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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钩-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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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对,她也对我很失望吧?”段云琅想起了自己将殷染从大明宫救出来,接着两人就着实地吵了一架,恍然道,“我这张嘴太贱,阿染怕是再也不想理我了吧?”
  刘垂文却奇怪道:“是吗?可奴婢昨日去掖庭,殷娘子还托我给您带吃的来了呢。”
  段云琅眉头微动,“什么?”
  这一瞬间,他都不知道该做何表情了。
  他彻彻底底地惊住了。
  直到刘垂文将那食盒摆出来,他才傻傻地问:“为何昨日不告诉我?”
  刘垂文一撇嘴,“谁叫您昨日跟我义父吵架。”
  段云琅这回是真尴尬了。
  满心满眼都是内疚,对殷染、对刘嗣贞、对刘垂文。他怎么能因为自己父亲是个混账就把混账气都发泄给旁人呢?这岂不是让他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混账了?
  他讷讷地坐好,等刘垂文将食盒的盖儿打开,将里头的大碗拿出来。陶制大碗中盛满了水,水中一只点心盒子上,四枚桂花糕拼成了精致的形状。
  刘垂文也有些不好意思,“这碗里本来盛着热水,隔夜就凉了。”
  用热水温着点心,这还是当初段云琅自己想出来的法子,殷染如此投桃报李,他非但不觉得意,反而全是窝心的酸楚。
  明明就是他说错了话,可先来讨好伏低的却是她。
  “殷娘子还说,这次的桂花可是新鲜摘下来的了,就是有些仓促,怕味道不如上次的好。您若是爱吃,她再给您做。”
  “她碰不得桂花的。”段云琅突然道,“她是不是又生疹子了?”
  “这我倒没注意。”刘垂文想了想,“好像没有吧……”
  段云琅突然将食盒都盖好,提着就往外走。
  “哎殿下——”刘垂文忙不迭跟出去,段云琅却突然杀个回马枪,重重地道:“去跟阿公说,我回头亲自向他赔罪!”
  “殿下您去哪儿?”
  “去掖庭,阿染病了可怎么办?——记得给我们送饭来!”
  刘垂文讷讷地止住了步子,便看着自家殿下风一样地飞走了。
  去就去呗,还要找个这么不入流的托词……托词也就罢了,还不忘记使唤我……

  ☆、第136章

  第136章——香饵铦钩(二)
  殷染洗衣服,段云琅蹭在旁边。し殷染晾衣服,段云琅蹭在旁边。殷染叠衣服,段云琅蹭在旁边。
  “你怎么总有做不完的事儿啊?”终于段云琅先歇气了,抱怨道。
  殷染没有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他立刻堆满笑道:“我来帮你吧。”
  殷染也不含糊,径自将东西都搁下了,自己回内室去。
  段云琅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衣物,眉毛眼睛都要皱到一块儿去了。
  待到他终于把这些杂事儿给解决掉——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解决掉它们的——回到房中,便见到殷染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面对着那一只食盒,盖子已打开了,里头的四枚桂花糕很无辜地叠在了一起。
  段云琅“啊呀”一声,“都是我的错,我来时没有注意,怎么就给摆坏了呢……”
  殷染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收敛了夸张的表情,在她身边坐下,问道:“眼下是八月,掖庭里到处都是桂树,你没事儿吧?”
  殷染道:“你离我远点,我就没事儿。”
  “这可难办。”段云琅抓了抓头发。
  殷染歪着头看他半晌,却是叹了口气。
  听这一声叹息,段云琅只觉心肝脾肺肾都似被一只猫爪子狠狠地挠了一下,既痒且痛,难受之极。他凑上前想吻她,到半途却又硬生生止住,眨了眨眼睛,一脸苦闷地道:“你可还给我亲么?”
  殷染凝视着他,忽而伸出一只手来,轻轻覆在了他的手背上。那一双眼睛底里微茫的亮光,像是有千言万语,却隐忍不发。
  她原谅自己了?她原谅自己了!
  一下子欢喜得不能自已,段云琅毫不犹豫地吻住了那两片单薄的唇,先是轻柔地吮舔一遍,而后突然加力,碾压,研磨,翻搅,前所未有地认真,好像要把自己的所有心意全部都塞进这个吻里,逼得殷染全盘接受……
  殷染却蓦地一把推开了他。
  他怔忡了片刻,才终于很受伤地抬起脸——
  而殷染已扑到桌边猛一阵咳嗽去了。
  ***
  段云琅呆了呆,突然福至心灵:“你这是又——病了?我就说你别再碰桂花了——”
  “水!”殷染低哑着声音嘶喊。她真要服了这个祖宗了,想来他也从未伺候过人,见人咳嗽了连端杯水来都不晓得!
  段云琅愣愣地“噢”了一声,连忙跑去倒水,又端着水杯跑回来,想给她喂下,却差点迫得殷染呛出来。殷染一个眼刀削过去,一把夺过水杯,自己一边喝,一边顺着气儿。
  段云琅看着她面容上泛起的红潮,并那一双似有情似无情的流波目,一时心焦气躁,不得不转过头去,逼自己与帘外那鹦鹉大眼瞪小眼,许久,才听见身后响起虚弱又无聊的声音:“快给我拿镜儿来。”
  段云琅反应过来,“不给!”
  殷染没好气地道:“我又要起疹子了。”
  “所以不给。”段云琅转过身,伸手去揽她的肩。兴许是因为病了,她难得地乖顺,就势倚在他的怀里,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地开口:“我还怕你不会来了。要是你拿了我的桂花糕,却不肯来见我,我怎么办?”
  这话落入段云琅耳中,又直窜到他心底,挠得他一颗心发疼。饶是他平日里说惯了甜言蜜语,这一刻却直觉能说出口的东西都难免乏力而不牢靠,闷了老半天才闷出一句:“我总之来了。”
  “嗯。”殷染的声音软绵绵的,“这些日子,很忙吧?”
  段云琅想起“这些日子”的事情就头疼:“可不么,圣人初十日上了朝,其他时候就被关在承香殿,谁都见不着。四兄也去了你知道么?最近宫里头丧事实在有点多……”
  殷染听闻了,高仲甫在十六宅抓人,淄川王惊慌之中不慎从病床上跌落下来,竟就此一命呜呼了。这也算是西内苑兵变中,死的最高阶儿的人了。
  段云琅静了半晌,起身自去将茶水和桂花糕都收起来,殷染怔怔地问了句:“你不吃么?”
  “我吃了,岂不是不能近你的身?”
  “也不是吧……”
  “我不敢。”
  殷染不说话了。
  外间已到黄昏,秋风萧瑟,一天一地金黄璀璨,却是一日的尽头了。段云琅关门阖窗,才道:“阿染。”
  殷染抬起头。
  “我前些日子,很是说了些混账话。”段云琅顿了顿,“你莫往心里去。”
  殷染笑笑,“我偏是往心里去了。”
  段云琅怔住。
  殷染笑意愈深,揉揉他的头发,也不多作解释。段云琅隐约觉得她之原谅自己,似乎只是出于她的某种仁慈罢了。他不知如何补救,只得一字一顿地将自己的盘算说了出来:“待有空了,我带你回趟家,好不好?”
  殷染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段云琅忙道:“我是说,去瞧瞧你父亲。当初的事情,我们都是一知半解,去问问他。若殷家不方便,到秘书省里总能找到他。然后,我们还可以去给你母亲上个坟,你若愿意,我给她迁块地儿,找个风水好一点的……”
  “五郎。”殷染低着头,声音低抑着道,“谢谢你。”
  段云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应该的么……”
  殷染总觉得哪里还有些怪异,偏她一时又找不出来,只得道:“我饿了。”
  段云琅立刻道:“刘垂文这小子,怎么还不来——”
  “殿下。”外堂里响起某人幽幽的声音,“饭菜都要凉了。”
  ***
  水晶蹄膀,鲜炙牛肉,乳酪银饼……
  殷染都要吃完了,才发觉段云琅根本没动筷。
  她疑惑地抬眼,瞧见他面色发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菜碗中的烧肉,心头一咯噔,连忙过去扶住他——
  而他已一手撑着桌子干呕起来。
  殷染哭笑不得:“今日你我是都犯病了?”
  段云琅另一手抓着她的胳膊,慢慢地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往后头走去。殷染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帘后,大概明白有些难堪他不愿自己见到,也就先收拾起屋子来。
  过了很久,段云琅才回来,倚着房柱,面白如纸,宽大的袍服罩着他的身躯——瘦了,瘦得好像风吹即倒,却还是站得笔直。
  他望着在房中忙活的殷染,心中忽然腾涌起莫名的恐惧:如果自己今日没有来与她和解,如果自己还将自己困锁在那个孤独的血腥的世界……
  “阿染。”他的喉咙动了动。
  殷染停下动作回望他。
  他慢慢地道:“昨日崔家、李家的人都被拖出来行刑了,在东市。我过去竟不知道,原来人肉是能治病的。”
  殷染全身一震,朝他走了几步。
  段云琅低声回忆着道:“我平生第一次观刑,手起刀落倒还不算可怕,可那些官员百姓,争着抢着去夺刽子手手中的死肉……处刑完毕了,刽子手就明码标价,似乎二十钱一两?”他以手抵唇,苦笑一声,“真是长见识了。”
  一只柔软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就像遥远记忆中母亲的手。他突然抓紧了这只手,将脸在她的手上轻缓地磨蹭着,他很想、很想将自己整个人都缩小到她的五指之中,让她把自己整个包覆住,从此就再也没有寒冷,没有恐惧,也没有寂寞了。
  阿家……阿家的感觉。
  可是阿染与母妃毕竟是不同的。就如此刻,阿染会问他:“你害怕么,五郎?”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也没有法子,五郎。”她的声音既温柔,又残忍,“那些人,都是你的子民。你不能怕他们,你要治住他们。”
  母妃哪里会说这样的话?母妃大约只会抱着他,用一些无关紧要的言语和蔼地抚慰他,母妃怎么可能将这血淋淋的现实撕开来给他看?可这个女人,他早已发现,这个女人很冷静。她给予他的,不是抚慰,而是指教。
  他抬起头,看见女人的唇角微微上扬,一个冷酷的弧度。再往上看,她的眼睛里闪着光,沉默而凌厉。
  他竟然觉得这样的女人艳冶如毒,他竟然被她这样的表情勾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后期的死刑演变为公开处决,观刑的官吏百姓在死囚游街时向他们投掷东西,这是允许的;处刑之后,人们会公开抢食死囚的肉,刽子手还会明码标价,这是因为唐中期以后,人的血肉被视为一种药。所以人血馒头的事情很早就有了。
  至于二十钱一两,是我瞎掰的……
  那个,那个,我又想求长评了(对手指),其实刚刚更完兵变的时候我就该求的,因为内心实在太忐忑……预计45w左右完结,吧~

  ☆、第137章

  第137章——香饵铦钩(三)
  段云琅小时候,曾经读过一首诗。 
  “早觅成龙去,江湖莫漫游。须知香饵下,触口是铦钩。”1
  诗人将钓到的鱼儿放生入水,殷殷切切地同鱼儿说:快去化龙吧,莫在这江湖里漂泊了;你所倾慕的那些香饵啊,内里都藏着锋锐的鱼钩。
  段云琅将殷染背对自己按在了墙上,女人肩头的衣衫滑落了一半,他沉默地吮吻她纤细的脖颈和精巧的蝴蝶骨,而她扬起了头,露出了自己脆弱而诱人的脖颈。
  长发披散下来,他的吻落在她的喉咙,牙齿轻轻地磕碰着,好像要将那薄薄一层皮肤之下的喉管咬断。她发出轻微的呻…吟,却没有挣扎,眼中反而还泛起了危险的笑意。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与她对视,顷刻就被她的笑撩拨得全身火热,探身又去吻她的唇,她没有闭眼,眸光幽亮中引人沉溺……
  他就是在这样的时刻,想到了这首诗。
  她的唇,她的肌肤,她的躯体。
  那么香软,就像这世上最美味的鱼饵。
  而他,就是那条义无反顾的愚蠢的鱼。
  他突然托着她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她笑出了声,双臂如藤蔓般袅袅娜娜缠上他脖颈,在他的耳畔吐气如兰:“你好急。”
  妖精!他在心中破口大骂,偏还斜眉一挑,“你不急?”
  她笑得全身攀附在他身上,手指轻轻挠他的脊背,“等了太久了,谁都会急的。”
  他一时摸不清楚她这话有多少层意思,隐约间竟然还有些悲哀的意味在,却又因着这悲哀反而更显得诱惑了。少年人的心性已不能自持,与她十指紧扣在墙上,令人血脉贲张的姿势,他在她耳边低喘着道:“痛就告诉我。”
  她竟然又笑。
  痛就告诉你?
  偏不告诉你。
  ***
  两人从墙边折腾到地上,又从地上折腾到床上。到底是年轻,段云琅完事以后还能抱着她去沐浴,末了两人眷眷然相拥在床上,心头还在翻涌着情…欲的喘息,身体已然疲乏得不堪收拾。
  段云琅抬着手臂,一下下给她梳理着半湿的发,漫不经心地道:“圣人这回,恐怕彻底栽了。”
  寻常夫妻完事以后会说些什么殷染不知道,总之她和五郎每回兜兜转转都要聊回朝政上来,她习惯了。
  这总比过去他什么都不说的好。
  于是她懒散地应了一声:“高仲甫肯定也明白。”
  “他如今锁死了圣人,莫说承香殿了,我连内宫都进不去。”段云琅笑笑,“一切看起来都着落在二兄身上了。”
  “你烧了清思殿勇闯少阳院,朝野上下,怕是认你的多些吧?”
  段云琅也不谦虚,“声望还是顶一些用处的,不过最要紧的,还是手里的兵马。”
  “我倒觉得高仲甫对二殿下也不实诚。”殷染仰面对着床顶想了想,“二殿下如今是摄理国事,可左右羽林都受你统辖,二殿下没有军权了。”
  “摄理国事还不够?”段云琅笑道,“每到帝王临终,权勾当军国事的那个,不是太子也能登基。”
  这话大逆不道,响在暗昧的夜里,却是气概非凡。殷染静了片刻,才道:“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嗯?”
  “……七殿下。”
  段云琅沉默了很久,才伸手拍了拍她,道:“这些事,都无须你操心。”
  “……嗯。”
  段云琅睁着眼望着床顶,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些不相干的话,直到身边人终于踏实入睡,四方寂静得只剩下两个人交缠的呼吸声。
  他突然收紧了手臂,好像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生命里,从此再也不分离。可他望着她的睡颜却又发了呆,最终,也只是在她额头上落了一个轻飘飘的吻。
  ***
  “——小七!”
  段臻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脱口喊了一声。
  四面灯火煌煌——自圣人从少阳院出来,他就再也无法忍受在黑暗中入眠。他茫然地睁大了眼睛,灯火耀了进去,却反射不出半点光芒。
  许贤妃被他闹醒,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抚摩他的胸膛给他顺气儿,“怎么了?你最近噩梦有些多了……”
  段臻额头上全是汗水,神色里充满了恐惧,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
  “朕求你了,”他说,“朕求你,去跟高仲甫说一句,让朕看一眼小七,好不好?”
  许贤妃怔了一怔,而后,她终于完全清醒了。
  二十多年,她第一次听见他求自己。
  就连颜慕知病死,沈素书投井,西内苑兵变,少阳院软禁——她都从未听见过他如此示弱和示好的语气。
  只是为了小七……只是为了小七么?
  许贤妃也不禁无奈地笑了:“我也不是没有探问过,高公公只说七殿下在流波殿,其他也不肯告诉我。现在我和你有什么差别?我连玲珑都见不到了。”
  段臻望着殿中那些檀木雕就的“烛奴灯婢”,只觉那些死物好像都活了过来,光影重叠,声形碰撞,仿佛西内苑那日火辣的阳光又照射下来,无数的铠甲与鲜血、兵戈与尸体……他立刻闭上了眼。
  “如果他敢动小七,朕和他拼命。”他的话音是震骇之下的平静。
  许贤妃默了默,问了一句似是没头没尾的话:“为什么是小七?”
  段臻哑声道:“他是朕最后的儿子了。”
  许贤妃好像仍不满意:“为什么是小七?”
  段臻慢慢地倒回床榻上,声音苍老:“他……很像……”
  许贤妃突然五指抓住他的里衣,急声追问:“像什么?像谁?!”
  段臻却伸手,仿佛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便不再回答了。
  徒留她一个在这满室灯火辉煌里,惨淡淡像一个鬼魅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1李群玉《放鱼》。

  ☆、第138章

  第138章——至亲至疏(一)
  段云琅终于同殷染和好,那副殷勤样儿,刘垂文看了都没拧!≈皇强上С惺挛裉啵卧评琶环ㄗ映@矗貌蝗菀桌匆惶耍雇肷砥1梗笕拘闹幸补獠蝗ィ愕啦槐厍坷戳恕
  这话却叫段云琅整个颓了下去:“你嫌我?嫌我不能满足你了是吧?”
  殷染目瞪口呆:“什么……”
  结果这一夜段云琅将她折腾得下不来床,腰酸了三天。
  话虽如此,段云琅果真是不再来了。殷染间或听刘垂文说起,河北三镇连年大旱,朝廷急着在落雪之前安置好四方流民,哪料中原诸镇节度使这会子来个闭关自守,拒不接纳河北灾民,还趁机同朝廷漫天要价,眼看着淮阳王的头发都要急白了,陈留王帮衬着,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宫变之后,长安三宫整肃一新,掖庭宫里里外外都换了人,殷染再想溜出去也不容易了。绫儿和小芸的房间住进了几个嘴碎的,对殷染过去在大明宫的经历很是好奇,三不五时地来打听。殷染有些烦躁,干脆又架出自己的鹦鹉来,敞着门教它念经,此法甚好,好到让旁人都退避三舍。
  过了几日,新来的掖庭令拿着簿帐来确认各人分工,那几个宫女全将又难又累的衣物出纳的活儿往殷染身上推。殷染想起段五说过他现在连内宫都进不去,这迎送衣物的活计却可以出入内宫,便索性应了下来。
  由此,殷染得以每五日去一趟大明宫,将洗好的衣物送过去,又将脏旧的衣物带回来。这差使有固定的路线,譬如承香殿是绝不能近的,清思殿被烧毁后那一片废墟也不可多问,她低眉顺眼地从事了大半月,终于得了机会,去流波殿。
  “殿下,殿下!殿下慢些,来喝药吧!”
  一阵匆促的脚步声,一个三四岁的男孩一身锦衣华服,头上扎着两把小发鬏,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殷染在后院里悄悄探头望过月门那边去,笑了笑,这孩子,长大了些,那顽闹脾性却还半点没改。
  小七转过了身,立刻,她就笑不出来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调皮捣蛋的小七吗?她分明只看到一个病怏怏的孩子,脸色泛黄,身躯瘦弱,奔跑中的喘息令他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只一双眼睛大得出奇,黑亮闪烁,却全是荒芜一片。
  他在逃。
  虽然他根本逃不出去,可他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对逃离的渴望。
  他看见她了,张了张口,似乎想唤她——
  她心神一凛,当即转身避开——她可再也受不起他一声阿家了!
  段云璧眼中掠过了一丝失望,旋而变作了迷惘。那个膀大腰圆的傅母终于追上了他,抓着他的手臂便将那药羹往他嘴里灌。他也终于不再挣扎,喝得干干净净之后,神情疲乏之极,几乎要贴在傅母的身上。
  那傅母抱起他,轻声哄道:“喝了药是不是好多了?”
  段云璧乖乖点了点头,小小的脑袋歪在了傅母的肩膀上。傅母便抱着他往前殿走去。
  殷染走了出来,看着他们的身影。段云璧忽然感应到什么似地抬起了头,望定了殷染。
  殷染竟忘了躲避。
  她在孩子的眼中看见了粼粼的水光,和冷漠的天空的倒影。
  ***
  殷染原还想着,等下回刘垂文过来,便托他去太医署打听打听七殿下吃的是什么药。可不料刘垂文竟也不再来了。
  与此同时,朝野内外,关于陈留王风流倜傥、行将娶妻纳妾的消息却是传得甚嚣尘上。
  寒风起,四处桂香连绵。殷染锁死了门窗,可那桂花的味道却还是从墙缝里钻进来,渗入灯油里,又被那烛火上的青烟袅袅然熏了满屋。
  殷染裹着薄纱衫坐在床沿,怔怔地盯着那烛烟。
  “东边那屋的,听闻还是个官家的小娘子,六年前进的大明宫,四年前被罚到了掖庭,就再没讨着好儿了。”
  “同样是官家的娘子,进了宫的,就是不同命。你看淮阳王妃,往后,怕不要当了皇后去?”
  一阵嬉笑过后,“你可别说,陈留王也还未娶亲,不知要给哪家的娘子占了便宜?我看啊,陈留王前途大着呢!”
  “再大也大不过淮阳王去。而况陈留王就算要娶亲,也无非在他那帮旧臣里头挑。我听闻程相国有个孙女儿,两家似乎是有意的……此外,秘书省的颜公子你晓得么?他有个妹妹,近日也来长安了……”
  殷染对着那空茫烛火,寡淡地笑了笑,便探头过去,吹熄了它。
  ***
  因河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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