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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生枷锁-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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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知道好友已经身处魔宗,才出虎穴,又入狼窟,确实不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柳眠迟在门外徘徊许久,等了一会儿,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他知道自己要是硬闯进去,戚怀香肯定会不理他的,甚至还可能跟他闹气回南疆,只好写了个纸条,从门缝里塞进去,又站了一会儿,才走了。
殿内,戚怀香正伏在案旁,紧蹙着眉,脸色有些苍白。
他额前背后都被冷汗沾透,从袖中勉强拿出一枚小小玉牌,捏碎,传音。
过了半个时辰,一个玄衣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前,低着头跪下,“见过主子。”
那人青发玄衣,眉目冷冽,是青延。
自从戚怀香跟着柳眠迟住在柳家之后,他嫌青延时时跟在身边有点碍眼,便让他都在附近等着,随便他做什么,只要自己有令的时候他便跟着照做便是了。青延那时虽有不舍,但戚怀香的命令他向来都只能听从,只好不再跟在他身边。
可是他每每奉命回来的时候,偶尔见到了柳眠迟,两人依旧和第一次见面就打架的状态一样,依旧不对头。
柳眠迟碍着他是戚怀香的心腹,对青延已经很容忍了,只是在青延在的时候,在不动声色地宣布着他的主权。他一般是偷偷揽住戚怀香的腰,或者,两人手指相握。
戚怀香虽每每觉得他这种行径有些幼稚,总是甩开他的手,嗔怒一声,但许多时候都任由着他来了。而青延那时候看着总是不是很开心,戚怀香只当他是跟自己久了,不习惯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人跟着,想要安慰他一下,青延却总是在这时便默不作声地走了。
现在,不见了戚怀香身边总是伴着的那人,青延缺乏表情的脸上不免也露出一丝惊讶,他看到戚怀香苍白的面容,忙起身去扶他,“主子,您怎么了?那个人呢?”
虽然柳眠迟已经是戚怀香众所周知的道侣,但青延却从来都不尊称他为柳家主,而是以‘那人’称呼,说起来还有点别扭。
戚怀香只是摇摇头,声音很弱,有些无力,“无碍。你给我传些功力。”
他感觉体内的修为正在缓慢地流逝,虽每一分每一秒失去的修为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是积少成多,他现在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掉了一阶的修为了。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要变成什么样。
青延神色肃穆,立刻端坐在他身后,双手靠着他背,为他输送起功力,一丝迟疑都没有。
灵气如潺潺流水一般流入四肢五骸,带来温凉的感觉,渐渐地让人有了几分力气,戚怀香的脸色变得红润了些,不再是之前的苍白如纸了。
他抬抬手,示意青延可以不必再为他输送灵气了,青延便停手,跪坐在他身前,低眉顺目,很是温顺。
戚怀香看着已如平常一样,只是身上被汗湿透,感觉黏糊糊的。
“去打些水来,本座要沐浴。”
“是。”
青延站起身,身形一转,朝外走去。
他刚刚是从窗外进来,并未从门走,如今一推开门,门缝间的纸条便飘飘洒洒地落下来。
青延捡起那纸条,看到那上面苍劲有力的字迹,是柳眠迟留给戚怀香的话。柳眠迟问戚怀香何时有时间,他想带他一起去凡俗界。
如今道修初初稳定了局面,他们也终于有了安宁的时候,柳眠迟便想带他出去散散心。
提心吊胆了几十年,时时刻刻都担心着道宗覆灭,柳眠迟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对戚怀香亏欠太多。以往,道修们刚结为道侣的时候,总是要带道侣四处散心游玩,过一段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但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实在不凑巧,正是道修危急存亡之际,柳眠迟忙得紧,抽不开身陪他,只能作罢了。
如今得了空闲,柳眠迟想把那段日子为他补回来。
青延面色漠然,看了那纸条几眼,便塞进怀中。他出去为戚怀香打水,在回去的时候,恰巧碰到了柳眠迟。
柳眠迟看到他,怔了怔,问,“他让你来的?”
青延置若罔闻,并不回答,只是拎着水继续往殿内走着。
柳眠迟蹙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面色沉沉,却终究还是顾忌着戚怀香,不能去打扰他。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地推开,青延拎着水,倒入屏风后的浴桶中,他用了妖力将那水加热到适宜的温度,用手撩了撩,跪在戚怀香面前,恭谨道,“主子,水已经热好了。”
“嗯。”
戚怀香应了一声,当着他的面,也不避讳,便脱了衣裳踏进木桶。
青延一直低着头,只看到地上坠下的衣物,默默地过去拾起,叠好,又为他去拿了干净的换洗衣物。在抬头的一瞬,看到青年瘦削的肩胛骨和形状优美的后背、窄细的腰身,那背上有着点点斑驳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着很是妖冶暧昧。
青延喉结动了动,下一刻便低着头,神色看不清楚。
戚怀香将自己都浸在温水之中,刚才黏腻的感觉一扫而空,终于舒适了些,懒懒问着他,“你最近在外面做些什么?我没叫你,你便不来看我了?”
他说得随意,有些像嗔怒,不免让人多想。
青延只是低着头,回道,“属下不敢来碍主子的眼。”
“……”
戚怀香听着他说这话,笑了,“你这样子倒像是在怨我,到底怎么了?越来越像个人了。”
他说这话,倒不是在贬青延不是人而是蛇。
只是,青延和普通的蛇并不一样。寻常的妖修尽管本体非人,但是修炼为金丹期之后便可化成人形,也拥有着与人类无异的七情六欲和智慧。但青延却不是。
戚怀香是在一个荒僻的野外捡到青延的,那时候,青延还是一条青色巨蟒,他在妖修之间的争斗中着了人暗算,被追杀,逃到野外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戚怀香本想着带着这条大蛇回去,挖了他蛇胆做药酒,但谁知道这蛇命不该绝,被他拖到南疆的时候便气息渐渐平稳,竟是自己慢慢地活了过来。
青延本是高阶妖兽,戚怀香便不再打算拿他来泡酒,而是打算养在身边驯服。
养了一段时间,青延也晋升为了金丹期,化身为了人形,模样倒是不错,也生得高高大大的,只是却因之前的伤势太重,青延三魂七窍少了一魂两窍,没了寻常人该有的感情。无论做什么总是冷冷的。没有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特别厌恶的东西。
除了柳眠迟。
戚怀香总觉得青延从第一次见柳眠迟开始就不喜欢他,一直到现在,柳眠迟是青延第一个自主表现出敌意的人,实在是难得。
而青延听他说自己越来越像个人的话,耳边回荡着屏风后的细细水声,戚怀香带着调笑的声音也是飘飘渺渺地。
他只是问,“主子,您怎么了?”
戚怀香被他问得怔了怔,他抬手,看着小臂上蔓延起来的黑色纹落,嘴角勾起无奈的笑,慢慢道,“你应该知道的。毕竟,你也看过教中的典籍了,不是吗?”
“主子——”
青延一瞬间抬头,那素来无波的脸上有些茫然,“不会的。”
“有什么不会的?”
戚怀香笑了一声,那笑声中有几分坦然,更多的是嘲讽,不知是嘲他自己,还是嘲这命运,“你知道的,修行蛊毒便是以身为蛊,我在身上养了那么多年的蛊,也是时候要回报它了。”
而他也知道,说是回报,不如说是反噬。
历来的万蛊教主皆是如此,以身饲蛊固然可得到超乎旁人的修为,但其弊端也不容忽视。
每一任的万蛊教主,没有活过二百岁的。
他算了算自己的年纪,他已经一百三十余岁了,没几十年了。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一天来的那么快,快到,他还没准备好。
戚怀香洗净一身汗水,静静地穿上衣裳,一边系着外衫的带子,一边问他,“你刚刚出去的时候,看到柳眠迟了吗?”
“……没有。”青延沉默了片刻,低声回道。
“哦。”
戚怀香系着带子的手顿了顿,又点点头,淡淡应了一声,只是,心中有些失落。
第六十九章 看灯
戚怀香默默地穿上衣服,赤着脚走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寒意渐渐地从脚下透过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青延低着头,从怀中拿着帕子,膝行到他面前,为他擦净脚上的水珠。
戚怀香许久都不曾让他贴身侍奉,有些不是很习惯,他看着底下青年长长的暗色青发,心中暗潮汹涌,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之前,都是柳眠迟来做这些事情的……
戚怀香低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你这些日子知道饿鬼道发生的事情么?”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只是,想再见闻清徵一面。
戚怀香眼前浮现起那个雪发玄衣的清冷背影,在心中叹息一声。
他还是放心不下那个人,以往他就一直觉得沈昭没那么简单,如今,事实印证了他的直觉和猜想是正确的。闻清徵还真是捡了个狼崽子回来,到现在,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青延摇摇头,“属下不曾关注过。只是……今日知道宗主调遣北境的教众去查明此事,才略知一二的。”他看着戚怀香的神色,又问,“是闻仙长回来了么?”
戚怀香摆摆手,苦笑一声,让他退到一边,慢慢道,“回来?他依旧是不得自由,和在那地儿有什么区别。”
若是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对的,那么闻清徵便是从饿鬼道中出来了,但是,却被沈昭给拐回了魔宗。
以他对闻清徵这些年的了解来看,闻清徵是不会愿意被禁锢在一方小小天地的,他虽有时会有些古板,甚至迂腐,但却并非本愿。如果有机会,戚怀香知道闻清徵更愿意做一介逍遥自在的散修,闲云野鹤,不在意修为,不在意宗门,也不被那些条条框框所束缚。
可造,化弄人,以前是断情宗,如今是沈昭,他总是得不了自由。
戚怀香想,他感觉今天知道的唯一的好消息便是闻清徵现在还活着,而不是在饿鬼道中陨落。
但这样的活着,不知对他自己而言到底是坏事还是好事。
他沉默着想了一会儿,青延便认真地看着他,不曾出言打扰。
直到戚怀香的目光再落到他身上的时候,青延才开口,一开口却是把戚怀香心中所想都说出来了,他问,“主子想去找闻仙长吗?”
“……”
戚怀香怔了怔,转而笑了,他伸手,在那垂下的冰冷青发上抚了抚,有些欣慰,“小青最近越来越知人事了,比以往好多了呢。”
青延的身体因为他的触碰僵硬了几分,侧了下脸,声音中有几分局促,“主子……”
“嗯。”
戚怀香微微颔首,并不瞒下他的失落,淡淡道,“我是想见他,可是,魔宗把守森严,你是决计进不去的。沈昭也绝对不会让你把他带出来。”
青延之前也在想这件事情,他缺了一魂两窍,许多事情都浑噩无觉,唯独对戚怀香的事情敏感许多,许多时候,只消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便能知道眼前的人是要做什么。青延一直不遗余力地想要为他做到所有他想做的事情,但现在,却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
他皱着眉,神色有些茫然,想要为戚怀香排忧解难,但奈何能力不够,心中亦是焦急。
戚怀香把袖子放了下去,不再看小臂上那处蔓延开来的黑色纹路,看到他的神情,吩咐道,“你去把他带出来是不太可能的,唯一的可能只能是他自己出来见我了。”
“闻仙长,可以出来么?”
青延怔了怔,他知道闻清徵现在或许在魔宗,他若是能出来的话,岂不是早就出来了。
戚怀香苦笑一声,只是道,“可以不可以,不在于你,也不在于他。知道么?你便按着我说的做就可以了,其余的,尽人事,听天命。”
“是。”
青延不再问,静静地听着他的吩咐。
戚怀香思忖着,慢慢道,“你去抓些魔修来,最好是金丹初期的魔修,这些修为的魔修一般都在魔宗内担着不大不小的职务,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能在沈昭面前说上点话。而且,不要间断,关上几天便把他们放回去,让他们告诉沈昭,有故人相见。”
“是。”
青延温顺地奉命,又问他,“主子,我再为您传些功力吧?”
戚怀香摆摆手,“你自己留着吧,给了我,也是白费。”
他说的随意,但心中却是知道这已是定数,改变不了的,青延为他传送功力只能解一时之渴,撑不了多久。他是见过上一届的教主,也就是他的师父是如何陨落的。
他的师父是在距离二百岁只有三年的时候开始被反噬的,那时候,人会慢慢地流逝修为。好好的一个金丹期巅峰的修士,后来慢慢地竟掉到了炼气期。再后来,体内便没了一丝灵气,身体又孱弱不堪,比凡人还不如。
戚怀香在他陨落的时候是全程陪在他身边的,见证了一个骄傲尊贵的修士如何从云霄跌入凡尘,纵然寻遍天下良医,用遍了法宝灵药,也毫无用处。
他从那时便已想好自己以后的样子,但纵然准备了那么多年来迎接这一刻,真正到临的时候还是有些恍惚。
青延听到他这丧气话,有些着急,“主子,您会好起来的,不是白费。”
他说着,便要起身,为他再传些功力,刚刚青延为他传了不少功力,嘴唇已经有些苍白,但现在却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还要强撑着为他输送功力。他不会说话,就算是安慰戚怀香也显得有些笨拙,让戚怀香感觉心中有些发热。
他伸手,轻轻按着青延的肩膀,青延便不动了。
“好了,小青,你去做我说的事情吧。”
戚怀香不再想说这件事情,吩咐他退下,说自己要休息了。
青延抿唇沉默了好久,应了声‘是’,身形一闪,隐匿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戚怀香把自己埋进松软的床褥里,身上源源不断地传来暖意,但却总是觉得冷。
差不多,在五更天的时候,曙光微露,戚怀香感觉自己榻前好像有谁慢慢地立住了,在他身前投下一片阴影,他神识困倦,醒不过来,只是感觉有人轻轻给他掖上了被角。
然后,那人便走了。
直至日上三竿,戚怀香勉强夺回了一丝意识,昨日青延为他传的功力又被消耗殆尽,他现在已经掉了两阶的修为了,时间紧迫。
戚怀香慢慢抬起头,看着天幕上灼热耀目的日头,伸手,将那些光影切割成支离破碎的许多瓣。眼前现出斑驳的光斑,七彩炫目,但再伸出手去摸,只触到一片虚无。
人生百年,亦如一场大梦,数点斑驳光影,虚虚幻幻,不知何处是真。
……
过了深秋,寒气愈发重了。
闻清徵素来畏寒,自从修了鬼修之后这毛病便更重了。沈昭这些日子与他相处下来,耐下性子,慢慢地套得了他不少话,知道他弃道重修,当时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一到冬日膝盖和手肘处便酸疼起来,一堆的病症。
沈昭心疼他,短短一月的日子里请了不少大夫来看,但那些大夫却都说这是积了许久的毛病,加上鬼气阴森,绝非一朝一夕能治好的,只能细细调养,等待些时日。
外面酿雪的天气,光秃秃的树木枝杈上还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殿内炭火正烧得浓,温暖如春日。桌上和殿角是浸在清水里的几只梅花,幽幽地散来清淡香气,中和了苦涩的药味,像是调香大家特意配出来的香料,沁人心脾。
沈昭正弯着腰,手里拿着厚厚的棉布,用来盖住药盏的柄,他将熬好的药倒进碗里,端着那碗,稳稳地向里面走过去,声音温柔,“师尊,把铃铛放到一边,先喝药吧。”
他话音一落,殿内清脆的铃铛声响了。
通体雪白的小猫从闻清徵怀中窜出来,很通人性地爬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安安静静地。
铃铛便是沈昭给这白猫取的名字,他嫌这猫上蹿下跳地,一会儿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找起来麻烦,便在猫脖子上栓了项圈,项圈上垂着三个小铃铛。只要它一走路,便能听到那铃铛声清脆作响。
闻清徵听到他的脚步声,慢慢地从怀中拿出了袖炉,放在桌上,又接过那碗药,安静地喝着。
他现在乖顺得就像是那只小猫咪一样,沈昭在心里想着。他的视线忍不住一直盯在青年脸上,看着他喝药的样子,目不转睛,却又嫌自己这样太过痴态,便拿过那袖炉,借着换炭火的功夫一边往袖炉里轻轻吹着气,将那快要熄灭的炭火重新点燃,一面偷偷看他。
这样近在咫尺的偷窥,有些隐秘的快意,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在清净峰,偷偷看着师尊的样子。
但现在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可以触碰到师尊了。
沈昭看他喝完了药,把碗放下,他心尖痒痒的,从背后搂住他,暗用了修为让青年感觉到一丝强迫的威压,但却绝不贪多,只会让他感觉到身边全是他的气息。
“师尊,我今天带你出去看灯,好不好?”沈昭轻声地在他耳边这样问他。
闻清徵就算被他这样抱住许多次了,但还是因这样亲密的动作感觉有些脸颊烧热,推了推他,但沈昭却纹丝不动。
闻清徵无可奈何,问他,“去哪儿?”
“去凡界。”
沈昭说着,笑了笑,认真看着他,道,“师尊可是忘了?以前,您答应过我要带我去凡俗界看灯的。”
他等了几十年,却还没等来他陪他去看灯,只能是自己带他去看了。
第七十章 结个福缘
沈昭虽不说怨,但心里还是有几分不甘的。
闻清徵不经意间许下的承诺,在少时的他的心中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他每年冬日都在盼着师尊哪一天再带着他下山,去看人间的灯节。
但闻清徵却几乎日日都在闭关,数十年来再也未曾去过凡界,他慢慢地失去了念头,也只能作罢。
如今,有了条件之后,沈昭第一件事便是想要完成以往未尽的心愿。
他将闻清徵打扮得很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装点他,闻清徵双手都不知往哪里放,由着他为自己带上绸缎,又戴上前面罩着薄纱的斗笠。
将那一张昳丽的面容罩得严严实实之后,沈昭才牵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他下山。临出去的时候,仔细地看着门槛,提醒着要他抬脚。
如今,闻清徵是要他来照顾了。
昔日青年带着不及他腰间的稚童的身影,和如今两人并立的身影恍若重合,只是,又调换了位置。
沈昭带着他在热闹的凡界集市中逛着,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前方是卖什么东西的,以及,那处人声喧嚷的地方是在做什么。有人在耍杂技,可惜敲了许久的锣鼓,卖了大把的汗水,筐子里却只得了几枚铜板。
闻清徵微微颔首,辨着人声,只随着沈昭的脚步走,沈昭牵着他去哪儿,他便跟在哪儿,比在魔宗的时候要乖多了。
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牵着另一个清瘦男子在逛着集市,不免遭来许多的目光,但闻清徵看不到,沈昭又没皮没脸地,根本不在意那些目光,所以那些视线也就对他们造不成什么困扰。
沈昭知道他看不到,不会避开人,又怕人流挤到他,便在前方为他用身体辟了一条路,牵引着他走。闻清徵像是躲在他身后一样,让沈昭看在眼里,心中软软地,像是融化了一样。
他想说师尊现在像是怕被主人遗弃的小妖宠,又怕他恼,忍了忍,只好把话给吞下去了。沈昭忽略周围向他们投来的目光,手下用了些力度,紧紧攥着闻清徵的手,往前方热闹的街坊里走去。
这一日,本是有些寒冷的天气,树木的枝桠上都结着冰冻的霜雪,但碍不住街坊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也显得不那么冷了。十里明月下处处灯火辉煌,剪得精巧的红纸似乎都将游人的脸颊映红,在这料峭的冬日添了淡淡的桃花颜色。
沈昭一路跟闻清徵讲着旁边是在做些什么,一面见到了修仙界不曾见过的新奇物件,便都花银子买下,献宝一样都送到闻清徵手里,才不过半个时辰便弄得闻清徵两手都抓不住了,手里拎了许多的蜜饯、甜果子、松仁糖、还有冰糖葫芦。
这边,沈昭又买了刚出锅的糯米甜枣儿,用一方油纸包着。冷冷的天气下,那包枣子还在散着洁白的热气,云雾一般缭住了人的眼帘。
“师尊,来尝这个。”沈昭拿着油纸包朝他走过来,要放到他手里。
闻清徵两手都是他买的东西,只是听到他说又要尝什么,抿了抿唇,无声地笑了,只是他面容掩在薄纱之下,看不清。
沈昭见他不来接,疑惑了一下,又看到他手中的东西,面色有些赧然,忙去帮他都拎着。他忍不住也要笑自己,道,“今日都要昏了头了,买了那么多东西,倒是都没问师尊喜不喜欢。”
他买的大多都是以前闻清徵带他来凡间买的东西,已经过了几十年了,如今,他亦不是稚童,不喜欢吃这些,师尊更不是以往的他,哪里还会喜欢这些。
沈昭看着手里满满的东西,犯了难,不知道是不是该丢掉,又觉可惜。
正犹豫着,听到青年说,“可以留下。”
“嗯?”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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