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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语堂三部曲-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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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娘说:“那天锦儿把木兰的礼品送来给方先生,我把她带到我屋里去问她话,可是她什么也不肯说。第二天木兰自己来看方先生,她才告诉我事情和银屏有关系。姚太太认为体仁只要离开银屏出国,他总会出息成个人。”
桂姐问:“可是只为了让他离开银屏,干什么叫个孩子远去外洋呢?”
曼娘说:“谁知道?”说着,眼睛又看棋盘上。刚才她说她的“炮”不会叫曾太太的过河“卒”子吃了的,她现在一心注意这个。曾太太棋下得比曼娘好得多,她可以让曼娘一个“马”。
桂姐说:“我看你算了吧。太太的卒子都过了河,可以像‘车’一样来将你的。”
曾太太说:“你把你的‘炮’让开吧。我看这几天,你显得不舒服,天太热。你去看看木兰,活动活动,对你还好。”
但是桂姐说:“我看最好咱们请木兰和她妈吃一顿饭。有几种用处。一则给体仁饯行,又算给方先生洗尘,又算为曼娘向木兰还席。吃了人家的饭怎么能不回请呢?这样可以一箭三雕。这次是年轻人的聚会,曼娘和少爷们做东。”
曼娘一听好兴奋,说道:“你说真的吗?”曼娘从来没以自己名义请过客。“我也想到过,只是没敢说出来。整个席由我一个人出钱。每个月我十块钱的月钱都用不完,留着干什么?”
桂姐说:“你说得不错。花钱交往应酬,花钱联络情感,钱才算有用。我看这次请客用你们三个人的名义才好。你也让他们弟兄向方先生表示一点儿敬意,而且一次请了比分开三次请好,再者叫他们弟兄为体仁送行,也比以你的名义好。”
曾太太问:“那么爱莲呢?”
桂姐说:“咱们这么做。分成三份儿,我出爱莲的那一份儿,太太出他们弟兄俩的那两份儿,曼娘呢,你出你自己的。”
第72章 京华烟云(29)()
曼娘说:“干什么一定要这样?还是请客由大家出名儿,钱由我一个人出。我拿出二十四块钱足够了,不疼不痒的。席摆在我的院子里,那边也凉快。妈,您给我这个面子。”
曾太太说:“她若一定要这样儿,就这么样吧。”
曼娘说:“咱们请谁呢?”
曾太太说:“你随意。姚家姐儿俩,她们大哥,阿非,你若愿意,再添上他。咱们这边儿,就是你和孩子们。下礼拜他们放学。”
“要不要找牛家?”
桂姐说:“我看不要。我想咱们只请素云,她也不会来。因为素云就快跟经亚订婚了。过去半年是她父亲得意的日子,现在是度支部大臣。这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商业繁荣,国库收入高,自然油水大,下由小吏,上至牛大人,岂止过手三分肥。牛大人对太太和儿子说:‘若是天遂人愿,下年一样丰收,国家再太平无事,今年冬天,我要回家祭祖。这福气都仰赖天恩祖德。人要饮水思源。你们一定要记住。’牛大人这样万分欢喜,所以决定在五月节给长子和一位陈小姐完婚,借以庆祝自己的福气。又因受太太的撺掇,又准备素云和经亚订婚的事。男女当事人的生辰八字已经换过,正式下过聘礼,仪式也就要举行了。”
曼娘说:“这叫我想起木兰来。咱们得赶紧,不然她会叫别人家偷跑的。那么个仙女一样的小姐,必然是订婚订得早,谁腿快谁就得到手。那天我听说福州林太傅家要到姚家提亲。咱们不要一年一年地拖了。”
桂姐说:“她说的话很对。”
曾太太说:“我近来也一直想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把这件事拖下来。我总是觉得木兰就是咱们的人一样。”
曼娘说:“但是咱们得赶紧办。她就要上学去了。”
桂姐说:“你为什么那么担心?是荪亚娶她呢,还是你娶她呢?”
曼娘回答说:“我是真担心。因为经亚已经订婚,为什么不想到荪亚呢?娶了木兰,您添个聪明听话的儿媳妇,我添个闺中知己。再说,这件婚事也是命中注定的。当年她若不失踪,咱们永远不会认识她。你还到哪儿去找一个像她这样的呢?”
曾太太说:“我不怪你着急。谁看见她谁也馋。可是得先问问小三儿他自己。”
桂姐说:“用不着问。这个婚事若是成得了,咱们扁鼻子小三儿也得自认有福气呢。”
曼娘说:“不用愁。我看见咱们每逢提到木兰的名字,荪亚的脸就发红,就害羞。那一天,木兰在这儿跟经亚、我和老师说话,荪亚听说她来了,就跑进屋来向木兰的脸上看,木兰当时显得怪难为情的。后来荪亚慢条斯理儿地说:‘兰妹,你是不是要到英国去念书?干什么听傅先生的话?’荪亚说这话好像挺害怕的样子。木兰随即很镇静地说:‘你弄错了,那是我哥哥要去。’荪亚一听,才放了心,高兴得跳起来说:‘真的吗?你真不去吗?’木兰说:‘当然是真的。我为什么到外洋变成个洋女人呢?’荪亚说:‘这是我要问你的话呀。我害怕。你没糊弄我吧?’木兰微笑回答说:‘我糊弄你干什么,你好笨,比方我真到英国,变成了个洋女人,那你怎么办?’荪亚说:‘你若去,我跟你一块儿去。’说这话的时候,荪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他又转过脸儿来问我:‘不是你告诉我们她要到英国去,还说那是傅先生的主意?’我告诉他他听错了。方先生那位老夫子听了之后,大感意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桂姐说:“木兰脸上什么样子呢?有什么表示没有?”
“她害羞脸红,显得很不好意思。我想就是为了这个,她现在才不到咱们这儿来。”
这次宴会在两天以后举行,木兰姊妹、哥哥、弟弟,都一起来的。席上她们谈论体仁坐海船到英国,谈论英国这个国家,又谈论外国的军舰。体仁和方老师坐主座。他兴致甚佳,谈笑风生,而大家好奇,都对他的洋装很注意。方老先生也很高兴,饭还没吃完就喝醉了。曼娘看出来木兰对荪亚有点儿不自然,荪亚则兴高采烈,十分快乐。
为饯行曼娘设宴苦离别银屏伤怀(3)
一切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人人也都很顺心,只有银屏默默无言,灰心丧气。傅先生在六月底自济南返抵北京,他为体仁出国的事出主意,帮着料理。他答应陪着体仁到天津,送他上船。父亲现在对体仁很温和,有几次带他出去,开始对他说话,对他低声劝告。母亲总是哭,每天给他做别致的东西吃,家里忙忙乱乱的。母亲老是觉得有什么灾难来临,不过她已经打定主意,银屏的事必须一下子根本解决。她心里也纳闷,不知道儿子在这个宁波姑娘身上看出了什么,会那么着迷。又恨这个宁波姑娘引起家里这种纷乱,使她为母亲的,不得不违背自己心愿,放儿子出国去。
启程的前几天,他母亲想起他剪下的辫子,于是向他要,说是自己要用来填在她自己的发髻里。儿子说那头发已经送给银屏了。母亲听了,心里很烦。
母亲说:“儿子,你现在要走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已经长大,应当用心想些正事。银屏伺候了你这么些年,你对得起她,我不介意。只是她是个丫鬟,不久也得嫁出去。”
体仁怒冲冲地说:“她是个丫鬟,难道丫鬟就不是人吗?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是我告诉过她,要她等着我。我若三年不回来,您可以把她嫁出去。我的狗我也给她了。我不在家的时候,狗算是她的。”
母亲一惊非小。
“儿子,你现在是去念书。怎么你的心还都放在姑娘小姐身上呢?”
体仁说:“您得答应我,我不在家的时候,您得养活她,不能赶她走。”姚太太只得答应。
体仁高高兴兴地回到屋里,把这消息告诉银屏。
体仁对她说:“你等着我。我是这一家的长子。你若跟着我,你不用发愁。我们姚家的财产会使你丰衣足食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这真使银屏喜出望外。这些日子以来,她既不是身体不好,也不是真正生病。关于体仁的装箱子,打行李,她完全帮着做;家里别的事情她就完全不管,也很少出屋去。姚府上所有的丫鬟之中,她现在是年岁最大的,对自己的穿衣打扮,也最为注意。
她正试用钥匙开体仁的箱子,这时候听见体仁进屋来说这个话。她一转动钥匙,锁咔嗒一响,就好像事情也有了个了断。她慢慢站起来,走到镜子前面,看了看自己,掠了掠头发。
她狡猾地笑了一下,说:“你是说正经话,还是拿我开玩笑?”她虽然是一个丫鬟,可学会了这一家的小姐的举止姿态和顾盼神情。少女用手指头掠顺自己的头发,手心转向下,再转向里时,那微微下垂的姿态,这时露出染色的指甲,显得最为漂亮。体仁看见这种动作,最为心醉。
银屏说:“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男人的心。一切都在你了。你若真的心不变,你不在的时候,我一切会自己留心的。”
体仁这时已经走近她身后,她转过身子去,把伸出的食指微微用了一点儿力量,点上他的脸,把上下牙咬紧,很热情地说:“冤家!”
体仁又问:“你答应不答应等着我回来?”
她说:“这个容易。你若不变心,他们谁也赶不走我。万一有什么不幸发生,还有一死呢。”
体仁说:“乱说。千万别说死。你要好好儿活着,等我回来跟我一同享福。”
银屏说:“死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谁早晚也得死。将来的事谁敢说?不同的是死得值不值。人死了若有人在他坟上流一滴眼泪,我就认为死得值。一个人死了,连一个人心疼也没有,我就认为死得不值。”
体仁觉得怪害怕,赶紧说:“别乱说这种话!我妈已经答应我,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最恨的,就是一个漂亮的小姐嘴里说死啊死的!”
银屏引用俗语说:“有聚就有散,有生就有死。你不爱听青春少女说死,可是你不是女儿身。女人的命比男人的贱,死并不是什么难事。”
体仁忽然觉得很伤心,于是说:“若是真那样儿,就让咱俩一块儿死,不就没有什么聚散了吗?不就只有平安,没有烦恼,没有纷乱纠纷了吗?”
银屏现在嘴里说死,只因为这是丫鬟嘴里说惯了的缘故。其实,她生而结实,不但生活力强,她还有足够的坚强意志战胜生活上的不幸。她从眼角里瞥见体仁把她的话认起真来,弄得心里很难过。她走过去,坐在他一旁说:“你若对我不变心,我就不会死——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死。不过不要离开太久。几年后情形会怎么样,那太难说。”
体仁身子往椅子背上一靠,似乎没听见她说什么,只顾自己说:“也许你说得对。‘有聚就有散,有生就有死。’但是既然有散,有死,何必还有聚有生呢?这不是白忙一阵子吗?”
银屏说:“我不死——我不死。这就够了吧。”体仁说:“谁知道你们女孩儿家?我曾经纳闷过,为什么世界上要有你们女孩子呢?”银屏向体仁看着,茫然不解;体仁显然是又说怪话了。他又接着说:“男女的差别,就在身上多一块肉,少一块肉,可是你看,因此招出了天大的麻烦!现在拿你、锦儿、乳香、青霞来说吧,你们都跟我一样聪明伶俐,比我还长得更好看,性格也比我好。我现在是你们的主子,几年之后,你们都嫁了人,谁能管谁呢?我真不懂人活着是什么意思。有时候,对我自己说:比方你们几个姑娘生下来就是主子,而我和阿非和我妹妹,都生而为用人,生活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也许我会认为自然应该如此,并且我真不能说谁占谁的便宜。你用心想想:我父亲有这么大产业,有这么多钱。铺子里会有六七十人——天天早晨打开门做生意,晚上关上门,对客人恭恭敬敬,卖货,记账,出去要账;还有好几百人,大部分是男人,到全国各处去采药、采茶,把药把茶往船上装,装货,卸货,用肩膀扛;而我们自自在在地坐着,爱吃什么吃什么,要上哪儿上哪儿。他们都是给我们姚家干。但是你看看我们姚家,不管你怎么算,我们是女多男少。我妈、珊瑚、木兰、莫愁,还有你们大伙儿跟用人们。你看,是不是几百个男人,由我舅爷领头儿,在那儿傻干,赚钱给你们女人用?还是我们男人劳累伺候女人呢?还是你们女人劳累伺候我们男人呢?大概就因为这个,我才不愿发愤苦干。现在我就要到英国去了。现在忙着买箱子,买衣裳,订船票,我以后还要住在旅馆里。我若不花钱,我去干什么?有时候,我想跟你易地而处,凭自己的能力做点儿事,挣点儿粗茶淡饭吃,倒觉得还高尚。说实话,我若是你的丫鬟,你若是我的主子,我若为你装箱子,你若去旅行——你愿不愿和我易地而处呢?”
银屏迟疑了一下说:“装箱子是女人的事,出外旅行是男人的事。男女怎么能易地而处呢?”她根本不明白体仁的意思,不过倒觉得他的想法蛮有趣儿。因为体仁很健谈,而她也喜欢听,平常也是这样。可是一天体仁出门之后,她自己心想,自己是个贫家之女,无依无靠,远来自南方,居然有福气在这个富有之家长大,真是不可思议。倘若能照体仁所说,她若能嫁给体仁做这一家的少奶奶;至少,倘若他的话能算数儿,她若能和他一生共享姚家的财产,能安居无忧,那真是更不可思议了。
现在行装一切都已准备好,到最后一天,姚太太才切实感觉到儿子真要走了,大概还要一去好几年呢。父亲对儿子越来越好,不过并没说多少话。阿非一向缠着他哥哥。体仁近来也觉得自己是这一家有福气而且地位重要的孩子,所以对阿非,对木兰和莫愁,也蛮像个哥哥了。
那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做母亲的,不由得伤感落泪,父亲则安慰她说:“出洋念书是件好事。”
母亲一边落泪一边说:“只是心里很难过。我想从孩子时候起,他就一直没离开过家。他还小呢。”
饭后,全家在母亲屋里坐,父亲抽着水烟袋。
父亲很温和地说:“体仁,你这次出国,花十万、十几万块钱,我不在乎。钱挣来时就是为花的。只是我要你立志做个正正当当的人。你是姚家的长子,你若走正路,这一家就有好处;你若走错,这一家就受害了。你若想求个学位,就求个学位,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做个人。”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你若喜爱游历,你就游历,看看欧洲,开开眼界。但是你要改正你的痴想,不要把聪明用于细琐的事情上。你要想一想,孔太太的儿子若有你的好机会,人家会多么发愤努力。”
母亲又说:“还有另外一件事。就是不要和外国女孩子们在一块儿混。我可不要一个洋媳妇。咱们是中国人,咱跟她们的风俗习惯不一样。还有,不管你到哪儿去,一定要写信回来。”
木兰看见母亲又要落泪,很快乐轻松地说:“在信里你要告诉我们是不是欧洲有一个国家叫‘葡萄牙’。我听说西太后就不相信会有国家叫这种可笑的名字。所以葡萄牙的大臣第一次来中国要晋谒西太后的时候,西太后说是人跟她开玩笑。西太后说:‘一个国家怎么会叫葡萄牙呢?若是真的话,一定也有国家叫豆牙国,还有国家叫竹牙国呀。’”
这话说完,连木兰的母亲也笑起来。体仁说:“我一定写信告诉这件事。我要从伦敦坐火车到葡萄牙,从葡萄牙国写信回来。”
那天晚上,在姚家的父母儿女之间,在兄妹之间,是极其和美的一个晚上。在姚家,以后再难得有那样的平静,那样的和美,那样纯真的希望了。
第73章 京华烟云(30)()
沐书香寒门出才俊别美婢纨绔痛出洋(1)
第二天早晨,全家到前门火车站去送体仁,只有他母亲没去,她在家里哭,珊瑚陪着她。在姚家这是一件令人兴奋不寻常的大事,因为在姚家还从未有亲人离别过。立夫也到火车站送行,和大家在火车站相见。他和木兰姐妹到车上去,在最后几分钟和体仁再说几句话。火车快要开时,荪亚和经亚才冲进火车站,那时别人都已经从车上下来,所以他俩只有一点儿时间和体仁交谈几句,从窗口把一包礼物递进去。体仁站在窗口,雪白的脸,高高的鼻子,下面配上雪白的衬衫领子,大红的领带,看去真像个洋鬼子。姚先生站在月台上,默默无言,静看着火车慢慢驶出车站。火车失去踪影之后,曾家几位少爷一转身看见一个素不相识的青年,穿着天蓝色的竹布大褂,正靠近木兰站着。立夫站在那儿等着别人介绍他们相识。他看见那几位富家少爷穿着湖色罗纱大褂,外套黑坎肩,上面是珊瑚扣子,辫子松松地编起,梳得油光光的,足穿黑缎子鞋、白袜子。姚家姊妹也穿得很讲究,上身穿的是乳白色的丝绸褂子,极细瘦的袖子,鸭蛋青色的厚锦缎裤子。那时候极瘦的袖子突然流行,已经把早年宽肥飘洒的大袖子取而代之了。她俩那乳白色的褂子上镶着翡翠扣子,在夏天的早晨显得特别清新爽快。木兰耳朵上戴着梨形的红宝石耳环,莫愁戴的是绿玉耳环,两人鬓角儿上都有一绺头发垂下来,大约有一寸长。立夫在这群盛装的少年美女之间,好不自在。两位小姐都因为流了离别之泪,正用力擤鼻子。木兰破涕为笑,向曾家兄弟说:“劳驾劳驾,跑这么远来送。”荪亚说:“我们来晚了,真抱歉。”说着眼睛转向立夫。木兰说:“这位是孔先生,是傅伯伯的朋友。”大家作揖为礼。这时候,莫愁看到立夫的皮鞋颜色虽然比以前黑得多,但是又快变灰了。
大家出了火车站,他们的马车就驶近马路边儿来。姚先生请立夫跟他坐一辆车回家,但是立夫说他家离火车站不远,他要走回去。姚先生说:“虽然体仁不在家,你在假期有空儿还要常来呀。”立夫答应常去。于是他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上了车,向他们行了礼,目送他们的车轮转动离开之后,自己才步行而归。
姚先生一言不发,拉过阿非的手握起来。他感觉对体仁也过于严厉了一点儿,平常恐怕对他太冷淡,中间的距离也许保持得太大了些。于是决定对阿非不要再犯那种毛病,对小儿子要像对女儿一样亲切才好。
在车上,木兰说:“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咱们家减去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父亲问道:“你想他今后会改吗?”这时她父亲也许想到自己的青年时期,并且觉得儿子的野性还没有耗尽。
莫愁说:“现在他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出洋多见识一下,再受好大学的名教授指点,也许会改的。”
但是她父亲说:“你年轻,才说这种话。咱们家有钱,所以就应当花。其实,出洋不出洋,和一个人的学问没有什么关系。求学和做人,随时在哪儿都学得到。你看立夫跟他们分手时候的礼貌风度。在长辈面前,他知道何以自处,而且态度从容,能获得人对他的敬重。这些也要到外国去学吗?”
父亲说完这些话之后,姐妹俩再没说什么。
对立夫而言,他步行回家之时,对今天的事,则另有一种看法。看到别的年轻人出国求学,他也不知道是嫉妒呢,还是一时激动。他也听说过牛津和剑桥,这两个大学的名字,就足以点燃起他的求知欲。他不敢确信体仁会重视这个到牛津或剑桥求学的机会,甚至于他也不敢确信体仁一定会去。对立夫而言,到国外求学这个理想,只有俟诸遥远的异日了。
立夫也觉得姚家、曾家的生活等级,是高高在他之上,他是无能为力的。他和体仁的友谊并没有加深,因为体仁只是同情他批评富贵人家,或者在学校里写些对历史翻案性的文章,此外,他们之间,便再没有什么相同之处。体仁本人对什么也缺乏断然积极的态度,也缺乏严肃认真的精神。他认为曾家的少爷公子也属于此一类,他们那等家庭是自成一类的。他们第一次在西山遇见之时,他觉得姚家姊妹能自己做饭,大感意外,因此才对她俩有了一点儿好印象。他一向很怕富家之女,中国一般人都是如此。姚家两姊妹态度好,教养也好,诚然不错,可是他对女性的阴柔之美并没有强烈的感应。一天,为了礼貌,他算勉强俯就,把皮鞋擦亮了一下,可是他认为把皮鞋擦亮,究竟是多余的事,若让丫鬟跪在地下擦,那就是生活的腐败。不过他喜欢事情高尚,东西精美,就如同在木兰家所见的一样,因为他生性高雅,有贵族的气质。
他、他母亲、他妹妹三个人,在四川会馆里住着三间房子,从他生下来就在那里住。门前有一片空地,有一条脏水沟,他从童年就在那棵大柿子树下玩儿。甚至他父亲在世做一个低级员司之时,他们就住在那儿,因为不用付房租。虽然他父母已然积蓄了点儿钱,在南城买了一栋房子,但是后来又把那栋房子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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