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林语堂三部曲-第12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一大群热闹的民众赶来看裘奶奶。学生和其他团体的代表带了一批棉鞋、棉衣给游击队,交给她带去。丹妮第一次看到这位老太太。她年过六十,看起来就像一般的乡下妇人,但是她笑容满面,声音也带有年轻人的朝气。丹妮被引到她儿子面前,她和正要上前线的女兵握手,心里十分感动。

    还有响尾蛇,他穿着制服站在月台上,嘴里叼着雪茄,手上还握一根藤杖,对每一个人鞠躬,很高兴这么多人来给他送行。

    一支学生军乐队吹起一支曲子,周围充满兴奋的气氛。有人要裘奶奶讲几句话。她走上月台,响尾蛇高大的身躯傲然站在她矮小的身畔,接受着大家对他们的爱国行为及服务乡里所表示的敬意。“游击队之母”说道:

    “同胞兄弟姐妹们,我是一个乡下老太婆,什么都不懂。我不认得字,也不会写字。我只知道日本要毁灭我们的国家,我们必须和日本打仗。我知道所有人民都应该爱国,我只是尽我乡下妇女的本分。我丈夫太老了,但是我的儿子和两个女儿都参加了战斗。我们东北有一句俗话:‘拆屋灭鼠,大干。’我还有一个儿子;他太小了,只有十四岁,否则他也会跟我去。我对你们的礼物很感激。蒋委员长给了我一千块钱,如果我们还需要钱或衣服,我再回来向你们要。”

    这一段简单的话由这位晚年还上前线的土老太太用愉快、勇敢的口气说出来,不免令听者十分感动,也使有些人羞愧万分。等她说完,一个少女带头为裘奶奶和游击队欢呼,接着又高呼中国胜利,“游击队之母”对大家微笑点头,然后转身上了车。

    响尾蛇被撇在月台上,他看了看观众,然后清清嗓子说:“小弟我也不会读书不会写字呃哼!小弟罗大哥,小弟”

    但是他的声音被骚乱淹没了,围着平台的群众已渐渐走开。老彭说,裘奶奶的儿子强迫响尾蛇离开汉口,因为他乱找借口为游击队筹钱,又行为不检,乱搞女人。

    汽笛响了,老彭和大家握手。他两颊被泪水打湿闪闪发亮,高大弯曲的身子猛跨上车厢,没有回头。

    火车慢慢开出车站,老彭的脸在一扇窗边出现了。丹妮跟着车厢走,然后狂奔,两眼也泛出泪光

    尽管有玉梅等人做伴,丹妮却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孤单单一个人,肩上还负有照顾难民的重担。他们回到旅社,收拾老彭留下的几本书和一些衣物,然后她叫秋蝴负责带大伙儿回家,就跑去看木兰。

    木兰全家都在,她把彭先生和“游击队之母”离开的消息告诉大家。

    临走的时候,木兰要荪亚送她,还叫女儿阿眉一起去。于是丹妮随荪亚和阿眉走出来。在渡船上他们听到一群女孩子大唱“中国不会亡”,丹妮刚刚在车站看到那一幕,如今听到这首曲调和“中国不会亡”的字眼一遍遍出现,脊椎骨不禁一阵战栗。

    她发现荪亚愉快又随和,她和害羞、敏感的阿眉也谈得很高兴。她带他们去看“抹刀春”,那儿离难民屋只有一里路,是三国的关公——中国最受欢迎的民族英雄,被奉为战神——磨他那把“青龙偃月刀”的地方,附近有一间关公庙。

    他们到家,秋蝴迎上来说:“苹苹病况加重了。”

    “打针没有一点效果吗?”丹妮忧心忡忡地问道。

    “我只给她打葡萄糖。有一种美国新药,但是一针要二十块钱左右。”

    “别管价钱了。我们一定要弄到。”

    她们进去看小病人,荪亚和阿眉也跟进去。苹苹的父亲古先生坐在床边,显得又邋遢又可怜。那孩子双臂和双腿都瘦得像衰老的病人,但是面孔却更灵气了。

    “秋蝴姐姐,”她父亲说,“救我孩子一命。我们不能送她进医院吗?”

    秋蝴摇摇头:“她根本不该移动。医院也不如这儿安静、有条理,伤兵挤到了极点。我可以每天来看她,有一种好药,非常贵,不过观音姐姐说她会出钱。”

    父亲看看丹妮,眼中充满无言的感激:“自从我们出来后,这孩子吃了不少苦。我已失去她哥哥,你一定要救她。”

    苹苹对客人微笑。丹妮走近她,用白如洋葱的纤细指头抓起她枯瘦的小手。她的小手软绵绵地搁在丹妮的手掌中。

    “你要不要再捏我?”丹妮问她。苹苹已渐渐把丹妮当作母亲来看待。她常常玩弄丹妮手臂上的镯子,凝视那翠绿晶莹的光泽。有一次丹妮和她父亲说话,苹苹捏她的手腕,丹妮也没有反对。于是这变成孩子的一种游戏,也变成丹妮讨她欢心的一种简单的办法。苹苹伸手摸镯子,想再捏丹妮,笑得很开心。但是现在她的手指没有力气了。

    “用力捏。”

    “我没有办法。”她的手指松下来,一动也不动,“老实告诉我,我会不会死?”

    “老实说,你不会。秋蝴姐姐要给你一种新药,就像魔术似的,是美国来的。”

    “一定很贵。”

    “是很贵。所以一定很好。”

    “要多少钱?”

    “一针要二十块左右。”

    “那一定是很好的药。”小孩静静地说,“但是我们买不起。”

    “你千万别担心。我会替你出钱。我会花一切代价把苹苹医好。你希望病好,对不对?”

    “是的,我希望病好,长大像你一样。”小孩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我读到课本第八册就停下来了。我看过我哥哥留在家里的第九册和第十册中的图画。他对我说过几个故事,但是我要自己读。观音姐姐,等我长大,有很多事要做哩。”

    “现在你不能说太多的话。”丹妮柔声对她耳语。

    “不,我得把心中的话告诉你。观音姐姐,你答应战争结束后要到我家。我已经想好菜单了,有醉蟹和我们靖江的烧酒,我要把最大的鸡杀来请你。我知道要请你坐哪个位子,还有我父亲、翩仔和我哥哥——如果我们能找到他的话。方桌上要摆五个位子,不过我要跟你同坐一边。我要穿上红衣服,头上戴一朵茉莉花来招待你。我们坐着看日落,那边日落向来很壮观的。”

    这孩子突然有力气说出一堆话,因为这些事情早就藏在她心中了,现在她直喘气,灵秀的双眼活生生看见别人看不见的情景。

    “我要来吃你的大餐,不过你得静静休养,明天美国的新药就来了。”

    “你先替我出钱,因为我要活下去。等我长大再还你。我会还的。”

    丹妮用力咬嘴唇。

    “你哭了,”小孩说,“你为什么哭,观音姐姐?”

    丹妮拭泪微笑:“因为我爱你,替你高兴。新药对你一定有好处。”

    “我已经把要做的事情告诉你了,现在我要睡啦。”

    苹苹合上双眼。她的大眼睛张开时,似乎占据了整个脸部,别的地方都看不见了。但是现在她那又尖又挺的鼻子高高立在苍黄的脸颊上,正大声吸进维持生命火花的气息。有一次她咳得很痛苦,大眼睛张开了。丹妮俯身拍拍她,用手把她的眼睛合起来。

    第二天秋蝴带来七千里外漂洋过海运来的新药,那个国家苹苹只在学校听过哩。药效像魔术似的,三天后她胃口大有进步,也不像从前那么疲倦,那么衰弱,力气也开始慢慢恢复了。

    老彭走后第七天,日军再度轰炸汉口及武昌。自上次汉口空袭后,已经一个多月了。在中国抗战史上,三月二十七日的汉口空袭只是几千次空袭之一。博雅的统计表也许会记上“空袭:第三百二十九次”或“第五百六十一次”,但是人事却不像统计那么简单。

    这次空袭虽然稀松平常,也许大多数汉口市民都已经忘记了,但是对丹妮、老彭和博雅的一生却造成极大的转变。人生复杂得不可思议。几个大阪制造的炸弹,用美国石油空运,落在武昌的一堆岩石上,却深深影响了一个目前还在五百里外的河南省的中年人和一个在千里外昆明途中的青年,我们以后就明白了。

    三月那一天,几个小孩进来报告说,河岸上升起警告讯号。不久一声长长的警报证实了他们的话,大家照例准备躲进后面的林子。苹苹的父亲向来最先带孩子跑开。

第188章 风声鹤唳(37)() 
“苹苹怎么办?”他问秋蝴。

    “她不能移动。”

    她父亲虽然很紧张,却决定留下来陪他生病的女儿。

    两点左右,七十架敌机分几批来袭。高射炮不断向空中开火,飞机便维持在四千米以上的高度,在汉口和武昌投下几百枚炸弹,击中南湖、徐家坪和俞家头区,炸毁房屋,也炸死不少人。爆炸的地方离得很近,难民屋整个房子都震动了。

    有一次炸弹落在洪山坡下五十码的地方,窗上的玻璃也震得粉碎,爆炸力很强,有一个大岩石裂开了,一块四五十磅重的裂片飞起来击中屋顶的一角,落在右边的院子里。

    苹苹缩在床上,她父亲用手捂住她的耳朵,这时候石块穿透屋顶,把灰泥震开来,空气中充满厚厚、窒人的尘土。

    凭着本能的反应,古先生把女儿抱进怀里,冲过落下屋椽的浓密的尘土,来到露天中,往树林子奔去。他跑上东边的石阶,两腿摇晃,摔了一跤,身体跌在女儿身上,但他的双臂仍然紧抱着她。他慢慢站起来,把小孩抱进树林里。

    空中仍飞着一股泥尘,大部分是由炸弹降落的地点升起来的,另外一小股则来自屋顶。

    “怎么啦?”大家喊道。

    古先生瘫软的双臂抱着生病的孩子,边走边晃,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大家一片沉默。

    “苹苹受伤啦?”丹妮勉强装出镇定的口吻说。

    “没有。”他把孩子放在地上,因为害怕和用力而一直喘气。他脸色变白,但是孩子的脸更白,只是毫无动静。秋蝴上前摸她的手。孩子眼睛吓得睁大起来。秋蝴和丹妮坐在草地上,尽量安慰她。

    “翩仔呢?”苹苹问起她弟弟。

    “他很平安。”大家告诉她。

    飞机还在头上咆哮,附近的高射炮使空中充满连续的砰砰声,在山谷中回响着。没有人敢动。现在古先生说话了:“砰的一声,有东西打到我们的房子上,屋顶落下来,我抱起苹苹,拔腿就跑。”

    这时王大娘鼓起勇气进屋瞧瞧,回来说只有几个屋椽落下来,一块像男人帽子般大的岩石落在院子里,把石板敲裂,地上布满灰尘和碎玻璃。

    “幸亏没有人受伤。”她说。

    大家坐下来等了一个钟头,丹妮握住苹苹的小手。突然苹苹开始咳嗽,一丝鲜血由嘴角渗出来,沾红了草地。然后她躺回去,大声呼吸。

    飞机走后,危机解除的警报响了,古先生实在软弱无力,就说:“我不敢再抱她了。”

    于是秋蝴和玉梅抬起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斜坡,把她送回床上。

    大家的心还扑通扑通乱跳,屋里有一种紧张的气氛。苹苹现在舒舒服服躺在床上,蒙眬睡去,失去了知觉。

    丹妮和秋蝴陪苹苹的父亲坐着,希望她能静静地睡一会儿,但是她的小手不断扭来扭去,眼睛又张开来。

    “爹,我现在要离开你了,我刚刚看到我哥哥。我知道”

    但是她还没说完,一股鲜血就涌出来,渗出她的嘴角,把被单都染红了。她想坐起来咳嗽,但是浑身无力,只好让人扶起来。过了一会儿她身体又松弛了,大家轻轻地把她放回床上。她一动也不动,泪水由紧闭的双眼流了出来。

    那天下午就一直这样。丹妮度过了几个非常痛苦的时辰,面对一个生命的死亡却不肯承认。孩子的扭动偶尔停一刻钟,然后又重新开始。秋蝴给她服下一点吗啡,翩仔被带出屋外,他们三个人静静地坐着凝视睡着的孩子沉默、动人的生死挣扎。

    天黑了,晚餐时分暮色渐浓,孩子醒了一次,问道:“为什么这么黑?”于是他们多点了几根蜡烛,好照亮房间。

    现在丹妮看到她嘴巴动了,她想说话。丹妮把烛光贴近她的小脸,她眼睛张开,但是眼中的光芒却很遥远、很神秘。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出来,眼睛扫视这一群人:

    “这些人在这里干什么?我们家不在这儿,在长江下游别哭,观音姐姐。等战争过去,我们都要回家。我还要学第九册哩。”

    她的眼睛又闭上了。过了一会儿再睁开来,这次她似乎认得他们,心智也似乎清楚些。她对父亲说:“爹,我现在要离开你了,别替我流泪,照顾翩仔。他呢?”

    秋蝴去找她弟弟,等他进来,苹苹伸手抓他的小手。

    “要做好孩子,弟弟。”她说,“观音姐姐会教你乘法表。”

    翩仔站着不动,也没有说话,还不懂死亡是怎么回事。然后她要大家再点些蜡烛。

    “观音姐姐,让我看看你的脸。”小孩看看丹妮,笑一笑,然后又闭上眼说,“姐姐,你很美。”

    一道血丝不断沿着嘴角流出来,但是很稀薄,分量也很少,她已不再有感觉了。几分钟后,她停止了呼吸。她的小生命像小小的烛光忽明忽灭,终于熄掉了。一条白手帕挂在窗边,临风摇摆。苹苹已进入永恒。

    丹妮慢慢放开孩子的小手,哀痛太深,竟然流不出泪来。因为她一直和她这样接近,知道这孩子打算做的许多事情,那些奇怪的小事,比如继续上学啦,在靖江老家招待丹妮啦,如今她没有完成夙愿,也永远不可能完成了。她的死在她眼中就像一朵花被无情的暴风雨摧残,或者像一个未完成的梦境突然消失。因为苹苹也是风雨中的一片树叶,在世上旅程中小小年纪就被风刮落,现在单独飘走了,甚至飘得有些快活。她是如此充满希望,渴望美,如此喜欢玩这个游戏。路人会踩踏它,清道夫会把它扫开,却不知道它会包含这么多的美、勇气以及对生命法则的敬意。

    “可怜的孩子,我们离家后,她吃了不少苦,都从来没有抱怨过。”她父亲说着,声泪俱下。丹妮再也忍不住了,也随她父亲放声大哭。

    天已经黑了,王大娘进来说,她愿意下山到城里去买棺材。她父亲一文不名,一切开销必须由丹妮的荷包里掏出来。于是王大娘进城,金福提着灯笼一起去,九点回来,说棺材第二天早晨会送到。苹苹没有新衣裳,大家替她梳洗一番,穿上原来的衣服,一套退了色的蓝上衣和裤子,不过王大娘还替她在头发上插上她最爱的茉莉花。蜡烛点起来,屋里有吊丧声,但是翩仔还不懂得哭呢。她父亲坐了半夜,丹妮因为伤心而疲倦万分,就和秋蝴一起上床休息。

    第二天一早,棺木送到了。几个村民自愿在屋后不远的地方掘了一个坟墓。丹妮把苹苹带出来的那本破旧、卷角的第八册课本和她们玩翻线游戏的那条细绳放在棺材里,明亮的旭日讥讽地照在墓前的一群人身上。女人们看到丹妮哭得比小孩的父亲还厉害,也不禁流下泪来。哭泣是会传染的,所以虽然没有什么仪式,这个小孩却受到了朋友和邻居热情的献礼。王大娘的邻居说:“这孩子死了值得,有这么多人为她流泪。观音姐姐真是好心人。”

    葬礼在十点前完成,但是丹妮一整天都无精打采地坐着,把别的事情都抛到脑后,就连落石压坏的房间也乱糟糟没有整理。

    “如果她睡在她父亲房里,不睡东边那个房间,若不会受到惊吓,也不会死。”丹妮躺在床上,还在思考。

    “别再伤心啦,”玉梅说,“谁知道,石头会打中哪个房间?”

    不过事情往往很巧,每个小事件都受到千百种前因的影响。佛家“业”论的创始人一定早已看出遥远的事件间具有的因果关系。如果老彭不走,苹苹就不会搬到那房间,而老彭的远行又受很多因素的影响,包括丹妮怀孕、许婚,因此影响了他们彼此的关系。但是说得更简单些,如果和她素昧平生的隔海帝国梦想家不发动这场战争,苹苹就不会死,如果苹苹不死,丹妮后来也许不会到前线去。

    老彭说得对。那天报上说一百多个人被炸死,还有一百六十个人受伤。但是灾祸的数字毫无意义。苹苹还不包括在那些受难者之中呢。战争的祸害不能用统计名词、死亡数目和炸毁财物的价值来衡量。苹苹的死使战争赔偿显得荒谬可笑。

    木兰听说武昌被炸,洪山也被枪打到了,心里非常担心。第二天下午她带阿眉和忠心的老仆人锦儿一起来看逃难人的住所。

    丹妮在床上睡得正熟。玉梅出来见她们,把孩子去世和那天早晨下葬的消息说给她们听,并解释说那天葬礼上丹妮哭得厉害,现在正补睡一觉呢。她们看到被炸毁的房间,由屋顶上的大洞可以望见蓝蓝的天空,地上的泥土还没有扫掉,破碎的柱子倒在路上。

    王大娘出来和她们说话:“有好心的彭老爷,就有好心的彭小姐。她简直像孩子的母亲,哭得像亲生儿子死掉一样。”

    她们谈天,锦儿告诉玉梅她想见见太太常说起的那位小姐。玉梅就带她到丹妮睡觉的房间。

    “真可怜。”玉梅低声说,“彭老爷走了,把这个地方交给她负责。只有王大娘帮忙管理。如果这栋屋子真的被打中了,死了更多难民,我不知道小姐要怎么办。”她贴近锦儿的耳朵说:“她有身孕了。这样对不对呀?”

    “你的意思是说?”

    “是你们姚家的少爷,他还不知道呢。”

    锦儿端详睡梦中的丹妮:“还看不出来嘛。多大了?”

    “三四个月。前些天她单独出去,在路上昏倒了。一个樵夫送她回来。”

    锦儿马上走出房间,连忙找到木兰,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告诉她这个消息。木兰显得格外惊奇,她立刻叫玉梅来,问她详细情形。

    “小姐和姚少爷在上海常常约会。”玉梅红着脸说,“你是他的姑姑,所以我才告诉你。这里没有人知道,我也是不到一个月前才知道的,别让她知道是我告诉你的。你侄儿很久没写信给她了。”

    “他们很相爱吗?”

    玉梅又满脸通红:“太太,我们不该谈这些事。不过他们相爱却没结婚!这些事情能让人知道吗?如果小姐知道这些事是我告诉你的,我想她会杀了我的。”

    “他没有答应娶她?”

    “谁晓得?这种事见不得人。不过除此之外我们小姐算是好心的人了。我本来就不同意。”

    “依你看,她现在该如何是好?”

    “依我看,照理那位少爷该娶这个女孩子,不过他已经结婚啦!”玉梅停下来,无法确定自己把丹妮的秘密告诉了别人到底对不对,她自己是不是真心希望丹妮嫁给博雅,“太太,你是他姑姑。你能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他?他听了会不会生气?”

    木兰对玉梅天真的担心很感兴趣,渐渐由她口中探出丹妮在上海的一切情形,她对博雅误会啦,她烧掉绸巾上的海誓山盟等。然后木兰想了好一阵子。

    不久丹妮醒了。她听到外面的声音,就叫玉梅进去。屋子被炸,苹苹又死了,使她无精打采,有气无力,她还不想起来,不过一听到木兰母女来看她,她很高兴,连忙要她们进去。

    木兰母女和锦儿走进屋。丹妮支起身子坐在红木床上,身上盖着红毯子,眼稍微有点肿,头发披散在肩上。她微笑着,抱歉她们来时她睡着了,但是她的面孔显得苍白而消瘦。木兰从玉梅那儿了解了发生的一切,所以说话声音低沉而平静。

    “轰炸一定吓着你了。彭老爷怎么北上,放下你在这个地方管理?”

    “他要看看战局和游击队。他随裘奶奶北上——哦,我不知道”她叹了一口气说。

    “你需要休息,丹妮。到我家休息几天好不好?”

    丹妮很惊喜但尽量不动声色说:“不过我得照管这栋屋子。”

    最后丹妮仍被木兰说服离开难民居住的地方,到她家住几天。她们叫王大娘进来,她马上答应让丹妮轻松几天,她和玉梅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管理这个地方。有金福到木兰家传话,锦儿说她儿子也可以跑跑腿。当天下午丹妮就随木兰母女走了。

    丹妮在木兰家愉快地住了四天。她脑海中老忘不了苹苹的死。她没有心情迎接今年的春天,但是春天却具有秘密的魔力似的,使她精神振作起来,还在她灵魂中注入一种不安。空气中满是春天的气象,骗得小花苞勇敢地冒出来,使得山里的杜鹃花尽情炫耀自己,叫起桃花,赶走寒梅,用温柔的彩笔画上垂柳的金丝。仿佛画家润了润毛笔,挥毫将武汉景色罩上一层浅浅的黄绿,然后再零零落落点上浓浓的粉红和鲜红。郊游回来的人手上都拿着花朵锦簇的杜鹃长枝,走过街道。

    丹妮很高兴再回到城里,而且又住得离闹市那么近。和木兰一家人共处很愉快,无拘无束的。她和他们家人渐渐处熟了。木兰从来不让她晓得自己知道她的情况,丹妮也从不让她疑心。她穿着山上穿的宽旗袍。不过有时候她静静地坐在屋内,木兰可以看到她眼中茫然的神采。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