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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阴阳师-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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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天狗呀……”晴明挑了挑眉角,道:“夜探橘信义居所,可不比夜探大内里。”
毕竟夜探大内里,只要不被值夜人发现便可,而夜探民居,则是在主人眼皮子底下。
源冬柿学着神乐廊下地板边沿,双腿微微晃悠,道:“去吗?”
晴明翘了翘唇角:“去。”
源冬柿也跟着他翘了翘唇角,而此时天际浓密的云层之中隐隐透出几缕薄光,柔柔地打在了她的脸上,她只看见那缕金色的阳光模糊了她的视野,她反射性闭了闭眼,感觉到自己肩上多了一件衣裳,带了淡淡的芥子花香味。
晴明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不过在那之前,柿子小姐可千万不要生病。”
源冬柿伸手拉了拉那件被人披在自己肩上的单衣,抬手将还未离开的那只手拉住,侧过头,看见一张少女明媚可爱的笑脸,那少女笑着道:“柿子小姐,是晴明大人让我为你披上衣服的。”
她是晴明的式神蜜虫。
源冬柿朝她笑了笑,再斜眼看晴明,晴明已经抬起了白瓷酒盏,含着笑轻轻啜了一口酒。
“晴明大人真是贴心。”源冬柿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过奖。”晴明笑道,“今晚还想打在下吗?”
源冬柿故作纠结,然后道:“还是不打了吧。”
到了酉时,天色已见黑,少了白日里若有若无的几缕阳光,傍晚时分的凛风一吹,将廊檐上的铃铛吹得叮叮作响,源冬柿站在廊下,望了望狼烟外的天色,又将身上的衣服拢了拢。
算上后来那件晴明的衣裳,她此时身上是挂了四件单衣,然而风一吹,还是感觉到了些许寒意,晴明从屋内掀开帷屏,缓步而出,走到了源冬柿身边。他手上端着一盏烛台,火光静谧,全不似身在风中,仿佛火光周围自有屏障。
烛火轻轻跳动,将他的脸侧染上一片融融暖意,他眼角微翘,带着笑意看向源冬柿,躬身将烛台放在廊下,道:“柿子小姐,走吧。”
源冬柿双手撑着最外层的单衣的衣襟,盖在了头上,将打在她脸侧的凛风隔绝在外,道:“走吧。”
从晴明宅所处的土御门路走到四条大路,还是要走上许久的,如今天气越发的冷,天也黑得越来越早,街上早没了什么行人,只有那些仍旧挂念着莺莺燕燕的公卿们还会驱着牛车冒着寒风前去拜访情人。
行至四条大路,便已经连那些个牛车都看不见了,两边的房屋皆是大门紧闭,只有门檐上的灯笼随着风轻轻晃着,当朝弹正尹的府邸仍是那两盏画了画的灯笼。
源冬柿凑到了大门口,回头看向晴明,道:“这回咱们怎么溜进去?”
晴明笑着道:“自然是走进去。”
源冬柿表示不信:“太招摇了,肯定会被发现的。”她指了指大门一侧的院墙,道,“还是从这里翻过去吧。”她说完笑眯眯地看向晴明。
她还是非常想看见晴明翻墙的样子的,这位大阴阳师无所不能,想必翻墙也应该不在话下了。
晴明朝她走近了几步,眼中带笑,道:“柿子小姐句句在理,但是在下还是觉得从大门进入比较好。”
他伸出左手,指尖在院门上轻轻一推,那扇沉重的门已经被她从外推开,发出一声低沉的吱呀声,源冬柿没想到他真的能推开门,瞪圆了眼睛,正想再次对晴明竖起大拇指时,却见门后探出一个小巧的身影,一个身上披着绚丽黄色羽毛的小女孩探出了脑袋,笑着道:“晴明大人,我做得好吗?”他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源冬柿仔细一看,应当是门闩。
源冬柿:“……”
原来是有内应。
她抽了抽嘴角,再去晴明,晴明面不改色,嘴角含笑,轻声道:“做得好。”
那小孩子得了晴明的夸奖,笑得更开心了,眼睛弯得像是新月一般,小小的身子在原地蹦蹦跳跳的。
晴明笑着看向源冬柿,道:“她是我的式神,童女。”
源冬柿:“……你好。”
“你一定便是柿子小姐吧!”童女笑眯眯地说,“晴明大人和哥哥都提到过你呢!”
哥哥?
源冬柿有些奇怪,童女的哥哥,是童男吧,她应该还没见过童男才对。
童女拉开了大门,道:“晴明大人,哥哥就在橘信义屋子那边守了许久了。”
晴明当先迈入大门,道:“有异常吗?”
“那个橘信义一直待在屋里没有出来。”童女说着,耸了耸鼻子,哼哼道,“就是鼻子都快废掉了。”
晴明笑道:“为难你们了。”
“只要能帮到晴明大人,就算鼻子废掉也没关系!”童女仰着头笑道。
源冬柿在一旁看得有些心酸,怎么她的式神就没一个听话的,也不强求小鸟依人了,只要别逼着她学琴她就已经感动到涕泗横流了。
人比人,气死人。
这个时辰弹正尹府上的人大多还未歇下,源冬柿从廊上走过,除了回廊廊檐上那一盏盏画了画的灯笼之外,还能看见屋前帷屏内隐隐的烛光,偶尔还能听见屋内几声低笑。
之前由那家仆领着,源冬柿的注意力全在那些灯笼上的画上去了,便没有注意到其他,而此时她悄悄摸进宅邸中,由着童女领着去橘信义的屋子,便发现,橘信义似乎住得极为偏僻,四周的屋中并没有住人。
按理说,当朝弹正尹四公子,从五位上中务少辅,就算曾经流放丹波十年,好歹如今也算是殿上人,似乎并不应住在家中如此偏僻的地方。
源冬柿和晴明跟童女走过回廊拐角,还未到橘信义住处,廊檐处飞来一个小巧的身影,她只听见翅膀轻轻拍打的声音,便停下了脚步,借由廊下灯笼的光亮看见极为绚丽的羽毛从她眼中一闪而过,然后便见那小小的身影稳稳停在了回廊的抄手上。
那是个五六岁的男童,相貌跟童女十分相像,只是神色间颇为沉稳。
看来应该就是童男了,只是源冬柿却觉得,这个童男身上的羽毛,有那么点眼熟。
童女一看见童男,便扑了上去,脆生生道:“哥哥!”
童男只得伸出翅膀接住她,一边任由妹妹在他怀中乱扑腾,一边道:“晴明大人,方才橘信义屋前忽然出现了一股黑色的妖气,他当即出屋,循着那股妖气过去了。”
晴明沉吟片刻,道:“那股妖气还有残余吗?”
童男点头道:“有。”
“那么我先去追查那股妖气吧。”晴明说着,转头看向源冬柿,道,“童男留在你身边,探查橘信义住所的任务,便先交给你了,柿子小姐。”
源冬柿挥了挥手,道:“保证完成任务。”
晴明笑了笑,道:“可不要大意。”
源冬柿也跟着他笑起来,道:“我也是阴阳师。”
晴明眼中笑意更深,他也不再说话,只朝源冬柿点了点头,便先迈步往前疾行而去了,源冬柿站在原地,童女仍在童男怀中扑腾,而童男抱着妹妹,看向源冬柿,一张稚气的小脸却带着成年人的表情,恭敬道:“冬柿大人,请随我来。”
他说着,童女也懂事地从他怀中钻了出来,两个披着羽毛的小孩伸展着双翅,在廊下飞了起来,轻灵而矫捷,源冬柿跟着他们一同前行,越看越觉得童男身上的羽毛颜色极为眼熟,然而想了半天,却还没想到是在哪里见过。
待鼻间隐隐嗅到那股梅香,源冬柿就知道离橘信义的屋子已经不远了,待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觉得自己快要给跪下了。
她一边捂着鼻子,一边闷声问童男童女:“你们的鼻子还好吗?”
童女用翅膀捂住鼻子,哼哼道:“快失灵了。”
而童男则仍是一脸的沉稳,道:“还可忍受。”
源冬柿另一手给他竖了个拇指,便掀起了帷屏,鼓起勇气进了屋。
屋中香气更加浓郁,杌子上的博山香薰炉莲瓣底座涌动着着密密的香雾,将她眼前也氤氲的模糊一片,烛光音乐,屋中一片昏暗,然而那扇四尺屏风上的白梅图确是异常的清晰。
她走过大天狗的画像,径直绕到了屏风后。
烛光本就微弱,透过屏风之后只勉强可见被衾之下微微起伏,似乎有人躺在那儿,然而从她手指缝隙中钻入的梅香中,那股与香气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气味,却又清晰了许多,她皱了皱眉,仔细分辨,觉得像极了腐烂的味道。
她稍有犹豫,但还是伸手,将被衾拉开,那气味更加清晰了些,与浓郁的梅香掺和在一起,让她脑仁儿发疼,她低头看去,却见被衾之下仰躺着个女子,她视线有些模糊,只得弯下腰去看,却见那女子仰着的脸上,苍白一片,左脸有柳叶般的眉,与圆圆的眼睛,而右脸,则是空白一片。
源冬柿瞪大了眼睛,心中惊讶,她再自信看去,却发现,这女子左脸的五官,有些奇怪,她伸手去碰了碰这女子的眉毛,入手冰凉,而指间已经多了一道淡淡的墨痕。
是被人画上去的。
这个女子是人偶?
源冬柿皱了皱眉,橘信义不画衣服了,改画人偶?
她一边想着,一边缓缓直起身,却忽然听见身旁的童男喊了一声:“冬柿大人小心!”
她反射性地向后一退,堪堪错过一只迅速袭来的利爪,她凝神看去,却见那之前还躺着的人偶已经缓缓坐起身来,那只利爪便是她的,然而随着她的动作,那张只画了一半的脸却渐渐变得扭曲,然后往下剥落,露出还粘着些许碎肉和暗红色血液的骷髅头。
不是人偶!
烛光昏暗,然而源冬柿却极为清楚地看见,那女子身上的血肉慢慢地从她身上往下剥落而去,上半身只剩下了阴森的骨架,而鼻间那股腐烂的味道越发浓郁,竟然隐隐压住了那股梅香。
那一半骷髅一半肉身的女子从脱落下来的碎肉中缓缓站起,然后伸出了利爪,朝她袭来,她手指一动,正要从怀中掏出纸符,然而童男的速度却比她要快,烛光下那身绚丽的羽毛闪过,在她伸手之前已经从她坏中掏出了一张纸符抛向了空中,而这是源冬柿也反应过来,之前收服桥姬时,那只从她怀中讨符纸的小鸟,便是一身跟童男一模一样的羽毛。
她一把扭住符纸,直直拍在了那骷髅的额头上,正要扭头看向童男问问他之前那只小鸟是不是他时,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吸力将她往前抽去。
源冬柿在被吸走之前,只来得及看清楚那张被她拍在骷髅额头上的纸符。
普通不过白色符纸,并不是她平常用来收服式神的蓝色,上面只有一个工整的桔梗印,以及一串她看不懂的咒文。
这……
好像是……
当时晴明给他用来收服妖琴师的那一张……
叫啥来着?
哦,媒介符,可以入妖怪的神识。
源冬柿一脸冷漠。
童男,你玩我。
第46章 画骨之九
由媒介符进入妖怪神识,仿佛是坐着过山车,在黑暗的隧道之中急速穿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前方出现了一点光亮,并且随着源冬柿的前行,逐渐扩大,然后刺眼的光亮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源冬柿伸出一只手遮挡在了眼前,轻轻眯了眯眼睛,待眼睛适应了光亮,才将手臂慢慢地放了下来,直起了身子,观察四周。
她还以为这具骷髅妖怪的神识应当是跟它的外形一样阴森可怖的,然后方睁开眼,便看见一只绚丽多姿的蝴蝶从她身前翩翩飞过,风吹动她鬓角的碎发,在她脸颊上轻轻擦过,风连同头发都是轻轻柔柔的,说不出的惬意。
映入她眼帘的,是初秋浅蓝色的天幕,与天穹之上悠悠飘过的薄云,秋日尚还带着些温度的阳关洒在她身上,风带着漫山的荻草轻轻晃悠,叶鞘随风曼舞,如同尽力舒展着曼妙肢体的女郎。
那只蝴蝶绕着她的手指飞了几圈,然后又消失在漫山荻草之间。
源冬柿将脸颊旁的碎发拢至而后,朝前走了几步,便看见隐藏在荻草丛间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崎岖而狭窄,与一般的山间小道并无两样,只是源冬柿却看着眼熟,她想了想,确认这条荻草间的小道,她曾在橘信义住所外的廊灯上看到过。
一样的荻草,一样的小道,只是那画上的小道上披着雪,还多了一枝带着梅瓣的梅枝,一只蝴蝶停在花蕊上,似乎光是看见这景象,便似乎已经闻到了画上隐隐透来的梅香。
只是如今她看见的是初秋,没有雪,也没有梅花。
源冬柿沿着小道慢慢朝前走,走不多时,便先听见了一串人的低语,她藏身在荻草之中,探头看去,之前前方不远处一棵榕树下,站着两男一女,女人背对着她,看不见脸孔,这个人女人一身山吹茶色单衣,倒与这漫山荻草的金秋色泽格外相衬,衣服上绘着寥寥几笔云纹,风吹皱她的衣摆,那云纹随风翻飞,竟像天穹上涌动着的密云一般富有生机,她长长的头发如瀑一般垂泻而下,带着墨玉一般的光泽。
其中一个男子身着岩井茶色狩衣,站在另一男子身后,似乎是一名侍从,而那个男人则穿着朽叶色狩衣,带着立乌帽子,垂下头,在那个女人脸颊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我去去便回,不必伤感。”
那个男人开口,源冬柿便立即听出来这是橘信义的声音。
而此时,那个男人也已经直起了身,俊美的脸上是浅浅的笑容,眼神专注地看着站在他身前的女人,带着似乎要将人溺毙其中的温柔,与源冬柿初见时那个憔悴阴郁的橘信义不同,更像是受害少女千草的哥哥所描述的那样,英俊优雅,风姿隽爽。
“我并不是伤感此次分别,而是……”那个女人开口道,声音柔和而甜美,然而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沉重,声音说着说着,便低了下去,“我只担心,此次分别,我们将永不再见。”
他握住那个女人袖中的双手,道:“家父顽固,我回去之后,会尽力说服他,若他还是不允,那么京都的繁华也无法留住我,我会回来,与你继续欣赏丹波后几十年的风光。”
他说得深情脉脉,连源冬柿都在心中默默感叹此人真是泡妹的一把好手。
那女子低低叹了一声,道:“山野粗陋,怎能是你的归宿。”
他笑了笑,道:“玉荻,你便是我的归宿。我死都会和你在一起。”
源冬柿抽了抽嘴角,看来泡妞真的是平安贵族与生俱来的本能,也不知道博雅跟保宪到底是在成长中遭遇了什么意外,才会长到二十几岁还没有正儿八经地追过女孩子了。
她再去看榕树下的一男一女,那女人已经依偎在了橘信义怀中,从源冬柿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的侧脸,柳叶般的眉,圆圆的眼,倒的确是个清秀佳人,若起京中炽艳的美人是浓艳的牡丹,那么这位玉荻小姐便是生长在丹波山间清新明媚的山吹。
这应当是去年初秋时,橘信义结束了在丹波为期十年的流放,接到召令,回去京都的时候,他背井离乡在此地居住数十年,见过十季春樱,赏过十轮秋枫,身边伴着的,应该便是这位玉荻小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年之后,风姿翩然的橘信义会变得憔悴而阴郁,而山吹一般明艳动人的玉荻,会成为一具躺在黑暗中的枯骨。
橘信义与玉荻相拥了许久,才难舍地分开,橘信义伸手将玉荻脸颊上的眼泪拭尽,道了一句“等我”,便转身离开,高大的身影渐渐从这漫天荻草之间消失,而玉荻则站在榕树下许久,等到彻底看不见橘信义的身影后,才慢慢地回过身,清秀的脸上新添泪痕,下巴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
她用衣袖将下巴上的泪水拭去,然后默默沿着这条小道往回走,那一身娇俏的山吹茶,在这片荻草之间,倒显得格外的清冷孤寂。
源冬柿心中一动,随着她慢慢往回走,看着她走回了山间的院落,在侍女的服饰下换了衣裳,然后坐在廊下发呆。
院落中的枫叶被秋色染红,似乎是已经到了深秋,源冬柿看见她坐在廊下,认认真真将廊下那株枫树画了下来,将画纸晾干之后,又托侍女寄去京都。
“玉荻小姐几日前才寄去过书信呢。”侍女笑道,“这便又按耐不住思念了吗。”
玉荻含羞一笑,道:“这棵枫树当年是他亲手移栽的,如今他不在此处,我画技拙劣,不及他万分之一,却也想让他看看,这棵枫树的叶子又红了。”
“怕是想橘信义大人快来接您去京都吧。”侍女道。
玉荻却沉默了片刻,道:“兴许是我自私吧,我并不想去京都,倒盼望他回到丹波来,过着与之前几年并无变化的日子。”她轻轻抚摸这画纸边角。
院中染红的枫叶又渐渐枯萎,树枝上秃了大半,仿佛是深秋将过,寒冬已至,源冬柿站在这处简陋的庭院里,看着玉荻每天坐在廊下数着日出日落,直到大雪纷飞,将那棵光秃秃的枫树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辉。
“信义大人已经许久没有寄过书信来了呢。”
“会不会是已经忘记了玉荻小姐?”
“可是信义大人已经与玉荻小姐相恋近十年了呢。”
“京中美人众多,或许是追逐着哪位年轻貌美的贵族姬君,然后忘了玉荻小姐吧。”
“可怜玉荻小姐还穿着信义大人画的衣裳,每天苦等着他……”
……
随着橘信义书信的逐渐减少,侍女们也开始了议论,然而玉荻仍旧是每日呆坐在廊下,捧着鎏金手炉,唤来侍女要过纸笔,将丹波山间的雪景细细描下,写下大伴家持的《深雪》。
沉埋白雪里,料君越此峰。思虑难安定,忆君梦魂中。
她将画作交给侍女,托她像以前那样,寄往平安京。
那侍女接过画之后,犹豫了一会儿,才道:“玉荻小姐,信义大人……已经很久没有回过书信了。”
玉荻张了张嘴,道了声:“我……”然而方开口,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她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眼泪会突然涌出,只是慌乱地用衣袖将泪痕拭去,道,“我……只是想让他看看,今年丹波的雪,比往年要来得晚一些呢。”
“已经是五个月过去了呢……”
待到雪后,丹波山间则是漫山遍野的染井吉野樱,漫山烂漫,如云似霞,这还是源冬柿第一次看见千年前的樱花,只觉得那一团一团的绯云远远看去格外灼人,玉荻穿了件蒲桃紫单衣,坐在廊下,将丹波的春景绘于纸上,然而这次她并没有托侍女寄出,而是换了一身壶装束,戴上市女笠,将画纸折叠了几层,放入怀中,起身离开了那处小小的山间院落。
源冬柿看着她孤身走上了去年秋天橘信义离开时走过的那条小道,山间的染井吉野樱开得热烈,然而源冬柿却觉得,此时她的身影与去年秋天一样的清冷而孤寂。
她跟着玉荻离走在那处小道上,虽然知道玉荻看不见自己,但源冬柿还是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看着玉荻一路向人询问平安京的方向,夜宿山间民宅,时不时还会被人赶出来,只得在路边破败的寺庙中凑合一夜,偶尔夜雨倾盆,轰雷声声,她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任由雨自破败的屋顶沥沥淋下,她默不作声任由雨点打在背上,却紧紧地护住了胸前。
源冬柿知道,那副画了丹波春景的画,便被她放在了怀中。
玉荻步行至平安京时,已经是春季尾声,京中已不见了樱花,朱雀大道两边的院落中竟有山吹花朵朵开放。玉荻已是一身狼狈,满脸憔悴,她无措地站在人来人往的朱雀大街上,在看到繁华的京都之后,她才知道,在这样一个地方找一个人,该是多么的困难。
她只知道,橘信义是贵族,而贵族,都是乘坐牛车的。
她拦住了一辆路过的牛车,还未看见车中的人,便被侍从赶到了一边,她脚下不稳,几乎要被推到在地,源冬柿仓促间想上前扶住她,手却从她身体里穿过,眼睁睁看她摔倒在了地上。
那侍从仰着头,嘴里说着:“肮脏的平民,别来碰脏了大人的车架。”
玉荻低下头,护着怀中的画纸,默默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往前方走去。
也不知道她在平安京流浪了多久,源冬柿看着她从朱雀大道漫无目的地走,逢人便问橘信义,然而别人看她一身狼狈,脸上全是脏污,以为是被抛弃的平民女子,也不想跟她细谈,随随便便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只有一个人看她可怜,跟她说了一句:“橘信义大人,似乎是住在四条。”
她不知四条在何处,只得沿路询问着过去,直到路旁一人听到她的声音,转头问道:“玉荻小姐?”
源冬柿与她都扭过头去,只看见一个身穿岩井茶色狩衣的男子,源冬柿看了会儿,才记起来,她在玉荻意识之初见过这个男子,他在橘信义与玉荻分别时站在橘信义身后,似乎是橘信义流放丹波期间的侍从。
第47章 画骨之十
玉荻来到平安京流浪许久,对这繁华而又陌生的的京城又敬又畏,如今有人叫出了她的名字,她一愣,面上逐渐浮起了喜色,那男子睁大了眼睛走上前来,道:“您是玉荻小姐对吗,我是良增呀。”
“良增……”玉荻愣了愣,也迎上前去,急切地问道,“信义大人还好吗?这么久没有书信,我担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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