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美人如钩-第59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她已经杀过人了——她杀过李美人,杀过殷衡,她的手上鲜血淋漓。当她发现那鲜血洗不干净,她也就不再指望了。
  小七,小七。
  你要怪,就怪钱守静吧。
  你要怪,就怪高仲甫吧。
  不——或者还是应该怪这诡谲深宫,怪这险恶世道,如不是它,我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失去我的五郎啊!
  那张小脸渐渐地清晰了。他竟然在笑,不知在梦里遇上了怎样的好事,若不是药力发作,她猜他可以手舞足蹈。真的这么快活么,小七?被人药成了一个傻子,做梦都比清醒着快活,是不是小七?
  衣袖微抬,雪亮的寒芒露了出来。殷染先是攀上了床,压制住小孩的身躯,然后——
  “阿家……”
  她听清楚了。
  他在叫他的阿家。
  他那迷迷糊糊的眼睛似乎还睁开了一条缝,眼睛里的脆弱令她的心突地狠狠一跳,然后便摔进了深水里。
  “阿家。”他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又眨了眨,似梦似醒之间,声音软糯糯的,“你来了吗?”
  (二)
  段云璧已经喜欢上喝药了。
  只要喝了那药,他就能昏睡上一整天,能做五光十色缤纷多彩的梦。每一回他进入那梦境,便见到阿家朝他笑着招手:“小七,快来!”每一回他离开那梦境,阿家都会送他到那浓雾密布的出口,难过地对他说:“我等着你来——你还会再来的吧?”
  恍恍惚惚间他记起曾经听到一个故事,故事里那只老去的狐狸精又唱又跳:“宝镜宝镜!哀哉予命!自我离形,于今几姓?生虽可乐,死必不伤。何为眷恋,守此一方!”——活着虽然有些快活的地方,可死了却是决没有害处的,大约也就同昏睡是一样的吧?分明他醒着的时候是见不着阿家的,这样一比较,醒着还不如睡去,不是吗?
  “阿家,阿家你不要着急。”他想说,“我还会再来的,下一次,下一次我就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他每次喝药都会偷偷给自己加大药量——于是他每次做梦,都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看,这一次,他不就成功了么?
  阿家来了,他终于能活在自己的梦里了!
  ***
  一阵穿堂风过,拂起清思殿中柔软的纱帘,仿佛撩动着一场深深的梦。
  孩子说完那句梦话便昏了过去。殷染呆呆地看了他很久,手心里渗出汗来,几乎握不住匕首。她低下头将匕首重用白布缠好,慢慢地收回了袖中。
  这不过是个孩子……就算他是个傻子和傀儡,就算他被人利用着祸害天下,那……也不是他的错吧?
  她一瞬间极怨恨,一瞬间又极悲哀。这不过是个从出生就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在迷茫的世路上被坏人骗去了一切,可她却想杀了他。
  小七,小七……
  我不杀你。
  可是,谁会来杀了我呢?
  孩子的表情甜蜜得令人心悸。殷染伸臂抱起了他,在这无声的春夜里,渐渐地感到恐惧和无助。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与刘嗣贞订下的计划:在她入宫半个时辰之后,刘嗣贞将在宫城内外散布消息宣称小皇帝“猝死”——这样的大事势必让宫中高仲甫的势力自乱阵脚,而她要做的就是觑准时机到承香殿面见太上皇——
  她所期待的只是一场混乱,让太上皇赶在高仲甫之前控制住局面而重新秉政,而后在没有高仲甫干扰的前提下部署平叛——惟其如此,她的五郎才能鲜衣怒马地凯旋,带着他的兵马踏过他所安定下来的河山,让太上皇知道这个天下已经离不开他。
  除非——除非他死了。
  除非她的五郎死了,否则,这天下,一定要是他的。
  因为她都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不是吗?
  她说过的,她要为他准备好这座长安城。
  这些安排程秉国并不知情,因为程秉国根本不可能答应。
  其实刘嗣贞也很不赞同。他说:“太上皇试过一次了,而从那以后太上皇就再也没能踏出承香殿一步。我们不见得比当初西内苑兵变更有把握。”
  把握?她自然没有把握。可是这世上好赌的人,哪一个在下注时是有把握的?段五去陕州时有把握吗?高仲甫扶立小皇帝时有把握吗?淮阳王娶殷画时有把握吗?
  她只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深深地陷入了局中。
  她随手取过床边的黄袍往段云璧身上一披,便抱着他从后门走了出去。
  她可以不杀他……但他还是有用的。
  ***
  许是因为有一片广袤的太液池,大明宫的深夜,实在是有些寒冷。
  殷染护住小皇帝的头脸,沿着太液池边荒无人烟的小径往承香殿去。春水已涨,岸边繁花似锦,迎着那一弯浅淡的月亮,花瓣之上宛如浮动着美人的秋波。路上经过了蓬莱亭,去年的秋天,段云琅曾经在这里安静地吻她。
  每一景每一物,此刻都如张牙舞爪的索命妖魔。她的脚步愈来愈急,好像害怕看到什么,又好像害怕自己再也看不到了。
  到了承香殿外,她却先找了一处僻静角落躲了起来。
  这是一片三面围墙的小花园,殷染藏身在月光照不到的月洞门边,低下头,轻轻揭开那件黄袍。
  经了方才的“颠簸”,段云璧却仍旧是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好像是睡得太死了些。
  殷染抿了抿唇,她不敢看这个孩子,却逼着自己看他。他才五岁,段云琅被立为太子时,也是五岁。
  她无论如何,不该对这个五岁的傻孩子生出恶意。
  黑暗中她仿佛感觉到了沈素书的目光——素书已经很久没有来造访她了,连梦里都未曾一见——那么绝望,好像在说:“你要杀我的孩子吗,阿染?”
  “没有!”她迫不及待地辩解,“我是想过的……可我最终没有……”
  “阿染,你和他们有什么差别?”素书的声音低而哀伤。
  她愕然,“他们?他们是谁?”
  “阿染,我看错你了……”
  “我没有!”殷染几乎要疯狂,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怀里的孩子随而一颠,却仍旧没有半点反应。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目光死死地胶着在孩子的脸上。
  没有哭,没有笑,没有皱眉头,也没有咬手指。
  她以为她也是很熟悉小七的了,可在这一刻,小七脸上的表情,让她感到陌生。
  那是一种太平静、太﹣安宁的表情,几乎不属于这个人世。
  “不好了!”外间猝然响起呼喝的声音,“快,快通报太上皇!”
  而后是兵戈交响、铁靴杂沓……火把在空中飘移来去,千门万户的灯火一盏一盏地点了起来,几乎要映亮那无边的苍穹。宫婢的惊呼和内侍的呵斥接连响起,承香殿内外显然都被惊动,殷染甚至听见了许贤妃威严的声音:“到底出了何事?!”
  “贤妃娘子!”那是外头来的一个面生的侍卫,身形高大而面容冷峻,“圣人不见了!请让末将同太上皇禀报!”
  夜色沉沉如水,混乱的声响交错成一个噩梦般的夜晚。听见小皇帝不见了的一瞬间,许临漪想的竟然是:他会不会将这桩事情也怪在我的头上?
  下一瞬,她才想到:小皇帝不见了,为什么会来禀报太上皇?!
  这只能说明——高仲甫还不知道此事,而这时候,就是阿臻重拾权柄的最佳机会!
  一时之间她也顾不上去想是谁给了阿臻这个机会,她是真的在为那个男人而狂喜——她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她一直都知道!
  那个侍卫趁她不注意已经窜进了内殿里去,许贤妃连忙跟过去。
  却见寝殿里灯烛燃起,段臻只穿了一件明黄的寝衣,正倚着二十四孝屏风侧身而立;而他的脚边跪了一个女子,后者往坚硬的地面叩头三次,而后直起身躯,声音发颤,眼光灼烫:“上皇一言可救天下人,为何不救?!”
  段臻注视着女人的眸光隐忍,眉头凝成了峰峦,当此刻殿外都是兵荒马乱,他却好像还在缓慢而迟钝地反应着——
  他被圈禁在此足足七个月了,七个月,他没有见到过一个内朝外朝的人,七个月,他只能对着许贤妃和那一群高仲甫的手下。他听闻五郎曾经试图硬闯承香殿,都不得不挂了一身的伤铩羽而归。那今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他的头脑已经不擅长权谋,也许是他的双手习惯了被人操纵,在这一刻,他甚至没有听懂女人在说些什么。
  她说,她已经控制了小七,只要他以太上皇的名义下旨平叛,河南诸路就会立刻给陕州解围?
  段臻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女人,他过去似乎见过她的,他从没想到她能玩到这个地步。
  “外边,”他艰难地道,“外边就是神策侍卫,你知道吗?”
  殷染道:“我知道,但高仲甫不在。”
  “你杀了他?”
  “没有。”殷染道,“可他也不会杀您的,不是么?”
  段臻表情晦涩:“你什么意思?”
  “无论如何,皇帝如今在我们手上。”殷染静了静,“您不是一直想见小七么,上皇?我将他带来给您了,我求您,求您救一救……”她的声音渐渐低了,“救一救五郎吧,上皇。”
  那闯入之后始终一言不发的侍卫,眼光终于动了一动。
  “小七?”许贤妃忽然出声了,“你怀里抱着的,是小七吗?”
  殷染立刻戒备地扫了她一眼,将怀中的孩子护紧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许贤妃冷淡地一笑,“你不觉得这孩子,安静得过分了么?”
  段臻的目光渐渐凝聚,最后,投在殷染怀中那个披着黄袍的孩子身上。
  “将他给我。”他的声音清冷,不容拒绝。
  殷染闭了闭眼,复睁开,眼中一片清明。她没有被段臻的声气吓住,反而后退了一步。
  她知道自己身后就是钟北里,这让她无端感到安心。
  “将他给我!”段臻加重了语气,目光直盯着她,声音令人发寒,“你杀了他,是不是?”
  殷染猝然一个激灵,抗声道:“我没有!”
  一只手忽然扶住了她的肩膀,钟北里沉声道:“将他给太上皇吧,外边已来不及了。”
  殷染抿了抿唇,而钟北里已将她怀中的孩子小心地抱给了段臻。后者触碰到孩子的一瞬间,面色就变了。
  “——你杀了他!”段臻的眼光沉得可怕,向殷染扫过来时仿佛挟带着腥风血雨。他的手却在颤抖,根本都不敢去接小七,一旁的许贤妃连忙接下,再仔细伸手一探,小七的鼻息已断了!

  ☆、第163章

  第163章——无路可逃
  (一)
  “为何不请太医?”
  已是深更半夜,承香殿中,只在太上皇的寝殿里点了一盏孤灯,荧荧然,如春夜中的鬼火,随帘帷的拂动而漂浮在空中。
  段云璧被小心地放置在那张大床上,他身披的黄袍摊开来,露出苍白肌肤所包裹着的瘦小脆弱的身躯。原本圆润如满月的脸庞早已凹陷下去,神容泛着病态的青色,双眼紧紧地闭着,好像拒绝再多看这世界一眼,可那薄而发紫的嘴唇却微微地勾了起来。
  他竟好像是快乐的。
  段臻怔怔地看着这个孩子,殷染跪在床边,只看见他颤抖的衣角,在地上摩擦出细碎的轻响。
  “你这是弑君。”许贤妃冷冷地盯着她道。
  殷染仍是那句话:“为何不请太医?”
  “太医自然是要请的。”许贤妃静了片刻,“但你如此……明火执仗,是诚何心?”
  “明火执仗?”殷染笑了一下,“我只知道此刻全天下的人都等着太上皇发圣旨,你倒是恨我想处置我,可若为此耽搁了太上皇的大事……”
  许贤妃咬住牙,从这年轻女子的眼里,她竟看出了无边无际的寒冷。
  许贤妃转过头,段臻仍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烛火照不到他的表情,只在明暗交替之间现出一副单薄地颤抖着的身躯。
  许贤妃一步步走过去,他便抬起头来望着她。
  那目光像一个迷途的孩子,无助地望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对上这样的目光,许贤妃的心蓦地一痛——她从未想到,有生之年,她竟会见到这个男人对自己示弱。
  温文尔雅的他,风流蕴藉的他,看似漫不经心不好权术,其实早已把人心都看透了。虽然温柔,但从不示弱。
  他被软禁了整整七个月,七个月不见一点人气,他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好像全世界都已将他抛弃了一般,绝望的,溺死之人的表情。
  许临漪在他身前蹲下,伸出手去拉住他的手,声音轻缓得仿佛来自梦境上空:“还是……先请太医来瞧瞧吧。若是真的……不好了,上皇,您可以发圣旨。所有人都等着您……”
  所有人都等着你,阿臻。
  这个孩子的死,其实是件好事,你不承认吗,阿臻?
  殷染说的,其实很有道理……眼下我们是在跟高仲甫抢时间啊,神策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小皇帝死了,你就是当下的至尊。这是上天送给我们的机会啊,你不承认吗,阿臻?
  至于我,我恨殷染,我恨五郎,可是……我更爱你。
  段臻的眼神很迷茫,甚至还闪烁着水光。他的面容本就清秀隽雅,在烛火映衬下,那不堪一击的神情却令他年轻了许多岁——
  那个年少的碎裂的梦,又在他的面前,重新碎裂了一次。
  他才发现,真的、真的回不去了。
  ***
  “太医来了。”
  那侍卫的声音本来不过是平淡,但如此突兀地响在这悲切的夜里,就未免有一些冷酷了。
  许临漪站起身,见那侍卫正引着樊太医来到床边,殷染也站了起来跟过去,不由皱了皱眉。但她也不想现在与殷染撕破脸,至少在这一刻,她们成了某种莫名的同盟。
  ——不知为何,她觉得殷染能看懂自己,而自己……也隐约看懂了殷染。
  樊太医将小皇帝的身子翻过来看了看,又让殷染扶起他的上身,仔细得好像验尸一般——其实本来就是验尸,只是这殿中还有人不肯相信罢了——一直缩在床沿的段臻突然抢了过来将樊太医一把推开,红了眼睛声音沙哑:“不要碰他。”
  樊太医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殷染将小七放好,低着头道:“太上皇不拟旨么?”
  樊太医接话道:“启禀上皇,老夫听闻……圣人一直在服药?那药不是好物,老夫觉得,应该就是那药的问题……服食过多,足致人命……”
  段臻呆住了,嘴唇都在发颤:“什么——什么药?”
  “原来你不知道?”殷染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像鬼魅的低语,“将你的大儿子害傻的药,十几年后用在了你的小儿子身上,而你竟然一直不知道?”
  段臻闭了闭眼睛,俄而,转向许临漪,求助般道:“她在说什么?临漪,我听不懂。”
  “小七已经没了!”殷染突然道,眼神里的火焰烧了起来,她的声音却控制得极冷极定,仿佛浮冰水上,“你还有几个儿子?就算想传位淮阳王,你愿意看着陈留王死在陕州吗?”
  “放肆!”许贤妃在一旁怒斥,伸臂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段臻,殷染嘴角的冷笑却更盛:“我猜你也不想传位谁——眼下你可以大权独揽了,还不牢牢抓紧吗?我只求你下旨戡乱,我也不会奢望——”
  “你们先出去。”许贤妃打断了她的话。
  殷染眉梢一挑,“什么?”
  许贤妃直视着她:“你想让河南诸路发兵,那不是太上皇能做到的。那些人只听陈留王的。”
  殷染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却碰上了钟北里的胸膛。她不由得站直了,始终冷静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裂隙:“就是现在……晚一刻都不行!只要陈留王活着,太上皇就能救他!让——让淮阳王监国,让洛阳发援兵去陕州!”
  许贤妃却好像全没听见,只道:“你们先回去,我来劝他。”
  殷染几乎是立刻就露出了绝不相信的表情。
  许贤妃冷笑一声,“你只能信我,因为他现在只听我的。他若实在不清醒了,我也不是没做过矫诏的事情。”
  殷染的脸色苍白,目光在小七、段臻和许贤妃之间徘徊不定,突然,转身就走。
  钟北里和樊太医立刻跟了出去。
  帘帷飘起复落下,寝殿中归于死寂——偌大的承香殿仿佛就此成了一个玻璃罩子,罩子里的人明明听见外面寻找小皇帝的杂乱呼喊,自己却一点声息都发不出来了。
  段臻看着床上的孩子,呆呆的,眼睛里的水已干涸,而后自那皴裂的眼神底里,涌出了血丝来。
  他两手抱着太阳穴,突然低抑着叫出了一声!
  许临漪连忙上前抱住他的头,道:“没事的,没事的,小七是被人害了……我们会给他报仇的!”
  她胸前的衣襟濡湿了一片,男人在她的怀里,哭成了一个孩子。
  “我对不起天下人……”段臻说,“我今日才明白,我对不起天下人……每一个人!每一个人!”
  许临漪道:“不会的,还可以补救的!”她捧起他的头来,伸袖给他拭泪,哽咽着道,“现在就去拟旨,不要让高仲甫抢先!让二郎监国,派兵去将五郎救回来!”
  “五郎……”段臻双目失神地喃喃,“五郎出事了,是不是?”
  许临漪点点头,道:“五郎被困陕州,刚才那人不是说了吗?只要你一道诏书……”
  段臻转过脸去看着床上的小七。许久,许久,他慢慢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勾住了小七的小手,那眼神中的脆弱空茫令许临漪不忍再看。
  “五郎……”段臻的声音很轻,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还来得及吗?”
  ***
  殷染走出承香殿,又不敢走远,只在台阶底下徘徊。钟北里跟出来,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子就往外走。
  “做什么!”殷染猝不及防地被他拖了好几步,急急地道,“我要等着,等太上皇下诏——”
  “来不及了!”钟北里当即打断了她,殷染愕然道:“什么?什么来不及了?是不是高仲甫——”
  “娘子!”不远处奔过来一个人,神色匆忙中还有一分决然,殷染一看就呆了:“刘垂文?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留在十六宅——”
  “不好了,娘子!”刘垂文拼命压低了声音,可一片混乱之中,那几个字还是像刀子一样扎入了殷染的耳朵:“陕州失守了!”
  (二)
  陕州一旦失守,王师一溃千里。
  颜粲护着陈留王的马车趁夜从乱军中逃出时,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惨白的,无情的,光芒暗弱的月亮。
  颜粲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在这征途上了。
  陕州城坚持了二十日,段云琅就昏迷了二十日。直至今日,陕州城终被攻破,颜粲不得不将他装上了马车蒙混逃跑——
  没有了尊严,没有了底气,原本宣称要死守到底的,却因为那两道刀伤,不得不做了逃兵。
  颜粲想五殿下一定会恨死自己的吧,可是他没有法子啊。
  钱守静都跑了,难道他们还要在城中坐以待毙?
  叛军占了陕州也不会停留多久,而会直扑潼关而去——潼关,那是通往长安的最后一道屏障了!
  即算是死,也让他死在潼关吧!
  ***
  初三的月亮纤细苍白,危危地悬挂在夜空的一角,好像伊人忧郁地低低压下的眉弯。忽而有大风刮过,乌云移来遮住了月亮,天地刹时间漆黑下来,却反而映衬出那巍峨高耸的含元、宣政数殿的琉璃瓦顶上璀璨的反光。
  风愈刮愈急,宛如从冰水里提出来的刀子。
  而殷染听见刘垂文同自己说“陕州失守了”,就好像那把刀子突然劈裂了自己的心脏,搏动骤止,鲜血迸流,她朝刘垂文望了过来,后者心中便是一个咯噔。
  大风吹彻的夜,没有表情的、濒临崩溃的女人的脸。
  “殷娘子,”刘垂文低声道,“殿下吩咐过了,让我带您马上离开长安……”
  一旁钟北里沉稳地接话:“可以先去我那儿避一避,眼下只怕城门也是一片混乱。”
  “总不能等叛军当真打到潼关吧?那可连细软都来不及收拾了。”刘垂文忙不迭地道。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到后来却全成了模糊的回响弥散在半空之中,她渐渐地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清,脚步好像不是自己的,却硬往前拖着走了几步。
  “你去哪里?”钟北里喊出了声,又来拉她,却被她突然使力甩脱了。
  “我不走。”她说,嗓子像是从那刀刃上刮过,声音冒着丝丝的寒气。
  刘垂文为难地道:“我阿耶在外边接应着,殷娘子,剩下的事交给太上皇就好……”他心中也堵得慌,哽咽了半晌才道,“若是殿下真的……真的回不来了,管他太上皇啊龙靖博啊,与我们又有什么干系?”
  殷染看着他,眼神是空洞的。她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
  “阿染,”钟北里道,“你不要这样,事情还没有那么——”
  “我不要怎样?”殷染的目光抬了起来,凄寒的夜色下,一片嶙峋的冷光,“我等他,他会回来的。陕州破了还有虢州,虢州破了还有潼关,潼关破了还有长安——我就在长安等他,我哪里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