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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梅处[仙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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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是滴嗒!”谢随晔隔着老远就看见了那家茶馆,旁边的马厩里,滴嗒果真在低着头疯狂啃草。
  ……看上去比他幸福好多,他到现在连个馍馍都没吃。一丝不平从心头滑过,想要抛弃这头臭马的邪恶念头瞬间涌了上来。
  当然,这念头立马被他按了下去。
  甘佴看着谢随晔吊儿郎当走路离去的背影,不屑地朝天翻了个白眼,便走去一旁的马厩看马了。
  “哎呀姐姐,今日这生意可真不错呀……”谢随晔一走进去,便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并边对正在端茶倒水的老板娘寒暄道。
  那妇人见是谢随晔,眼中立马亮起了光彩,“唉?是你?”随即便立马朝他走过来坐在他对面,轻声问道:“这位公子,三天不见,愿望可实现了?”
  “那可不,找了一位纤尘不染的绝世美人,性格家世都极其上等,皆合我意。”说着手指了指外头的马厩。老板娘顺着他的指向望过去,马厩里面,站着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白袍幼童。
  妇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定睛一看,那身段,是男童无误了!
  “你你你……你居然是断袖???”
  还……还喜欢幼……”妇人拍桌大惊道,这一声,整个茶馆几位屈指可数的客人都望向了窗口这边。
  谢随晔低咳一声:“那个……姐姐,你想哪去了,外面那童子乃是她家的侍童,来牵我的马回去的。”
  虽说谎话低级拙劣,老板娘也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了他半天,但不多时便也打消了疑虑,笑道:“这雪山上的神仙,倒也是从未失灵过,你这个愿望对他来说,太简单了。你啊,远道而来就许了个这么个愿望,唉,真是可惜。”
  谢随晔笑了笑,眼里晦暗不明:“是啊,普度众生,听取信徒祈愿,这位神仙,可真济世。”
  “以后有机会带那美人过来,让姐姐瞧瞧!”妇人见有新客人进来了,便也顾不得和他攀谈,去招呼那边了。
  “好嘞姐姐,感谢您这三天以来对滴嗒的照顾,告辞!”
  直到傍晚,妇人收拾茶桌的时候,才发现窗边的桌上,有一个锦囊,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碎银。
  ·
  这极北之地,本就地势偏僻,四季严寒,这些缘故,造成了此地的人迹罕至。但是不知是何时流传,离此处不远的苍暮山有一位神仙,只要虔心求愿,便可实现愿望,所以外来之人增加了不少。
  本地人,若是不外迁,也只有靠外来之人驻足之时所花费的银两,获得生活的收入了。
  那几个故事的真真假假,可能是巧合,可能是胡诌,谁说得清呢?
  人啊,就算是有一丝希望,都是要奋不顾身拼个鱼死网破,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这个神仙,就算没有,也必须有。
  ·
  谢随晔一晃一晃地走在山间雪路上,看似漫不经心,脑中却沉思了很久。直到他下一瞬间看见,甘佴从他的广袖中掏出了什么东西,正要撬开马嘴去喂的时候,他被吓到立马回魂。
  “喂你干什么?!”
  谢随晔大叫一声,把甘佴吓到伸近马嘴的手抖了一抖,谢随晔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颗径直半寸左右的白丸,看上去极像是雪粒,但是甘佴可是神仙,怎么可能会喂他的马这个!
  滴嗒也不让他省心,居然就那么张开嘴,顺势一吞,就咽下去了。
  “你给我的滴嗒喂什么了?!”谢随晔立马走到滴嗒面前,一把推开甘佴,力气足足将他推至三米开外。甘佴运用内力才堪堪停住。
  甘佴见他这副紧张的模样,也是开了眼界,又受了惊,心道,不过一匹马而已,至于吗?
  “尔等凡人……竟敢如此不敬于我!”
  “你都要把我的滴嗒毒死了!还要我敬你?!我没跟你打起来就算好了吧?!”
  “你你你……蠢货!”甘佴气到脸色发青,咬牙切齿道,“这个是御寒丹!我奉寂宁上神之命才喂给你这凡间低贱之物的,为了不让它冻死保住一条贱命!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喂你这破马?脏了我的手呢还!”甘佴自觉丢了面子,又被眼前这一无是处的凡人如此误解,委屈又愤恨,当下便甩袖而去不见了综影。
  “哎……”谢随晔想要挽留甘佴,但环顾了四周,除了白茫茫的雪,什么都没有。
  只好一个人在雪山赶了几个时辰的路,按着来时的记忆,走了不少绕弯子的岔路,最终终于到了殿中。
  将滴嗒安置在一间改造后的客房之后,谢随晔便收到了寂宁的指示,去大殿寻他,他有一些十分重要的话要嘱咐。
  不过是离开了短短七八个时辰,却不知道为什么,谢随晔想见到寂宁的心,未停止半分跳动,狂热,激烈,有什么东西想要从胸腔呼之欲出。
  他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布置马厩的时候,唇角勾起的一抹笑意。

  ☆、碎梦

  
  “这里,便是你所居之处。”
  寂宁与他稍作叮嘱后,便将他带至一方偏殿,虽说整间屋子依旧是由冰制成,但是其中的物品一样不少,案台,书桌,长椅,雕刻有精致的云纹图案,并由上好的的檀木制成,隔间屏风的花纹也独特雅致。窗台上还有一个瓷瓶,白净无比,似玉非玉。其中插有一束翠绿的植株,白色的小花颤巍巍地迎风而立。
  打量了半晌之后,谢随晔转过头来,对寂宁感激一笑,大声道:“徒儿谢谢师父!”
  寂宁微微点头,片刻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你以后须得在寒冰床上歇息,去掉邪念,清心寡欲,也为你的练功做好准备。”话音刚落,寂宁抬手挥袖之间,“嘭”地一声巨响,一张巨大的寒冰床便从上方落至地面。
  谢随晔顿时傻眼了,虽说他不怕冷,但是不代表在这种硬如顽石的寒冰上能睡好啊!第二天起来不得腰酸背痛才怪!
  寂宁扫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缓缓道:“修仙之人小病小伤乃是常事,此床是由昆仑山上古寒冰制成,有疏通经脉活血化瘀之效,甚至还能解一些不深的毒。故,你无需多言。”
  “是。”谢随晔不知为何,隐隐有些窃喜,但还是十分恭敬道。
  ·
  过了很久,待谢随晔回过神来时,已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浓雾之中。
  不远的地方,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好好休息,我现在立刻去给你寻那东西。你好好待在这,别乱动。”
  谢随晔只隐约看见一个瘦弱的人形,小小的,蜷缩在床榻上,白发白衣,侧身背对着他。床边上还坐着一个人,马尾高束,红衣袭地,目光眷恋地看着他,与卧在席子上那人十指相扣,似乎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
  “不,不,没用的……”虚弱到已经只能发出气音,并且语气中渗出的哀恸令人无法刻意忽视。
  这时,席边那人轻轻搂住白衣男子,如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不停喃喃道“别想了,都过去了,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谢随晔当即一震,居然都是断袖!
  由于他们是背对着谢随晔,所以谢随晔看不到他们的容颜和表情,就连身形和穿着都是在一片浓浓大雾中勉强辨认出来。
  “好。我信你。”白衣男子弱弱地吐出这三个字,便在红衣男子怀里睡了过去,红衣男子小心翼翼地将他安置在床榻上,动作轻柔无比,像是在安置一件珍贵而又易破碎的瓷器。
  接着,便大步出了门,并且没有看见谢随晔。
  谢随晔莫名觉得有蹊跷,想走到床边,脚底却像扎了根似的,无法挪动一步。
  正在想着脱身之法,不过多时,门吱嘎一声开了,依旧是之前那位红衣男子,面目仍旧是被大雾掩盖,但是谢随晔却瞥见了他眼中那一抹森然的邪光。
  以及唇角那一抹,令人胆寒的微笑。
  不详的预感顺着心脏爬上喉尖,想大声呼喊却如鲠在喉,发不出任何声音。谢随晔本能地想救床上之人,但是他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他第一次感觉到作为一个凡人,是如此无能又无力。
  他眼睁睁地看着红衣男子走到床榻边,从胸前掏出了一把黑色的匕首,接着,朝床上狠狠地,用力地,不带有一丝回旋余地刺了下去!
  “不——”谢随晔从寒冰床上猛地坐起,完全清醒时,凝视着寒冰床上那一抹被自己心头血染红的区域,捂住胸口,良久,笑了出来。
  “原来是噩梦啊。”他擦擦了嘴角的血,此时正时深夜,室外还是漆黑一片,他便在这寒冰床上继续安然地躺下了。
  没有发现门外,有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月色洒落一身皎白,而那人长身玉立,一夜没离开过。
  在梦中,仿佛抓住了一个极其温暖的物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抓紧,越紧越好,那物件在他怀中挣扎,但是被他狠狠地搂住,甚至恨不得揉进心脏,不让其有半分逃走的机会。他不愿放开令他感到如此惬意的东西。
  那个噩梦,充斥着严寒和恐惧,如阴鸷的毒蛇般攀附上他的心头。他一点都不愿意回想,永远也不想重来。
  ·
  次日卯时,谢随晔便被甘佴准时从床上唤醒。
  “第一天学仙术就如此懈惰!上神到底为何会看上你这个凡夫俗子?!”甘佴看着他翻身过去的贪睡样,侧目不屑道。
  “让……我再……睡……睡会儿啊……”谢随晔半醒不醒,尚还神智不清,口中喃喃自语道,还起身拍了拍甘佴的头,又倒下睡着了。
  甘佴当即便瞪大了双眼,没有料到谢随晔竟然有如此大胆又无礼的举动。最气愤的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居然又睡过去了!
  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怕是没有见识过寂宁上神挑选和训练徒弟的严厉,所以才敢在此如此放肆。
  世人皆知,雪神寂宁擅于控雪之术,但只有仙界不多人知晓,寂宁最令人畏惧胆寒的是,他手上有雪灵一族的蛊毒秘传,其中记载了几种能让修为最高的神尊都在无形之中身死魂消灰飞烟灭的毒。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毕竟雪灵一族早已被天界挫骨扬灰。
  只是几百年前,鬼界和天界起了纷争,大战一触即发,寂宁仅凭一剑一针便带领大军扫出重围,这一战寂宁功高盖世,从此声名远扬。
  寂宁并非千百年来并非没有收过徒弟,上到天界皇室贵胄,下到魔族各类妖王,甚至东海龙族的佼佼者,都曾因此战慕名而来拜师学艺。只是寂宁挑选徒弟,从来都只是看个人心情,让人摸不着头脑。让皇室贵胄跳下蛊虫坑被万虫噬咬,让一些魔族之人在最低温的冰窟里想办法待上三天,往往最后只有一两人能坚持下来。那些来拜师的人通常都是痛哭流涕对着自己的家人控诉寂宁的手段残忍,但是控诉完也无济于事,只要知道他的战绩之人,往往都有所忌惮,不敢奈他何。
  给这个吊儿郎当的凡人设的拜师门槛,恰恰是有史以来最低的。
  “切,一点都不知道珍视机会的家伙!”甘佴愤恨地打了一下谢随晔,朝他不屑地猝了一口,正打算离开与央间,推开屏风的那一刻,却发现了正在屏风后的寂宁。白衣猎猎,玉冠高束,面容却如冰雕一般淡漠至极,双眼更是冰冷寒冽,如寂静深海。
  甘佴急忙行礼:“上神。”
  寂宁手势示意他出去,甘佴照做了,暗想道,竟然惊动寂宁上神亲自前来,这下有好戏看了。
  “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必来唤醒他。”临走时,寂宁不轻不重地抛下这句话。
  “???”离开与央间已有了一段距离,甘佴还在回想着那句话那句话,一头雾水。
  “可……可是,上神对以前的徒弟都是说须卯时起,现在……现在已经辰时了啊……”
  ·
  居室内。
  谢随晔睡得迷迷糊糊之间,似乎感觉到了一束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那束目光,令他睡得特别不自在,像是被身上被剜了一个洞,永远不得安生。
  “谁?”
  起来环顾四周,没有任何人。
  他的目光聚集到窗台上瓷瓶里那一株未知的花木,它青翠欲滴,正长在势头上。
  不过,更夺他视线的,是那个细口如玉的莹白瓷瓶。总觉得在哪见过。
  不过他也没有往深处探究,起身打点好一切,提着长宁剑便出了宫殿练功。

  ☆、负伤

  
  三月后。梅林深处。
  别人需要练上好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御剑,他这几月之内便学了个大概。也不知为何,那把他从洞中选的剑像是与他心灵相通一般,极其温顺听话,学御剑的过程并没有太大曲折。
  那日选完剑后,他将剑呈给寂宁,寂宁让他给剑取个名字。
  他沉思片刻,最后敲定名字:“就叫长宁吧。”
  “嗯。”寂宁抬头看了她一眼,最后点了头。
  第二日甘佴把剑还给他时,剑柄上端端正正地刻了“长宁”二字,谢随晔一喜,急忙问甘佴道:“这是师父给我刻的?”
  “想得倒是美,当然是上神命令我刻的。”甘佴一脸怨气深重,那个“我”语气还特意加重了几分。
  “哦。”谢随晔微觉失落。
  但是甘佴接下来告知他的话,又让他眸中一亮:“不过,那个白色的剑穗,倒是上神亲手给我的。”
  谢随晔拿过剑一看,倒还真是,剑首系了一条白色的流苏长穗,还有一个木制的小铃铛,轻轻一晃便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来。他不由得发笑,堂堂三界雪神,居然会喜欢人间的这种深受少女青睐的小玩意儿。
  “喂,谢随晔!你走什么神呢?看剑!”一柄长剑划破虚空,削下几棵梅枝,朝他面上刺去。
  谢随晔被拉回了现实,身子往后仰倒,长宁剑出鞘击退甘佴的剑,才堪堪避过。
  “哎哎哎停停停!”谢随晔佯装精疲力尽,讨好甘佴道,“甘佴仙君,我们都练了这么久了,不如坐下歇息一会?”
  甘佴持剑道:“你又想偷懒?”
  “哎呀不是,神君,只是您也教了我这么久了,三个月以来都是您照师父的吩咐亲力亲为教我一招一式,我是怕累着您。师父就没有教过我什么……而且我大概又有七天没见师父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说完还特意咬了咬下嘴唇,颇有委屈之意。
  谁知甘佴这次居然没有怼回去,只是望着天边,说:“我教你的都是基本式,上神教你的可都是真真切切的致命杀敌招数,再说了,你以为上神和你一样闲得慌,四海八荒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和白原上神去处理呢!”
  谢随晔从未听过那个名字。
  “白原上神……是谁?”
  “哦也对,你一介凡人,孤陋寡闻也情有可原。白原上神乃是上一届雪神,寂宁上神的师父,也有传闻说是他的救命恩人。两位一向交情不浅,说不定这几天上神又是被白原上神唤去九重天饮酒下棋也说不定。”
  谢随晔握住长宁剑的剑柄,站在原地好似僵住,一动不动。
  甘佴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继续说道:“不过白原上神很少待在天宫,一般都是在战场,只有战争平复之后,他才会来找寂宁上神谈心。”
  “那师父他,对白原上神……”
  甘佴此时免不得要炫耀一番自己的见识,于是开始得意洋洋得说了起来:“那自然是十分敬重,毕竟,白原上神在天界,可是享有赫赫战功的上古之神,和日神曦和可以并提。哎,做仙做到白原上神那份上,真不知道该求什么了。寂宁上神可真有福气。”
  “神君,你不觉得最后一句话,很诡异吗?”谢随晔忽然开口道,不再像平常一样地清朗,反倒带了些嘶哑。
  “……哪里诡异?”甘佴回想了片刻,他说的福气,当然是指寂宁上神与白原上神相交为友人。又看了一眼谢随晔有几分落魄的神情……
  什么鬼?!这一张仿佛被负心汉辜负了的小媳妇表情是什么鬼?!甘佴内心无语至极,他说什么了就让谢随晔没有了练剑的兴致?
  两人都不再多言。
  片刻过后,谢随晔说:“神君觉得,他……寂宁上神,是不是压根就没有把我当成他的徒弟?”
  所以三个月来,他才仅仅在梅林看过他两次,每次都是匆匆一瞥,之后又转身离开,也从未回头。
  “那倒没有,只不过上神收徒弟一向随缘随心……哎谢随晔你站住!你去哪?!……喂!”
  所以,他留下来,是为了什么呢。
  那日他广袖长衫,尘埃不染,在混乱的污秽池泥中朝他伸出了手,让他念念不忘了十几年。他当初觉得,像是从天而降的神仙,后来阴差阳错,才知道他就是神仙。他还痴心妄想着只对他一个人好,这是什么笑话。
  不过阿猫阿狗,开心时逗逗,不开心则弃之如敝履。
  所以他才觉得收个徒弟也没关系,生也好死也罢,反正与他无关。
  谢随晔收剑入鞘,面容冷若青霜,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的模样。
  “神君,能不能带我去内殿的云斐阁。”
  云斐阁是寂宁的藏书之地,各类练功之书应有尽有,既有正规招式宝典,也有旁门左道秘籍。
  “你去那干嘛?”
  “读书。”
  终有一天,他会让寂宁的眼中,有他的姓名。
  他会得到他的仰望。
  ·
  漫长又孤寂的日子,又堪堪熬过了半年。
  谢随晔终于见到了寂宁,在他傍晚一如既往地去偏殿照看滴嗒时。
  远方茫茫大雪中的一个红点,正在举步维艰地朝这边缓缓移动着。一步一步,像是踩在炼狱的刀尖之上。
  谢随晔微觉不妙,转身仔细一看,是寂宁!几乎没有多余的思考,谢随晔立马迎着漫天的大雪奔到寂宁身边,一把扶住他。
  借着不算明朗的天光,谢随晔看见寂宁脸色极其苍白,几乎和雪色有得一比,一身白衣都被雪染成红色。以往那么风光霁月不染纤尘的寂宁,如今却像是在杀戮场中走了一趟,全身上下遍体鳞伤,还在往外汩汩地渗着鲜血。
  寂宁见是谢随晔,便慢慢靠在了他身上。
  “我这副模样……是不是……是不是很可笑?”
  “谁把你弄成这样?”谢随晔干脆一把将寂宁拉到背上,背着他一步一步,在雪地里前行。
  下一秒,寂宁听见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清晰道:
  “我杀了他。”语气中的阴冷与狠戾,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半分。
  却突然发觉寂宁的头埋在了自己的颈肩,应该是昏了过去。他一路狂奔,脑海中一片空白,将寂宁背去了自己的居室。
  到了内间,谢随晔将寂宁安置在那张寒冰床上,小心翼翼地脱下他满是血污的衣袍,寂宁身躯上那纵横交错的大大小小的伤痕,刺痛了他的双眼。
  皮肉完好的地方,皓若凝脂,如无瑕的上等白璧一般。这样一看,那些血肉模糊深浅不一的伤口,更显可怖。
  谢随晔觉得眼角的地方有些涩,心口更是,像有什么东西在狠狠地击打,令他呼吸苦难,胸口钝痛不已。
  “师父,坐好,我帮你疗伤。”
  寂宁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身上一些较浅的伤疤,也因为寒冰床的缘故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谢随晔初开始还以为只是一些磨人的皮肉伤,但当灵气入体才发现,五脏六腑和全身经脉也受了不轻的伤,耗损不小。只差一点点,就要无力回天。
  只差一点点,他就要离开这个人。
  他倒吸一口冷气,接着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究竟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寂宁依旧昏睡着,无人应答他。整间内室只听得见谢随晔一人的呓语。
  “……所有伤你的人,都,不得好死。”

  ☆、受罚

  
  谢随晔坐在寒冰床旁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天已发白,日色明朗,而床上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遗留斑斑血迹的地面和床,血腥浓重,倒是证明寂宁曾经来过,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
  谢随晔连忙冲出门外,朝着满目雪尘,大声呼喊:“寂宁!寂宁!你在哪?寂……”
  “放肆!目无尊卑,竟敢直呼上神其名!你是看准了上神没力气教训你吧……哎哎哎你干嘛?”甘佴迎面朝他走来,一顿劈头盖面的训斥必定也免不了。
  “寂……师父在哪?告诉我!”谢随晔不想同甘佴多言,直接扭过头来,质问他道。
  他也不想用这种语气说话,只是现在他心急如焚,想知晓寂宁身在何处。
  甘佴也是极度愤怒:“你竟敢对本君大呼小叫?!”抬头却突然撞进那双揉进焦灼,冷漠,愤恨的双眼,怒火慢慢平息了下来。
  看得出来,谢随晔是真的担心寂宁。
  甘佴收敛了怒气,缓缓道:“算你还有些良心,知道把上神背到寒冰床上,现在大体上已经无恙了。那张寒冰床原本就是上神用来疗伤的,还给你做了床榻,真是暴殄天物……”
  谢随晔静静地听着,头垂下去看着地面,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不发一言。
  “……不过你也无需太担心,上神现在在自己的居室,白原上神在照看他……哎你去哪?”
  白原。
  怎么又是白原。
  谢随晔攥紧了拳,便急忙向寂宁的居室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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