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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焕生-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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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悟空,阿空…。”邪焕生弱矜矜地望着他,“我要…。”
  “滚!”悟空转身就跑,到了门边,回头道,“我去千尊那儿走一趟,过两日就回来!”
  “没趣!”邪焕生气恼的吁气,好容易养足了精神、备足了力,到嘴边的人却给他溜走了!此时他抖擞得像一只斗鸡,根本没有困意。而窗外夜色正稠,恍如一个水月之境,白光缠绵,水缎似的铺过半间屋子,风中尤传来几段花香,弱不盈触。
  ——这会也不知阿兰怎样了。
  他转身下榻,趿了布履,掠出门外,来回折过几道廊子,到了西厢。
  “阿兰?”轻叩两声,并无回应。
  “阿兰,你可好?”仍无动静。
  奇怪,阿兰向来睡得迟,怎这会就死睡过去?或是伤的太重罢,人少了些血,总也要犯困的。不如悄悄地进去,哪怕看上一眼也好。
  他扳住门隙,缓缓推过房去,只见白露盈室,一色亮堂,半点人气也无。
  沉香烧尽,落了两朵红花在香坛上。
  目视一转,到了那张凉床,床帐起了一半,柔软的丝绸像女人的头发泻过半张床,月色朦胧之下,却见床上连个人影也没有,只留下一只半开的香囊。
  最后一只锦囊竟在此时开了!
  他气息徒然变得湍促,快步到了床边,抽出囊中那张纸,举在窗边看。
  疾快地扫视,纸上只有一行字。
  七个字。
  ——太阿剑下葬龙魂!
  他狂乱地搓揉那张纸,原地团团乱转,十指也忘了如何运用,扯碎了,落了一地黑白的沫,太阿剑、葬龙魂!蓦的头皮一炸,无数可怖的想法像噬灵的魔鬼在脑海中盘绕翻滚,简直要让他哭出来,他急速的转身,横冲出去。
  这辈子都没有过这样快的转身!
  

☆、51

  从这到万瀑流沙有多少路?他走了多久?已遭遇不测了么? 
  他用力吸气,吸到两片非叶子都要炸开,愈闭的伤口豁然开裂,疼痛穿心透腑,让他不住的弯下腰去。
  五龙已丧,三个势寡。
  如今三郎也没了,若再保不住六弟,他就不配做这个大哥!
  他狠狠咬牙,铁了心,铁一样的心在胸膛剧烈突跳,几近夺身脱体;脚步更狂,狂如走石,身影更迅,迅比流矢,他像一匹冲锋羊群的独狼在林间疯窜,枝叶过身,划出刺耳声响,白露瀑降,洒落遍地凉霜。
  也不知何时流出的泪,从眼角斜飞。
  有生以来他是头一次这样惧怕性命的消亡。
  纵使千百年历览世间生死变幻,看惯了一双双脚步匆匆,然而依依惜去的那些所有,他一概未曾抓住。
  出了林子,眼前赫然出现一处广阔平原,月明如镜,鸦声零落,不见影双。
  微白的地平线下突地冒出一个身影,那人脚步轻快,衣摆高扬,意气风发的模样,就好像一个初涉风云、满腹抱负却又不勘血腥残酷的少年浪子。
  红袍玉面,月色拢怀,嘴含微笑。
  是彧兰君!
  他活着,安然无恙地活着!
  邪焕生像捕羊的饿狼疯也似的扑上去,嘶声叫道:“六弟!你回来了!你可好?你总算回来了!”
  彧兰君向他这边缓缓走着,像个天上降下来的花神,洁净得不可方物,虚幻的仿佛一场梦。
  “大哥。”他叫着,把手搭了上来。
  邪焕生揪住他的手,护在掌心:“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他忽然脸色大变——阿兰身上没有半点龙气!
  只有单纯的道元!
  怎么会?
  “大哥…”彧兰君仍旧微笑,眼神却变得空茫,他带着笑,如同天边枝头上一片飘零红叶,依依落进他的臂弯,“我…。”
  他呕出一口血。
  血吐在邪焕生的喉头,热而刺辣,沿着衣襟下淌。“太阿没有了龙气…。才能斩龙…。我…这回没让你失望吧…”
  他的脸白的吓人,身躯像一支掐折的树枝颓然的垮下去,邪焕生仓促后退一步,连着也跪了下去,两人一道流着血,从胸膛挂至双膝,潺潺不绝的化进了泥土。 
  “六弟!”他瞪圆了双眼,眼泪大颗大颗落在彧兰君脸上,“你不会有事,你不会有事!你振作…大哥带你去找菩萨…。”
  “大哥…”他异常吃力的吐字,“我已自卸龙气,在他七尺之处留下了…。到时候你就…。”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也别说了,我带你走!”
  “不必了,”他摇头,邪焕生抚着他的脸,他轻轻摸住那只手,期盼地道,“大哥,带我去看兰花,好么?三哥的琴还在…”
  “好、好…我带你去躬雪兰涧,你要撑住!”他背起彧兰君,双脚蓄足了力,拔步飞奔,奔向荒路尽头那一轮又大又圆满的月。
  旧景依稀铺陈在脚下。
  幽兰圣洁如云,遍地芳华。
  “你看!”邪焕生小心地放下彧兰君,让他尽可能舒适地靠着石坛,哭着笑道,“你最爱的兰花,开的好好的…”
  “哈哈。。”彧兰君笑了,“老天待我若此,我这一生不妄了。”
  他才说完这一句,那水晶似的异卉就像野火下的灰烬,渐次潮退枯败。
  “不!不要现在…”邪焕生骤然尖叫,扑在地上,伸长了手臂去抓那些花,指尖一触,就魂消玉殒,他的十指深深□□土去,发狂也似地挖掘,终于抓住了一枝。
  最后一枝兰花。
  他欢喜地捧在怀里,献宝似的献给彧兰君:“你看,最后一朵让我摘到了!”
  彧兰君微抬了手,想去接那花,手指刚点到花萼下的嫩叶,就无力的垂落了下去。他昏寐地望着花,满足地叹了口气:“大哥,我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你帮我拉一支曲子,我闭上眼,就当三哥也在这,好么?”
  “我…”邪焕生惭愧地垂下脑袋。
  “我就要听你吱啦吱啦的声音…”
  “好,你不嫌弃,我就吱啦吱啦地拉给你听!”邪焕生抹了把泪,从石坛上抽下胡琴,支在腿上,凭着些许微茫的记忆,细细抹动琴弦。
  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却成一段圆满。
  圆满如当空白月。
  彧兰君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淡化,终于铮一声落入低尘,回归了青峰上那一把傲然的道剑。
  青峰不改,世浪云翻。
  整一片躬雪兰涧随之烟消云散,宛如旭日腾空下匆匆逝去的一个好梦。花气飘逸,依依挽留着眼前的尺寸春光。
  夜,依在延续,江浪滔滔,闪过几道觅春的雁影,转瞬而逝。
  春花秋月何时了,人景物飘渺。
  遍览人世悲欢生死情仇离别,岂料有朝一日也入景成画,邪焕生扛起琴,拥剑入怀,他起身站定,一条鲜明宽阔的路从脚下笔直铺展而去,一条不容回头的生死路。他走,胡琴负背,长剑作伴,长发悬空飘荡,盲目无定地击打着骤冷的空气。
  这时,终于是起了北风。
  北风染,半头白,影疏大江流,回首尽惘然。
  

☆、52

  万瀑流沙,这年第一场雪。
  一场早来的漫无预兆的风雪。
  万木倾颓的苍茫大地上此刻踏上一条无声的人影。这个人,他有一身寂寞如坟的雪,有一把藐视人伦的剑,和一双沉寂如雪的眼。
  狂雪鞑空,不折路途。
  凌风扫尘,不屈心志。
  寒鸦过境,叫破一片茫茫。
  “你终于来了。”
  夔打了个哈欠,懒懒起身,随之勃翱地往上一跃,他的身躯庞可睥山,举动之中却是显得异常的优雅,他优雅地在云端盘旋一周,翩落白沙,在眼前化成王像。
  玄黑蟒袍,盲夜般的乌发,深目鹰鼻,恍然又一次玉帝临世。然而他是龙,一尾恶名昭著的魔龙,而远非凌霄宝殿王座上那个万人称颂道貌岸然的皇帝——龙袍拘不住他的矜傲,岁月冲不淡他的轻狂,沉睡泯不去他的仇志,虚名入不了他的眼界。
  他道:“我儿,你终于来了,你让父王等得好苦,也让地下的兄弟们等的好苦——”他蓦的发笑,“我送你一程,也好让你们八个黄泉团聚!”
  邪焕生不予置答。
  他厉叱一声,已出剑。
  剑乱雪。 
  雪飞殃。
  绝招过处,再无余地。
  往事了了,尽付风霜。
  他的剑上有恨,眼中有恨,心中有恨,就连一脉相传的血液里也带着恨。
  恨至绝顶。
  恨如死劫。
  恨风尘契阔,恨心怀不古,恨黄泉路无常,恨天涯知己丧,恨往事久缠磨,恨父子命相熬,满腔怨恨,化作最凌厉的剑。
  一次次疯魔一般刺出。
  夔起手,劈掌揲锋,更笑出几分不明冷意。
  好大一场雪,天地沉沦,不见江湖。
  封化那一日也有这样一场赫赫如死、威不可抗的雪。
  那场雪洗刷不了冤屈,却永藏了斑斑血泪,昭彰不了正义,却成就了邪人的功名。
  善不将善,世不将世。
  埋没尘烬最后一眼他只见一片惨白如洗的炼狱,那个头戴龙冠的冷酷君王编织出的旷世谎言下一场丑陋的狂欢。
  天杀的忌戈申,他的双手永远不染血腥,徒留盛名。
  ——那么,与其罔顾这扭曲的太平,不如以血洗换来茫茫大净!
  “你真要杀我么?”
  “父噬子,子弑父,还有差别么?”
  不尽是一场丛林游戏!
  风狂雪暴,一掌劈空。
  打在邪焕生旧伤处。
  邪焕生受他一击,登时如一叶逆浪扁舟飞落雪野,直往后滑了数尺,朱血夺口而出,浇染雪霾。
  夔跨前一步,低喝:“不堪一击,再来!”
  “站起来!”
  邪焕生双目一闭一睁,起跳、腾剑,他的剑犹如九霄掣地的一支判笔,划破猎猎雪幕,骋白焰,奏哀声,激起怒云流绽,鬼啸万里,冷冽杀光直扑仇敌。
  夔厉笑一声,凝三分真元于掌,反手拈锋,随之身形一转。
  他轻轻一捻指,却蕴有斧钧之力,这一股雄浑之力穿透胸襟,直入肺腑,邪焕生只感心尖似有一只巨手捏攥,视线一懵,又次震落在地。
  夔高耸的身躯如神邸迫近,“怎么了?这把剑不合你的手么?你六弟是白白送死了!”
  邪焕生听他一语,顿时心火焚胸,他冷暴一喝,翻滚再起,半身血洗,半身雪陨,如死如鬼,长剑在手,化作一条啖魂策命的死信;步一踏,飞曳云端,身随剑走,如实如幻,刹那,杀芒劈道戮地,靡靡剑风扰雪惊尘,死招未至,却见长空醉溺,地陷三分!
  夔扬手控顶,五指乍然倒勾,擎如月于鼓掌之间,沃无俦威力,窥准胁近的身影,一击作发。
  两股蓬勃龙气剧烈对冲,万里冰封世界瞬间瓦解,豁出一个巨大窟窿,仿若一方出尘之境。
  悲风啜雪,不染二人之身。
  夔讚许笑道:“哈!果然长进不少!”他忽然收敛了笑意“可是——我厌倦了!”
  再令人陶然的游戏也有尽头。
  他凌跃雪野,入云,化龙,髹黑龙鳞在雪光映照之下呈现出银亮的铅灰色。
  他蜷起尾巴,蕴足力,破空扫落。
  邪焕生横剑于胸,催发腾腾魔元,雄力一挡。
  天地陷入晦暗。
  雪的世界怎会黑暗?
  是他已半晕厥在了地上。
  他败落在荒尘之中。
  他的胸骨被扯断了四根,每嘶一口气就痛得头脑发胀、牙齿发酸。
  还好有一场雪。
  为了这一场雪,他真要向苍天敬一杯热酒。
  寒意镇住了拔命的痛意,使他维持清醒。
  龙缓缓开口,他问:“你眼前的我究竟是谁,你真有想过么?”
  邪焕生梗了梗脖子,吃力地道:“此话何意?”
  “你以为夔是在破封那天才重生的么?”
  “你…”他扭过头,吐出一大口血来,血融进雪中,凝结成一朵艳而薄的冰封的傲梅。“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从你脱胎出世那刻起,夔已经重生了。”
  “你…。胡说!”
  “害怕了么?”夔吃吃地笑,龙须在风中飘动 “当年那八颗龙珠中,有一颗不死龙珠,你便是从不死龙珠中脱胎而出的再生邪龙;与之对应的还有一颗寂灭龙珠,也就是你手中这把剑,这把剑只能够杀死你我其中一人,只要你我二人中有一个不死,夔就不会死。”
  “我、我是应龙邪焕生!”
  “哈哈,”夔继续笑着,他可怜他,“杀了我,夔依然存在,因为你也是夔。”
  “那你——又是谁?”
  “哦!你不想杀我了么?”
  “我当然要杀你!你究竟是谁?!”
  “我是那个饮恨而终的夔,你是战神托生的夔,一个人有未来就会有过去,我是你的过去,你是我的延续。”
  邪焕生目光骤寒,他劝服自己般的低声重复:“我可以斩除你…我可以先斩除你…”
  “斩除过去?哈哈,这种老套又荒诞的想法,你早非你,我亦非我,无我怎有你,无你怎有我?”
  邪焕生捏了捏手中的剑,又松开了手。
  ——我可以先杀他,再杀死自己!
  夔一眼看穿他的想法:“你好天真!想杀我,就放马过来吧!哦不对,现在的你怎还能再战?这一次必然是我先杀了你!”
  他说完,高高扬起了尾巴。
  邪焕生阖了眼,嘴角痛苦抽搐,若死了,这世上还能留下他的什么?他尚无失去所有,他还有一条命、一个等待他的人。
  ——这就已足够!
  他必须活着,他要活着!
  ——杀了他再说!
  可现在的我却无反手之力,难不成真要永世受他操控?
  “我!”他咬牙吼道,“我是——”
  语未尽,腕间骤然亮起一道夺目光华,辘辘震动,随之向四周衍射弥散,圣耀过处,只见九重苍寰十方刹影粲然,鬼邪阒寂,佛赞庄颂,漠雪洗陈云,万灵沐新生! 
  夔惊见殊像,神色瞬变,却见邪焕生巍然傲立于青空黄尘之间,太阿玄剑指天一幌,顿时剑锋如飞蛟疾旋,化风云,纳乾坤,倏开两仪无极之门,腕间佛珠顺势甩落,拂刃而出,佛道双力并运,天罗转八卦,海云耀征衣,万神惊绝艳!
  “我——是我!”
  声落,招发,万道剑气应声贯地而出,如参顶之林掣裂天穹,密密刺穿龙身。
  夔哀嚎不止,身体以扭曲之姿翻转挣扎,如蹈火浪,浑身龙甲在剑芒穿透霎那破裂、破碎,蘸血带肉,遮天蔽地宛如一片残酷的镖雨扫落四野。
  邪焕生不容他再有反扑之机,双手把剑举过头顶,纵身而上,瞄准他七尺之处,一剑斩龙!
  

☆、53

  冬天也许是最任性的季节,风雪总是说来就来,突兀得有如一阵惨噩,而冬雪的生命却又短促,像夏日河畔枝头上的肥蝉,说休就休。 
  屋檐下挂起了一串冰锥,莹白通直,各淬成一把供人撷取的好剑。从彧兰君房里出来,悟空手上多了一只香囊;。冰锥折出淙淙白光洒透周身,每一支都仿佛一把万花筒,映照出数方琉璃世界,满目尽是浑融的白色,宛如仓促堆成的意象、一段抽空了的记忆。
  单独人影凝立苍茫,眼前院落三面环室,没有了扫帚洒扫的嗖嗖声,不闻厨房里热油下菜的滋滋脆响;躺椅上横摆着一支梨花木制就的斗鸟棍,荒置如弃,再留不住黄裳绿头的鹦哥;茶案上尚还摆着当夜两人喝过一半的茶水,此时也已结出一层藻绿的薄冰——好一个空前的寥阔。
  悟空向前挪了一步,旋即又撤回了右足。
  眼下有好多东西需要思考,他俩是何时动的身?真去了万瀑流沙么?可为何方才经过时,就连一条龙影也无,当地或有经历过一番激烈痛苦的缠斗,然而风霜掩埋了它的踪迹,寂寂宛如一场死灭。 
  他人究竟去了哪里?
  他捋了把佛珠,低声问:你呀你,你在哪里呢?
  佛珠没有感应,他的心得不到落实。
  他去了万瀑流沙,抱着棍子站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内又下过两场小雪,雪子又浅又细,落得力不从心。
  他凭借着金刚不坏之躯在风雪中漫等。
  一等就是三天。
  第四天清晨,寒阳破雪,在白幕中忽然钻出一个圆胖的影子,那个矮短的老人挥舞着拐杖,气咻咻的冲他招呼:“大圣!圣佛!你怎会在此?”
  “是土地公!”悟空霍然转身,眉睫上的积雪随之飐飐抖落,“邪焕生呢?你瞧见他没有!”
  “他…”土地公垂目,按下几分躲闪的神色,“他呀…”
  悟空一个健步冲前,夺手提起他的后领,土地公吃他这记,顿时糯米汤团一样原地咄咄转了好几圈,嘴里尖叫“哎呀!小神这就说!您别着急呀!”
  悟空眦目:“他——在哪里?”
  “他…。”土地公打了个哆嗦,“他死了…。”
  “死?”悟空瞬时暴跳,“他怎会死!”
  土地公见他红眼珠子都要暴出来,吓得手舞足蹈,语无伦次地说道:“他和那条魔龙同归于尽了!我在一旁看得分分明明!呀,当时那个惨烈,小神我差点就被剐成肉片作羊汤去了!”
  悟空脸上一层层褪色,逐渐变得煞白,排山倒海的虚弱压垮了他,他踉跄着后退,脚掌刮飞起一洼洼干透的雪。 “怎么会…他…他的尸体呢?”
  他手里一卒,重重把土地公摔了下去。
  “这…。那时天翻地覆的…。小神我也没看清,一眨眼功夫人就没了,那么大一条龙也没了,你看——”土地公两股打颤,连逃跑的想法也丧失殆尽,乖顺地从腰间取出两块龙甲,恭敬递上去,“那魔龙留下的鳞片。”
  “不见踪影?”悟空瞅着手里的龙甲,喃喃说,“你…走吧,我,我尚需留在此地。”
  土地公捞起拐杖,像得了赦令似的脚不沾地的跑走了。
  他真的死了么?既然死了,为何什么都不留给我?
  悟空咬住手,哭着蹲在了地上。他无休无止地哀泣,这辈子都不曾有过如此丰沛的泪水,泪珠一串一串又大又烫,像冶锅里溅出来的铁水打在手背上,和口水浑在一起,哧哧淋落雪间。
  这时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孙悟空。”
  熟悉的声音,却是陌生的冷冽语调。
  几日风雪过后,有什么东西已经无可回头的扭变了。
  悟空当地扭过身去,睁大了双眼盯着邪焕生。邪焕生穿着一身蟒纹玄袍,头戴龙冠,高拔的身躯在他头顶投下一道庞大的阴影,宛如一个拔山盖世的君王。
  他平静地说:“你不该来此,回去吧。”
  “哈!”悟空跳起来,又笑又哭,“我就知道是你在搞鬼!你怎的穿成这样?你——”他摊开了双臂,迫切地要将他拥进怀中,邪焕生却往前送了送手,把他推开了。
  悟空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阿生,你…。你又忘记了么?我是——”
  “你是斗战胜佛孙悟空。”邪焕生冷酷地回答说。
  “你…。你为什么…”
  “过往种种,一笔两消。”邪焕生说着褪下佛珠,当着他的面高高举起。
  悟空双眼瞪得更大,惊慌失措地尖叫:“你住手!邪焕生!你给我停手!”
  邪焕生唇勾蔑笑,缓缓打开五指,佛珠无声地滚落下去,就好像打在两人足间一记廉价的水漂。
  “你走吧,我俩还会再见——”他的笑变得苦涩,“战场上见。”
  “我不!我拒绝!”悟空尖锐地叫着,像个孩子一样拼命摇头,“我不想!你要给我解释清楚!”
  邪焕生摊开了双臂,长袖云翻墨扬:“看清楚了么,我不是邪焕生,我不是我!”
  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魔。
  “去吧!”他忽的恶狠狠地说道,“滚到玉帝跟前痛陈我的罪状,告诉他,这桩千古恩怨是难了了!”
  悟空刹那闭住了嘴,用一种切金断石的眼神盯他,他咬牙:“我死也不信!阿生你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
  “不信是么?”邪焕生冷笑着起手,一簇窒人光芒凝握掌心,他对着他的胸膛毫无保留地击出一掌!
  悟空轻飘飘无力地飞退,一屁股跌在了地上,扭头直吐出一口血来。“哈哈哈…”他无助地惨笑,“你杀了我吧,一了百了!反正我统统不信!”
  “傻猴子,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划,我杀死雁三郎和彧兰君,就是为了助我回归本体啊——从头到尾都是我在骗你,你满意了么?”
  他转过身,消失在悠悠如史的大雪之中。
  

☆、54

  “王上?”王母浅笑着递来一杯酒。她笑得好温柔,就连眼角挤开的细纹也温柔的好似湖面上一抹清风的微笑。
  他接下酒,缓缓转动杯子,杯中勾琼兑玉,芬香扑鼻,正是九露风华的菩提霜。“唔?”
  “你在担心什么?”她关切道。
  这会,万瀑流沙的战役已经打响,命悬一线的苦战,孰胜孰败她并不关心,她眼里只有他嘴角绽露出来的苦闷。
  “担心?哈!这么多年过来,我早已忘记担心是什么感觉。”他提盏,把酒一闷而尽,又觉不够,就举着空盏向嘴里干倒。
  王母伸手摁住酒杯,她的手温暖而柔软,宛如阳阳春笑风的一瓣牡丹花。“酒还是有的。”
  玉帝移开目光:“不用了。”
  她忽然觉得哀愁,偏过头,去捕捉他的目光:“四大天王,五方揭谛,十二元辰,河汉群神都在为你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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