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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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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摆渡人,的的确确存在,也的的确确不是凡人所能遇见的。

    “可笑如今天下,强手凋落,”老段摇了摇头,“莫非高手全都生错了时代,挤到了一百年前去?”

    萧易感到江面一丝寒意侵来,拉紧颈上貂绒,嘴角扯了扯,“江湖最不缺高手。老段,兴许再过几天,下场春雨,这一百年来稀缺的高手就跟春笋一样冒头了呢。”

    老段哈哈一笑,卸下腰间花酒,也不管江水飞沫,一口喝下,眼神却由明转暗,声音低沉道,“殿下说的有道理,高手果然就像春笋,只不过这时节还没下雨,怎的一冒就冒出了一大堆。”

    龙舟行到江心,只见江面茫茫雾气,远方两三点黑点破开迷障,向着十八槊龙首巨船飞速前行。

    萧易退后两步,眯起眼睛,看着远方三叶小舟在淇江波涛中颠簸前行,却如同剑杆一般笔直飞速。

    齐梁龙船,北魏剑舟。前者稳,后者快。

    缪降鸿和段明胜心照不宣,各自前踏一步,气势鼓荡衣袖,只等两船相遇。

    一舟三人,尽皆佩黑衣墨袖,外罩一层蓑草,雾气皑皑,看不清面容。

    “这些年来,最烦你们这些过街老鼠,今天谁给了你们胆子敢露出那黑衣。”老段面无表情,灌下一口酒。

    江心激流,龙船停住,剑舟止步。

    “奉万金来借殿下头颅。”为首的剑舟端坐着一人,蓑衣被江风吹鼓,笑眯眯开口。

    “阁下是天榜有名的高手,何苦为难我们这些小虾米。”老段眯着眼睛再踏前一步,“齐梁不缺钱,出双倍买那人头颅。”

    为首蓑衣客笑眯眯露出一口白牙,“等完了这桩生意,自然来接阁下的散钱。”

    “没得谈?”老段酒已喝完,醉眼朦胧。

    “没得谈。”为首蓑衣客摇了摇头,十分惋惜。

    “你既然知道那位跟在殿下身后,居然还敢动手,”老段喝完了酒,草根也嚼烂咽进肚里,“谁给你的胆子,莫不是那头活腻了的过江老畜生?”

    “那位大人功参造化,若是正常随行,自然轮不到风某放肆,”姓步刺客抬手,天空传来一声清鸣,一道鹰隼身影俯冲而下,停在蓑衣刺客大臂上。

    “殿下,可听过风庭之名?”蓑衣客轻轻抚摸着这只鹰隼,草帽微斜,露出了那杀气凌冽的眼眸。

    “齐梁有两张金榜,一张题名书生谋客,另外一张题名穷凶恶极之徒。倒是有这么一个类似的名字挂在恶榜里凑数。”

    “风庭者原名风青,喜豢鹰隼畜生,春秋十四年弑师叛宗,入那黑袖墨衣人人喊打的杀手宗门做了个狗屁刺客头子,窃了百年前剑道大宗师风庭的名字,”萧易笑了笑,语言里尽是贬义不屑,“天榜共三十六人,风青排名三十六,恰是个狗吃屎凑位置的角色,高不成低不就。”

    “在下不才,只知一百年前的剑道大宗师风庭,不知阁下是哪个风庭,莫不是大宗师从墓里爬了出来不成?”

    蓑衣客默然不语,抬起头不怒反笑,“世人说小皇子殿下博览群书,风某只道阁下是儒雅墨客,不料是个伶牙俐齿满嘴喷粪的书痴。”

    “待我摘了殿下头颅,倒要看看小皇子殿下能否像方才那样文采飞扬?”风青长啸一声,放鹰隼上天,整个人踏舟跃起,犹如一道利剑向龙船飞渡而去。

    段明胜冷笑一声,压低笠帽,掠身而出,呸得吐出嘴角末根野草,向那天榜高手风青一掌疾去!

    两人一掌相触,内力鼓荡,段明胜眉头微皱,喉咙一甜,自知不是对手,向那蓑衣风青吐出一口乌血,借身飘退,算是抗下一击。

    风青冷笑一声,另外一只手柚子半揽,那口乌血被隔空揽住抛向江心,自己稳稳后退,复又落在了舟头。

    段明胜落回龙船,面无表情赞道,“好一个剑道大宗师风庭,在下能抗一招不死,岂不是妥妥的九品高手?”

    萧易看得清楚,老段说自己比不上九品高手,方才对上,仅仅是落了一丝下风,可见那蓑衣风青不过是个八品实力。

    怪不得老段说天下高手凋零,八品高手上天榜,确实没法跟一百年前那盛世相比。

    “老家伙嘴硬?”风青一身杀气按捺不住,身后人递上一柄黑剑,萧易过目不忘,看出递剑人正是那日官道卷梨花来袭的刺客。

    “今日,斩了你这龙首十八槊破船,拿你头颅换万金买酒!”风青剑意出鞘,身后八位刺客默默出鞘。

    小皇子萧易殿下依旧是笑脸相看,面色寻常。

第七章 弦断有谁听

    洪流城郊外数里,有一株老槐树扎根,蝶叶垂落,好不阴凉。

    树下一棋盘,两位老人相持黑白。

    洪流城从不种槐,这里也从未有槐落根过,而路上行人虽不多,却仿佛无人看得见这偌大老槐。

    披散长发的青衣老人面色阴沉,眼眸有杀气,“你这老鬼莫是活了一百年腻歪了,当初没被愚剑劈成两半,反倒劈成了白痴,如今来寻我的晦气?”

    对面老人面色枯黄,病怏怏斜靠着老槐,抚着垂叶自顾自道,“自是敌不过你安云昶,不过今日你不破了这棋盘,便是别想着去救那齐梁小皇子。”

    安云昶怒极反笑,衣袖中探出一双如玉手,拍在棋盘上叮当作响,可惜这棋盘不知由何制成,居然丝毫不损。

    “大夏棋宫会借你这臭棋篓子生死墨盘?”安云昶咬牙切齿,“天下拢共就三副棋盘,总不能是那种花小子借你的。”

    “当年救过那小子一命,如今再以一株槐根借棋盘三日,一抵因果,”老槐鬼笑了笑,“莫要动怒,小皇子殿下福大命大,今日你不出手,也免得天机迁怒。”

    安云昶自知寻常单挑,这老妖不是自己对手,如今碍于生死墨盘限制,须定胜负才可解开束缚。

    这老槐鬼棋艺天赋巨差,可自己偏偏对棋道一无所知。今日被这破棋篓子来一招以棋缚人,一世英名已然毁于一旦,老槐鬼淡淡开口了,“你下还是不下,老槐鬼自知棋艺虽然不精,却也不想同一个不通棋道之人博弈,有辱身份。”

    安云昶怒了,解下腰间花酒猛灌数口,酒壶内似乎有美酒万斤,毫不见少,咬牙切齿,“老鬼今日羞辱我,墨盘解除,第一件事就是拔光你的槐叶酿酒喝!”

    老槐树微微一笑,不以为然,“都是要入土的人了,莫要动怒。”

    ……

    ……

    说回淇江,小皇子一行人遭遇杀手。

    小皇子殿下萧易看着九名刺客江心劫船,要借颈上头颅,却波澜不惊,恰是因为他了解那位算尽天下的老师。

    国师源天罡临行前交于萧易一个锦囊,要过淇江方可拆,只此一点,此行淇江便不会出现波澜,别说是风青,怕是有更厉害的人物出现,也在老师的算计中。

    再者,洪流城一台戏给小皇子殿下的印象着实太深,与那红衣美人一对眸,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三分。

    此刻岸边码头,有一位妙人儿赤足前行,背负古琴,一身红袍,遮住了玲珑身段,却遮不住绝色容颜。有心人仔细看去,丹凤眸内平静如水,眉似浮柳令人痴醉,唇红齿白;惊艳之余,却能看见雪白的脖颈处有喉结微微翻动。

    这眉目绝世罕见的美人,居然是位男子。

    齐梁大内第一高手樽云觞,幼年被国师源天罡游历捡回皇宫,怀有天人八相中的鲛狐相,生得绝世容颜,却是男儿身,根骨天赋更是绝佳,几乎是无师自通,仅仅在皇宫秘阁中翻阅秘籍,便是在十七岁晋升为天底下罕见的九品高手。

    国师源天罡此行留一锦囊,要他抵达洪流城拆开。

    依锦囊所言,此行将浮沧歌唱于小殿下,殿下渡江时必有刺客来袭。樽云觞眯了眯眼睛,放背后琴斜入怀,侧着脑袋看向江中。

    茫茫雾气,好不清楚。

    单手隔着红袖捻住一根琴弦,铿锵一声!

    “铮”的一声十道琴弦齐齐崩断!

    剑气呼啸,破江斩去,其速度居然比龙船快上数倍!

    红衣樽云觞一指断琴弦,从古琴中抽出一柄赤红色剑鞘。鞘中剑柄镶白穗,刻画红池白鱼,铮铮作响。

    他回想着国师大人锦囊最后几个字,剑不出鞘,震出古琴,整个人如同出鞘利剑,踏琴而行!

    锦囊后语:渡淇江登天榜,借春雨开大世。

    最后还有七字:成则报十年大仇。

    红衣渡河,天心处说变脸就变脸,阴云密布,低沉着有雷声回荡。

    春季正是好雨时,此刻却恰逢佳时。

    ……

    ……

    段明胜与天榜风青已经过了数十招,每一招都极为艰难,萧易看得出,这天榜虽有水分,风青却当得了高手名号。老段见招拆招,顶多再过十个回合就要落败。

    缪降鸿一步未退,气机牵引之下,八名刺客剑意逼迫,暂时却是那这名“怒目金刚”毫无办法。

    只待段明胜败下阵来,风青领头,便杀得天下那无数人垂涎的大好头颅。

    老段一招一咳血,打得极为艰难,风青剑意每每触及衣袖便被他以绝学化去,可即便如此,久而久之剑气攻心,也逃不过败亡的下场。

    又是一口老血喷出,老段耳朵微微抿动,破口大骂。

    “再不来老子可真的要死了!”

    萧易亦是察觉到了一丝波动,微惘中,只见风青掠起的身形如同大鸟横空,势不可挡!

    “纳命——”

    那个来字没有说出口。

    一道鲜血喷薄而出,那风青杀意凌冽的眸子带着一丝迷惘,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随即就被无形剑气摧毁,无数鲜血崩出,斩成千段万段千万段,如同爆碎的西瓜一般稀里哗啦。

    空中鹰隼哀鸣半声,一捧血雨淅淅沥沥洒下。

    八名刺客连反应什么都做不到,只是在一刹那身形就被看不清的东西所摧毁,先后爆体而亡。

    江面一片红。血雾升腾,小皇子萧易哇得捂住了嘴,依旧抑制不住的吐了起来。

    这才听到悠悠的一声琴音——

    “铮——”

    弦断有谁听?

    ……

    ……

    吐得一塌糊涂的小皇子半响后眼泪迷糊抬起头,那位红衣美艳不胜寒的大内第一高手赤足站在龙船首,只留下一个凄凄凉凉的背影。

    红衣樽云觞面无表情的傲立舟头,看着三艘剑舟被大浪拍过,沉入江底;看血红色被江面吞噬,风平浪静。

    天心终于降下春雨,淅淅沥沥,要除去初春气息。江心有黑影游动,其形不知几里大小,如龙似蟒,好不吓人。

    有羽翼破空声音,远方一只黑色大鸟拍击长空,背上一人面目清俊,剑眉星目,虽不及红衣樽云觞,也是罕见美男子,仔细看去眉目居然有几分相似。额前覆一道白巾,挽住墨发,黑衣白巾,似笑非笑。

    “这鸟人居然会来这凑热闹?”老段骂骂咧咧一脸不敢相信,看着空中黑云压低,那黑衣人傲立在大鸟背上,冷傲不可一世。

    若是说方才的天榜末尾风青是个充数的角色,自己还可以拼命抵上数十个回合,眼下这位主儿,可是天榜排名第二的狠角色,毫无悬念,怕是拼了命抵不过一招。

    老段怒骂,“雨魔头,你这厮来凑什么浑水?逼那位出手,便是要断了你的命路!”

    雨魔头姓穆,实名穆雨,看也不看老段一眼,只是冷声开口,“你算什么东西?”

    老段敢怒敢言,只道今日是死局难解,不知这红衣人儿能扛过几招,索性骂道,“老子算你祖宗。”

    雨魔头不为所动,背后那柄巨剑气机迸发,未曾出鞘,剑意破空斩去!

    江水拦江起开,有黑影咆哮低沉。

    万千水幕起飞,随即炸开,老段安然无恙,却有些惊悚的看着眼前。

    红衣妙人儿以一己之力拦下剑气,沉默着从腰间拿出一条白色丝巾,缓缓系上自己额前,挽起如墨长发,面无表情望向雨魔头。

    “你又算什么东西?”

第八章 过江龙王

    雨魔头何人?萧易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那黑衣男子。

    十年前八大世家之一的穆家被嫡长子穆雨屠戮殆尽,三位大长老被吸干修为,穆家主家上下千人不留活口,血流成河。自此除名八大世家!

    那一日,绰号雨魔头的穆雨便犹如地狱修罗般横空出世,横扫江湖。每一次出手杀人必在雨天,人言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天地为之哭泣。

    萧易嘴角泛起了冷笑,十年前老师源天罡北行访友,捡回了一位孤儿,如今看来,正是这红衣樽云觞。至于穆家?萧易心中略微琢磨,便是猜出一二。

    “还不快走。”红衣儿冷声开口,手中剑鞘忍不住颤抖,发出铮铮细鸣。

    十年前,天下尽佩穆家剑。穆家制剑无双,被雨魔头屠戮干净之后,取走了镇族之宝巨阙与池鱼。

    如今雨魔头背负那把的巨剑气势非凡,面容狰狞,显然是巨阙剑;樽云觞手中细剑柄上雕有红池素鲤,看来便是池鱼。

    巨阙池鱼,今日相遇。

    “此行不杀你,我要取回池鱼。”雨魔头黑衣墨发,眼神漠然,冷漠着对萧易开口,“至于你们,给你们十息逃命。”

    接者穆雨面无表情念道。

    “一。”

    红衣樽云觞置若罔闻,傲立在龙船首。

    段明胜骂骂咧咧,拎起来小皇子萧易便只管踏江飞掠,哪里管的上惊涛巨浪,缪降鸿也不逞强,紧随其后。

    一行三人,不过八息,便已经消失在雨魔头的视线中。

    第九息——

    樽云觞蓦然拔剑,剑意锋锐不可匹敌,江水刹那轰鸣被剑意所引,逆袭成龙卷,呼啸中,红衣美人儿剑指天空,遥对雨魔头。

    快要掠出百丈距离,萧易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茫茫白雾被一股巨大之力横扫而开,轰鸣声音中,那道冷漠至极无情至极的黑衣犹如巨石一般刹那坠跌在了龙船上!

    流苏一般撞击龙船!

    只一刹那巨阙剑光出鞘,无双锋锐划过一道半圆——

    老段拼了命一样狂掠,他绰号“暴雨梨花不沾衣”,自然是轻功极好,一瞬间飞出了将近二十丈。

    而缪降鸿则不比老段,被拉下了将近三十丈的距离。

    却见怒目金刚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后背如遭雷击,横飞出去,瞬间就超过了老段和小皇子殿下……

    “轰!!!!”

    小皇子萧易目眦欲裂,视线所及,是龙首十八槊的巨船被那巨阙一剑砍翻,剑气寸寸绞杀而过,瞬间被碾成废铜烂铁。

    而红衣儿樽云觞面色不变,在爆炸中心以尺余细剑抵住巨阙。

    两人相抗画面迅速被江雾笼罩,萧易被老段拎起来踏水狂奔,只一刹那便是再也看不清楚。

    再下一秒,萧易便看到了人生最不可思议的画面。

    龙船爆炸中心,两位高得离谱的高手交手之处,正是淇江正中间的江心。

    江心处有巨大漩涡,一刹那吞噬了龙船碎片,那团仅仅潜伏在江底就有数里大小的黑影缓缓上移。

    老段亡命狂奔,这十息来也不过跑了百来丈,此刻恰巧不巧正在黑影边缘。

    “这是……”

    萧易只觉得口干舌燥,那团阴影太过恐怖,还有山哭海啸般的奇异声音。

    “嘻哈哈哈哈哈——”

    如同猿啼般凄厉,还似杜鹃啼血,如兽还禽,似哭还笑,令人听到就头皮发麻。

    有数十里大小的黑影一刹那冲出江面,伴随着嘻哈哈哈哈的恐怖声音,波涛狂啸!

    那一秒,绝望。

    那团黑影带着腥臭气息,一刹那上浮,居然是张血盆大口!

    缪降鸿面色一变,喷出一大口金色血液,死命扯住老段一只衣袖,狂吼一声;“走!”

    萧易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老段跟自己都飞了起来,看着缪降鸿七窍流血狰狞的面容在朝自己吼着什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小皇子想伸出颤抖的手,却发现只是徒劳。

    那个不苟言笑只是沉默的汉子在一瞬间就被黑影连同半江江水一同吞进肚子里,只是那个嘶吼的声音传了出来,不过立刻就被雨打风吹去。

    缪降鸿随行至今为止只说过一个字,他从来缄默,都由老段开口。

    一刹那脑海中回荡无数片段:

    ——老段那天陪自己观戏,说老缪啊什么都好,就是个闷胚子,打死也憋不出一句话那种,不如去修个闭口禅出家当和尚。

    老段还说老缪由衷佩服能说会道的劳什子学究,当年辗转九国当卧底,两个人一个伍晚上睡炕头,那老缪还是个口齿伶俐的能人儿,说自己小时候想当教书先生。

    萧易记得那晚老段笑着抹眼角,说想不到那么想当先生的老缪,没听到别人喊自己一声缪先生就当了杀人不偿命的屠夫。

    老段吸了口气,笑道殿下问什么是江湖?

    若有一天殿下身不由己,便是已经身在江湖。

    随后他扯了扯嘴角苦涩道,“当年执行任务在北魏当卧底,初次认识老缪,便是他替我出头,向伍长讨公道。结果?结果被伍长领着一群狗日的北魏兵蛋在角落里打了一个时辰。”

    “后来我杀了这批兵油子,唯独留了他一命,把这家伙领回了皇宫。”老段自顾自说着,眼角有些落寞。

    “再后来?再后来他找人讨公道,我帮他抗了一剑,那时候真真窝囊,就只来得及说了一个走字,被那狗屁城主砍翻在地。再再后来?”

    “再再后来,老缪就不说话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囔囔着找人讨公道的老缪了。估摸着是明白了,天大地大,拳头最大。讨什么公道,都是讨打。”

    老段喝光了腰间花酒,轻声道,“老段我见识过那位的通天手段,便知纵然努力一生也不可能抵达此境,便偷懒练了一身轻功,遇到危险好逃命。不过老缪他每日勤勤恳恳练功,练得是最苦最累的横练功夫,怕是还存了一两分报仇的心理。”

    “小殿下……算老段我喝醉了,求求您,”老段眉眼带着恳求,“若有朝一日老缪他还存着向那人报仇的念头,殿下帮我说说,他性子倔,不过小殿下肯开口一定没问题,那倔驴就服气小殿下和国师大人这般博学的人。”

    萧易当时听着沉默,想了想答道,“好。”

    只一字,老段便是感恩戴德,不曾怀疑,甚至像个孩子般有些兴高采烈,咕哝道,“嘿,我看有朝一日齐梁大军北上,那狗屁城主倒是什么表情?”

    所有片段,夏然而止。

    老段身形不曾停顿,却是颤抖着嘴唇,咬出了斑斑血迹,拎着殿下一路狂奔,算是逃出险境。

    老段拼了命地狂跑,再也不去看那黑影,只是小皇子殿下犹如失了魂儿般,被那幕恐怖的血口吞江所慑住。

    裹着大衣,头发被大雨冲开的小皇子,眼眸里血丝密布,听着大雨滂沱在耳边回响,那嘻嘻嘻嘻嘻嘻的声音回荡在江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萧易喉咙嗡动,面无表情,垂下眼睑,任老段把自己扛在肩上,“老段,你说老天有没有眼。”

    老段不说话,只是沉默,还有一刻钟便可以渡过淇江。

    江心黑影冲破黑雾,虽离了些许距离,萧易还是看清了那团惊世骇俗的黑影模样。

    单单是露出江面的一部分头颅便长有十丈,蟒头银鳞,不看那似蛇长眸,像极了蚯蚓,生有圆形巨口,一圈不知多少利牙,江水哗哗哗从巨口中流出,不知里面有没有老缪的血?

    萧易披头散发,也不管这恐怖的怪物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只是狞笑道,“狗日的过江龙王,原来是一条蚯蚓。”

第九章 明月出关山

    兰陵城空中悬阁,有少年模样的文士羽扇纶巾,遥望北方。

    远方阴沉沉黑云压来,一线天光紧紧连接黑夜。

    “大时代。”

    源天罡自言自语,身后一位老者只是沉默,半面白发披散,遮住眼帘,露出的那只眼浑浊无比,不能视物。

    “春秋前谣传天上有仙楼巨阙,藏宝无数,仙人在巨阙前那混沌池子里植下一株青莲,种下一尾白鲤。那登天的霸王抢来青莲镇墓,反被窃了气运。随行的西楚剑匠观得巨阙藏剑,自瞎双目,走出仙楼。”源天罡眯着眼睛,自顾自说着,“后来仙楼塌了,气运断了,一百年来再无神仙人物。”

    “那穆家老祖宗便是西楚第一铸剑师木鬼子。”源天罡轻摇羽扇,一双稚嫩的双眸仿佛把远方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他造出了巨阙池鱼,来封这遗落的仙气,只等今朝成仙,来复活昔日的霸王。”

    “此事太逆天机,霸王若是复活,我辛苦为齐梁谋划的这些年,又算得什么?”源天罡自嘲一笑,“那一尾鱼如今变了样子,辛辛苦苦蛰伏了一百年不肯现身只为化龙,如今看这仙人雨下得热闹,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露头。”

    “他要登仙,要开天门,我就断了他的念想,”源天罡眼眸里面阴鸷一掠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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