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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天下-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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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沈大人求见。”

    正在江墨流心中暗诽百里沉疴之时,外头的宫人却出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百里沉疴瞬间收去了脸上所有的笑意,微蹙着眉对江墨流使了个眼色。

    江墨流迅速起身,一眨眼便消失在书房里。

    “让他进来。”

    浑厚低越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

    百里沉疴换了个坐姿,从椅背直起上半身,双肘随意地撑在案几上,模样闲适怡然却不失帝王的威霸之势。

    沈琅沉着脸小心走进来后,双手平举于额前,对百里沉疴行大拜礼,匍匐高喊道:“臣沈琅,恭请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百里沉疴剑眉一挑,不露声色地让他起身。

    沈琅花白的寿眉抖了抖,脸色更是沉郁,赶紧从地上爬起,站起后立在案几前,两手交叠,垂首不语。

    “爱卿年事已高,怎能站着说话?赐坐。”

    百里沉疴一指案几旁,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紫檀圈椅,沈琅不敢推辞,向他躬身一揖后,才慢吞吞地坐到椅子上。

    沈琅坐下后,神色踟躇,似是在暗中思忖什么。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紧紧掐着自己的须尖,眉心皱成死结。

    百里沉疴瞥他一眼,没有作声,而是顺手从北伐军队的揍报中抽出一份薄薄的函报,打开来往灯下一照——

    “陛下,”沈琅犹豫再三,到最后还是拱手对百里沉疴恭敬地说道:“老臣有一事……”

    “唉,朕正好有一喜事,也想和沈爱卿分享。”百里沉疴不准痕迹地岔开他的话,含着和煦欣慰的微笑,将手中的函报递到沈琅的面前,笑道:“是关于爱卿嫡孙沈清桓的事。”

    沈琅一惊,嘴里的话晃了晃,又咽回肚子里。

    他老眼里光芒一闪,千恩万谢地接过函报后,极珍视地小心摊开,逐字逐句地细细品读,干纹密布的眼眶渐渐湿润了。

    “朕就说,沈家世代人才辈出,名卿贤相,摩肩接踵,彪炳史册,这沈清桓作为您的嫡孙,一入军营便让惊鸿刮目相看,实是人中龙凤呐。”

    百里沉疴的有意嘉赞,让沈琅在心中大为宽慰之余,却也隐隐升起不少莫名的担忧。

    他惶恐地自椅子上站起,垂头礼拜,再三感念道:“这都是陛下与娘娘的恩德仁赐,哪里是天衡的本事……”

    “唉,爱卿此言差矣。”百里沉疴摆摆手,又请他回座:“沈家儿郎通过了惊鸿的测试,惊鸿在函报中写明,您的嫡孙胆识过人,性敏而沉稳,在新兵训练结束后,完全可以调进先锋刺探营里……”

    他笑了笑,眸光忽明忽暗,语气却十分诚挚:“那可是个建头功的好去处啊。”

    沈琅是却背脊一凉,两条老寒腿开始止不住地战悚。

    他咽咽唾沫,斗胆看向笑意盈盈的百里沉疴,声音却颤到不行:“这先锋营……是否太过危险了?”

    百里沉疴闻言还是摇头。

    “沈爱卿,你应当知道,男儿若不拼着命建功立业,光是靠着祖上的门荫混沌度日,那百年后,家也不成家,国也不成国了。”

    百里沉疴严词训戒后,又话题一转,语气更是寒苛:“比如那几个被赶回宛阳的贵家子弟,连朕辛苦从别国运来的军粮都敢糟蹋浪费,还故意在军中闹事……”

    他突然停顿,凤眸轻轻一扫已脸色苍白的沈琅,唇边勾起一丝讥讽冷笑:“这些人,就是平素未被家中长辈教育好,纨绔一世,不知悔改,只会毁了一家子的大好前程!”

    “陛下圣明!”沈琅“扑通”一下重重跪倒在地,连声附和,身体却在百里沉疴冰冷的目光注视下,不住轻颤。

    “沈爱卿自然是与那些教育不严的世家官僚不同,”百里沉疴缓和了语气,慢慢悠悠道:“沈家郎君自有雄心壮志,亦是与那些即将被公开处斩的纨绔子弟不同的。”

    “孰是孰非,朕心里一直有杆秤。”百里沉疴似是才发现沈琅跪地良久,惊讶地从椅上站起,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亲手扶起了沈琅。

    见沈琅气力不足,额门上虚汗不止,百里沉疴拍拍他的肩膀,宽慰他道:

    “沈爱卿一家于我北泱忠心耿耿,朕大力嘉奖你还来不及,爱卿你又何故如此忧心呢?”

    他说完,回身又从龙案上取了一卷已写好并盖上玉玺的诏书,拿着它在沈琅面前一晃:“我朝丞相一职空置良久,朕这几天思虑颇多,还是觉得,只有您有资格担任这丞相一职——”

    百里沉疴笑意更深更寒,话音也隐隐加重:“朕一会儿早朝,便要宣布您的任命诏书,您现在可还有其他的事要说?”

    沈琅不由自主地抬头,对上了他那对眸光幽冷深邃的墨瞳,两腮抽搐着,缓缓摇头。

    当沈琅一身脱力地自书房里,踉踉跄跄地走出时,他低着头,脸上俱是苦笑。

    他一步一摇地走到大殿外,几个官员见了他,立时围了上来,焦急万分地冲他喊道:“沈大人,您去求情,陛下他是如何回复的?”

    “我……我儿子真是无辜的,只是一点儿微不足道的粮食罢了,您就让陛下饶他一命吧!”

    沈琅缓缓抬眼,一扫这些还在极力袒护自己儿子的同僚们,忽然齿冷。

    他迅速挺直了腰杆,轻蔑地对他们“哼”了一声,冷冷一甩袖,大步向前而去。

    一个时辰后,普仁殿升仗鸣鼓,开始早朝。

    踏着声声鼓点,身着十二单鎏黑龙纹大袖朝服的百里沉疴,自殿门外踱步向前。

    头顶镶满各色珠宝璎珞金银的金龙华盖,光芒耀炽,亮如晨空。

    星星点点的辉光,打在他被东珠冕帘遮盖的俊颜上,更是衬得他容颜威赫,气吞万里。

    他带着一身卓然绝世的黑,踩着赤红纹艳的毡毯,一步一步走向龙椅。

    大殿内的人,皆臣服于这耀黑中所带来的沉沉威压,纷纷跪地匍匐,顶礼膜拜。

    绣着盘龙的鹿皮长靴,在玉制的龙阶上重重一踏。

    他回身稳稳一坐,垂下眼帘,环视一遍跪了满地的朝臣,薄唇轻启,低声简喝:“诸卿平身。”

第388章 暗潮(二)() 
待所有人都起身后,百里沉疴没有废话,直接让身边的大内侍,宣读诏书。

    第一封是判处七名亵渎军粮的罪人,于今日午时三刻游行示众后处斩;同时涉罪的世家官僚一律革职查办,押入大牢,看还有无其他重大罪壮。

    第二封则是宣布任命沈琅为新任丞相的任职诏书。

    诏书既下,那七家自然怨声载道,在大殿内肆意喧哗,纷纷吵嚷着表示不服。

    百里沉疴没有给他们闹事的机会,凤眸里厉光一闪,几队御林军立即从大殿外冲了进来,三两下就把这些满地撒泼的无赖们反剪着,拖出了大殿。

    “昏君!昏君!”

    “贱人,我们是被那贱女人陷害的啊!”

    他们在被拖出大殿时,还不忘哭天抢地地大骂百里沉疴和夜惊鸿。

    大殿里静得可怕。

    许多人并未回头,但这些人大逆不道的辱骂,却始终回荡在他们的耳边。

    汗流浃背、双股战战。

    他们在巨大的惊恐中再次恍悟,所谓的富贵荣华,世代钟鼎,在天家的无情威霸下,不过是随时可以灰飞烟灭的虚梦幻影罢了。

    “都给朕抬起头来!”百里沉疴威严势重的声音,如破空骤响的九天雷霆,炸得众人心中大骇,不由自主地扬起脸色青白的脑袋。

    却见一身决然肃杀之气的百里沉疴,于高高的王座上凤眸轻眯,低头冷冷一瞥:“朕今日重罚这七名世家,无非就是要明确地告诉你们——”

    他的眸光越发冰森,语气也含霜带剑,凛冽如秋瑟寒风:“谁敢在此关键时刻动摇军心,朕就把谁打入十八层地狱!”

    “陛下,臣(等)万万不敢!”

    伴着众人惶悚之至的呼喊,百里沉疴右手狠力一拍金龙扶手,快步冲出了普仁殿。

    走在长廊里,刚转个弯,江墨流却低头守在必经之路上。

    见百里沉疴快步赶来,他立即迎了上去,极小声地在百里沉疴的耳边禀告道:“陛下,东璃来报,甲一已带着弟兄们全部部署完毕,近日便会动手。”

    百里沉疴眉头一挑,淡然的目光一转,仰头看向天边的东南——那是东璃的方向。

    当天夜里,东璃顺安城琼华楼三楼的暗阁内。

    如意坊的大掌柜,也就是百里沉疴手下的甲一,正端坐在一张清漆黄花木雕四纹核桃官帽椅上,闭目养神。

    整个暗阁并不大,却布置地格外富丽堂皇。

    不提那镶满珍珠白石的鸡心梨木所制的圆桌,也不提那璎珞珐琅所制的春华浴水插屏屏风,单单就是这饭桌上摆的两对足金碗筷,便等同于如今东璃三品大员一年的俸禄。

    淫靡悱恻的屏风两边,是两鼎镂金缠枝翠叶牡丹小熏炉,里头点着的极品**龙延香,正不断地向外吞吐着清袅氤氲的薄薄烟雾。

    大掌柜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他坐在靠窗的那头椅子上,圆滚滚的脸庞上怡然自得。

    直到一阵响亮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假寐。

    伸出肥爪一把推开了木窗,大掌柜趴在窗沿边向下一看,却见一辆通身金碧辉煌的奢华四马拉车,停在这琼华楼的正门底下。

    很快,马车门从里头打开。

    一名身着五色孔雀羽翎镶金钻大氅的年轻男子,从马车上踩着马夫的背,下了马车。

    大掌柜的豆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浓浓的嘲讽,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不消片刻,暗阁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大掌柜刚刚回头,门“嘭”地一声从外头被大力踢开。

    “见过林国舅。”

    大掌柜没等那嚣张跋扈的年轻公子进门,肥短的两腿瞬间溜下了椅子,弯腰往地上一磕,脖子往里头一缩,活像个穿着墨蓝裘袄的巨型圆团子。

    “哈哈哈……”

    那年轻公子尖酸刻薄的嘲笑声,很快彻响整个幽闭的暗阁。

    大掌柜委委屈屈地缩着头,他不叫起,大掌柜也不敢亦不能起来。

    林国舅笑够了,才昂着头,一步一摇地踱到大掌柜的对面,慢悠悠地坐下:“起吧。”

    大掌柜这才抹抹头上的一把冷汗,麻溜地从地上爬起。

    坐回到椅子上,大掌柜两眼只是盯着林国舅衣襟前的那列赤金盘扣,拘谨地举起酒杯,向对面一拱手:“小的敬国舅一杯,感谢国舅肯赏脸应了小的约。”

    “啧,什么眼色……”却没想到林国舅忽然发了脾气,将手中的楠檀串八宝折扇往桌子上一扔,大骂道:“为什么不抬头看本公子?莫非本公子就这么不堪入眼吗?”

    大掌柜吓得手一抖,差点把酒杯里的酒水全泼出来。

    他赶紧把酒杯放下,嘴巴弯弯,赔笑着抬头,就见对面是一张突嘴龅牙、鼻塌眼鼓的黑皮大脸。

    大掌柜扯着嘴继续笑,心里却在讥讽道:听闻林夫昆模样奇丑无比,今儿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那林皇后还和他是一胎同胞出生的亲姊弟,传言皇后自入宫之日起便倍受莫景安的冷对,想来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啊。

    想归想,大掌柜豆眼眯了眯,笑得格外奸滑:“林国舅不必生气。这世人只看皮相,又不看骨相,似国舅这般骨相清奇、气韵斐然的男儿,一般眼拙的混蛋小子,怎么能有眼界看得出呢?”

    这番话顿时让林夫昆听得神清气爽,心情大好。

    他迅速收了怒容,大笑着举起酒杯,高喊道:“难怪掌柜的有这眼界,能成为这顺安城商界第一人,这眼色呀,就是和常人不一样!”

    “来,本公子赏你一杯!”说完,林夫昆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大掌柜自是喜不自禁地饮酒,觥筹交错间,与林夫昆互相吹捧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了好一阵子,林夫昆才说到正题。

    “大掌柜的,你说……只要能运出一批生钢卖到西昭,就能得市价十倍的银子,可是真的?”

    他颇为警惕地凑近大掌柜,小声道。

    “那是……自然。”大掌柜亦变了脸色,手遮着嘴巴,压低声音:“那头西昭与北泱干起来了,什么武器都缺紧,咱们不趁此机会发一笔财,怎么着也说不过去啊。”

    林夫昆深以为然,拿起折扇风骚地摇了摇,突然瞪大眼,暗含威胁地看着大掌柜:“这财是要发的,可这钱怎么分……”

    “这自然是……”大掌柜贼眉鼠眼,笑得亲热:“当然您想怎么分,就怎么分,对吧,咱们能捞点油水就不错了。”

    “好!”林夫昆一拍大腿,豪情万丈地从椅子上蹿起,举起酒杯就冲着大掌柜一推,笑喊道:“那就预祝我们……”

    他正笑着,突然两眼一黑,天地旋转,瞬间就僵着身倒地不起。

    “叮哐。”

    酒杯重重砸落在桌面上,溅得满桌冰凉的水渍。

    大掌柜阴冷地看着地上仰面朝天、昏迷不醒的林夫昆,双手把衣襟一扯,用力一拉,就把外头的墨蓝长袄撕成碎片,露出里头的纯黑劲装。

    “甲一,马车来了,咱们赶紧的,马上去戒猛子山与其他人汇合!”

    从打开的窗户口边,突然冒出一个倒挂在窗棂上的黑衣暗卫,冲着大掌柜低喝。

    大掌柜一步就飞过宽大的饭桌,站在林夫昆的面前,单只手就把人高马大的他提拎在手中。

    短臂一抡,轻松地将林夫昆像甩白菜一样甩上肩膀,大掌柜扛起他,几步就冲出了窗户,从二楼至降一楼早已蹲守好的马车里。

    三个时辰后,戒猛子山向南十五里处,位于南楚江怀城的南大门外。

    一队只有十数人,却个个鲜血淋漓的南楚士兵,骑着马自南门一路狂奔向城中的州郡府衙,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道:“东璃进攻,东璃派兵围杀了戒猛子山,全城戒严!”

    不多时,州郡府的大门打开,里头的人纷纷冲了出来,慌张而震惊地大喊道:“怎么可能?东璃……”

    “是东璃哪个人派兵围了戒猛子山?”

    一位面相威严,全副铠甲的中年男子,从府衙门里从容不迫地走出,双目一瞪,沉声喝问。

    “是……是东璃的国丈林长荣的独子,林夫昆!”

    一名士兵从马上掉了下来,忍着痛楚,边爬,边气息奄奄地说道。

    “哦?”

    那中年人眉眼倏地一厉,突然转身就跑进府衙里。

    当天,南楚怀帝便收到林夫昆率军攻打戒猛子山的密报。

    他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将东璃途径南楚,转运至胡狄的粮草和武器全部扣押,并在南楚与东璃的东南边界发兵三万,剑指东璃皇都顺安城。

第389章 小试牛刀(一)() 
距离夜惊鸿率突袭小队火烧骨利干大营,仅仅过去七天后。

    天刚蒙蒙亮。

    自骨利干大草原向着崇狼山一线平广的沙地上,突然传来马蹄奔驰的颤动。

    这颤动先头不过是极微弱的一点儿轻颤,看起来不过是地上的砂砾,向着四面稍微转了个圈。

    但很快,地上的砂砾便如爆豆般一个个蹦哒地老高,就连整块平地也跟着左右剧晃。

    就在崇狼山以北,大约三里的一大块岩石背后,一个头顶着枯黄茅草的瘦弱男童,正悄悄地探出头,望向北边。

    黑溜溜的大眼睛灵动地转转,他再度往上一蹿,赫然就见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队胡狄骑兵正远远奔来。

    没有丝毫畏惧,他见了胡狄气势汹汹的骑兵大举杀到,却只是双手撑着石头往上一扑,继续仔细看向那队骑兵。

    直到他锐利的目光,将最前一排骑兵头上的毡帽也大致看个清楚后,他忽然双腿往下一沉,全身都缩在石头下,咬牙使劲往下一压——

    那石头竟是轻松地就被这瘦骨伶仃的小孩推出数尺,露出底下一个只能容纳一人进出的黑洞。

    利落而纯熟地往洞里一跳,他单薄的身影瞬间就消失在洞口。

    “轰……”

    他的头刚落进洞里,如狂风疾雨般席卷而来的马蹄,便瞬间擦着这石头冲了过去。

    如此巨大的响动,自然是早早惊动了埋伏在崇狼山里的弓弩手。

    弓弩营的营长不是别人,就是那个说话尖酸刻薄、一天到晚打扮地妖里妖气的梁易。

    当此之时,整个弓弩营加上从新兵营调去的新手,零零总总也就一千来号人,都密密麻麻地趴窝在崇狼山的各个射击地点。

    他们每人都作了伪装,头上都顶着枯黄的茅草,身上也被逼着抹了层厚重的黑泥巴浆,就连脸上也抹了好几层泥巴糊,一个个如同从泥巴湖里刚捞出的泥猴子似的,只剩一对对晶亮而煞气冲天的眼睛在外头。

    但——

    “我说,你个臭脏汉离我远一点……”梁易捏着鼻子,阴阳怪气地细声抱怨道。

    他今日依旧打扮地妖娆华丽,扇着自己的宝贝羽扇,对着身边的潜藏在脚底下的弓弩手,使劲踹踹,翻了个大白眼:“唉唉唉,位置偏了啊,你这距离往下头一射,保管连对方的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到!”

    “唉,往左挪半步……是我的左边,不是右边,你这头笨驴!”

    整块凹凸不平的山沿一线,只听得到梁易叨叨不停的骂娘声。

    大家都涂黑了脸,实在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神色。

    但通过那一双双生无可恋的眼睛,就可以知道他们此刻内心的真实感受。

    “哎呀,还有你!你拿弓弩的姿势怎么回事?怎么跟娘们抱孩子似的,不会……啊!”

    就在他还在喋喋不休地叉着腰,指挥着手下士兵改进姿势时,他面前的一块被杂草粗粗掩埋的土坑里,突然冒出一个黑乎乎的人头。

    梁易被那对晶亮的眼睛唬一大跳,捂着胸口往后一躲,直接“嘭”地一声撞在后头的树干上。

    “哈!我狗娃大将军回来也!”狗娃向大惊失色地梁易吐出舌头作个鬼脸,然后一气自土坑里跳了出来。

    他连头上的乱草也没拔,只是抬手搓搓鼻子,然后突然快走几步,对着梁易的下腹就是一计上勾拳,痞笑着骂他道:“还说别人是娘们抱孩子……依我狗娃大爷的看法,你就是个娘们,还说别人呢!”

    说完,他一溜烟地就拍拍屁股跑没了。

    “……你个鬼小子,还敢跑?”梁易火冒三丈,一张白生生的脸都气到扭曲变形,撸起袖子就开始追人:“看本将军追到你不把你屁股打烂!”

    于是,大家只能木然地看着梁易,一扭一扭地穿梭他们中间,亦是眨眼间就没了那风骚的身影。

    梁易跑了一阵,转个弯就把狗娃这兔崽子逮住了。

    狗娃被他提拎着脖子,一直“嗷嗷”乱叫,还不停地对他拳打脚踢,瞪着眼睛骂道:“死妖人,快把爷爷我放下来……”

    “嘿,你个兔崽子……”梁易狐狸眼里凶光大盛,抬手就要给他一屁股,却在手还未挥下前,瞥见狗娃伸出两个手指,对着自己迅速一晃。

    梁易眼中的凶光荡然无存。

    他瞬间收了怒容,低头凑到狗娃的面前,也偷偷对着狗娃伸出两指,郑重点头。

    狗娃眼珠子骨碌骨碌一转,又开始“哇”地一声嚎了起来:“你敢打我……”

    “啪!”梁易毫不客气地在他的屁股上狠力一拍,手随便一扔,狗娃就一头倒扎进地上的草堆里,半天出不来。

    “你小子,再敢随便殴打本将军,本将军就军法处置你!”

    梁易抖抖一身的灰,如斗胜的大公鸡一般,趾高气昂地转身走了。

    他回到弓弩兵集中埋伏的地点后,冷厉的目光,在这些灰头土脸的士兵身上溜达一圈后,突然伸手一指趴在自己最近的一个士兵,喊道:“你,马上过来。”

    被点名的恰好是刚调进弓弩营的夜天远。

    他二话没说,拿起手中的弓弩就站了起来,刚走到梁易的身边,就被梁易抓紧胳膊,往前头一送——

    夜天远两脚交替着往前一绊,好险没从崖边上摔下去。

    “看到了吗?”梁易伸臂,遥遥一指即将奔到山脚下的胡狄铁骑,眯眼冷声道:“你把那为首的,就是那个头上戴着方角帽子的胡狄人的帽子,一箭给我射下来!我喊三下,一,二……”

    夜天远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搭箭、拉弓一气呵成,在梁易粗嘎的一声“三”中,手指一松,那箭立时飞出弓弩,直射目标!

    “啊?!”

    那奔在最前头的胡狄人连箭矢的影子都没发觉,就觉头顶一凉,帽子瞬间就被上空袭来的利箭射掉了去。

    他手忙脚乱地勒马减速,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就惊恐地用胡狄土语大喊起来:“有埋伏!山上有埋伏……”

    “唰——”

    他恐惧的神色,还牢牢地凝固在脸上,眼前却陡然黑暗,只觉头顶突然升腾起一片巨大的阴霾——

    下一瞬,他周边的几排同行的伙伴,就全被遮天蔽日的箭雨,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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