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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尊神相搭救-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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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方才的紫光,景卿心下一阵悚然:这鬼藤身上有邪气!
  他转头四下看了看,这一面几丈高的矮崖,上头密密麻麻爬满了鬼藤。
  这样大的一株,除了生在极少见的重阴之地身上会沾邪气,像鬼藤这样痴傻的邪物极少能修炼成妖,可这家伙一旦成妖,因为自身痴傻不懂规矩难分人神妖鬼,再加上藤枝纠缠难分无尽无竭,一旦被它缠上斧斫火烧基本都没什么用处,便是不少神仙也要躲着走的。
  景卿小心将乾虚里的铁剑探了出来,闭眼吸一口冷气,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盼着这鬼司的身子能助自己逃过一劫了。

  机缘(一)

  稳一稳神,景卿反手将剑尖在身后崖壁上一支,旋即勾身斩断了束在自己脚踝上的藤条,又顺势在一旁突起的一块石头上借力一踹正了身形,这时岩壁上鬼藤才像是睡醒了一般缓缓将藤蔓聚拢过来。
  景卿一面挥剑隔开面前落过来的粗重藤蔓,一面灵巧变换身法从空隙间脱身,踩着脚下藤蔓纵身几下往悬崖顶上去。起初鬼司的移动速度明显占上风,然而还不待他在矮崖顶上站稳,身边的藤条就变得活络起来。
  脚下借力的藤条起伏不定,月光底下宛如狂舞的巨蛇,景卿看着眼前触手可及的崖顶,稍一用力便纵身跃上去,然而不待他站稳,脚下无数细枝如同罗网让他足下一滞,眨眼间身后便有一条腕口般粗细的条蔓环上了他的腰,一连几圈直接裹到腋下。
  景卿一惊,连忙挥刃去砍,然而第二下还没落上去,那藤条便倏而收紧,景卿只觉得身上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道几乎要将他压碎一般,眼前忽的一黑,竟哇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那藤蔓将他向后一扯,景卿手上早就麻木没了力气,这一动只听见一声金属的脆响。景卿脑中忽的清明起来,这声脆响听得他心中一凉,知道如今剑也掉在了矮崖之下。
  这一惊之下景卿竟觉得身上血液又重新顺畅起来,低头看时,见腕上一条蓝色细线,周身都有荧荧淡蓝光晕。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腕上那尊神给的细绳。
  他知道这是上头印法将自己护了起来,于是试着踢了两踢——那藤条并没有一点要撤开的意思。
  鬼藤上是有硬刺的,他现在知道的小腿上有两处伤口,深浅不知道,是裤子湿了他才觉出来的。还能借着光晕看见自己手腕上一道口子不住的往下滴血。
  这种眼看着自己血液流逝的感觉十分奇特,以至于景卿愣了一会,心中才发出一声哀嚎,心道这细绳留给我避邪保身,可就算是现在自己一条小命保住了,这么挂着不出三天自己逃不出去,还是得交代在这里。
  而且身上好不容易吃出来的血还都给鬼藤浇地了。
  景卿口鼻间全是人血热乎乎的腥甜味,老实了一阵,眼前模糊却还能看得出那鬼藤还在往自己身边收拢,密密实实一层一层,除了身上力道被咒印担了去,其他苦还得他自己来。
  景卿现在只觉得头沉,自己几乎要被枝叶藤蔓裹成蚕茧,转头和呼吸都十分困难,看着眼前最后一丝缝隙,忽然扯着嗓子喊起来“玄尘!”
  然而这一声听起来十分无力,夜风一吹便飘散无踪。
  于此同时,眼前的最后一条缝隙也被堵上了。
  一瞬间进入完全的黑暗之中,景卿愣了愣,一种无力感从心底升起沿四肢百汇弥漫全身。他吸一口气,又轻轻将那名字念了一遍。
  “玄尘。”
  他才要认命闭上眼,耳畔却听见突如其来的一阵利刃破风之声,而后便觉身下一轻,鼻尖有一丝清冷香气。
  “我在。”这声音沉沉,又低又磁,胸膛随着吐字发音微微震动。
  景卿十万分错愕里一抬头,见面前人眉棱紧锁,眸子里的情绪有如酽茶浓得昏天黑地。他还是头一回见这尊神有这般神情,不知那里来的胆子竟抬手揽着玄尘的颈项靠了上去。
  玄尘横在他后腰的胳膊紧了紧,另一手拎着景卿那把铁剑,翻腕几下齐齐砍断挡路的藤条,带着人在崖下落下来,麻利封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
  身后崖壁上的鬼藤现下几乎全部跟了下来,藤条在地上潜行的速度极快,四下全是一片草叶被拨动的刷刷声。这声音听起来十分渗人,景卿只觉得头皮发紧,好像四野的虫蛇全都靠过来一般。
  玄尘指尖一勾,瞬间在两人面前筑起一道结界,转手指尖在景卿袖口里一探,夹了张黄符出来,符纸在他眼前一晃,“借来用用。”
  说罢反手就将黄符丢了出去,符也不画咒也不诵,那道黄符却有如离弦之箭,带着开山碎石之势直奔矮崖上的藤本。不多时,矮崖上一阵印光,面前结界上正张牙舞爪的藤条僵了一瞬,立时便化作点点荧光不见了踪影。
  崖壁上的鬼藤已经缩成了一株十分细弱的藤草,现下断了几根枝条,蔫了吧唧挂在石壁上。
  景卿想起自己刚刚还被它挂在崖壁上,顿觉十分丢脸。咳了两声转头去看一旁的尊神,见那尊神一袭如霜赛雪的长袍袖口肩上全是血渍,一下紧张起来,语无伦次道,“你受伤了刚刚?!”
  “没有,”玄尘说着在他身上放一个疗伤的咒术,淡淡道,“全是你的血。”
  “这就好……”景卿笑得讪讪的,不禁将身子向后靠想要离他远些,然而这一动之下才觉出了异样——这尊神的胳膊还搭在自己后腰上。
  景卿的讪笑直接僵在了脸上。他干笑两声,“尊神你看这……”
  玄尘看他一眼,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睡一觉就好。”
  景卿觉得自己应该推辞一下,然而还不待他想清楚说辞,困意便席卷而来。
  他这几个月在山里将作息养的十分规律,睁眼往往都是黄昏时分,景卿看见眼前的窗框愣了愣神,知道自己已经在山下客栈里了。
  他悄悄运了运气,周身气脉尽皆通畅。
  身上衣裳上不见血污,看来已经被洗过了。景卿倒是不大在意这个,毕竟自己身上最外头这一层是脱不下来的,充其量也就是找点水从头到脚将他浇一遍。他自己也这么办过。
  景卿起身下榻,出了隔间。
  玄尘没走,身上衣裳早就换过了,现下正坐在桌前。听见声响,抬眼去看他,“醒了?”
  景卿点一点头,在玄尘对面坐下。他从清醒开始心跳就如擂鼓,现在他已经几乎适应了耳边的声响。
  “多谢尊神搭救。”景卿说完,自己忽然笑了一下。
  玄尘抬眼看他,“怎么?”
  景卿笑道,“这句话我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
  玄尘看着他,忽然极快地勾了一下唇角。
  这尊神面皮上极少有表情,最多不过是皱眉,如今脸上忽然有一点笑意倒显得有几分邪魅的意思,景卿愣了愣,说话又开始磕巴:“尊神你、一直没回水殿么?”
  面前的尊神摇了摇头,“地官生辰,上界仙会。”
  景卿这才记起来刚刚过去的中元节,忙道,“那你岂不是得快点回……”还没说完,玄尘摆了摆手,“无碍。”
  景卿话被挡了回去,闷了一阵,又试探道,“年年中元节都是地官大帝的生辰?”
  “自然不是,百年一回。”
  景卿算了算,暗暗觉得今年人世这么惨淡可能是因为轮上了这位大帝的生辰。
  并且,按照惯例,现在应该有茶生来敲门上菜了。
  果不其然,不出一刻,外头传来了三声叩门。
  玄尘起身去开门,却忽然听门口那茶生笑道,“小公子,您要的面。”
  小公子?!景卿趴正在桌上望眼欲穿,听到这一声眼睛都直了,心道这茶生看上去年纪轻轻胆子倒是不小。
  正想着,那茶生却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忽然笑起来,朝他道:“喵~”
  景卿:“……”
  现在的客栈也收傻子做茶生?
  “小公子的猫真是乖巧。”那茶生说着朝玄尘略一行礼,“没什么事情小的就先退下了”
  玄尘点一点头,“有劳小哥。”
  “?!”景卿愣愣看着玄尘转身关上房门,觉得要不是这尊神傻了,就是自己傻了。
  玄尘将面放在景卿面前,看他盯着自己,忽然唇角又微不可闻地勾了勾,转脸轻咳一声,这才平静地将视线转了过来。
  “你、你怎么了?”景卿觉得今天眼前的尊神也十分清奇,几乎跟那天梦里被夺舍的尊神不相上下。
  玄尘没接话,只将不知哪里来的一道符纸放在他面前,“出门之前先将这道符纸烧了。”
  景卿听得云里雾里,正要开口,却见一旁矮几上有一块铜镜,铜镜里,桌上一碗面,自己站在桌前,不禁头皮一紧。他稍一起身,再往下看,却见“自己”身前的凳子上蹲了只黑猫。
  那只猫两只雪白的前爪搭在桌沿上,正努力伸长了身子往镜子里看。
  景卿愣了愣,歪了歪头。
  镜子里的猫也歪了歪头。
  景卿:“……”
  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昨夜自己那副样子还能在客栈里住下了。
  “还有一件事。”玄尘说着,捏着他的下颌将他的脸转了过去,手指稍稍用力,迫他将脸微扬起脸来。他低下身子,堪堪与景卿平视,黑色的眸子里情绪看不清楚,但眼底的笑意倒是十分明显。
  景卿的心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那天晚上,我是醒着的。”
  景卿倏然睁大了眼,他当然知道这尊神说的是什么,脑中一阵电闪雷鸣,好似被天上降下的天雷劈中了一般。
  然而那天雷的力道还没过去,玄尘却又俯下身来,在景卿唇上贴了一下。
  “等上界事情忙完我再来找你。”
  景卿直接被接二连三的天雷劈傻了。

  机缘(二)

  景卿缓过来的时候玄尘早就不见了身影,心猿意马吃完面前一碗面,愣了一阵神,他还是忍不住抬手在唇上碰了碰。耳边听见自己心跳如同一江春水,不禁感慨自己这一颗半阴不阳的鬼司的心实在承受的有点多。
  景卿捞起一旁的青玉面具放进怀里,将桌上的符纸捏在手里烧了。纸上的符咒十分快捷,直接就在他手里化作了一团蓝色的火焰。虽然看上去火舌跳动,但捧在手里并无炙感,反倒冰冰凉凉,很是惊艳。
  很快手上的符纸便烧完了,周身印光一现,他回头在镜子里照了一回,确认没什么差错,这才出了门。
  结果下楼又碰上了刚刚的茶生,那茶生咧嘴一笑,“小公子要走了?猫呢?”
  景卿:“……跑了。”
  此后几天他全猫在城外山里,加上这差事最近越发上手,他发现其实适应之后做个鬼司倒也可以接受。无非晚上上窜下跳不得安生,一日之中其他时候还算清闲。
  他看一眼天际云霞,从树下起了身。近处的浅山都已经转了个遍,可以说是十分干净了。景卿想了想,不管怎么说那尊神要找自己都是易如反掌,便又提着脚上的力气翻了几座山梁。
  景卿一面从树冠顶上掠过去,一面蹙着眉头,心道如果那尊神那天只是有些醉酒对着自己随口一说,剩下的都是自己一厢情愿,那这几天来心心念念岂不十分尴尬。
  等他最后落在地下的时候天际已经擦黑,然而今天山里超乎寻常的安静,连同一旁几座山转一圈下来也不见一只游魂的影子。
  景卿正纳闷,却见眼前一道白影晃了过去,定睛看时才发现那白影确确实实是一只游魂。然而它的速度实在是十分迅速,竟比平日见到的那些快了三四倍还不止,几乎跟见到那尊神的凶煞有一拼。
  景卿心里震惊一下,才要动身追上去,面前却突然多了个人影出来。
  无奈他本就蓄势待发,如今猛地一滞,收也收不住,一下便撞进那人怀里去。一时间鼻息中尽是那种带着凉意的香味。
  “怎么,见到本尊欢喜成这样?”玄尘声音里带着一些笑意,一手十分自然地搭在了景卿腰际。
  景卿难以置信缓缓抬了头,“尊、尊神?!”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尊神如此和蔼地同自己交谈,然而回神的时候才发现现下这种情景,看起来就好像是自己投怀送抱扑进了这尊神怀里一般……
  景卿额角跳了三跳,想要不动声色从这尊神怀里脱身出去,玄尘环在他腰际的胳膊便适时地紧了紧。等他停下动作,那手臂上的力道也就随着松下来了。
  景卿:“……”
  他正顶着一张大红脸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头上那尊神淡淡开口,道,“附近几座山上都被人布了招魂阵,刚刚你见到的那只就是被阵法招过去的。”
  景卿很是惊鄂:“什么人能布下这样大的招魂阵?!”
  这招魂阵的阴气十分出名,平日里布下个小阵招上一二游魂就已经够平常人喝一壶了,眼前这阵少说方圆十里有余,山里凶煞游魂俱在,说不定还有山妖精魅,换做是平常人,现在身上阳气早就耗干了。
  “不是人,是妖单从阵法上来安妖力不会太弱,依你的本事去追只怕最后免不了要被招进去。”玄尘说着,在他面前摊开手掌,掌心几只飘飘忽忽的珠子,“方才路上顺带收了几只,也算让你没白跑这一趟。”说罢揽在景卿腰间的一只手向下移了移,二指一挑便将他腰间命牌带了出来,拿到景卿面前。
  “先收魂。”
  命牌觉出游魂,红光一现展成了简册浮在半空,景卿才抬手去取简片,忽然却发觉那尊神的胳膊又十分自然随意地落回了自己腰间。
  景卿手上动作一滞,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可总不能就这样把手挂在半空里,景卿只能硬着头皮装作一切如常,照旧取简封魂。
  然而这尊神的手放得实在太是地方,景卿只要动作便能觉出后要上隔着衣料的奇异触感,热度从颈侧直烧上耳尖。
  然而景卿却没看见一旁尊神寒玉一样的眸子里的浅淡笑意。
  巧的是敛魂册满了。
  景卿眼前一亮:这就是一条退路!
  心里又有了些底气,他将命牌收回去,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抬头去看身旁那人,“上界仙会完事了?”
  玄尘:“嗯。”
  “你现在醒着的还是醉着的?”
  玄尘看他一阵,才道,“醒着。”
  景卿被他这样看着,呼吸一时紧比一时,赶忙低头避开他的视线,“我我我先去冥府复命!”说着就要将命牌往地下扔,然而命牌还没出手,就叫那尊神握住了。
  手连同手里的命牌,一并被那尊神握在了掌心里。
  “我一直都醒着,所以你不用害怕。”
  “之所以这样对你,是因为你很特别,让我想要去接近,并且一时一刻也不想忍耐。”
  这两句话砸的景卿手软脚软不辨东南西北为何物,险些就要跪下去。
  玄尘看他一阵,才松了握着他的手,淡声道,“你去复命,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景卿一双手抖得如同筛糠,连忙将命牌往脚下一掷,口中诵咒,立时便逃也似的不见了踪影。
  景卿头一回在无间地狱这一片黑暗里松了口气。他现下依旧是手软脚软不分东西,心里的念头纷纷杂杂,然而没有一个是明晰的,脑子里全是刚刚那尊神说的几句话,颠颠倒倒理不出一条完整的思绪,就连那两个小人都蹦不出来了。
  他浑浑噩噩凭着感觉摸到孟婆的小草棚里,也顾不上嫌弃,仰头灌了一碗浑汤下去。一瞬间,舌根的苦味上冲灵台下捣心肺……
  “我……”景卿想骂人都张不开嘴,直接抱着碗蹲到了地下。
  一阵昏天黑地过后,颅脑清明,如同开了天窗一般。
  他这才抬起头来。
  却见顾扬清正蹲在自己对面,一张脸上笑容十分和蔼:“自虐上瘾了?”
  景卿:“……”
  “我就说咱俩有缘,”顾扬清说着在他身边坐下来,笑道,“不过你这崽子手脚倒是麻利,这么快就回来复命来了。”
  景卿冲他翻一个白眼,也坐下去,问他道,“你也来复命?”
  顾扬清道,“差不多,不过我比你来得早些,已经交差了。”他说着,转脸看着景卿,又道,“怎么每回见你都是愁眉苦脸的?是你天天苦大仇深,还是单纯不想给我好脸色?”说着在他脸上捏一把,“来来,快给哥哥我笑一个。”
  两人玩笑一阵,见摆渡缓缓靠近过来,这才起了身。
  顾扬清将他手里的碗放回一旁破桌上,转脸看他,难得露出正经的神色,道,“你身上的仙印我这两回都没觉察出来,恐怕已经很淡了。不定哪天就能重入轮回,别天天愁眉苦脸的。”
  “重入轮回?!”景卿确实被他这话惊了一下子,这么多天过得乱七八糟,他都忘了自己是要重入轮回的人。
  顾扬清以为他只是激动,在他肩上拍一拍,又道,“但咱俩缘分还没尽,今次交完差就把你留下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你周身有瑞气,转生必定是富贵之家。”
  景卿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十分困难地挤了个干笑出来,“借您吉言”,说罢麻利上了船。
  鬼司交差的确十分快捷,从入冥城开始就有专人招引,景卿闷头跟在其他鬼差身后,不多时便带着空白的敛魂册出了城。
  坐在渡船上,他的脑子才开始慢慢转起来。
  现下心中的憋闷跟自己从前知道鬼差要来收魂的感觉完全不同。从前那种没有前因后果无依无靠的状态十分容易说服,然而现在心中一样五味杂陈思绪纷杂,却只有一种想法十分迫切——如果真的时日不多,那管他什么仁义礼智高下尊卑,他就是要去找那尊神试上一试,
  哪怕这一切就是自己一厢情愿,就算真有八辈子血霉他也认了。
  景卿下了船,忽然想着自己为了这事居然生出一种此去不返舍生取义的悲壮来,不觉好笑,于是绕了个道,准备再去拿一碗孟婆汤喝喝,免得一会自己真见到那尊神的时候是一副英雄人物慷慨就义的神情。
  走了不远,却听身后恭恭敬敬一声“小公子且留步。”
  天天听人这么喊自己的景卿习惯性的脚下一滞,转过身去。
  身后是一个十来岁模样的白净小童,也是一身墨色衣裳,见他回头,又恭敬作了一揖,“公子且留步,我家家主有几句话相询。”
  景卿看着他眨了眨眼,才要开口,却见那小童身后溟茫雾气里渐渐走出一个人影。就像从无边墨色里平白幻化出来的一般,来人也是一袭墨色锦袍,暗绣的流云纹随着他的动作闪着暗光。
  这人身量高挑,一张脸苍白俊秀,举止礼貌得体,甚至可谓贵气非凡,一看便知非显即贵。
  只是这人有一双幽蓝的眸子,纺锤一样的兽瞳竖立其中,看得景卿背后一阵森然。
  不过这无间地狱里头常见的就是邪祟,眼前这人在一众妖鬼间已然十分非凡,再加上周身尊威,景卿猜他是冥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想来自己一个鬼差,也算是在冥城里混饭吃的,于是转身对那人拱了拱手,“不知阁下所问何事?”
  那人在小童身边站下,朝他笑了笑,十分礼貌得体地回了一礼,“这处说话有失待客之道,小可在附近刚好有个歇脚落座的去处,公子可愿移步?”
  景卿见眼前这主仆两人言谈举止皆无半分凶神恶煞的意思,迟疑再三觉得自己实在不好拒绝,于是点了点头。

  机缘(三)

  那小童快走了几步在前头带路,不多远,便见溟茫的雾气后面透出几点火光。
  景卿还是头一回在无间地狱里见到如此灯火通明的所在,心中又放宽了许多。疏林间又走了几步,火光越发明朗,景卿才看出来原来那几点亮光是几个挂在树枝上的明纸灯笼。
  几个灯笼挂了一圈,堪堪把其中一座石亭照的灯火盈盈。一旁小炉上煮着茶,轻微的沸声和茶烟在柔和的光亮底下很是风雅。
  亭子里落座,那小童便过来奉茶。
  “早先煮了茶,公子若是不嫌弃便赏脸尝尝看吧。”对面黑衣男子说着端起自己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抬头看着景卿礼貌一笑。
  景卿自然不好推脱,端起茶盏浅抿了一口,“好香的茶!”
  这一句不是礼尚往来,是这茶当真有一种奇异的甜香留在唇齿间徘徊不去。景卿本想再开口夸一句杯中香茗,却觉灵台忽然混沌起来。
  坐在景卿对面的男子缓缓勾起唇角:“做鬼司的凡人,谁能没有执念呢。”言语间尽是毫不遮掩的不屑与嘲讽,全然不见刚刚文质彬彬的样子。
  那人说罢,仰头饮尽了杯中茶,施施然起了身。
  “尊上英明!”一旁小童附和一笑,瞳子一瞬间化作猩红,而后竟缩身成了一只通体乌黑的鬼鸦,振翅飞上了那男人的肩头,“尊上英明!”
  男人抬手逗了逗自己肩上的鬼鸦,看伏在桌上的景卿脸色渐渐转作青白,冷笑一声,“现在只要恭候彦华尊神尊驾便是了。”
  杯里的茶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茶,生在玄溟北海一处绝巘之上,崖壁之高,若指天孤刃直入云端,也正是因此,这是是整个北荒唯一见得到阳光的地方。
  这茶树生在阴阳交合之处,元气至真至纯,可涤心静气,然而非道行深厚无欲无念者不能饮,否则茶中甄纯之气为欲念所用,生出来的就是心魔。
  修道之人,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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