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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乐使者-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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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要么?”老妪手扶着佝偻的后腰,拾起掉落在地的竹篓;“河都枯了,河婆早就失了准,庇佑不了谁喽!”
  “当然重要。”黑屠一动不动地扬着头,“我总要清楚,这债,要找谁去讨啊。”
  “你…你到底是谁?”
  “你猜猜看。” 黑屠淡淡地笑了笑,“那是我离这条所谓圣河最近的一次,河底那么冷,我的手好烫,好疼,还流着血…吃人的鱼钻进猪笼咬我…水灌进来,我无法呼吸,无法挣扎,只能一点点等死…”
  他漠然的语气始终一成不变,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河婆听得战战兢兢,颤声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重要么?”黑屠反问道,“猜出来了么?若是没有,我可以慢慢讲与你听。”
  “你…是来找我索命的?”
  “嗯。”黑屠坦然地耸了下肩膀,“冤么?”
  河婆踉跄地朝后退去,“只是一根小小的手指,你也活了下来,老婆子我命不久矣,都一千年了,那些恩怨,就不能…”
  “只是一根小小的手指,就被你拿来大做文章。”黑屠无视她的举动,平静地打断了她,“呵,你倒是提醒我了…你都老了,你都这么老了,你居然,都这么老了…”他滞顿了须臾,阖目悠悠摇了摇头,“可恶。”
  “不…不要…”
  河婆感受到不寒而栗的肃杀,她竭尽所能,试图夺门而逃,却被一个转瞬即至的黑影牢牢截断了出路。
  “去哪。”
  黑屠涣散地望着她,若有似无地抬了下嘴角,“我方才问了那河神,他好像告诉我,他只是一堆黄土,对你的所作所为,一概不知…”
  “饶了我吧!”河婆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那时候…河水越来越污浊,我丧失了占卜的能力…蝼蛄的灾祸…我无计可施…可我必须拿出个说法安抚民心啊!唯有…唯有…”
  “唯有牺牲现成的我,对么?”黑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脸上保持着轻描淡写的微笑,声音却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不,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只因多生了一根手指,凭什么,就要背负罪责?”
  “我也是没有办法!”河婆惴惴地伸出手,哀求道,“这条河…这条河是百姓的支柱,难道要我说出它岌岌可危的真相,毁了他们的希望么!他们…他们需要苦难的寄托啊!”
  “你莫要拿这一套来搪塞我!”黑屠被她的狡辩激怒,一脚将她踢飞,吼道:“你分明就是怕!怕失去爱戴,怕失去供养,怕失去你口中的‘他们’给予你的虚妄荣华!承认有那么难吗!错了就是错了!害人了就是害人了!我管你当初有何苦衷,又管你现在如何可怜,你该死,就是该死!”
  河婆撞到墙上,重重摔落在地,她拼命咳嗽,用那双浑浊的眼球惊怖地瞪着黑屠。
  “你知道最令我匪夷所思的是什么?” 黑屠缓缓朝她踱去,狠辣地踏灭了满地斑驳,像恶魔。
  “明明是残害无辜,偏偏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竟然,没有人觉得不妥。”
  “哈…”河婆突然笑了一声,“无辜?决明宗,你身上血债累累,真无辜啊!”
  “你本末倒置了,河婆。”黑屠并不奇怪她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就地蹲了下去,面无表情地端详着她,“是你们教会我的,在河底时我恍然大悟,惩治怪物,或许,不如变为最大的怪物,也好让这世间,尝尝我嚼过的苦果。”
  “你不弥补你的罪,又有何资格要求我赎罪?”
  “你不必赎罪,我也不会赎罪。我只要你连本带利地——”
  黑屠俯身凑近她,带着揶揄的笑意动了动嘴唇,本是无声之言,那两个字却宛如晴天霹雳,直抵河婆的耳膜,毛骨悚然。
  ——偿命。
  “不…”河婆拽住黑屠的衣袖,哀求道,“是他们!他们…他们都说你是个灾星,他们都厌恶你嫌弃你,他们都不相信你是个好人,他们闭目塞听,急于为内心的焦躁找个对象,你和他们讲不通道理啊!我…我只是遵照他们的意愿顺水推舟而已!不杀了你,谁都不会安心啊!”
  “谁…”黑屠捏住河婆的手腕,发出咯咯作响的断骨声,“谁都说我有罪,一直说,一直说,没完没了地说…很长一段时间,连我自己都在反思,都在怀疑,我是不是真有那般不堪,是一个与生俱来的罪人。可直到我自己果然成了罪人,我才理解…当良善成了异类,你要做的,只是铲除异己就够了。莫要将责任推搡给众人的愚蠢,你只是嫌麻烦,懒得扬善,懒得解释,懒得颠覆他人根深蒂固的己见!以你那时的地位,只需为我申辩一句…可你连一句都不肯!你想的是…只要我死就好了,只要我死就省事了,只要我死,你的表里不一道貌岸然,就永远不会暴露,对么!”
  河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枯槁的手臂被拧成了麻花,黑屠放开她,无动于衷地站了起来,又立刻踩住了她的手掌。
  “你,或者你们全部,都只不过单纯地想要找个借口,来发泄心中贪妄的恶念。”
  “决明宗…啊!”河婆呜咽着,露出沾血的牙齿,“你…你欺辱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妇,也忒不要脸!如此恃强凌弱,就不怕遭报应么!”
  “沉入江底那年,我才不过十几岁,也是个孩子啊。”
  黑屠不由得溢出一丝冷笑,垂眸斜睨着她,“不是所有恶人都会自食其果,这就是残忍的现实。”
  他狰狞地咧开嘴角,弯起了英俊的眉眼。
  “我和你,是同类。”
  这双眼睛,梦魇般的眼睛,索命的阴鸷眼睛,折磨了她一千年的眼睛,是一个纯良温和的孩子在枉死前最后的控诉,无人理会的自白。
  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没变。
  河婆怔住了,她瑟瑟发抖,濡湿了裙裾。
  “宽恕我…”
  黑屠扪心一笑,轻易达成了共识。
  “好啊。”
  河婆愣了一下,似乎不相信他会如此干脆,还不及反应过来,便被一张巨大的手掌紧紧箍住了头颅。
  “带着我的宽恕,去死吧。”
  只是一刹那的功夫。
  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咽气了。
  黑屠用衣摆擦了擦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神庙,太阳已经落山了。
  “梵玉,我愈发像你了,话多还啰嗦。”
  他将手伸入胸口,爱惜地抚摸着那枚白玉,喃喃道:“对不起,在你面前杀了人,可我…终于能与过去和解了。你会谅解我的,对么?”
  他撒娇似地与那白玉说话,仿佛可以听见它的回答。


第40章 伊始
  黑屠刚来到蝼蛄城的时候,就带着这个奇怪的名字。
  一支商队路过此地又迅速绝尘而去,莫名其妙地丢下了一个孩子。
  与其说是丢下,倒不如说,他们也毫不知情。
  这个孩子,就在狭窄闭塞的米桶中活活饿了半月,又悄无声息地溜走,像一只老鼠,不,老鼠的影子。
  总之,他留在了蝼蛄。
  原以为的庇佑之所,噩梦的伊始之地。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姓黑名屠,许是故乡那边的姓氏,又或许本家是做屠夫营生的,他不说,旁人也懒得问,传来传去,传到后来,也没人在乎这点微不足道的起源,光是这阴森可怖的两个字,就足够人们茶余饭后的发挥和臆测了。
  加上他的左手,有六根手指。
  不正常,不吉利。
  再加之他总是低着头,无论做什么都缄默不语,竭尽全力躲进街头巷尾阴暗的犄角旮旯里,就更显鬼祟。
  他什么都没有做,仅仅是出现,就令人厌恶。
  唾弃,谩骂,流言蜚语,黑屠对加诸于自己之上的一切都忍气吞声。有人说他是一个哑巴,可又有人立刻笃定地说他不是,那人信誓旦旦地保证曾亲眼见过他对着那根六指自言自语地癫狂傻笑,定是在诅咒和施法。以讹传讹,积毁销骨,他竟然成了被妖魔附身的秽物,而正因为他是秽物,所以欺负他,羞辱他,压迫他,就是在为民除害,就是在斩妖除魔,就是彪炳千秋的功德,用不着对谁愧怍。
  那时候的蝼蛄河水越来越浑浊,人们都在垂死挣扎,什么是非,什么黑白,根本就无关紧要,你一言,我一语,你一撇,我一捺,不需要明辨什么,不需要分清什么,只要有一个鸡毛蒜皮的由头,便可轻易说服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万口一致的谎言,就是凿凿真相。
  总要宰割一只替罪羊以平息口腹之欲,有本事,你反抗啊。
  黑屠反抗了,他一次又一次地试图逃离这里,又一次又一次地被抓了回去,他本来想不通,明明就嫌恶他,为什么还偏要禁锢他?后来他有点懂了,只要他在,那些寻不到苦主的脏水和无处发泄的怒火就能有的放矢地获得解脱,甚至不必合乎情理,谁都可以污蔑他,谁都可以利用他,谁都可以诋毁他,他成了罪恶的和事佬,维持整个不堪重负的病城那装腔作势的平衡。
  小黑屠攥着自己的左手,手肘撑着地面,勉勉强强地坐了起来,身上泛着阵阵酸痛,他抱着膝盖,将自己藏进不甚粗壮的树干之后。四周乌压压的一片,早已没了人声,只剩窸窸窣窣的虫鸣,他这才敢稍稍舒气,夜的厚重深沉总能比白日的喧嚣聒噪更叫人安心得多。
  毕竟,他是见不得光的人。
  虽不知自己何罪之有,但你们都这样说,说多了,我也就信了。
  我应该是个罪人。
  “对不起…”
  他将嘴唇贴在那只小小的六指之上,悄悄话似地,嚅嗫道。
  只是在林子中捡了一个掉在地上的干果吃,不料想一群人冲了过来,揪住他的头发就破口大骂,骂他是杂种,骂他偷东西,骂他多生一指注定手脚不干净。骂够了便又开始拳打脚踢,直到他一动不动昏死过去,那些人才心满意足地离开。黑屠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果子,狗吃得,猫吃得,虫蚁吃得,偏偏他却吃不得?难到因为他是个人么?
  我是么?如果我是,又凭什么可以随便打我?
  小孩子不通人性,他只有简单的困惑,蝼蛄城人尽皆知,河婆的指引能够解开任何滞郁于心的疑难。黑屠于是想去找河婆问清楚,忏愧也好受罚也罢,只要告诉他,如何才能从这与生俱来的原罪中,得到神的宽恕和救赎?
  要抛弃它么?
  黑屠被这个念头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他抱着左手蜷缩起来,不,不可以,它是我唯一的朋友,绝对,不可以…
  河婆!
  河婆一定会给我答案!
  他奋力站起,沿河岸朝着神庙疯跑,平静的水面上流淌着静谧的月光,不知为何,他越靠近那个地方,就越觉得,心虚。
  汗流浃背的小黑屠在神庙前粗重地放缓呼吸,他拽了拽衣角,紧张地张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圣地,咽下了一口干涩的空气。
  “请问…”
  他连门环都未及拉起,一束刺目的火光便逼近眼底,几双大手将他直接拖到在地,不由分说又是几个闷棍,“来这干嘛?”
  黑屠捂着脱臼的手臂,抬起头望着他们,不置一词。
  “还敢瞪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若不是蝼蛄的人赏你一口饭吃,你早就饿死了!”
  火辣辣的耳光呼在脸上,黑屠任由他们打骂,经验告诉他,不反驳,不争辩,反倒早些了结。
  “王八羔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平日里偷鸡摸狗也就算了,神庙的东西你也敢动心思?”
  “外面在闹什么!”
  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大门的另一边传来,所有人皆是一惊,又连连恭敬地跪拜下去。门开了,一个鹤发松姿的老者,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慢条斯理地从里面踱了出来,到了门口,她慈蔼却威严地扫掠过每一个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所为何事?竟至于在这里大动干戈?”
  “河婆大人,这小兔崽…这小子是个惯偷,起了歹念,我们怕扰您清静,这才…”
  “这不正是扰了我的清静?”
  那河婆用手杖敲击了几下地面,矍铄的目光在黑屠身上来回打量,凝聚到他的左手,那视线明显停顿了片刻。眼神触碰的一刹那,黑屠恍惚中看见一双手,沿着她的耳根,撕开了她的嘴角。
  心跳加速,无法呼吸。
  六指一抽一抽地痉挛着,这个人…这个人…
  全身上下,都在抵触对她的信任。
  “你…”
  不是神。
  期待湮灭成了警觉,黑屠下意识地摇摇头,转身拔足狂奔,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信念,不断在脑海徘徊,左右着他的脚步——
  离开…离开蝼蛄,必须离开!
  “呃!”
  血…
  头皮绽开的湿润顺着脖颈滑入后背,有人提着他的脚,脸颊在地面摩擦。他被关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再然后,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他丧失了意识。
  黑屠是被沸沸扬扬的吵闹声惊醒的,阳光晃得眩晕,他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口中被塞得满满的,发不出半点声音。他被牢牢绑在地上,像一块钉得结实的木板。一群奇装异服的人围着他敲锣打鼓振振有词,其中一个突然“啪”地一掌,在他额头贴上了一道符咒,另一个又呜噜噜喝下了什么,对着他的脸“哗”地喷出一道焰火,黑屠偏头躲闪,正对上了人群之外,端坐在高座之上的河婆。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她站了起来,高举手中的禅杖,所有人都瞬间安静,噤若寒蝉,聆听她的教诲,生怕触怒天恩。她的嘴皮在蠕动,可黑屠觉得,她那分明就是在笑。
  在对他笑。
  “妖孽之源,祸事之根,乃画蛇之足——斩!”
  权杖指向他的左手,那几个人随后一拥而上,将它一根一根硬生生地掰开,连挣扎的空隙都不给他,冰凉而锋利的刀刃干脆利落地划破皮肤,割烂筋骨,疼痛都是后知后觉。
  什么东西被抢走了。
  黑屠提心吊胆地垂下眼皮,瞥向自己血肉模糊的左手,哆哆嗦嗦地数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
  没了。
  他们杀死了它。
  “魂于天,魄于地,孽根抛于高山,其肉身沉入河底,不复相见,可保万世无虞…”
  河婆瞥了一眼呈上去的断指,娓娓道来。
  “是!”
  黑屠眼睁睁地瞧着那些人理直气壮地夺走他身体的一部分,理直气壮地商量着如何将他最珍惜的朋友丢弃。又眼睁睁地瞧着他们理直气壮地走来,搬起一块巨石,和一根纤长的竹竿。
  仪式仍在继续。
  那孩子被装进了猪笼。
  汩汩的流水。
  有人高歌,有人欢呼,有人提前庆祝,雀跃鼓舞。
  听啊,消灭他,是神的旨意——
  剥夺他的生命,是福泽。
  害蝼蛄水深火热民穷财尽的始作俑者终于被消灭了,此后,该能过上好日子了。
  没有人质疑他们的神,出了差错。
  不,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全部,都在装睡。
  河水灭顶之前,黑屠都盯着河婆,不曾眨一下眼睛。
  命不该绝,是一个奇迹。
  当黑屠在湿漉漉的泥泞中爬起,从何处来,到何处去,他忘得一干二净,他本能地将那些伤痛就地掩埋,也没有刨根究底的兴趣。
  他仿佛真的失去了什么东西,不会哭不会笑甚少开口,感受不到快乐更从不悲伤,他不绝望只是也不寄存什么希望,他没有死,却不代表他还活着。
  几百年后,他变成了恶魔。
  卷袭着一身暴虐,游走在不周之境。
  直到与他的朋友再次重逢,兜兜转转,漫长得不忍回首。
  “呼…”
  黑屠揉了揉鬓角,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顺着破败的城墙悠哉悠哉地漫步,尘埃落定,再没什么有资格玷污他的心绪,算不上往事的记忆也随着释怀愈发朦胧黯淡,又飘到了那个遥远的位置,与如今,再无关联。
  黑屠在城门外负手而立,斜阳映出他高大毅然的背影,从此以后,我与这个地方的恩恩怨怨,少的不必补,欠的不必还,这笔烂账便就此作结,彻底,一刀两断。
  “梵玉,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了,没人能将我们分开。”
  他大步流星,摩挲着心口的白玉,温柔地笑了。


第41章 消弭
  了结身外之物,黑屠又召出了不周之境。
  其实他并不想回来,这个他宁愿玉石俱焚也要逃离的地方,承载了太多难以启齿的往昔。他的罪恶,他的怨念,他的愤怒,他的凄苦,凝炼成一条单薄的直线,没有波澜,没有终点。
  可他也知道,不周之境,无论如何,无论谁,都不可能毁灭。神出鬼没,光怪陆离其实都只是幌人的伎俩,透过浩瀚的黑洞击穿假象,它不过是披着一层虚无铁壁的,有底之渊。
  不周之境,主宰着里面的人,亦被里面的人所主宰。
  它的新主人决明宗,与世隔绝的,内心世界。
  包容与他一样可悲的魑魅,一群无病呻吟又无家可归的行尸走肉,体恤他们无人问津的落魄,落寞,落空的浮生。他们都是未曾见光便被抹杀的游魂野鬼,在不识得温暖的人间彼此憎恨的同时彼此依偎。他给予他们庇佑,却也不得已收纳他们的污秽,他抚慰他们的贫瘠,亦被那一扇扇千疮百孔的心门压榨侵蚀,他经年累月地倾听,却从不倾诉。终究,盈亏恒守,他所接受的一切都无处消解,全部与他一气呵成地融为一体,在他的血肉之躯中涌起死寂的至恶之河——暴虐。
  可是,他们都太得意忘形了,他们都太仰仗那个无动于衷的男人了,坚韧如他冷漠如他,在自我厌恶的泥淖中沉沦,也总有不可承受的极限。
  不知是什么源头,什么契机,那根弦就是断了,他突然迷惘,突然质疑,突然发现此题无解。生无可欢,死无可惧,生死这无趣的直线又被他窝窝囊囊地攒成畸形的一点,兜兜转转,不值得活,无所谓死。他开始厌腻,开始心不在焉,开始想方设法地找机会背叛——
  背叛不周里依附的幽冥,背叛他的本心与初衷,背叛这束缚着他的自我。
  只有决明宗能找到入口,只有决明宗有资格对他的地盘迎来送往,没有与任何人商量,他草率地一意孤行:抛弃将他视若神明的羽翼,驱散赋予他无上力量的毒瘤。他心意已决,使劲浑身解数将暴虐之气四分五裂,他吹着悠绵的埙曲,对那些无数次试图肃清他却无计可施的正义之师敞开了大门,如释重负地等待。
  消失吧,都消失吧,连同我,随你们处置。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他要为密不透风的灰败余生画上句点的那天,一个不速之客,带来了意外。
  “呦!小曲儿吹得不错啊。”
  黑屠顿住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痴痴地望着他。
  “怎么停了?继续啊,哒哒…哒…”那人哼唱了两声,好像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欢脱地拍拍手,“你那调子太空泛悲凉,我这个调子好,你吹来听听?”
  黑屠呆呆照做,一曲哀乐经他信手一改竟变得灵动活泼。黑屠没有意识到自己笑了,直到那人戳了戳自己的脸,他不明就里地歪起头,那人叹了口气,干脆拎起裤脚三步并两步地蹦到他的身边,与他肩并肩地坐在一起,自来熟地拱了拱他,“我夸你笑得好看,脸上有两个小坑哈哈…”
  “你…也好看。”
  “那是,小爷我…”他眨了眨漂亮的狐狸眼睛,托起下巴饶有兴致地瞧着黑屠,露出明媚爽朗的笑容。
  “咦?你不是哑巴啊!”
  “嗯。”
  “那个,我不是套近乎哈,你的曲子当真好听,我不嫌你呆头呆脑,咱们交个朋友吧。我叫白讥,法号梵玉,你叫什么?”
  “黑屠。”
  “哦。”他点点头,又立马原地跳了起来,“不是…黑…黑黑屠!黑屠?你说,你是黑屠?!”白讥指着黑屠喊道:“决决…决明宗貌似也叫黑屠,你你…”
  黑屠淡定地握住他的手指,“嗯。”
  “哈哈哈,巧了,真是太巧了!哈哈哈…”
  白讥抽出手,打了一个响指,莫名捂着肚子仰天大笑,黑屠沉默地注视着他,寻思他大概在庆幸抓住决明宗的功绩,不忍打扰。
  “喂!”他戛然而止,突然敛起脸色,盛气凌人地叉起腰,“你说,你的命怎么这么好呢?遇上我了!哈哈…真是天助你也!所以我说巧了…”
  “你不杀我。”
  “啊?”白讥晃了晃手指,“就凭你这支埙曲,我也舍不得啊。”
  “我有罪。”
  “本大仙只管死后之乐,生前之罪与我无关。来这破地方本就是我那懒得多管闲事的师尊推诿的,但能听你一曲也算不虚此行…”他洒脱地挥了挥拂尘,笑道:“这么动人的埙曲,若是成为绝唱未免太过遗憾,我且饶你一命,你快逃吧,有缘再会。”
  黑屠凝视着他,笑了。
  本打算一走了之,这世间变成什么糟粕模样都与他再无瓜葛,可白讥的出现,让他改变了主意。
  这个人,像一道曙光,愣是不经意间撬开了一条罅隙。他恰到好处的姗姗来迟,他坦荡的音容,孩子气的笑貌,口无遮拦地说出不计后果的话,轻描淡写地将他拽离悬崖峭壁之岸。那一瞬间,他久违地湿了眼眶,久违地踟蹰不前,久违地,竟然,有点不甘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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