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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误-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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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
倘若在那之前他更加警惕一些,今日的阿瑗是不是就不会如此?倘若他狠下心来,一开始就拿下苏家,苏仕是不是就全无任何机会对阿瑗出手?倘若。。。。。。
这世间最无力的二字,便是“倘若”,裴钊这一生中,从未像现在一般憎恨自己,满腔的悔恨和悲恸交织成一股绳索,牢牢地勒住他的心房,他几乎快要窒息而死,若是真的能就此死去该有多好?反正阿瑗只有三年的寿命,三年之后他们一起长眠于地下,不也是一样的长相厮守么?
三年后。
想到这里,他只觉心中多了一丝微弱的期盼和欢喜,见童和仍低眉顺眼地等着自己吩咐,便淡淡道:“青团子要蜜豆的,至于旁的东西,你看着办便是了。”
童和答应了一声,将元禄叫过来,两人便一齐往朱雀街那头走去,守在宫门前的士兵早在看见御辇的一刻便打开了宫门,他走进朝阳殿,看见满室皆是宫灯明亮柔和的光,不由得问:“点灯作甚么?”
云萝忙道:“回陛下,已经辰时了。”
他“嗯”了一声,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一日竟然已经到了点灯的时辰,而他竟浑然不觉。其实这几日他一直如此,过得浑浑噩噩,白日或是夜晚于他而言并无甚么区别,总归都是煎熬而已。
云萝道:“陛下,昭容娘娘来了,现下正在里头陪着娘娘呢。”
裴钊心中一惊,只以为苏瑗已经醒了,连忙大步走进暖阁,见苏瑗仍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这才松了口气,又见云珊正坐在一旁用帕子给她擦着汗,便问:“吴氏为何不来侍疾?”
这声音实在太过凛人,云珊吓了一跳,忙跪下道:“回陛下,吴姐姐正在宝华殿日日夜夜为娘娘诵经祈福。”她打量着裴钊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这是您前几日亲自下的旨,陛下这是。。。。。。不记得了么?”
是了,就在阿瑗陷入昏迷的那一天,他下了许许多多的旨,他命云萝进宫,命吴月华去宝华殿诵经祈福,甚至还大赦天下广开恩科,他用尽了一切从前根本就不屑一顾的手段,只盼着阿瑗早些醒过来,她今日终于醒了,可接下来,他又该如何同她说?
因今日端娘与童和皆不在,是以晚膳时是云珊亲自伺候,她按着前几日的惯例,命人将膳食布在暖阁内的桌子上,不妨裴钊却并不在桌前坐下,而是走到殿内,方淡淡道:“朕有事情问你们。”
云珊与云萝对视一眼,忙道:“请陛下吩咐。”
“你们素来与阿瑗亲近,想必对她的性子很是了解。”他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朕问你们,若是朕不想让她知晓这些事情,想一辈子瞒着她,她会不会过得更欢喜一些?”
云萝尚还有些发怔,云珊却已经飞快地开口:“陛下请恕妾身多嘴,这样的事情,陛下如何能瞒得住娘娘?”
她这样直接地发问,教云萝吓了一跳,连忙低声道:“昭容娘娘不可这样对陛下说话。”却也不自觉地看向裴钊,犹豫了许久,方道:
“今日奴婢已经向陛下禀告过,以娘娘的性子,只怕她宁愿得知真相,也不愿意陛下这样骗她。”
云珊亦道:
“陛下这样爱重娘娘,为甚么不愿意相信,娘娘或许比陛下想象中还要坚强百倍?陛下方才说想要瞒着娘娘,可公主是娘娘的亲生骨肉,妾身想,身为娘亲,与其被人蒙蔽真相,一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孩子,还不如早早知道真相,最起码,还能看看孩子的灵位,为孩子祈一祈福。”
裴钊今日走出牢狱的时候,心里就在想,同样的问题,哪怕有一个人流露出丝毫赞同的意思,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瞒着阿瑗,他甚至连说辞都想了许多种,只要他下旨,这宫里的人必然会滴水不漏地按照他的吩咐,永远都不让阿瑗知道这样的噩耗。
他想了那么多的事情,可是却始终无法忽视他心里最深处的声音,那个声音在说,他的阿瑗不会希望自己这样欺骗她,与其活在虚妄的梦境之中,还不如坦然面对真相,即使那真相,早就是千疮百孔。
他一次又一次地去询问旁人,不是因为他不了解阿瑗,而正是因为太了解了,才迫切地需要有一个不同的声音告诉他,他可以瞒着她,可他问了最了解事实的三个人,都是一样的答案。
他沉默了许久,再次开口时的声音已是沙哑而疲倦:“朕会亲自告诉她,你们谁都不许泄露半分。”
跪着的两人忙答了句“是”,云萝犹豫了许久,方小心翼翼道:“陛下,奴婢从小就在娘娘身边伺候,娘娘待奴婢这样好。。。。。。这几日御医们进进出出,苦药熬了一碗又一碗,奴婢看他们的脸色很不好。。。。。。奴婢,奴婢斗胆,求陛下告诉奴婢,娘娘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她心里着急,这番话说得语无伦次,而裴钊一言不发地听她说完,过了许久,方道:“你若是想知道,就自己去问罢,无论问到了甚么,都不许让她知道。”
云萝听他语气严厉而凛冽,便知苏瑗此时的状况想必并不好,双手颤抖得厉害,待裴钊转身走进暖阁后云珊方将她扶起来,道:“走罢,咱们一同去御医署问问。”
云萝飞快地抹了一把眼泪,急切道:“昭容娘娘,奴婢晓得您和娘娘向来亲近,奴婢斗胆,求娘娘将令牌借给奴婢,奴婢要去做一件事情。”
令牌乃是后宫妃嫔和皇亲国戚的身份象征之一,素日里若是要吩咐宫人们去办一件要紧的差事,便会以令牌为介,好减少麻烦,云萝此时已算不得宫人,况且要用也应当用皇后的凤印,想到这里,云珊不免奇道:“你要本宫的令牌作甚么?”
云萝道:“昭容娘娘,如今这个情形,想必是陛下要亲自告诉娘娘公主早逝的事情了,奴婢怕皇后娘娘受不住这个打击,所以想,若是能到羁候所去见一见夫人,让夫人带一封手书进来。昭容娘娘不知,夫人她向来最疼爱皇后娘娘,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奴婢斗胆说一句,陛下亲自去,只怕都不如奴婢去有用。或许娘娘有了夫人的宽慰,心里会好受一些。”
云珊连连点头,想了想又道:“我想我的令牌兴许不是很顶用,不如这样,咱们先去一趟御医署,然后去宝华殿找吴昭仪,她有协理六宫之权,她的令牌定然比我的管用百倍。”
。。。。。
苏瑗醒来时,满屋都是青团子的香气,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隐隐约约看见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坐在桌边,自然便是裴钊。
她刚撑起身子,裴钊便转过头来,见她醒了连忙走过来将她扶在怀中,含笑道:“你醒来得正是时候,青团子还热着。”
小宫娥捧着托盘走进来,在床边摆好了桌子,裴钊挟起半只青团子喂给她,温声道:“你身子还未痊愈,不能多吃了,这几日每日只许吃半个,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出宫去好不好?”
蜜豆青团子吃起来甚是清甜软糯,她病了这么久,此时终于有了些胃口,当下便急切地抬起头看着裴钊:“你去看过咱们的孩子了么?她现下如何了?”
裴钊为她擦了擦嘴角,轻声道:“她很好。”
“那我能不能。。。。。。”话说了一半,她才想起自己现在还病着,要是过了病气给孩子就不好了,便叽叽喳喳问了裴钊许许多多关于孩子的事情,裴钊一一说给她听,她这才放下心来,心中满是期待:“我得快些养好身子,早点儿去看咱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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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钊“嗯”了一声,挟着青团子正要再喂她吃一口,她却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吃这个了,你让他们把我的药端来吧。”
她向来最怕喝苦药,如今却能乖乖地把药喝得一滴不剩,她总是这样傻,以为自己把药喝干净,身子就会好起来,就能早一日见到孩子。裴钊心中抽痛,面上却不显,只是为她吃了一块祛苦的蜜饯,含笑道:“还想吃甚么?”
她摇了摇头,安心地依偎在裴钊怀里,十分满足:“青团子这么好吃,我想咱们的孩子也会喜欢的。等她长大了咱们就带她和阿铭出宫一趟,也让她尝一尝。”
裴钊慢慢将她搂紧,低声道:“你就不怕她到时候和你抢么?”
“怎么会呢?”她撇撇嘴:“咱们的孩子肯定是天下最乖巧可爱的孩子,当然不会跟我抢吃的了,就算她要跟我抢。。。。。。”
她的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她的娘亲,有甚么东西自然都要让给她。”
裴钊心中抽痛,却依旧含笑看着她,轻声道:“有你这样的娘亲,咱们的孩子一定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孩子。”
苏瑗总觉得今日的裴钊有些奇怪,,可究竟是哪里奇怪,却又说不出来,她想他这几日大约是累极了,便往里挪了挪,让他躺在自己身边,他的怀抱依旧如往昔一般温暖而宽厚,可不知为何,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好似许多忐忑不安的情绪,正慢慢往里渗进去。
裴钊寸步不离地守了她两天,到了第三日的时候总算去上朝了,待下了朝便又在暖阁陪着她,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心里的不安好似太液池旁的蔓草一般,近乎疯狂地四处蔓延开来,她晓得裴钊看出了她的惶恐,因他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意味,那双她最为熟悉的含笑眼眸,在她提起想去看看孩子的时候,就会登时暗淡下来。
不光是裴钊,端娘和云萝也是这样,有好几次,她分明看见云萝的眼红通通的,却还是对着她强颜欢笑,她只好装作没有看见,就连阿铭,也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言行举止间颇令人捉摸不透。
她再怎么不聪明,也晓得一定出甚么事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五六天,这一日裴钊下了朝,又像往日一般径直走进暖阁来陪她,见苏瑗脸色比前几日好上了许多,便含笑道:“前段时间你一直病着,御医说最好不要轻易挪动,现下我看你脸色好了很多,不如明日就命宫人们收拾东西,咱们回朝阳殿去住,这里不过是个暖阁,不宜久居。”
她“嗯”了一声,有些怔忪地抚摸着手里的一件小小的兜肚,这是她几个月前亲手为孩子绣的,那时她不知道自己会生儿子还是女儿,所以拿不准绣甚么花样,还是端娘说,绣一幅花猫扑蝶就很好。
上等的绸缎摸在手里软滑微凉,她看着裴钊的眼睛,问道:“我甚么时候可以见孩子?”
伺候在一旁的所有宫人登时变了脸色,云萝张张口想要说些甚么,端娘却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而后两人带着宫人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她有些害怕地抓住裴钊的手,又问了一遍:
“咱们的孩子呢?”
裴钊捧着药盏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随即道:“你先吃了药,我再慢慢告诉你。”
眼前这副光景,更让她确信一定是出了甚么事,她等不及让裴钊喂,抢过药碗三口并做两口地喝完,焦急地看着他:“咱们的孩子。。。。。。是不是出事了?”
“阿瑗。。。。。。”她生平第一次,在裴钊眼中看到了逃避和无力,即使那只是一瞬间,可她还是看到了,她还看到,裴钊缓缓开口,有些吃力地告诉她:
“阿瑗,咱们的孩子。。。。。。先天不足,已经。。。。。。已经薨逝了。”
她想这一切定然只是一场梦魇,否则裴钊怎么会同她说这样可怕的话?“生来体虚。。。。。。药汤亦无济于事。。。。。。走时十分安详。。。。。。未曾受苦。。。。。。”
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天崩地裂的浩劫,苏瑗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兜肚,一时间竟有些呆滞。她这几日不是没有想过,裴钊他们这样处处掩盖,或许她的孩子身体有些虚弱,她甚至想,这孩子会不会有甚么地方是先天残疾,否则裴钊不会这样瞒她。可那又怎样呢?那是她的孩子,她是如此热切地盼望着这孩子的到来,无论这孩子是甚么样子,都是她心里最宝贝的人。
她在心里想过无数种可能,就是从未想过,她甚至都来不及看一眼她的孩子究竟是哪里不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样荒谬而可怕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是真的呢?!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凄厉和悲恸,宛如一把匕首,登时便将人的心都剜出血来:“我要去看我的孩子。”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要下床,不妨裴钊却紧紧抱住她,根本不让她动弹:“阿瑗,阿瑗你听我说,咱们的孩子已经走了,她的遗体已经入殓,你现下身子未愈,千万不能太过伤心,你看着我,你看着我!我知道你伤心,你想哭也好,想打我骂我也好,我都由着你,你同我说一句话,同我说一句话好不好?!”
裴钊真是这世间最坏最坏的人啊,她有些茫然地想,他从前从来没有没有骗过自己甚么,可这一骗,就说了个最可怕的谎言,她全身上下都冷透了,胸口渐渐泛起剧烈的疼痛,她都被骗得这样难过了,他还不肯说真话么?
还有孩子。。。。。。
她一低头就看见了兜肚上的花猫扑蝶,要是早点晓得是女儿就好了,她还可以让端娘教自己绣那幅很复杂的蝶戏百花,即使绣得不好,可这也是她做娘亲的一片心意。用最好的茜素红绸缎,配上金丝银线,一定好看得紧。小姑娘家应当穿更好看更鲜艳的衣裳才是,她和裴钊的女儿一定生得很好看,她要让自己的女儿穿着所有小女孩都有的粉色罗裙,每日欢欢喜喜地采花扑蝶,才不要像她一样,早早地就被锁进深宫里,连一件鲜艳点儿的衣裳,都不能穿。
暖阁里安静极了,她看着裴钊焦急地喊着自己的名字,突然有些生气,他究竟要骗自己到甚么时候?可她现在脑子里乱得很,又觉得这就是一场梦,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也没有摸到眼泪,心里更加确信,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不然的话,裴钊怎么舍得用这样的谎言来骗她?而她听到自己的女儿不在了,怎么会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呢?
噩梦没甚么可怕的,只要醒来就好了。她拼命挣脱裴钊的怀抱下了床,趔趄着就要往门外走,瞧,这果然是梦,就因为在梦里,她的力气才能大得可以挣脱裴钊的怀抱,可是很快裴钊又大步追了上来,紧紧地将她箍进怀里,她终于发了怒,用力想要挣开他,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小鹿,澄澈而天真的眸子里写满了悲恸和愤怒:
“你放开我!我要去看我的孩子,我要去看我的孩子!”
裴钊究竟说了些甚么,她再也听不清了,因下一刻,她的心口一痛,一股腥甜的气息涌上喉头,她觉得好生难受,下意识地抓紧了裴钊的衣襟,张口想要说些甚么,却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那样血淋淋的红色登时在眼前蔓延开来,看得她心惊胆战,她感觉到裴钊将自己打横抱起,耳边仿佛听到他在大声叫人,暖阁里很快跪满了宫人,她只觉得厌烦,别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还好。。。。。。孩子没有看到自己这个模样,不然肯定会吓坏她的吧。
裴钊的身上满是鲜血,是阿瑗的血,他这一生中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他低头看着阿瑗的手,即使是在昏迷之中,她依旧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角,她那样义无反顾地把一颗心交给了他,那样欢喜地盼望着能带着孩子和他厮守一生。她是如此信任和依赖他,可到头来,他却甚么都做不了。
御医们很快围了上来,见状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下官们要为娘娘号脉,可。。。。。。”
他毫不犹豫地将衣角撕下,仍然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脸色惨白如纸,明明是那么怕疼的人,可御医在她手腕上扎了好几针,她都没有一点儿反应。
他的衣襟都被鲜血湿透了,有宫娥小心翼翼地凑上来想为他擦拭,他几乎勃然大怒地一把将那人推开,
而苏瑗此时终于有了些反应,那双纤细得让人心疼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紧紧握住苏瑗的手,心里满是绝望。
很久以前,他曾经说过,他们二人在一起,倘若真的有报应,那就让他一人来承担,如今他果然遭了报应,还是这世间最惨烈最痛苦的报应,因阿瑗这样痛苦,于他而言便是最大的伤痛。
贰佰叁拾捌()
再次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到的,仍然是裴钊。
他大约是刚下了朝回来,因他还穿着那身沉甸甸的朝服,冕冠下垂着冕旒,她其实很少看见他穿朝服的模样,此时只觉得有些遥不可及,不禁有些茫然地想:上一次看见他穿朝服,是甚么时候?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却还是想了起来,那时候她和裴钊并肩坐在御座上,亲手将她的家人推向了另一边。那时候她想,等到孩子出生了,就抱着她去探望家人,他们那样疼爱自己,届时一定会很喜欢这个孩子,也会接受裴钊。
想到孩子,她只觉得害怕得很,她记得自己方才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在梦里裴钊告诉她孩子薨逝了,她当然不会相信这样的话。她感觉到裴钊把自己抱进了怀里,感觉到他怀中的温暖,她甚至能听见宫人们进进出出的脚步声,这么看来,这个噩梦,应当是醒了罢?
她下意识地抬眼去看裴钊,他或许是累着了,脸色有些憔悴,眼睛里都有红血丝了,她很想像从前一样伸手去帮他揉一揉额角,可她想起在梦里的时候,裴钊竟然那样骗她,又有些生气。
倘若。。。。。。她在心里暗暗地想,倘若裴钊马上跟她认个错,然后带着她去看孩子,她一定会笑眯眯地原谅他,不然教孩子看到自己的娘亲这样小气,一定会在心里偷偷笑话自己。
她满怀期盼地等着,盼着。她等着裴钊跟她说:“阿瑗,我方才是在逗你呢,你不晓得,咱们的孩子多么健康。”等着看孩子粉雕玉琢的脸蛋,等着孩子叫她一声“娘亲”,等着度过一家人静好而温馨的岁月。可她并没有忘记,裴钊其实甚少骗她,因而她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这句话。
他修长的指尖在她脸上轻轻拂过,她能感觉到有一点儿粗糙的茧子,蹭得她脸颊发痒,而后她看到裴钊的眼睛,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带着无尽的悲恸与绝望,她有些呆滞地看着裴钊眼中那个小小的自己,只听见他低声道:
“阿瑗,是我无能,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可无论如何,孩子已经走了,你是她的娘亲,她定然舍不得看你如此伤心的模样。”
“你若是想哭,便哭出来罢,我在你身边陪着你,哪里都不去,好不好?”
“你想要甚么,你告诉我,我甚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咱们的孩子已经走了,我求求你振作一些,千万莫要离开我,好不好?”
。。。。。
耳边是裴钊反反复复的话语,她有些茫然地低下头,心里甚是疑惑。
哭?她为何要哭?
她还记得在好几天以前,裴钊曾经告诉她,他们的孩子身子虚弱,所以要日日浸泡药汤,可是那有怎样呢?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可她总觉得,自己一定能见到孩子,她会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兜肚,被包在襁褓里,对着自己甜甜地笑。
裴钊见她自醒来之后就一直默不作声,不哭也不笑,心中十分焦急,当即便宣了御医进来,几个御医轮流上前为她号脉,她一动也不动,像是一支失去了光彩的海棠花,御医们窃窃私语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告诉他,皇后大约是受了刺激,一时之间有些失神,兴许过一段时日便会好转起来。
可是他还要等多久?!
他们之间只有三年的时光,她的生命只剩下三年的时光,他这样爱她,怎么能让她短暂的三年都在这样无尽的绝望之中度过?她看着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眸,心里真像是被匕首狠狠剜了一刀一般,带着无尽的痛楚,倘若受了剜心之痛便能让阿瑗好起来,能换得孩子的平安,那该有多好?
“阿瑗。”裴钊试着再次开口同她说话:“你若是不想说话,那我就陪你坐一坐,你饿不饿?倘若饿了就点点头,我让他们传膳好不好?”
可她只是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便缓缓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再也不肯多看他一眼,他试着扶她躺下,而她的身子在沾到床的一刹那便微微颤抖了一下,而后很快蜷缩起来,躲到了床的最里面,他在她身边躺下,搂住她发抖的肩膀,低声道:
“阿瑗,别怕。”
暖阁内一片寂静无声,他安静地轻轻拍着她的背,看她有慢慢阖上了双眼,那张熟睡的面容仍旧如往昔一般让他魂牵梦萦,倘若她一直这样安然地睡着,其实也不算坏,她眼中的无助与茫然,真是教他心神俱裂。她在睡梦中依旧紧紧蹙起了眉头,时不时还颤抖一下,他陪了她很久,见她终于睡得熟了,方才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出殿外。
童和与端娘就守在外头,见到他出来连忙迎上前来:“陛下用些膳罢,您这几日委实劳累了些,今日从下朝到现在还甚么都不曾进呢。”
他点了点头,宫人们便麻利地摆好了桌子。那张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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