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第9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马良看看诸葛亮,又看看周围诸人,话在嘴边盘桓却偏偏不说。诸葛亮会意,随着马良离开,两人沿着堤岸缓步走去,一群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顺风的话一句也听不见。

    “什么事?”诸葛亮问。马良锁着眉头,焦虑地说:“人命关天,陛下把秦宓投进诏狱了,说是三日后问斩!”诸葛亮一惊,刚才他才和群臣议起秦宓,这人竟已刀悬脖颈,他竟有些无措了:“哦?为什么?”“前日陛下以东征下群臣公议,群臣颇多非议。恰今日秦宓上书陈说天命,言辞激切骨,陛下震怒,遣执金吾入府抓人,越过廷尉,直送诏狱。我本想进谏求情,奈何陛下闭宫不纳。不得已,只好求丞相出面恳请陛下开恩,秦宓或言之有误,但出于忠心,罪不至死。”

    诸葛亮知道了,秦宓的上表不是有多荒悖刻薄,而是上得不是时候,偏撞在刘备的怒火上。刘备把东征事下公卿商讨,本想获得朝堂支持,哪知蜀汉百官十有八九都反对。数日来臣僚们轮番地上书争持,说得急的,把刘备东征比作殷纣伐东夷。这皇帝的位子才坐没几天,竟被群下斥为昏君暴帝,刘备正憋着一肚子闷火,秦宓这当口进言,无疑是火上浇油,他是拿秦宓出气,宣泄那膨胀得压烂了骨头的怨愤。诸葛亮思忖着,宽解道:“季常不要着急,你放心,陛下不会杀秦宓。”

    “不会杀?”马良茫然,刘备可是怒火冲天地遣皇宫侍卫捉拿下臣,那股腾腾杀气让当时在场的臣僚心胆俱裂,都道秦宓难逃一劫。

    诸葛亮没法解释清楚,他含蓄地说:“陛下为仁德之主,不会滥杀无辜,待他气消了,秦宓自然会无事。倘若有不测之难,我亦会趁时进言。”

    马良勉强相信了,他想起朝堂上的纷争抗议,忡忡道:“丞相,陛下执意东征,群臣苦劝无果,束手无策。丞相可否劝谏陛下,暂缓征伐,新朝刚建,百事草创,不宜起战事。”

    诸葛亮沉默,羽扇轻轻地搁在下颚,似动非动地摇曳着,混沌地说:“再议吧。”

    他安静地站在岸边,目光平滑了出去,检水上的竹木仍在源源不断地从上游流来,钩筏子的水手大汗淋漓,长钩一次次甩出去,在水面拨拉出豁长的伤口。

    灰烟从成都城的北面扬起,纠缠着风,依偎着阳光,遮住了半边天空的脸,烟尘下是沸水似的嘈杂声。

    这里正是在修宫殿,宫殿占地并不大,梁柱椽檩皆没有取用百年老木,比之于豪富人家精雕细凿的宅院,倒显得有些简陋。宫殿的骨架已搭了起来,上百个工匠们围住骨架,像攀附墙垣的菟丝花儿,有的吊在房梁上量尺寸,有的在打磨木枋,有的在合拢榫卯构件。木屑纷飞,尘埃弥漫,磨木声,敲夯声,应和声响彻不断,百声俱备,活似一曲节奏明快的宫廷宴乐。

    这宫殿却是刘禅监工,他一直坐在不远处的台基上,心不在焉地看着像蚂蚁般忙碌的工匠。有将作府的丞吏向他请命,他只是“哦哦”地点头,至于对方说了什么,他其实只听进去一半,另一半未入耳就溜走了,还没有身旁的费祎、董允二人上心。

    “大了,改小!”“陛下口谕,立柱不得过斗拱五倍。”

    “陛下口谕,战事未休,四海未平,一切以节俭为本。”

    ……董允板着脸不停地复述刘备的原话,直折腾得将作府的官吏满脸是汗。刘禅觉得董允的话太多了,小小的太子舍人拿着尚方宝剑便肆无忌惮地指挥人,刘禅很想训斥他一顿,可他拿不出令人敬畏的威严,也懒得费唇舌。他是知道的,即便他驳斥董允,董允也能说出理由来,从尧舜禹的圣人之治,说到后汉衰败之因,直让你耳朵生老茧,他还在苦口婆心。

    董允素日便多事,刘禅很受着他的管束,这样不合礼制,那样不符法度,动辄便拿太子应为民表率的大帽子扣下来。

第128章 白帝托孤(2)() 
相比于董允的严正刚方,费祎是个哈哈脸,面上风流倜傥,颇有几分名士气度,却深谙装糊涂的官场哲学。董允在前边冲锋陷阵,捍格权贵,屡犯龙鳞,他在后面装聋作哑,实在到了不得不燮理矛盾的关头,再哼出一两句无关痛痒的空话来。

    刘禅很想不通,父亲为什么会给自己选这么两个人做舍人,一个是棱角太分明的硌手岩石,一个是没有棱角的年糕,如果说他讨厌董允的多管闲事,他更厌烦费祎的一问三不知。

    和这哼哈二将待一块儿,刘禅觉得说不出的憋闷,偏偏太子舍人有皇帝特敕,可自由出入宫闱,既赶不走,又逃不开,像缠在身上的虱子,怎么也掐不死。他倒宁愿和宫女们厮混,至少她们还能看自己的脸色,虽然那时时处处故作的谄媚颇令人作呕,他却能获得太子的尊严。

    他坐得久了,身上起了热汗,想寻处阴凉所在避日光,忽然看见工匠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路,齐刷刷跪倒了一片,原来是刘备来了。

    刘禅也不敢去乘凉了,慌忙迎上去,利利索索地给刘备跪拜参礼。刘备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憔悴的苍白像烟一样流淌在脸上,他“唔”地哼了一声,示意刘禅起来,又点头让众人起身。他也不先和刘禅叙话,举手把将作府官吏手中的草图拿过来,脸色瞬时变了,喷着火训道:“你这是要修铜雀台么?府库里哪有钱修这么大的宫殿?可都是民脂民膏,省着点儿!”

    那官吏吓得跪了个结实,啄米似的又是磕头又是认错:“臣立即更改,立即更改……”

    刘备把草图丢给他,硬邦邦地道:“改小!”他转头对刘禅叮咛道:“太子监理营造宫室,当时时警醒,务必以节俭为本,不可越规过逾,若有浪费之处,定要及时更正。”刘禅应诺着,揣着小心说:“陛下崇俭,天下感佩,臣民欣戴。但天子富有四海,宅兹九州,宫室过卑,几与平民茅舍相侔,不免有损天子威仪,臣心不安。”

    刘备沉静地说:“大禹卑宫室,俭衣食,故能一天下,齐民心,九州归附,五服来德。况天子以天下为家,何在一宫一殿?”

    刘禅却还没体会过来,疑惑地说:“儿臣读《史》《汉》,高祖践祚,萧何崇宫室,高广厦,高祖欣然有帝王之尊,为何陛下却不能效法呢?”

    “此一时彼一时。”刘备道,“高祖拨乱反正,承平天下,九州归一。当此时,应立天子威仪以慑服乱心,整一反侧!若似公孙述,偏安一隅,不思进取,反而广宫室,兴卤簿,真所谓竖子不足以羁天下士!”

    刘禅似懂非懂,刘备干脆不和他解释,却去问费祎、董允:“你们明白么?”

    费祎犹豫了一下,董允却爽利地回答:“臣明白!”刘备指着费董,声音严厉起来:“身为太子,还不如两个小舍人明事理,你的书真白读了!”刘禅心里一颤,刘备忽然变脸,像雷劈在头顶,冷汗刷上他的脸,舌头不由得打结了:“儿臣,儿臣愚,愚钝……”

    刘备又恨又痛地叹口气,对费祎、董允谆谆道:“尔等为太子舍人,当谨护太子,太子若有言不妥行不当之处,不可姑息阿谀,必要面谏缺失,裨正不足!”

    “是!”这一次费祎的回答跟上了董允的节奏。刘禅窘迫得无地自容,刘备当面训他不说,还拿他和臣僚做比较,不遗余力地显出他的百无一用。他恨不得钻进宫殿的缝隙里,当抹墙的泥浆,也好过在日光下暴露自己可怜的缺点。

    他本就怕刘备,父亲对他平时少有管教,刘备太忙碌,不是在战场上刀兵相接,便是和群下商榷公事,父子亲情甚薄,刘备和臣僚待在一起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和儿子的相处。父子每一见面,要么是公式化的问候,要么是斥责训骂,刘禅因而很怕与刘备见面。他天性很怯懦,像是被战场的血腥吓软了的逃兵,只想躲在安乐窝里盘算自己的小心事。刘备却是戎马出身,历经战阵,腥风中尝尽了艰难苦楚,骨子里的丈夫气太足,难免看不惯刘禅的软绵无力,那恨铁不成钢的焦急一旦燃烧,血脉相依的温情便转化为冷冰冰的躁怒。

    刘备大约也觉得自己太过严厉,稍和缓了语气:“太子年少,倘有不明之事、不通之理,当多问多学,费、董皆为贤良博学之士,甄选他二人为青宫舍人,正为良伴耳。你要多与他们受读侍讲,则能增广见识,多所裨益。”

    刘禅苦兮兮地说:“儿臣谨遵陛下旨意。”他看了看费、董,一张石头脸,一张糕饼脸,不是太硬就是太软,他都不喜欢。

    他希望的是恰到好处的温度、软硬适中的气度,像温润的一泓水,清清亮亮,映着一爿同样干净的天空,几缕白云像香猊中吐出的芳烟,在寂寞的清高里盛开出不染尘埃的花卉。

    那样的干净,世间只有一个人吧。刘禅真想见到那个人,他比父亲更亲切,他甚至荒唐地幻想让那个人成为自己的父亲。

    真像个傻子呢!刘禅在心底嘲笑自己,而后对父亲恭谨地躬了一下腰。

    刘备也不知是心中柔软的亲情琴弦被弹拨了,还是感觉到儿子惹人叹息的畏惧,他轻轻搭上刘禅的手腕,牵着他缓缓地走开。

    “明年,你加元服,礼毕即为成年,百事不能再耍小孩儿脾气,要懂得担待,知道么?”刘备头一回用温柔的语气和刘禅说话,刘禅恍惚起来,他朝左右打量,没看见别人,却见着一个慈善的父亲,他顿觉得惊异了。

    刘禅忐忑着,用儿子对父亲讨恩爱的声音说:“儿臣以为自己还小……”

    刘备笑了一下:“明年就十六岁了,还小么?我像你这么大,已能独自操持家业,你二叔十五岁,连人也杀了……”

    “杀人……”刘禅害怕了,他哆嗦了一下,又怕刘备骂他没出息,死命地憋住脸上抽搐的肌肉。

    刘备似没感觉到刘禅的惶恐,只管牵着刘禅一面走一面说:“人脱了稚气,为人夫,为人父,身上的担当多了,便不可任意妄为,还似小孩儿般不知是非曲直,那真是长而不知教,罔为人也。”

    听到刘备的这些话,刘禅不知怎么来了勇气:“陛下欲为儿臣选妃么?”他虽说出来了,声音却很缥缈,波折起伏。刘备似乎愣了一下:“唔……”他仿佛很迷惘,“是……”他转了一下头,刘禅满面通红,神情扭捏着,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笑了,笑容很明媚,仿佛化解冰寒的第一束阳光,刘禅本来凝固的心结被父亲的笑容融化了。

    “谢父亲!”刘禅欢喜地说,十五岁不是掩饰心事的年纪,得偿所愿的欢乐毫无保留地写意在他清秀的脸庞上。

    刘备露出了父亲的慈爱笑容,却在一瞬间,竟叹了口气:“你若是别的事也能痴着如此,倒也好了。”

    刘禅满心的狂喜,每块骨头都在跳舞,根本听不出刘备的劝讽,此刻,一切不喜欢不乐意的话语都像粉尘般飞散,他的耳际回响着父亲没有说出却胜似说出的许诺,兴奋得想跑去碧波荡漾的万顷池,扑进池子里,赤条条地游上三日三夜。

    刘备看着儿子掩不住的快乐,心底冒出酸涩的一股水:“阿斗,”他轻轻呼喊着儿子的乳名,缓缓地放下了皇帝的威仪,用一个忧心忡忡的父亲语气说,“我若离开成都,你能持掌国政么?”

    刘禅心里奔放的欢乐乐章断了一个音:“父亲要去哪里?”“东征。”刘备怅怅地吐出这两个字。刘禅听见心里的欢音分岔出哀伤的调子,他怯怯地说:“父亲,能不去么?”

    “不能!”刘备的回答很干脆,像宫殿的台基,是铲不动的坚固。刘禅不敢挽留,也不敢问缘由,他想不通父亲为什么东征,正如他想不通皇帝为什么要卑宫室,朝臣们为什么与皇帝意见不合便死谏台鼎,为什么他的父亲叔父们要屡次兴兵,为什么统一天下对他们来说比生命还重要。

    他不要战争,不要天下,不要亲人为了虚无缥缈的天下大志而一次次离开他,走向湿漉漉的死亡。他只想做阿斗,没有远志、没有负担、没有痛苦的阿斗。

    刘备深深地凝视刘禅:“你是好孩子,可是我希望,你更是好太子,将来还能做一个好皇帝,你能做到么?”

    刘禅被父亲期颐的目光逼向了没有退路的绝境,他像被忽然压上了他不喜欢的负担,他想卸下负担,可父亲的渴慕太沉重,是他终生也揭不掉的痛苦。他不敢违逆父亲,又不能在懦软的心里找到意气风发的志气,只好不确定地说:“能。”

    儿子的许诺没让刘备宽心,知子莫如父,刘禅和他太不一样。他热爱壮志山河的慷慨,注定将在铁马冰河的热烈间成就伟大,而刘禅缠绵于小桥流水的静婉,向往安逸恬淡的寻常幸福,厌烦尔虞我诈的政治纠葛和错毂交矢的血肉战争。父与子,共同的血缘没有锻造出同样的理想,反而冶炼出两副截然不同的灵魂。

    刘备呵刘备,你怎么生出这样的儿子呢?刘备很想用严厉的言辞敲碎儿子的怯懦,唤醒他沉睡的血性。可他看着惶惑的刘禅,竟生出不舍得的柔情,许是老了吧,变得慈悲哀悯,偶然的一次冷酷竟会后悔。

    他伸出手轻轻掸掸刘禅的肩膀,却见尚书令刘巴急急地跑过来,一路跑一路咳嗽,本就瘦削的双颊咳得往肉里缩,颧骨明显地突兀出来。

    “陛下!”刘巴喘喘地呼道,赶着便要行礼。刘备一把拉起他,微嗔道:“子初有病在身,原恩准你回府养疾,怎么又进宫了?”“有,有急事。”刘巴从袖子里拔出一份急报,“南中急件,不得不呈递陛下!”急报只是一张蜀地麻纸,刘备看了数行,惊道:“怎么,庲降都督邓方亡故了……太快了……”刘巴惋惜道:“邓孔山上个月才上表请回成都养疾,没想到旬月之间竟已天人永隔,唉……”刘备把急报叠好,转给刘巴:“拟诏,尚书台择吏持节护送邓方灵柩返回成都,准予邓方家人赴南昌迎灵,待灵柩复返成都后,朝廷恩旨特赐明器。”

    刘巴用心记下刘备的旨意:“陛下,邓方亡故,庲降都督一职空缺,南中反侧频生之地,镇边之将不可或缺,该择谁接替邓方?”

    刘备思索着:“现在庲降都督由副都督暂领,人选不能草率,容朕详思。”

    刘巴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喉管痛痒难受,他忍了又忍:“南中多事,邓方素有威望,镇守有方,而今忽然亡故,臣担心会出差池。”

    刘备默然沉思,目光在宫殿的骨架间艰难地爬行:“南中的事,不能躁急,要稳……倘若事有紧急,你去寻丞相商量……”他顿了顿,突兀地问道,“丞相在哪里?”

    “丞相今日去检江案行新宫运料。”刘备忽然想起,他有五天没见着诸葛亮了。

    夜晚烟霭四起,像寻找躯壳的鬼魅,飘满了蜀宫:没修好的宫殿像巨人空虚的骨骼,在静夜里轻轻地颤抖:空气里飘着浓重的木料味儿和漆味儿,巡夜的侍卫打着喷嚏,每一声咳痰都加深了夜晚的寂静。

    摇曳的灯光披着梦寐的流波,洗涤着旧宫殿苍老的脸孔,案上堆起了尚书台送来的朝臣表章和公府文书,刘备翻了翻,终于找到了诸葛亮新上的两份表疏:《请重修石室表》《请辟贤良为太学博士表》。

    刘备几乎哭笑不得了,他等了十来天,竟等来诸葛亮的这两份表疏,仿佛蜀汉丞相无所事事,每日闲得管起了博士的任用,成了太常府的太祝,着意国家文教事业。事无巨细到这般田地,统率百官的丞相成了杂役,可这不是皇帝所愿。

    他想要看见诸葛亮对东征的意见,无论支持抑或反对,至少让他安心。自他公开宣布东征,百官皆有陈表,支持的寥寥可数,却是满章的谄媚味道,不是为国着想,只为顺君求好,刘备虽然渴望支持,也不得不弃而不读。而最让他难过的是,一向温顺的赵云公然在朝堂上抵触他,说皇帝罔顾国贼,贸然讨伐东吴,太不可取。他当时气得拂袖而去,留着赵云跪了一个上午,事后虽然着内侍请起赵云,还送他回家,却勒令他闭门思过。

    其实与其说他是生气,莫若说是伤心。与他一起并肩战斗的朋友竟然都站到他的对立面去,深刻的孤独像甲胄披上他的身体,却没有带来惨烈悲壮的战斗,只是迫人窒息的沉重。

    真孤独,皇帝在偌大的宫殿里枯坐,周围人影穿梭,他只要吭一声,无数讨好的应和相随而至,伸伸手,华丽的锦衣披上肩头,床帏里有软玉温香,食案上有珍馐佳肴,但那又如何?没有一个人能走入自己的内心。过去快意恩仇、策马奔驰的豪迈情怀,像旧宫坍下的残砖,再也补不回去了。

    无数的人围着自己,他们都在说,有的谄媚求好,虚伪矫饰;有的言之凿凿,亢声不屈,千篇一律却毫无建树。

    只有诸葛亮始终沉默。不寻常的沉默。

    诸葛亮每日忙得像只陀螺,要么循行农田,要么亲往都江堰查验水堤,要么在尚书台批复公文,要么在丞相府诒训僚属,要么,刘备不知他在哪里。

    可他就是对东征保持缄默,仿佛这件事从来不曾掠过他的耳际,即便在朝会上,众臣与皇帝争得面红耳赤,他也一言不发,形若聋子。

    朝臣对此已有了物议,说诸葛亮因兄长诸葛瑾为东吴重臣,所以他要避嫌,只能闭口不谈东征。

    是这样么?刘备郁郁地叹口气,把两份表章展开,提起一支濡了浓墨的毛笔,写了两个“可”。他把表章推去一边,毛笔也放开了,身体向后一靠,仰望着天花板上悬吊的承尘,一粒尘埃飘了下来,落进眼睛里,迷了他的视线。他于是看见那一抹美好的白衣羽扇,像一束洁白的月光,飘进了他的魂魄里。他握住他的手,便获得了足够开天辟地的勇气,胆怯和退缩从不会在他的心中出现。每当他流露出犹豫,他只要望一眼身后永远坚毅的目光,他便可以无往不前。

    没有诸葛亮的支持,刘备对东征几乎要失去信心了,他们是鱼水君臣,鱼离不开水,水也离不开鱼,如今鱼在等待水的滋润,水却为何迟迟不出现呢。

    刘备忽然站起来:“起驾!”黄门令小跑过来:“陛下欲往何处?”

    刘备却又坐下去,决心下得太快,也坍塌得太迅速,他呆呆地望着黄门令,神经质地翻开两份表,在《请辟贤良为太学博士表》上停住手,指尖轻轻一敲:“秦宓……”

    他仿佛被蜇了,手指一跳,又重重地摁下去,呓语似的说:“再等等,等等……”

    他对还等着皇帝口谕的黄门令说:“去诏狱宣口谕,暂不要杀秦宓,先关着吧。”

    表章合上了,皇帝抚着表,凝着地板上飞掠的人影,一动不动,仿佛正在做梦。

    尚书台贤相理乱政,嘉德殿君臣议时局

    哗啦啦的竹简翻动声从尚书台官署的门窗往外漏泄,朝服齐整的分曹尚书和各级官吏埋首函牍,成山的卷宗分类排列,不断还有公门文书送进来,竹简帛纸彼此累叠起来,让这公署像藏典籍的兰台。

    尚书令刘巴剧烈地咳嗽着,不得已用手绢捂住嘴,咳嗽声低弱下去,像闷死在井里的一只蛾子。惨白的脸渗着豆大的汗珠,他却不肯歇息,一会儿批复紧急公文,一会儿整理文书,一会儿对下属反复叮咛,一会儿回答黄门令宣传的皇帝口谕,整个官署便见得他佝偻着背来回跑,仿佛一只忙碌至死的蚂蚁。

    蒋琬捧着一卷文书走向他:“尚书令,刚收到的汉中急报。”刘巴一手捂住口,一手将文书在案上摊开,文书有三份,他一一认真读过,白脸上顿生出恼恨的红色,气得一巴掌摔在文书上:“唉,这个杨仪!”

    蒋琬垂手立在一边,上峰不发话,他从不会打听,嘴还特别严,就算是极其稀松的小事,也不肯外露。坊间戏言蒋琬的嘴用铁钎也撬不开,同僚说他是温吞水,慢腾腾的像太阳底下优哉游哉的蜗牛,腹中却很有滋味。

    刘巴喘着气,脸上的淤红像鱼鳃似的翕合。他“噗噗”地敲着案,气愤搅得他五内像打开了活塞,烧心的气流窜来窜去,咳嗽的声音大了几分,正没个宣泄处,却见诸葛亮走了进来。

    尚书台的官吏们纷纷起身行礼,诸葛亮一径里走向刘巴,一把拉住他,关切地说:“子初身体违和,本该在府中养疾,如何又入公门?”

第129章 白帝托孤(3)() 
“不放心……”刘巴喘喘地说。诸葛亮叹道:“子初忧心公事,忠悃褒嘉,只是需劳逸结合,万万不可因劳成疾。”刘巴道了声谢,想了一想,始终还是梗着心结解不开,便把刚收到的文书转给诸葛亮:“丞相,出了件麻烦事。”诸葛亮展开来细细阅读,三份文书由三个人所上,一个是汉中郡功曹,一个是汉中太守魏延,一个是尚书杨仪。虽然三人各说其意,诸葛亮却大致摸索出事情的脉络,这说的是尚书杨仪奉朝命案行汉中郡,查验到汉中太守魏延有扰民之举。他不待先以公文上告尚书台,却擅行便宜之权,把魏延的下属抓起来拷掠捶楚,迫其供认罪行。这事被魏延得知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