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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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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边,逼得成都县的大小官吏放弃冬沐假,顶着暴风雪去救人。那雪犹如一大张灰白抹布,覆盖了方圆百里,检江、郫江结了冰,最深处竟有三尺,有胆大的行人蹑手蹑脚地从冰面上走过,竟也安然无恙。闻说郫县、繁县、江源、广都等地也是暴雪如倾,苍天像是发了疯病,刚开年便给了蜀郡百姓一场恶狠狠的下马威。
成都人被这百年不遇的大雪吓住了,也不敢外出,躲在家里焚香祈祷,祈望雪灾快些过去。天府之国从来风调雨顺,气候宜人,怎么今年偏就出了格?便有积年的老人说这雪下得不吉利,只恐要出什么大事吧。这越发让大家心里没了底,到底要出什么事呢,是更大的自然灾害,还是无法预料的人为之祸。
雪下了整整两夜,到第三日天明时方才缓缓住了。
可怖的大雪终于变小了,轻羽似的袅娜摇曳,北风也微弱多了,有阳光艰难地穿透彤云,仿佛镜子似的摔碎在雪地上,处处闪烁着彩虹似的七色光。
从外边回到丞相府,眼见到雪渐渐小了,起初还如弱柳扶风,后来便似若断若续的呼吸,偶有一粒雪飘在肩上,不甘地化开了。诸葛亮缓缓地走入丞相府,阳光静静地洒下来,在他发暗的眉目间流淌,通身的疲惫顿时去了大半,听见修远在背后叮咛:“先生,回去好好歇一歇,元旦大节,别人都在休沐,你还累死累活。今年的雪大,但灾不大,偏要亲自循行灾情。”
诸葛亮回头嗔道:“你可真是越发啰唆了。”
修远不服气:“我实话实说,你事必躬亲,底下的官事事都请命于你,一丁点的主见也没有,养出一众懒汉来!”
诸葛亮却像被牵动了心事,语气沉了下去:“是我太不放心的缘故。”
“对,就是这不放心,为着这不放心,每每累得自己心力交瘁,何苦来呢?”修远说得又揪心又恼恨,他心中不由得发梗,难过地说,“先生,你今年可是五十四了,不是年轻后生了……”
诸葛亮陡然失意,怅然道:“可不是呢,诸葛亮五十四了……”他仰起脸,雪已住了,很久很久才飘下一粒,仿佛压抑许久的泪。他望着那渐渐清明的天空,仿佛洗干净的一张脸,自语似的地问道,“还有多少时间呢?”
院子里,南欸正带着诸葛瞻和几个丫头捏雪人,那雪人已大致成了形,只还没有眼睛鼻子,诸葛瞻拍着手喊道:“加把扇子,做成爹爹的样子!”他自告奋勇地寻来一大片枯黄的芭蕉叶插在雪人的手上,又搔搔头,“啊呀,还要粘胡子!”
诸葛亮笑了笑,他静静地看着她们,看着这难得的天伦之乐,却没有打扰她们。他习惯了,也注定了,这一生只能在远远的地方眺望平淡的快乐,神往自己有一天能做一个极寻常的父亲,或者,便是那份神往也常常被繁重的政务压在生活的最底层。
他悄悄地拐了过去,那天伦之乐渐渐成为身后的缥缈孤鸿影,他走进了书房,走入了堆叠的文书中。
他从案上成山的文书里抽出两份,翻了翻,便在案后坐下。修远已为他备好笔墨,墨球碾在石砚上,青铜砚滴往砚上倒了水,水墨混合碾压,那墨便浓淡适宜了。
诸葛亮握着笔略一思索,文不加点地写完第一封需要紧急回复的信,轻轻吹干墨痕:“这封信立即送走。”
修远瞥了一眼信:“送去东吴?是给大将军陆逊的信?”
“对。”诸葛亮道,“从水路邮传,直到武昌。”
修远因见那简牍上的墨已干,便盖了一片检,扎了韦绳,戳了紫都印泥,那信便算缄了口。他握着信,却是心事重重,小心地说:“先生,东吴是要北征么?”
“是啊,东吴有北出长江之意,陆伯言问可否两家东西两线联合出兵,我以为甚好,只是兴兵非等闲小事,还需陛下许可。”诸葛亮淡淡地说。
修远明白了,诸葛亮又要北伐了,才过了不到三年的安稳日子,他的先生又将踏上漫漫征程。他不会劝诸葛亮放弃,他太了解诸葛亮,知道诸葛亮心中那永远难以割舍的梦想,梦想一日不达成,诸葛亮一日不会歇息。他瞧着诸葛亮那霜白的鬓发,说不得的心酸让他几乎垂泪,他慌忙把目光退开,怕多看一眼,让自己更加伤情,低着头轻轻走了出去。
沉浸在公事里的诸葛亮没有察觉到修远的异样,他又拿起第二封信,这一次却久久不落笔,笔尖上的墨汁滴答掉在案上,他却丝毫不知。
门开了,进来的是黄月英。
诸葛亮微愕:“有事?”
黄月英走向他,先取来抹布将案上的墨汁擦去了,给他脚边的炭炉加了两块炭,火呜呜地燃烧着,映着她苍白的脸:“我刚刚去看过果儿。”
果儿……诸葛亮的心一阵抽搐,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她还好么?”
“还好,这场雪虽大,乘烟观只是前后门被雪堵了,屋瓦房梁都还好好的。雪最大时,果儿也没出门,故而身体也无恙。”
“她没事就好,”诸葛亮松了一口气,“你领她回家来吧,元旦还是在家过,老在道观里待着作甚。虽不受大委屈,未免太清苦了。”
黄月英低低一叹:“我知道,明日入宫朝庆后,我便去接果儿回来,”她望着诸葛亮,期望地说,“你若得了闲,陪陪她成么?你也该知道,她打小亲你。”
诸葛亮很想说好,可便是这简单的承诺竟让他长久说不出口,别扭了许久,只能委婉地说:“我尽力。”
黄月英叹息一声:“知道你忙,罢了,你忙你的,果儿有我。”
诸葛亮深感愧疚,想说些弥补的话,又以为自己多事,沉默了一会儿,他轻轻扣着手里的信:“大哥来信,代问大家好。”
“哦,你回信给大哥,也代问大哥大嫂侄儿们。”黄月英谆诚地说,“再有,正巧是元旦,我准备些年货,虽不值什么,权是我们的一片心,你随信寄去吧。”
“这个自然,”诸葛亮顿了顿,语气慢慢地低落了,“大哥在信里还说了一事,他问乔儿的遗物,我们这里还有没有。若是剩有多余,寄给他们一份,他说大嫂去年总梦见乔儿,心中十分惦念。”
黄月英伤切地念道:“乔的遗物……”一抹凄穆之色渐渐在她脸上染开,她强作镇静地说,“乔的遗物,我都收好了,我稍后选一两样。”
“好。”诸葛亮低声道,又补了一句,“你费心了。”
诸葛瑾的信缓缓地放开了,诸葛亮取来一片空白简牍,笔尖轻轻提起,却始终没有落下一个字,那轻软的毛笔仿佛掉着千钧铁,变得越来越重。诸葛亮以为自己握着的不是毛笔,而是沉重的死亡记忆。
墨汁噼啪掉下来,在竹简上溅出斑驳的黑痕。
他苦涩地叹了口气,将毛笔搁下了,看着那团墨越晕越大,像逐渐失去印象的一张脸。原本是熟悉的,却被时间的水墨洇染了,变得隔世般陌生。
“孔明,”黄月英轻轻地说,“果儿真苦哪,你就不能,就不能……”
“你想让我做什么呢?”诸葛亮安静地说。
黄月英看着他,像个乞求照顾的小女孩儿,彼此的凝视长久而专注,仿佛能看穿彼此的心,却看不到快乐,只是让人疲累的苦楚,她衰弱地摇摇头:“没什么……”她别过脸去,泪已崩绝而落。
诸葛亮轻轻地扳过妻子的肩膀,手指沾着她脸颊的泪,抚着她耳际的头发滑下去,滑下去。一抹银光止住了他的抚摸,仿佛被针刺了,指头微微一颤。
哦,月英,你怎么也生了白发,眼角的皱纹竟似蒲草似的抹也抹不匀,那个言笑晏晏的十九岁少女去哪儿了呢?她仿佛风里亭亭玉立的洁白辛夷,有着不染世俗的干净,烂漫不掩饰的天真,她从春风拂槛的美好季节里跑出来,她向他招招手,笑弯了眼睛,笑得天空明亮如烟花绽放。
还有呢,那个在夕阳西沉的乡间小道上送她归家的少年,他又在哪儿呢?他挽起衣袖,肩上扛着锄头,腰间挂着盛满了美酒的红葫芦,迎着晨曦走向忙碌的水稻田,迎面悠凉的风仿佛一个温情的拥抱,洗涤着昨夜沉酣的迷梦。少年欢喜起来,大声地念诵:“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可他们都不在了,他们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仿佛急速奔跑时倒伏的剪影,已在记忆中变得零落、残损、模糊。
一生都在叹息回不去,因为真的什么都回不去,青春回不去,美好回不去,记忆回不去,当斩绝一切的死亡轰然来临,过去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诸葛亮捋了捋妻子的头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今生,委屈你们了。”
“你知道就好!”黄月英流着泪笑道。
诸葛亮半认真半调侃地说:“若有下辈子,别来找诸葛亮,让他自生自灭。”
黄月英抹着泪一笑:“好,可是你说的,那我当真不来寻你,”她轻轻地叹息着,依依地说,“就怕到底舍不得,又来寻你……”
诸葛亮轻淡地笑笑:“那我就不做诸葛亮,我们做一对寻常夫妻,在隆中住一辈子,躬耕、读书,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问世事,不求闻达。”
“好啊,”黄月英露出了少女的笑容,“下辈子你得听我的,出门半步都得由我许可,谁敢来寻你出仕,我一概打出去!”
诸葛亮笑着摇摇头:“好个凶悍的黄家女儿,那我出门去会会朋友,你总该许可吧?”
黄月英略想了想:“看是谁咯,若是那帮劝你经世济国的朋友,仍旧不准,我锁你在家里!”她说得开心,笑容飞扬起来,却像是断线的纸鸢,在冲上云霄的一刹迅速地坠落,“真像一场美梦……”
泪水淌过她不再年轻的脸,仿佛红尘滚滚滑落,她泪涔涔地说:“来生别做诸葛亮。”
诸葛亮凝视着她的泪,苦涩的微笑在眼睛里漫漫成雾:“好,来生不做诸葛亮。”
悯孤女慈母求姻缘泄苦楚后主秽宫闱
天不晚,只是门窗紧扣,光线便暗了下去,不得不点起灯。
棉裙裹身的宫女微昂起头,拨了拨青铜灯盏里的灯芯,瞅着那火苗突突地跳了起来,一线亮光刺入眼中,视野里宫室内的景象变得混沌了。
吴太后端了热水小口一啜,缓缓放了在玉案上,含笑看着身侧,灯光一闪,把两个小小的影子投在她的胸前。
公主锦城和诸葛瞻半倚在她身边,四只小手拨弄着一个金色绣球,柔软似水的流苏在掌心飘荡,手上晃一晃,绣球发出丁丁的清脆响动,引得孩子时不时咯咯笑语。
吴太后瞧了一阵孩子玩乐,转头笑道:“这俩孩子就是投缘,锦城在宫里天天念叨瞻小子,我这耳朵啊,都要被她念老了!”
黄月英恭敬地斜坐在一侧,也是一笑,答得却很简短:“是!”
“你以后可要常带了瞻儿来宫里,巴巴地来一趟,又是许久不见,这次回去告诉丞相一声,不要不舍得!”
黄月英谦和地说:“太后说哪里话,太后垂恋瞻儿,是臣家之福,哪里敢不舍得!”
吴太后佯怪道:“还说不是不舍得,那如何进得一次宫,便数月音信全无,非要我这里再三邀请,否则你们断然是不肯来!”
黄月英听吴太后有谯让之意,忙道:“太后如此说,实实让臣妇无地自容,原是宫闱深重,礼秩已定,若无特旨宣诏,哪里敢随意朝觐,望太后体察!”
“理是这个理,但难道没有请旨晋见的例?”吴太后啧了一声,“总是你们太过拘束,比如果丫头,我有快半年没见她了!”
黄月英听吴太后提起诸葛果,开了笑颜说:“太后责怪得是,只是果儿而今拜在道玄门下,身体又一向违和,不便出入宫门。”
吴太后不由得一叹:“果儿好端端一个丫头,做什么竟去做了女道士,想来真真让人心疼。修行向道也是好事,求得一个清静无为、慈心善念,还可延年益寿,只是修行归修行,红尘之事未必也要一并抛弃。一口气一活命,总还在这世上过活,欢喜悲愁都得过了一遍不是,不然那一生行来无滋无味,岂不遗憾?”
她戚戚地感慨了好一阵,听见孩子笑声连连,不免勾起了一桩心事,随口问道:“果丫头是戊子年的生辰吧?”
“正是,那年臣妇怀着她逃难,不想竟产在战场之上,生下来便气血不足,底子里就是弱的!”黄月英低声道。
吴太后感慨道:“着实难为你了!”她默然片刻,心里暗暗琢磨了一下,“算算看,果丫头也不小了,”她蓦地望着黄月英,“丞相要把果丫头留在家里多久?”
黄月英一震,心里沉沉地像是被细针轻轻一扎,痛却并不惨烈,她涩涩地叹口气:“太后,果儿一向体弱多病,加之性子执拗,臣妇才将其婚配拖延至今。再者,她如今一心向道,在家修行,半身已入玄门,心境寡淡,更不宜提及婚事。”
吴太后不在意地摇头:“身子虚弱又怎样,果丫头纵然半身入玄门,也不是真的女道士,贵胄之家不知道多少人好尚玄老,又有哪一个舍弃凡尘呢,难道就不说人家了?这事上我得怨你们两句,果丫头好端端一个姑娘,偏被你们拘在家里,像她一般大的女子,哪一个不早已嫁为人妇,琴瑟和睦!”
黄月英维持着僵持的笑:“太后有所不知,早年在荆州时,曾有道士夤缘,说道果儿要想一生平顺,便不可随意许配人家,不然恐会折寿!”
吴太后展颜笑了:“丞相以儒者之风理政治国,竟不知道怪力乱神,子所不语吗?道士胡诌也自相信,倒让人笑话了!”她瞧见黄月英微窘的神色,宽慰地笑道,“别怪老妇人多事,我是心疼果丫头,不想眼见她韶华逝去,仍空守闺阁,于是才想问一问!”
黄月英垂了头说:“谢太后体恤!”
吴太后微笑:“莫先说谢语,我是郑重问你,果丫头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黄月英黯然着:“先护养身体吧,再说,她现在一心求道,以后再说……”
“以后?眼见一年过了又一年,果丫头可拖不得了!”吴太后急了声音,“丞相的意思我约莫也能猜到一二分,他是怕果丫头成了人家的负担!”
“其实果儿她……”黄月英冲口而出,那隐瞒的心事差一步就要合盘道出,却终究还是咽下了。
“其实什么?”吴太后疑问道。
黄月英摇摇头:“没什么,果儿毕竟身子太弱,既嫁人妇,倘不能相夫教子,却得精心护养起来,想想总是不好!”
吴太后一摆手:“那也无妨的,嫁一户好人家,养尊处优,病自然可以慢慢调养!”
“哪有这样的人家肯要我们的病女儿?”黄月英嘲讽地苦笑。
“丞相府的千金还怕嫁不出去么,只你们不肯给人家一个上门的机会!”
“太后!”黄月英的眼睛里忽现清澈,她暗暗地捏了一下手掌,一股自心底爆发的力量融化着封堵结实的心灵外壳,她看着太后,微张了张口。
吴太后还道她难堪,劝慰道:“你也不必介意,我也只是好心问一句罢了。倘若有了什么好的人家,我可以保媒,丞相若要责让,就说是我的主意!”吴太后笑吟吟的,又扭头去看两个孩子,还伸出手抚着孩子的脸,那乍起的念头似乎已经稀释了,似乎刚才的谈话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黄月英怔怔地呆着,巨大的矛盾冲突在内心里犹如狂潮翻滚,明灭的灯火映得眼前闪闪烁烁,仿佛她的决定般乍起乍落。
“请太后成全!”黄月英忽然给吴太后跪了下去。
吴太后惊愕:“你……”
黄月英仰起脸,淡淡的光线流在她的眼睛里,泪光般晶莹透明。
“梆梆梆!”三声清远明脆的更声疏阔弥久,顺着冬夜寒风悠然飘入宫闱。四周很安静,听见火焰剥蚀烛芯的轻声,好像一粒石子掉在无风的水面,溅起一圈涟漪,却匆匆地没了影子,短暂如一梦。
刘禅带着三分醉意走进长秋宫,张皇后忙不迭地迎出来,吩咐宫女给皇帝褪去外衣,因笑道:“陛下气色着实好,想来是今晚的元旦宴很尽兴?”
第207章 鞠躬尽瘁(2)()
刘禅乐呵呵地半躺在铺着毡毯的围屏软榻上,饮着皇后亲手捧来的醒酒汤,细细地品咂着酸甜的汤滋味儿,醉意像一团云似的沉沉地罩住头,却是一种令人舒坦的晕乎。
“嗯,今晚高兴。”皇帝年轻的面孔上盛开着喜悦的酡红,“本来开年一场大雪,下得人提心吊胆,还怕出什么大差池。幸而只是雪大,民户没有受损,当真是天佑季汉。去年风调雨顺,收成比前年多了一倍,外无战事,内无大灾,朝政清明,国库充盈,这般太平日子,岂不值得抚掌相庆!”
他露出兴奋的神色,像个得了好彩头的小孩儿:“今日宴上,诸臣都开怀畅饮,连相父也饮了三爵。我还担忧他伤胃,后来见他并无异样,席间谈笑风生,我瞧相父竟年轻了许多。”
张皇后也欢喜起来:“是么,相父身体康健,可是我季汉的福气。”
刘禅用小勺子调着汤水,忽然的心事在微红的眼睛里跳跃:“只是……”
张皇后看出皇帝有忧色:“陛下有何忧虑?”
小勺子在青玉碗边沿轻轻磕击,刘禅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我担心相父又要走。”
“走?走哪里去?”
“北伐……”刘禅郁闷地叹口气,“相父虽休战三年,其心无时不念北伐,这两年来,他人是在成都,却屡屡行事汉中,不是在黄沙劝农,便是在斜谷积粮。他虽不言,我却看得出,他这是在为北伐做准备呢。我担心过了年,他便要走了……”
张皇后却没有擅加议论,从来朝堂上的事无论大小,她都不会置喙。她恪守着后宫不问政的妇道,即便听到再惊心动魄的宫闱秘闻,也不嚼舌根不传小话,一丝儿风也漏不出去,后宫都说这位六宫之主嘴太严,似是用铁丝缝上。所以刘禅很放心在她面前吐露心声,有时在外边受了窝囊气,也可肆无忌惮地对她喋喋抱怨,痛斥哪个大臣太不留情面,哪篇奏章太啰唆。她总是充当一个安静的倾听者,无声地承受着皇帝的倾诉,仿佛一口幽幽深井,许多的仇恨、埋怨、斥责、哀伤落进去,不见天日。
刘禅似觉得这件事太沉重,也不再提起,一面默默饮汤,一面漫无目的地撒去目光。他因见屋子中央摞着三四个竹笥,还扎了红绸,问道:“你这是给谁备礼么?”
张皇后微笑:“陛下还不知喜事,这是给果妹妹准备的贺礼。”
刘禅手里的勺子“当”地摔在碗里,脸色渐渐变了:“贺礼,什么贺礼?又、又是什么喜事?”
“昨日太后赐婚,将果妹妹许给姜将军,可不是喜事么?”张皇后喜滋滋地说,压根儿没注意到皇帝的脸已淌下汗来。
“我、我怎么不知……”刘禅不知自己是怎么发出声音的,仿佛那说话的人不是自己,耳中嗡嗡地乱响,他晃了晃头,什么也没有甩出去。
“这事也是昨日太后宣的旨,她说待元旦庆典结束,再告诉你,本来……”
“果妹妹答应么?”刘禅粗暴地打断了皇后的话。
张皇后一怔,她以为是皇帝醉酒,也没在意:“那还有不答应的么?虽说她专心清修,陛下还赐给她一座道观,可到底不能在道观里终老一生……”
“当啷”,青玉碗摔落下去,还剩下的半碗汤像挥舞的绝情剑,刷地泼将出去。张皇后吓得跳起来,慌忙去看皇帝的手:“陛下,你要不要紧,伤了没有?”
刘禅两只眼睛都直了,勾勾的,仿佛失了魂的痴汉。皇后焦急的问候,宫女们忙乱的身影全似过眼云烟,飘忽不定。
张皇后越看他越害怕,轻轻推了他一把:“陛下?”
刘禅忽地打了个激灵,发蒙的眼睛里浮起了一片冰冷的雾霭,他从榻上一跃而下,趿着鞋就往外跑。
“陛下去哪里?”张皇后着急地喊道。
刘禅像是没听见,把那呼喊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身后是蜂拥追奔的宫女宦官,此起彼伏的“陛下”呼喊声拨开黑夜,檐下的宫灯疯狂地摇曳着,仿佛夺命狂奔的灵魂。
他停了下来,他发着抖,宫灯照下来,照见他可怜兮兮的脸,像个被抛弃的孤儿。他回过身,看见追得脸抽筋的一干宫女宦官,他像只野兽似的吼道:“你们跟上来做什么!”
众宫人都被骂得一抖,这个喜怒无常的皇帝的脾气仿佛六月天,太过神经质,说不准什么时候便晴转多云。
“陛下。”一个年轻宦官悄悄摸上来,是黄皓,他小心翼翼伸出两只手,轻轻地扶住皇帝的胳膊,“陛下,你心里哪里不痛快?”
刘禅傻子似的盯了黄皓一眼,他说不出话来,泪却流下来。
那是比死还难过的痛苦,一颗心捣烂了揉碎了,还要在那累累伤痕上千刀万剐,每一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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