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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短篇小说大全集-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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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又微微一笑,“不传!不传!”

    一九三五年

第十五章 萧红() 
作品简析

    断魂枪写于1935年。老舍原本想写一部武侠长篇二拳师,后由于各种原因未写成,便将其中一个最精彩的段落改写成短篇断魂枪。以清朝末年至辛亥革命前夕中国的社会为时代背景,把小人物的个体命运和时代变迁的历史大背景结合起来。描绘了当传统的文化被西方物质文明所冲击,社会急剧变化的背景下,拳师沙子龙复杂的心态:他既认识到大势已去,对自己的生活方式有所调整,同时又在内心深处,背负因袭的重担,于是借重温旧梦慰藉自己痛苦的心理,以不传断魂枪作为与时代社会抗衡的一种手段。作者着意刻画了沙子龙的复杂心灵,又描写了他的价值的最终丧失。并以沙子龙的悲剧,为我们敲起的警钟,充分反映了作家的的忧患意识,也是作家热爱祖国、关心民族命运的充分体现。

    萧红(1911—1942),原名张乃莹,黑龙江省呼兰县人。现代着名女作家。1932年在反抗父亲包办婚姻的流浪生活中,与萧军同居,合出跋涉集。1934年到上海,结识鲁迅,出版散文集商市街,1935年发表了成名作生死场,以及短篇集牛车上。后与萧军分手,1940年和端木蕻良去香港之后,写着名出长篇呼兰河传和中篇马伯乐。在香港陷于日军之手的1942年,以肺病没世。

    手

    在我们的同学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手:蓝的、黑的,又好像紫的;从指甲一直变色到手腕以上。

    她初来的几天,我们叫她“怪物”。下课以后大家在地板上跑着也总是绕着她。关于她的手,但也没有一个人去问过。

    教师在点名,使我们越忍越忍不住了,非笑不可了。

    “李洁!”“到。”

    “张楚芳!”“到。”

    “徐桂真!”“到。”

    迅速而有规律性地站起来一个,又坐下去一个。但每次一喊到王亚明的地方,就要费一些时间了。

    “王亚明,王亚明叫到你啦!”别的同学有时要催促她,于是她才站起来,把两只青手垂得很直,肩头落下去,面向着棚顶说:

    “到,到,到。”

    不管同学们怎样笑她,她一点也不感到慌乱,仍旧弄着椅子响,*的,似乎费掉了几分钟才坐下去。

    有一天上英文课的时候,英文教师笑得把眼镜脱下来在擦着眼睛:

    “你下次不要再答‘黑耳’了,就答‘到’吧!”

    全班的同学都在笑,把地板擦得很响。

    第二天的英文课,又喊到王亚明时,我们又听到了“黑耳——黑——耳。”

    “你从前学过英文没有?”英文教师把眼镜移动了一下。

    “不就是那英国话吗?学是学过的,是个麻子脸先生教的笔叫‘喷丝儿’,钢笔叫‘盆’。可是没学过‘黑耳’。”

    “here就是‘这里’的意思,你读:here!here!”

    “喜儿,喜儿。”她又读起“喜儿”来了。这样的怪读法,全课堂都笑得颤栗起来。可是王亚明,她自己却安然地坐下去,青色的手开始翻转着书页。并且低声读了起来:

    “华提贼死阿儿”

    数学课上,她读起算题来也和读文章一样:

    “2x+y=x2=”

    午餐的桌上,那青色的手已经抓到了馒头,她还想着“地理”课本:“墨西哥产白银云南唔,云南的大理石。”

    夜里她躲在厕所里边读书,天将明的时候,她就坐在楼梯口。只要有一点光亮的地方,我常遇到过她。有一天落着大雪的早晨,窗外的树枝挂着白绒似的穗头,在宿舍的那边,长筒过道的尽头,窗台上似乎有人睡在那里了。

    “谁呢?这地方多么凉!”我的皮鞋拍打着地板,发出一种空洞洞的嗡声,因是星期日的早晨,全个学校出现在特有的安宁里。一部分的同学在化着妆;一部分的同学还睡在眠床上。

    还没走到她的旁边,我看到那摊在膝头上的书页被风翻动着。

    “这是谁呢?礼拜日还这样用功!”正要唤醒她,忽然看到那青色的手了。

    “王亚明,嗳醒醒吧”我还没有直接招呼过她的名字,感到生涩和直硬。

    “喝喝睡着啦!”她每逢说话总是开始钝重地笑笑。

    “华提贼死,右爱”她还没找到书上的字就读起来。

    “华提贼死,这英国话,真难不像咱们中国字:什么字旁,什么字头这个:曲里拐弯的,好像长虫爬在脑子里,越爬越糊涂,越爬越记不住。英文先生也说不难,不难,我看你们也不难。我的脑筋笨,乡下人的脑筋没有你们那样灵活。我的父亲还不如我,他说他年青的时候,就记他这个‘王’字,记了半顿饭的工夫还没记住。右爱右阿儿”说完一句话,在末尾不相干的她又读起单字来。

    风车哗啦哗啦地响在壁上,通气窗时时有小的雪片飞进来,在窗台上结着些水珠。

    她的眼睛完全爬满着红丝条;贪婪,把持,和那青色的手一样在争取她那不能满足的愿望。

    在角落里,在只有一点灯光的地方我都看到过她,好像老鼠在啮嚼什么东西似的。

    她的父亲第一次来看她的时候,说她胖了:

    “妈的,吃胖了,这里吃的比自家吃的好,是不是?好好干吧!干下三年来,不成圣人吧,也总算明白明白人情大道理。”在课堂上,一个星期之内人们都是学着王亚明的父亲。第二次,她的父亲又来看她,她向她父亲要一副手套。

    “就把我这副给你吧!书,好好念书,要一副手套还没有吗?等一等,不用忙要戴就先戴这副,开春啦!我又不常出什么门,明子,下冬咱们再买,是不是?明子!”在接见室的门口嚷嚷着,四周已经是围满着同学,于是他又喊着明子明子的,又说了一些事情:

    “三妹妹到二姨家去串门啦,去啦两三天啦!小肥猪每天又多加两把豆子,胖得那样你没看见,耳朵都挣挣起来了姐姐又来家腌了两罐子咸葱”

    正讲得他流汗的时候,女校长穿过人群站到前面去:

    “请到接见室里面坐吧——”

    “不用了,不用了,耽搁工夫,我也是不行的,我还就要去赶火车赶回去,家里一群孩子,放不下心”他把皮帽子放在手上,向校长点着头,头上冒着气,他就推开门出去了。好像校长把他赶走似的。可是他又转回身来,把手套脱下来。

    “爹,你戴着吧,我戴手套本来是没用的。”

    她的父亲也是青色的手,比王亚明的手更大更黑。

    在阅报室里,王亚明问我:

    “你说,是吗?到接见室去坐下谈话就要钱的吗?”

    “哪里要钱!要的什么钱!”

    “你小点声说,叫她们听见,她们又谈笑话了。”她用手掌指点着我读着的报纸,“我父亲说的,他说接见室里摆着茶壶和茶碗,若进去,怕是校役就给倒茶了,倒茶就要钱了。我说不要,他可是不信,他说连小店房进去喝一碗水也多少得赏点钱,何况学堂呢?你想学堂是多么大的地方!”

    校长已说过她几次:

    “你的手,就洗不净了吗?多加点肥皂!好好洗洗,用热水烫一烫。早操的时候,在操场上竖起来的几百条手臂都是白的,就是你,特别呀!真特别。”女校长用她贫血的和化石一般透明的手指去触动王亚明的青色手,看那样子,她好像是害怕,好像微微有点抑止着呼吸,就如同让她去接触黑色的已经死掉的鸟类似的。“是褪得很多了,手心可以看到皮肤了。比你来的时候强得多,那时候,那简直是铁手你的功课赶得上了吗?多用点功,以后,早操你就不用上,学校的墙很低,春天里散步的外国人又多,他们常常停在墙外看的。等你的手褪掉颜色再上早操吧!”校长告诉她,停止了她的早操。

    “我已经向父亲要到了手套,戴起手套来不就看不见了吗?”打开了书箱,取出她父亲的手套来。

    校长笑得发着咳嗽,那贫血的面孔立刻旋动着红的颜色:“不必了!既然是不整齐,戴手套也是不整齐。”

    假山上面的雪消融了去,校役把铃子也打得似乎更响些,窗前的杨树抽着芽,操场好像冒着烟似的,被太阳蒸发着。上早操的时候,那指挥官的口笛振鸣得也远了,和窗外树丛中的人家起着回应。

    我们在跑在跳,和群鸟似的在噪杂。带着糖质的空气迷漫着我们,从树梢上面吹下来的风混和着嫩芽的香味。被冬天枷锁了的灵魂和被束掩的棉花一样舒展开来。

    正当早操刚收场的时候,忽然听到楼窗口有人在招呼什么,那声音被空气负载着向天空响去似的:

    “好和暖的太阳!你们热了吧?你们”在抽芽的杨树后面,那窗口站着王亚明。

    等杨树已经长了绿叶,满院结成了荫影的时候,王亚明却渐渐变成了干缩,眼睛的边缘发着绿色,耳朵也似乎薄了一些,至于她的肩头一点也不再显出蛮野和强壮。当她偶然出现在树荫下,那开始陷下的胸部使我立刻从她想到了生肺病的人。

    “我的功课,校长还说跟不上,倒也是跟不上,到年底若再跟不上,喝喝!真会留级的吗?”她讲话虽然仍和从前一样“喝喝”的,但她的手却开始畏缩起来,左手背在背后,右手在衣襟下面突出个小丘。

    我们从来没有看到她哭过,大风在窗外倒拔着杨树的那天,她背向着教室,也背向着我们,对着窗外的大风哭了。那是那些参观的人走了以后的事情,她用那已经开始在褪着色的青手捧着眼泪。

    “还哭!还哭什么?来了参观的人,还不躲开。你自己看看,谁像你这样特别!两只蓝手还不说,你看看,你这件上衣,快变成灰的了!别人都是蓝上衣,哪有你这样特别,太旧的衣裳颜色是不整齐的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而破坏了制服的规律性”她一面嘴唇与嘴唇切合着,一面用她惨白的手指去撕着王亚明的领口:“我是叫你下楼,等参观的走了再上来,谁叫你就站在过道呢?在过道,你想想:他们看不到你吗?你倒戴起了这样大的一副手套”

    说到“手套”的地方,校长的黑色漆皮鞋,那晶亮的鞋尖去踢了一下已经落到地板上的一只:

    “你觉得你戴上了手套站在这地方就十分好了吗?这叫什么玩艺?”她又在手套上踏了一下,她看到那和马车夫一样肥大的手套,抑止不住地笑出声来了。

    王亚明哭了这一次,好像风声都停止了,她还没有停止。

    暑假以后,她又来了。夏末简直和秋天一样凉爽,黄昏以前的太阳染在马路上使那些铺路的石块都变成了朱红色。我们集着群在校门里的山丁树下吃着山丁。就是这时候,王亚明坐着的马车从“喇嘛台”那边哗啦哗啦地跑来了。只要马车一停下,那就全然寂静下去,她的父亲搬着行李,她抱着面盆和一些零碎。走上台阶来了,我们并不立刻为她闪开,有的说着:“来啦!”“你来啦!”有的完全向她张着嘴。

    等她父亲腰带上挂着的白毛巾一抖一抖地走上了台阶,就有人在说:

    “怎么!在家住了一个暑假,她的手又黑了呢?那不是和铁一样了吗?”

    秋季以后,宿舍搬家的那天,我才真正注意到这铁手:我似乎已经睡着了,但能听到隔壁在吵叫着:

    “我不要她,我不和她并床”

    “我也不和她并床。”

    我再细听了一些时候,就什么也听不清了,只听到嗡嗡的笑声和绞成一团的吵嚷。夜里我偶然起来到过道去喝了一次水。长椅上睡着一个人,立刻就被我认出来,那是王亚明。两只黑手遮着脸孔,被子一半脱落在地板上,一半挂在她的脚上。我想她一定又是借着过道的灯光在夜里读书,可是她的旁边也没有什么书本,并且她的包袱和一些零碎就在地板上围绕着她。

    第二天的夜晚,校长走在王亚明的前面,一面走一面响着鼻子,她穿着床位,她用她的细手推动那一些连成排的铺平的白床单:

    “这里,这里的一排七张床,只睡八个人,六张床还睡九个呢!”她翻着那被子,把它排开一点,让王亚明把被子就夹在这地方。

    王亚明的被子展开了,为着高兴的缘故,她还一边铺着床铺,一边嘴里似乎打着哨子,我还从没听到过这个,在女学校里边,没有人用嘴打过哨子。

    她已经铺好了,她坐在床上张着嘴,把下颚微微向前抬起一点,像是安然和舒畅在镇压着她似的。校长已经下楼了,或者已经离开了宿舍,回家去了。但,舍监这老太太,鞋子在地板上擦擦着,头发完全失掉了光泽,她跑来跑去:

    “我说,这也不行不讲卫生,身上生着虫类,什么人还不想躲开她呢?”她又向角落里走了几步,我看到她的白眼球好像对着我似的:“看这被子吧!你们去嗅一嗅!隔着二尺远都有气味了挨着她睡觉,滑稽不滑稽!谁知道虫类不会爬了满身吗?去看看,那棉花都黑得什么样子啦!”

    舍监常常讲她自己的事情,她的丈夫在日本留学的时候,她也在日本,也算是留学。同学们问她:

    “学的什么呢?”

    “不用专学什么!在日本说日本话,看看日本风俗,这不也是留学吗?”她说话总离不了“不卫生,滑稽不滑稽肮脏”,她叫虱子特别要叫虫类。

    “人肮脏手也肮脏。”她的肩头很宽,说着肮脏她把肩头故意抬高了一下,好像寒风忽然吹到她似的,她跑出去了。

    “这样的学生,我看校长可真是可真是多余要”打过熄灯铃之后,舍监还在过道里和别的一些同学在讲说着。

    第三天夜晚,王亚明又提着包袱,卷着行李,前面又是走着白脸的校长。

    “我们不要,我们的人数够啦!”

    校长的指甲还没接触到她们的被边时,她们就嚷了起来,并且换了一排床铺也是嚷了起来:

    “我们的人数也够啦!还多了呢!六张床,九个人,还能再加了吗?”

    “一二三四”校长开始计算:“不够,还可以再加一个,四张床,应该六个人,你们只有五个来!王亚明!”

    “不,那是留给我妹妹的,她明天就来”那个同学跑过去,把被子用手按住。

    最后,校长把她带到别的宿舍去了。

    “她有虱子,我不挨着她”

    “我也不挨着她”

    “王亚明的被子没有被里,棉花贴着身子睡,不信,校长看看!”

    后来她们就开着玩笑,甚至于说出害怕王亚明的黑手而不敢接近她。

    以后,这黑手人就睡在过道的长椅上。我起得早的时候,就遇到她在卷着行李,并且提着行李下楼去。我有时也在地下储藏室遇到她,那当然是夜晚,所以她和我谈话的时候,我都是看看墙上的影子,她搔着头发的手,那影子印在墙上也和头发一样颜色。

    “惯了,椅子也一样睡,就是地板也一样,睡觉的地方,就是睡觉,管什么好歹!念书是要紧的我的英文,不知在考试的时候,马先生能给我多少分数?不够六十分,年底要留级的吗?”

    “不要紧,一门不能够留级。”我说。

    “爹爹可是说啦!三年毕业,再多半年,他也不能供给我学费这英国话,我的舌头可真转不过弯来。喝喝”

    全宿舍的人都在厌烦她,虽然她是住在过道里。因为她夜里总是咳嗽着同时在宿舍里边她开始用颜料染着袜子和上衣。

    “衣裳旧了,染染差不多和新的一样。比方,夏季制服,染成灰色就可以当秋季制服穿比方,买白袜子,把它染成黑色,这都可以”

    “为什么你不买黑袜子呢?”我问她。

    “黑袜子,他们是用机器染的,矾太多不结实,一穿就破的还是咱们自己家染的好一双袜子好几毛钱破了就破了还得了吗?”

    礼拜六的晚上,同学们用小铁锅煮着鸡子,每个礼拜六差不多总是这样,她们要动手烧一点东西来吃。从小铁锅煮好的鸡子,我也看到的,是黑的,我以为那是中了毒。那端着鸡子的同学,几乎把眼镜咆哮得掉落下来:

    “谁干的好事!谁?这是谁?”

    王亚明把面孔向着她们来到了厨房,她拥挤着别人,嘴里喝喝的:

    “是我,我不知道这锅还有人用,我用它煮了两双袜子喝喝我去”

    “你去干什么?你去”

    “我去洗洗它!”

    “染臭袜子的锅还能煮鸡子吃!还要它?”铁锅就当着众人在地板上光郎、光郎地跳着,人咆哮着,戴眼镜的同学把黑色的鸡子好像抛着石头似的用力抛在地上。

    人们都散开的时候,王亚明一边拾着地板上的鸡子,一边在自己说着话:

    “哟!染了两双新袜子,铁锅就不要了!新袜子怎么会臭呢?”

    冬天,落雪的夜里,从学校出发到宿舍去,所经过的小街完全被雪片占据了。我们向前冲着,扑着,若遇到大风,我们就在风雪中打着转,倒退着走,或者是横着走。清早,照例又要从宿舍出发,在十二月里,每个人的脚都冻木了,虽然是跑着也要冻木的。所以我们咒诅和怨恨,甚至于有的同学已经在骂着,骂着校长是“混蛋”,不应该把宿舍离开学校这样远,不应该在天还不亮就让学生们从宿舍出发。

    有些天,在路上我单独的遇到王亚明。远处的天空和远处的雪都在闪着光,月亮使得我和她踏着影子前进。大街和小街都看不见行人。风吹着路旁的树枝在发响,也时时听到路旁的玻璃窗被雪扫着在呻叫。我和她谈话的声音,被零度以下的气温所反应也增加了硬度。等我们的嘴唇也和我们的腿部一样感到了不灵活,这时候,我们总是终止了谈话,只听着脚下被踏着的雪,乍乍乍的响。

    手在按着门铃,腿好像就要自己脱离开,膝盖向前时时要跪了下去似的。

    我记不得哪一个早晨,腋下带着还没有读过的,走出了宿舍,我转过身去,把栏栅门拉紧。但心上总有些恐惧,越看远处模糊不清的房子,越听后面在扫着的风雪,就越害怕起来。星光是那样微小,月亮也许落下去了,也许被灰色的和土色的云彩所遮蔽。

    走过一丈远,又像增加了一丈似的,希望有一个过路的人出现,但又害怕那过路人,因为在没有月亮的夜里,只能听到声音而看不见人,等一看见人影那就从地面突然长了起来似的。

    我踏上了学校门前的石阶,心脏仍在发热,我在按铃的手,似乎已经失去了力量。突然石阶又有一个人走上来了。

    “谁?谁?”

    “我!是我。”

    “你就走在我的后面吗?”因为一路上我并没听到有另外的脚步声,这使我更害怕起来。

    “不,我没走在你的后面,我来了好半天了。校役他是不给开门的,我招呼了不知道多大工夫了。”

    “你没按过铃吗?”

    “按铃没有用,喝喝,校役开了灯,来到门口,隔着玻璃向外看看可是到底他不给开。”

    里边的灯亮起来,一边骂着似的光郎郎郎地把门给闪开了:

    “半夜三更叫门该考背榜不是一样考背榜吗?”

    “干什么?你说什么?”我这话还没有说出来,校役就改变了态度:

    “萧先生,您叫门叫了好半天了吧?”

    我和王亚明一直走进了地下室,她咳嗽着,她的脸苍黄得几乎是打着皱纹似的颤索了一些时候。被风吹得而挂下来的眼泪还停留在脸上,她就打开了课本。

    “校役为什么不给你开门?”我问。

    “谁知道?他说来得太早,让我回去,后来他又说校长的命令。”

    “你等了多少时候了?”

    “不算多大工夫,等一会,就等一会,一顿饭这个样子。喝喝”

    她读书的样子完全和刚来的时候不一样,那喉咙渐渐窄小了似的,只是喃喃着,并且那两边摇动的肩头也显着紧缩和偏狭,背脊已经弓了起来,胸部却平了下去。

    我读着,很小的声音读着,怕是搅扰了她;但这是第一次,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只是第一次?

    她问我读的什么,读没读过三国演义?有时她也拿到手里看看书面,或是翻翻书页。“像你们多聪明!功课连看也不看,到考试的时候也一点不怕。我就不行,也想歇一会,看看别的书可是那就不成了”

    有一个星期日,宿舍里面空朗朗的,我就大声读着屠场美国作家辛克莱的长篇。)上正是女工马利亚昏倒在雪地上的那段,我一面看着窗外的雪地一面读着,觉得很感动。王亚明站在我的背后,我一点也不知道。

    “你有什么看过的书,也借给我一本,下雪天气,实在沉闷,本地又没有亲戚,上街又没有什么买的,又要花车钱”

    “你父亲很久不来看你了吗?”我以为她是想家了。

    “哪能来!火车钱,一来回就是两元多再说家里也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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