春雨般润物无声,温柔可亲,可她的手上还沾着淋漓的赤血,浅紫的裙袍上亦斑斑点点地染开一片,两厢对比之下,更让人觉得疯癫可怖。
“别……别说了!”纹圭双腿颤颤,厉声道,“我们若无意外,天然就是能够长生不老的种族,根本不需要什么刻在石碑上永垂不朽,这不是我们想要的!”
封北猎的面色冷淡了下来,他立在云端,仔细观察着下方神人的表情,恐惧、惊忿、避让,目光中全然是对求生的渴望……唯独没有他和羽兰桑所期盼的狂热与忠爱,奋不顾身与前仆后继。
他们丝毫不关心这个即将重新降临在世间的王者是如何伟大,也不在乎曾经和他的渊源,更没有意识到,他们是凭借什么获得了这一切,享受了千年的风光得意。
“九黎部落的刚健古朴,忠心虔诚……这种种美好的品质,已经尽数被他们抛弃了,”羽兰桑面无表情,嗓音低哑,“我看见的,只是一群|奸滑、狡诈、残忍、无所不用其极的豺狼。”
封北猎道:“千年前用王上临终前的怨气浸染先天元胎时,我们不就已经预料到这一幕了吗?你应该早做好准备的,总之,结局不可更改。”
羽兰桑脸上的神色冰冷,她道:“不能再耽误时机了,动手吧!”
封北猎喉间发出啸音,地面上静止不动的祭祀骷髅齐齐抬起白骨手臂,一下一下地拍击自己的胸骨,就像某种急促的鼓点,在整齐划一的击打声中,血光接连划过,尽数泼洒在黄泉的入口!
心脏的跳动声震耳欲聋,以逐鹿为中心,缓缓的波荡再次向外一圈圈扩张,那是虚空泛出的涟漪,它一次比一次深邃,触及的范围也一次比一次广博。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乌云遮蔽了整个天空,它们翻涌着咆哮的雷声,遮盖了日月繁星,遮蔽了所有发出光芒的源头!
——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任何声音。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欢笑或是哭泣,没有人歌唱,没有人诵诗,熙攘的生灵在那个瞬间全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唇,鸟兽不鸣,山风不吹,一种奇异的、夹杂着恐惧的悲哀沉沉笼罩在大地之上。
这是一种对抗时空,贯穿了天地的震慑,在他还未完全染指大地时,所有活着的生命便要为他的降临三缄其口,用沉默来昭示对他的战栗!
“遮住了天意的眼睛……你又能做什么呢?”
昆仑玉宫,西王母疲惫地靠在王座上,她的身体此时干瘪得就像枯老百年的松枝,甚至就快要撑不起她那一身华美繁复的衣袍,“蚩尤……该来的还是会来,我们要迎接的宿命……你也难以逃脱啊……”
在一片凝滞的寂静中,苏雪禅胀大的肚腹忽然弹动了一下,那是抑制不住的龙胎正从里拂动尾巴,但就是这样一下,却让苏雪禅在霎时感受到了剧烈无比的痛苦,他咬紧牙关,但痛苦的哀叫还是止不住地从喉间迸发出来。
他已经胎动了一个白天了。
“啊——!”他汗如雨下,几乎打湿了身下垫着的衣衫,整张脸都是雪一样的惨白,可也是这一声,将舍脂与钦琛从禁忌的缄默里瞬间解救出来。舍脂一下扑在他跟前,大口喘着气,钦琛也面色难看,急忙过来检查他的情况。
“他是不是要生……”钦琛用手撑在他腰侧的茅草上,却摸到一手湿漉漉的东西,他虽然没有见过生产时的景象,却也明白这是极其不好的预兆,“完了!这是不是羊水破……怎么都是血?!”
舍脂气得半死:“刚才那种动静,定是蚩尤快要降世了,这个小讨命鬼现在来做什么!”
苏雪禅的眼前尽是一片金星与模糊不清的眩晕,他痛得连呼吸都是断断续续的,肚腹快要撕裂的剧烈疼痛甚至开始让他的喉咙一阵又一阵的作呕,他使劲咬着牙齿,直咬得满嘴血腥,终于抑制不住,爆发出一声近乎于兽类的嚎叫。
那声音撕心裂肺,苦不堪言,舍脂和钦琛都是两个完全没有经验的门外汉,此时简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舍脂满身是汗,哀嚎道:“男人都能生,九尾狐怎么这样啊——”
“不然你以为不死国为什么一直纠缠青丘?”钦琛急急撕下衣袍上一块干净的里布,垫进苏雪禅口中,怕他在头昏脑胀之际咬到自己的舌头,“不就是因为他们多子多孙的体质?”
苏雪禅粗喘不止,惨叫被一段一段地闷在喉咙里,压抑成了痛哭般的虚弱咆哮,舍脂几乎快要哭了,她握住苏雪禅的手,“怎么办……怎么办……”
“还不到……时候……”苏雪禅嘴唇颤抖,拼命一字一句道,“再等等……它……出不来……”
“药汤、药汤……”钦琛六神无主,他们先前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将山神送来的灵药捡那些有利于气血恢复的熬了药汤,早晚都让苏雪禅服一碗。发现还有些许,他连忙用妖力烫热,端过来让苏雪禅喝,可这时哪里能喝得下,还没等咽,就被涌上来的痛苦喘息呛了出去。
舍脂道:“我看那里面还有好几支紫灵芝玉人参,莫管那么多了,让他先含在嘴里!”
钦琛手指哆嗦地将其切成片,让他含住,此时,苏雪禅不光浑身流汗,下身更是洇开一片腥腻血迹,龙胎在他体内翻涌不休,让他薄薄的肚皮也呈现出阵阵波浪样的骇人状态。
舍脂欲哭无泪地抱住他,在心里痛骂蚩尤,痛骂风伯雨师,连带着神人也诅咒了一遍,末了实在忍不住,捶胸顿足地怒道:“黎渊……你这个混账,你这个狗东西!你算什么男人,算什么应帝!”
苏雪禅陷在烈焰冰刀般的苦楚中难以自拔,但朦朦胧胧地听见了舍脂的声音,他居然十分想笑。
“好……”他艰难说,“等下次遇见他了……我一定……好好收拾他……”
山洞内寂静了一瞬,舍脂张着口,不知道该说什么,钦琛捏着参片的动作亦僵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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