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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三部曲-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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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范林睡在驿宅的前厢。他听到第一声枪响,连忙起身,窥视下面的山谷,由窗口可以看见奔忙的人影。过了一会儿,一个士兵用力敲门,说下面有人。他立刻披上长袍。
脚步声已踏上小径。驿宅只有四个卫兵,其他的人都在渔村里。已入梦乡的卫兵刚刚爬出床铺,阳台上枪声就起了。
杜范林冲出房间,大叫春梅:“回人来啦!打起来了。我们还是由花园逃走吧。”
外面发出一连串的枪响,卫兵四处乱窜。
春梅穿着睡衣跳下床。房里没灯,杜范林不等春梅,径自跑到屋后中。蛋子刚好带电筒冲进来,他开灯,叫大家搜索驿宅。
房门打开,春梅躲在角落里发抖。电筒一照,照见她缩在床铺附近。来人退出,蛋子进来了。他扭开桌上的台灯。灯光照见春梅半露的身子,黑黑的大眼睛充满惊慌。
“你是谁?”蛋子问她。
“我名叫春梅。”
“穿上外衣,不用怕。”蛋子说,“老杜呢?”
“我不知道,他正和我说话,听到外面的枪声,就跑出去了。”
蛋子转向一个部下说:“看守这个女人,别让人伤害她。”他用安详、稳定的声音对春梅说:“不用逃。这个士兵是留在这儿保护你的。”
他走到屋后,碰见一群人。
“老杜逃了,”其中一个说,“他们正往小丘追去。”
屋后有一个斜坡,长满灌木、竹子和高树。杜范林逃出驿宅,连忙向斜坡奔去,想爬上山脊。后来他听见下面的枪声,知道那条退路已经受阻,就开始爬上后面的矮丘。有人追来,他知道自己被包围了。他唯一的生路就是爬巉岩,由另一面下山。但是他岁数大了,追兵愈来愈近,愈来愈多。他跑下斜坡,前面是一片沼泽,没有别的出路。他听见后面有人追来,就继续摸黑往前跑,脚下的泥土陷下去,他双脚湿淋淋的。他想爬上来,但是愈陷愈深,泥土到达他膝部——最后淹到他的肩膀。大家听到他可怜、发狂的求救声,微光下他们看到杜范林的头颅慢慢沉到泥沼中,两手高举,猛挥着不停,最后终于消失了。
大家回头,在崖边碰到蛋子,把所见的情形告诉他。他回到驿宅,对春梅说:“老杜死了,淹死在沼泽里。”
“你们要把我怎么样?”春梅满眼怒火说。
“我名叫蛋子。柔安和你很好,对不对?”
“嗯。”
“她也是我的朋友。她派一个友人来,叫我保护你。我马上带你去见他。”
春梅露出怀疑的神色:“那个朋友是谁?”
“他姓范,就在我们村里。”他由口袋里掏出柔安和李飞的信件。春梅认出柔安的笔迹,知道老范是专程来救她的。
村里还有一场战斗。熟睡的士兵不声不响就被干掉了,四个人逃出去,刚到东山脊底部,就被阿都尔阿帕克的手下射死。不幸有一两个渔人在暗夜中丧生,阿扎尔关在一间村舍内,安然无恙。
蛋子带春梅走下斜坡,到了下面的村子,他牵一匹马给她骑。
“我不会骑马。”她抗议说。他轻轻把她扶上马背,自己跳到她身后,阿扎尔骑另外一匹马,跟在他们后面。
来到海杰兹的住宅,范文博早已等得焦急万分,正和海杰兹翁媳说话呢。他看到蛋子走进花园,眼睛不觉一亮。房门开了,由屋里透出来的灯光,他看到春梅坐在蛋子前面。他冲出去迎接他们。蛋子滑下马鞍,伸手给春梅抓,另一只手扶她的腰部,拉她下来。
她看到范文博,心跳不已。虽然听人说了,还是很难相信他会真的出现在这儿。
蛋子对老范说:“我守信用,把她平平安安带到你面前。”
春梅满眼激动和困惑。杜范林暴死,她第一次随男人骑马,范文博意外地出现在回村,现在又看到陌生的回舍内部,海杰兹和奴莎姨都在,后者身穿回衫、灯笼裤和翻起的靴子,这一切使春梅产生奇怪而混乱的印象。
奴莎姨端出马奶、葡萄干和甜饼来待客。已经一点半了,文博对春梅说:“今天晚上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你得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要参观村子,然后我就带你回家。”
奴莎姨带她进房。她睡不着,对自己生命中突来的变化感到十分不解。
今后她要独力掌管杜家的产业。杜范林死了。杜太太生病,对家里的事情不感兴趣。柔安嫁人,香华已经回上海再嫁了。她没想到一年之间,变化这么大。她想起自己的孩子祖恩和祖赐,年龄还小,知道自己责任重大。她不明白,有些人远不如她能干,却好像无须计划就能过得很好——香华就是一个例子——而她的忧患总是一天天增加。柔安曾经有一番苦斗,勇敢地撑下来,如今雨过天晴,正和年轻的丈夫过着幸福的日子。她忍不住羡慕她们。
第二天她很早起床,屋里已充满男人的喧闹声,有些人在花园里,大家都讨论前一夜的事故。阿都尔阿帕克和拉门商量炸水泥桩的事。
吃过早饭,阿扎尔和蛋子来了。阿扎尔建议大家去埋尸体。
“我们怎么办?”他看看海杰兹,又看看蛋子,“政府不会放过这件事。”
蛋子说:“我们已经做了,只好担当一切后果。政府派兵来,我们可以在湖边打一仗。我们还构不成一支完整的军队,只好在山里对付他们。北面都是回人的领域,西面的高山和溪谷很适宜埋伏。”
文博一直低头默想,现在说话了:“我若能表示意见,我可要出几点主张。”他从容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大家都面向他。
“情况并没有糟到那个地步,其实还有了转机。”范文博说,“杜范林死了,三岔驿产业现在掌握在两个女人手中,她们都是你们的朋友。我是指杜大爷的女儿柔安,和蛋子昨天晚上救来的春梅。我相信她们俩都不想留住水闸,至少柔安的父亲主张拆掉,所以一切纠纷的成因已经不存在了。”
“第二点,县长派兵来,是受了杜范林的压力,我相信他不愿意再派兵来惹麻烦。我们回去后,春梅和柔安可以拟一份正式的请愿书,以三岔驿继承人的身份告诉县长,事情已经和平解决,叫他不要再派兵到本区。这种事件应该立即停止,再闹下去会演成回变,连甘肃南部也会发生一场汉回小战争,像新疆的回乱一样,这一点是不难明白的。如果柔安和春梅肯签下这样一份请愿书,县长高兴都来不及呢。”
“第三我想你们族人太多虑了。县政府受了私人的请托,派几个士兵来,你们就吓得半死。你们忘啦,本省主席马步芳是回教徒。阿扎尔该跑一趟,把事情说给马步芳听,要他主持公道。他是回教徒,他下一道命令,什么事都解决啦,别为这些小县官担忧。”
文博说完,海杰兹眼睛睁得大大的,双手由颔部落下来。阿扎尔皱着眉头,但是他一面抚须,一面点头赞许。奴莎姨深棕色的眼睛投出一道佩服的眼神。蛋子心上的石头落地。春梅笔直坐在躺椅的角落里,用心听。她忍不住赞同文博的看法,他的话使大家惊喜交加。
“你看法如何,春梅?”文博问她,“你和柔安都是继承人,你可以替自己说话呀。”
“范先生的话我赞成,”春梅说,“我希望我们能使本区和平共存。至于水闸,你们何不现在就派人去炸呢?”
阿扎尔站起来,双手摸摸胡子,对这位汉族少妇说:“我献上全村的友谊,你不必怕我们。”
他伸出手,春梅站起来握住。“你不愧为杜恒大夫的继承人。”阿扎尔说,“杜大夫生前,就是他和我的前辈握手,才挽救了三岔驿的命运。”在场的人都瞪大眼睛,这样简简单单握一下手,就保证村民不必受到战火的威胁。
外面的阿都尔阿帕克等人正把炸药捆在水泥桩上,全村都出来看热闹,和柔安她爸爸领大家拆水闸的那一天一样。男男女女站在安全的地方,看火药爆炸。
十一点火药爆炸,溅起一股浪花,把水泥柱和石堆冲垮了,沙石滚下河床。大水冲过破闸,岸上的男女和小孩都发出高兴的欢呼。
第二天春梅和文博离开了三岔驿。他们回到西安,把一切情形告诉柔安和李飞。文博帮着柔安和春梅写了一份请愿书给县长,信中所提一切都被照办了,他们收到阿扎尔热烈的谢函。
七月到了,三岔驿呈现山区胜地的美景。李飞划了一条船,柔安抱着六个月大的娃娃坐在里面。春梅也在湖上,带着孩子,和范文博同船。
文博划入湖心。他停下船桨,让船在水上飘着,眼睛注视着半里外李飞和柔安的小船。
“三岔驿真是个美丽的地方,对不对?”文博说,“从现在起,我们每年夏天都应来一趟。”
“真可惜,我到杜家十一年,今年才看到这个地方。”
“为什么你穿孝服呢?”他问道。
春梅斜眼看他:“你怎么问这种话?这是规矩嘛!”
“因为香华只穿了三个月,规矩已经变啦,你知道。”
春梅是个聪明人,当然猜得出他的意思,她忍不住满面羞红。“三个月还没到哩!”她说。
“你对香华再嫁有什么看法?我不再信那些老规矩了,你呢?”
春梅低头摸祖赐的头发说:“看情形而定。”
第44章 京华烟云(1)()
献词
全书写罢泪涔涔,献予歼倭抗日人。
不是英雄流热血,神州谁是自由民。
——林语堂
本书英文原著自民国二十七年八月动笔,于民国二十八年八月完稿
著者序
“”者,小故事也。无事可做时,不妨坐下听听。
本书对现代中国人的生活,既非维护其完美,亦非揭发其罪恶。因此与新近甚多“黑幕”迥乎不同。既非对旧式生活进赞词,亦非为新式生活做辩解,只是叙述当代中国男女如何成长,如何过活,如何爱,如何恨,如何争吵,如何宽恕,如何受难,如何享乐,如何养成某些生活习惯,如何形成某些思维方式,尤其是,在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尘世生活里,如何适应其生活环境而已。
林语堂
关于京华烟云
我站在这个地位很难写书评,女儿批评父亲的书,似乎从来未听见过。那又何必写呢?因为好像话藏在肚子里非说不可。可不要说我替父亲吹牛,也不用骂我何以如此胆大,因为我要用极客观的态度来批评,虽然情感也不可无。我知道父亲每晨著作总是起来走走吃吃水果,当他写完红玉之死,父亲取出手帕擦擦眼睛而笑道:“古今至文皆血泪所写成,今流泪,必至文也。”有情感又何妨。
京华烟云是一部好几篇连成的长篇,但不因此而成一部散漫无结构的故事,而反为大规模的长篇。其中有佳话,有哲学,有历史演义,有风俗变迁,有深谈,有闲话,加入剧中人物之喜怒哀乐,包括过渡时代的中国,成为现代中国的一本伟大。
京华烟云在实际上的贡献,是介绍中国社会于西洋人。几十本关系中国的书,不如一本道地中国书来得有效。关于中国的书犹如从门外伸头探入中国社会,而描写中国的书却犹如请你进去,登堂入室,随你东西散步,领赏景致,叫你同中国人一起过日子,一起欢快,愤怒。此书介绍中国社会,可算是非常成功,宣传力量很大。此种宣传是间接的。书中所包含的实事,是无人敢否认的。
然此实际上的贡献是消极的,而文学上的贡献却是积极的。此书的最大的优点不在性格描写得生动,不在风景形容得宛然如在目前,不在心理描绘得巧妙,而是在其哲学意义。你一翻开来,起初觉得如奔涛,然后觉得幽妙,流动,其次觉得悲哀,最后觉得雷雨前之暗淡风云,到收场雷声霹雳,伟大壮丽,悠然而止。留给读者细嚼余味,忽恍然大悟;何为人生,何为梦也。而我乃称叹叫绝也!未知他人读毕有此感觉否?故此书非而已!或可说,“浮生若梦”是此书之主旨。给人以一场大梦的印象时,即成为伟大的,直可代表人生,非仅指在二十世纪初叶在北京居住的某两家的生活,包括无涯的人生,就是伟大的。
全书受庄子的影响,或可说庄子犹如上帝,出三句题目教林语堂去做,今见林语堂这样发挥尽致,庄子不好意思不赏他一枚仙桃啰!此书的第三部题为“秋季歌声”(即第三个题目),取庄周“臭腐化为神奇,神奇化为臭腐”,生死循环之道为宗旨:秋天树叶衰落之时,春已开始,起伏循环,天道也。故第三卷描写战争,可谓即描写旧中国的衰老,就是新中国的萌芽。故书中有“晚秋落叶声中,可听出新春的调子,及将来夏季的强壮曲拍”等语。
又有一段论人之永生与宝石之永生,我认为非常重要。可说人之永生是种族的,而宝石的永生是单独的,木兰游观始皇无字碑那一段尤说得详尽。那一块石头无情无感,故永远生存,人为有情之动物,故个人死去而家族却永远流传。有人说这不过为要充满人求永生之欲望,强为解释,但我说有深道理在内,非妄言也。
木兰的生活变迁,也很值得研究:从富家生长享用一切物质的安适,后变为村妇,过幽雅山居的生活,及最后变为普通农民,成为忍苦、勇敢、伟大的民众大海中的一滴水。父亲曾说:“若为女儿身,必做木兰也!”可见木兰是父亲心目中的理想女子。
书中人物差不多可以代表中国社会各种人物。此书内可以看见旧派人物慢慢地消灭,新式的人物跟着出来。代表最旧的是牛夫妇,曾老爷;代表新的是环儿,陈三,黛云。祝你们胜利!
这部虽然是用英文写成,却有许多奥妙处,非中国人看不出来。西洋人看书比较粗心,也许不会体悟出来。中国人奇特的心理,非中国人不能了解。又如书中谈红楼梦之处,当然非未读红楼梦者所能欣赏的。也有几处讽刺某一派人,也得中国人才能领会。
一九三八年的春天,父亲突然想起翻译红楼梦,后来再三思虑而感此非其时也,且红楼梦与现代中国距离太远,所以决定写一部。最初两个月的预备全是在脑中的,后来开始打算,把表格画得整整齐齐的,把每个人的年龄都写了出来,几样重要事件也记下来。自八月到巴黎时动笔,到一九三九年八月搁笔。其中搬迁不算,每晨总在案上著作,有时八页,有时两页,有时十五页,而最后一天共写了十九页,成空前之纪录。其中好多佳话或奇遇,都是涉笔生趣,临文时杜撰出来的。
父亲不但在红玉之死后挥泪而已,写到那最壮丽的最后一页时,眼眶又充满了眼泪,这次非为个人悲伤而掉泪,却是被这伟大的民众所感动,眼泪再收也收不住了。作者写得自己哭了,怎么会叫读者忍着眼泪咽下去呢?
京华烟云是一本可以随时翻看的,并不是一定要有闲时才看,最好是夜阑人静时自个儿看;困倦时,起来喝口清茶自问道:“人生人生,我也是其中之一小丑否?”
林如斯
后花园富翁埋珠宝北京城百姓避兵灾(1)
大道,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庄子大宗师
光绪二十六年七月二十日早晨,北京东城马大人胡同西口儿,横停着好些骡子车,其中有几辆一直停到顺着大佛寺红墙南北向的那条胡同。赶骡子车的都起身早,天刚破晓就来了。大清早就在那儿喊喊叫叫的。其实这些赶大车的一向如此。
罗大是五十来岁的老年人,是这一家的管家,雇了这些骡子车,是准备走远道儿的。他现在正抽着旱烟袋,看那些骡夫们喂牲口,一边吵吵闹闹地开玩笑,从牲口取笑到牲口的祖宗。再没话可说了,就取笑到他们自己头上来。
一个骡夫说:“在这种年头儿,谁知道赶了这趟车回来是死是活呢?”
罗大说:“赶这一趟车,你们赚钱不少。拿一百两银子就可以买一块田地了。”
那个骡夫却回答说:“人死了,银子还有什么用?哼,那些洋枪子弹可不讲交情,一颗子弹穿进脑袋瓜子,就弯着辫子躺在地上,成了死尸一条了。瞧瞧这骡子的肚皮、肉能挡得住子弹吗?可是有什么法子,总得到外头挣碗饭吃啊。”
另外一个骡夫插嘴说:“也难说呀。一旦外国兵进了城,北京也就住不舒服了。拿我来说,我倒愿意离开这儿呢。”
太阳从东方升起来,照着那座宅第的大门,巨大梧桐树的叶子上,晨间的清露珠光闪耀。这栋房子便是姚家的住宅。大门口儿并没有堂皇壮观的气派,只不过一个小小的黑漆门,正中一个红圆心,梧桐的树荫罩盖着门前。一个骡夫正坐在安在地上的一块方厚的石头上。晨光虽然是清爽宜人,看来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炎热天气。树下安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茶缸,是夏天施给过路人解渴的,可是这时候那茶缸还空着。看见了这个茶缸,一个骡夫开口说:“你们东家是个大善人哪。”
罗大回答说:“世界上再没有比我们东家更好的人了。”他用手指了指门柱旁边贴的一张红纸条儿,可是骡夫不认识上面写的是什么,罗大告诉他们说,“上面写的是赠送霍乱、痧症、痢疾特效灵药”。
那个骡夫猛然想起来,他说:“这倒很有用。你最好拿点儿给我们,在路上也放心。”
罗大说:“你跟我们东家一路上走,还用担心什么药?在他老人家身边儿带着,和交给你带还不是一样?”
骡夫们于是想探听这个行善人家的情形,可是罗大只告诉他们说,他家主人是一家药铺的东家。
不久,东家老爷姚思安出来了,看一切齐备了没有。他有四十来岁,短粗身材,结实健壮,浓黑的眉毛,眼下微微松垂,没留胡子,头发乌黑。走起来显得年轻沉稳,步伐坚定,身子笔直,显然是武功精深的样子。若出其不意,前后左右有人突袭,他必然会应付裕如。一脚在前,坚立如钉,后腿向前,微曲而外敞,完全是个自卫的架势,站立得四平八稳,万无一失。他向车夫们招呼了一下,一眼看见那个茶缸还空着,便嘱咐罗大,他出门儿以后,要天天和平常一样,茶缸里的茶不许断。
骡夫异口同声地说:“老爷真是大善人!”
他进去之后,随后走出来一个美丽的少妇,一双金莲儿,纤纤盈握,乌油油的发髻,松松地挽着,身穿一件桃红的短褂子,宽大的袖子,镶着三寸宽绿缎子的滚边儿。她跟骡夫们说话,洒脱大方,丝毫没有一般少妇的羞怯样子。她问了问车夫们是否喂过了牲口,然后进去不见了。
一个年轻的骡夫赞叹说:“你们东家老爷真有福气!真是善有善报。您瞧,这位漂亮的姨太太!”
罗大说:“烂掉你的舌头!我们老爷从来没有姨太太。这位姑娘是他的干女儿,还是个寡妇呢。”
那个年轻的骡夫嬉皮笑脸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儿,别的骡夫都笑了。
不久,走出来一个仆人和几个漂亮的小丫鬟,大概由十二三岁到十八九岁的年纪,抱着被褥包袱、小壶等东西。骡夫们看得呆了,可是再也不敢品头论足随便乱说了。后面跟着一个约莫十三岁的男孩子。罗大告诉他们说,那是小少爷。
这样乱哄哄地过了半个钟头,这个将要远行的家族的女眷才走出来。
那个美丽的少妇也在中间,她带着两个小姑娘,都穿得很朴素,白洋布小褂儿,一个穿绿裤子,一个穿紫裤子。富有之家的千金小姐和丫鬟的分别,只要看态度是否从容雅静,就很容易辨别出来。现在那少妇拉着那两个小姑娘的手,从这一件事上看,便使骡夫明白那两个小姑娘是千金小姐。
所以那个年轻的骡夫抢上前去说:“小姐,请坐我的车吧。他们的骡子不好哇。”
大小姐木兰想了想,暗中比较了一下。另一辆车的骡子瘦小一点儿,可是那个骡夫却长得较为和善;而这个年轻骡夫的头上还生着疮疖。其实木兰在选择车辆时,不是看骡子好坏,而是取决于骡夫的样子了。
在人的一生,有些细微之事,本身毫无意义可言,却具有极大的重要性。事过境迁之后,回顾其因果关系,却发现其影响之大,殊可惊人。这个年轻车夫若头上不生有疮疖,而木兰若不坐另外那辆套着小骡子的轿车,途中发生的事情就会不一样,而木兰的一生也不同了。
在纷乱当中,木兰听见母亲责骂丫鬟银屏,那时银屏在另外一辆车里,因为银屏浓施脂粉,衣服穿得太鲜艳。在大家面前,银屏自然觉得太难为情。青霞是个十九岁的丫鬟,扶着太太上了车,正暗中微笑,暗喜听了主人的话,此行没敢打扮得花枝招展。
谁一看都看得出这位太太是一家之主,三十几岁年纪,宽肩膀儿,方脸盘儿,微微有点粗壮,说话声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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