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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书谣-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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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安静静地听着,末了,只问了一句:“师父,站在云端之上,你可曾羡慕过在凡尘中打滚的夫子?”
史墨看着我,笑着点了点头。他说,等你有一日站得和我一样高,你也会羡慕那些只知捻麻织布养孩子的女人。
我笑着说,师父,我羡慕她们,一直都是。
喝醉了的史墨迷迷糊糊地说了很多,他说他这辈子做了很多错事,原以为老了就会忘了,谁知年纪越大,得意的事忘了不少,这辈子犯下的错却记得越发清楚。他说他想要偿还,可他亏欠的人都已入了黄土。现在,他只剩下了我。也许,我是他这一生唯一一个可以弥补、更正的错误。
史墨的醉话我听不懂,可他眼角浑浊的眼泪却叫我心疼。我唤来小童一起把喝醉酒的史墨扶上了床,然后自己晕晕乎乎地回到了浍水边的院子。
四儿和无邪一路走了那么多天,也都累了,因此三人没等天黑就各自上床睡觉了。
我这一觉睡得很沉,四儿什么时候起的,我全然没有发现。等我迷迷糊糊推开房门时,日头已经升到了中天,门外的院子里竟俏生生站了五个身材窈窕的美人。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四儿。
“今早赵府里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巫士犁田种药的婢子。”四儿看了五个娇滴滴的美人一眼,俯在我耳边低声笑道,“天未亮她们就站在门口了,差点没被出门练剑的小狼仔当刺客砍了。”
把赵鞅赏他的女乐送给我犁田种药?亏他想得出来!
“你们都会些什么?”我走到院中,在五个美人身边转了一圈。
“抚琴,歌舞。”
“会犁田吗?”
五个美人你看我,我看你,默默地摇了摇头。
“识得草药吗?”
五个人呆呆地看着我,仿佛没听懂我的话。
“你们既不会犁田又不会种药,我强留着你们也没什么用。给你们一人两金,离了我这院子,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吧。”我转头对四儿道,“去拿十金给我,另外再给她们一人装一袋粟米。”
“巫士要放我们走?”一名黄衣女子似是不敢相信我的话。
一个出色的女乐若是卖给教坊起码能值二十金,五个便是百金。因而,她们对我的放人之举很是不解。
“得一个自由身不好吗?还是你们愿意留下来跟我学种药?”
“谢巫士赏!”一听要学种药,其中四人连忙跪地称谢,只有一个身穿葱绿色短衣桃红色襦裙的女子仍旧立在原地。
“你要留下来?”我笑问道。
“请巫士将奴退还给赵氏无恤。”绿衣女子跪地高声央求。
四儿这时刚好拿着钱袋和米袋出来,一听到绿衣女子的话,立马拔高了嗓门呵斥道:“好大胆的贱婢!赵家子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其它四个女乐见情形不对,连忙扯了扯绿衣女子的袍袖。
黄衣女子把头磕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巫士切莫恼怒。然女这人心眼死,脑子实,肯定是还没明白巫士的话。然女,巫士这是要还我们自由身呢,还不快道谢!”
“奴与赵家无恤幼年相识相知,还请巫士成全!”然女挺起身子一脸无畏地说道。
她这话似芒尖在我身上狠狠地扎了一下,既痛又酸,心口还微微有些发堵。
“四儿,把东西给她们吧。”我看了然女一眼,转身离去,可还未等我走上台阶,耳边再次传来然女执着的请求。
“请巫士成全!”
“其他人都赶紧给我走,然女留下吧。”我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房。好你个赵无恤,你倒是大方,把旧相识都送到我这儿来了!我用湿绢布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四儿,我要去趟赵府,今日不用给我备晚食了。”我用玉冠把头发束好,快步走出了院门,然女忙不迭地跟了出来。
赵府的马车一直停在门外,见我出来了,车夫连忙从车上跳了下来:“拜见巫士!”
“回赵府。”我说完径自坐进了马车,然女随后踩着车夫的背也上了马车。
“你今年几岁了?”我看着车外飞掠而过的风景随口问道。
“二十有一。”然女恭声回道。
“你二十一岁了?”我转头细细地打量了然女一番,见她雪肤朱唇,眼若点漆,看上去与十六七岁的少女并无两样。
“你与无恤相识时,他还是个马僮吧?”
“嗯,我幼时常与他玩在一处,他帮我打水,我帮他割马草。”然女点了点头,脸颊上渐渐升起一团红云。
“你们既有这么深的情分,他为何会把你送到我这儿来?”我忍下心中酸涩,问道。
“自卿相认无恤是亲子后,无恤便去了秦国为官。我们多年未见,他昨夜宴席上又饮了许多酒”然女说话间两道秀眉轻轻一皱,虽只有一瞬却清清楚楚地落入了我眼中。
好一个痴情的女子,竟心心念念了他那么多年。
然女的出现,让我察觉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了许久的问题。通常男子行了冠礼之后就会迎娶新妇,但无恤早已落冠,院中却连个服侍起居的侍妾都没有。一来二去,我便忘了,有朝一日他也是要娶妻纳妾的。
早前因为无恤出身卑贱又不受卿相的重视,所以没有人给他送女人,也没有贵族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一个不得宠的庶子为妻。但此番从晋阳城回来之后,无恤俨然成了赵家最受赵鞅器重的儿子。将来送他女乐的人会越来越多,想把女儿嫁给他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如果真是这样,那到时候我当如何自处呢?
“巫士,我们到了。”然女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眼一看,马车已然停在赵府门口。
“巫士,你不下车吗?”然女试探着问了一句,见我没有反应,便急不可耐地掀开帷幔跳了下去。
相比然女的急切,我突然有了一股想要夺车而逃的冲动。
“阿拾?”就在我百般犹豫之时,车幔却被人一把扯开了,“明夷说看见你了,我还不信呢!”一袭湖蓝色交领深衣的伯鲁站在马车旁笑得一脸灿烂。
“明夷?”我往伯鲁身后看了一眼,只见久未见面的明夷穿着一件白底绣墨色石兰的巫袍临风站在府门口,发丝飞扬,袍袖盈风,依旧是一副颠倒众生的仙人模样。
“明夷什么时候来的新绛?你们刚从府外回来?”我收起烦乱的心绪,微笑着跳下了马车。
“他来了没两日,我们刚刚一起去骑了会儿马。我啊,可是有好些年没有骑马了!”伯鲁笑着携了我的手朝明夷走去。
然女见状连忙跑了上来,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伯鲁注意到她,好奇道:“这是你新收的婢女吗?怎么不见四儿那丫头?”
第151章 然女乱心(一)()
我对着伯鲁扯了扯嘴角道:“这是卿相昨日赐给红云儿的女乐,他今早派人送到我院里,说是帮我犁田种药的。”
“原来是这样,那你把人留在城外药田就好,怎么反倒把四儿丫头舍下了,我可是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伯鲁不以为然地笑道。
“我哪里真敢把人留下。然女说她与红云儿是旧识,求着我把她送还给红云儿呢!”
“有这种事?”伯鲁闻言停下了脚步,就连一旁低头走路的明夷都忍不住转头打量了然女一眼,然后似笑非笑地扔了一句:“好个没眼力劲的女人。”
“阿拾,这事儿你得听我的。趁现在没见着红云儿,赶紧给几个钱把人打发了。”伯鲁沉下脸色认真道。
“为什么?”我才刚开口,身旁的然女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道:“请世子成全!”
“你看吧,她这是铁了心要跟着他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看了地上的然女一眼,酸酸道。
“行了行了,起来吧。”伯鲁朝然女挥了挥手,冷下脸道,“这会儿求得厉害,待会儿见了他,你可别后悔。”
我和然女在伯鲁院中坐了没多久,无恤便来了。他今日穿了一身紫棠色的细麻夹丝夏服,腰间系了同色的腰带,头发似是刚洗过还有些湿,因而没有束起,只随意地披在肩上。无恤平日里穿衣非青即墨,这样紫中带红的颜色虽是第一次见,却是夺目的好看。
“你入府了怎么不来找我,倒躲到兄长这儿来了?”无恤笑着坐下,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就来寻我的手。我不着痕迹地避开,只低头小口抿着杯子里的酒。
伯鲁咳嗽了两声,笑道:“我可是有几月没见到她了,你才短短半日不见,怎么就披头散发地追到我这儿来了?实在是没出息啊!”
“昨日醉得太厉害,怕早上一身酒气熏到她,就想先洗洗,没想到她这会儿就来了。”
“那醉得一定极厉害,否则也不至于没认出旧相识就糊里糊涂地送到我那儿去了。”我看了无恤一眼,讪讪道。
“什么旧相识?巫士可有解酒汤,赏我一碗吧!”无恤揉着眉心冲我可怜兮兮道。
“奴家这就去熬。”一旁的然女突然开了口。
“你是谁?”无恤这时才看见坐在一旁的然女,他沉下脸色呵斥道,“我与巫士说话,哪里容得你插嘴!”
“红云儿,你可看仔细了再说话。”明夷垂目轻笑,两根玉指轻捏酒杯的小耳仰头饮尽。
然女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无恤,一双明眸中隐隐闪出了泪光。
“这是我昨日送给你的女婢?”无恤侧目看了然女一眼,不解道,“你若不喜欢打发了就是,怎么还带回府里来了?”
“你不认得她?”我问。
“我为何要认得她?”无恤转过头看向然女,脸上显出一丝愠怒,“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你同巫士说了什么?”
无恤的相貌与细眼小鼻的中原人大不相同。他高鼻深目,漆黑的瞳仁天生带着一种让人无法逼视的光芒。他高兴时,墨玉般的眼睛和闪烁其间的微光是迷人的,可一旦生起气来,那双眼睛便冷若寒冰,让注视他的人如坠冰窟。
然女被他这么一瞪,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一直徘徊在眼眶里的泪珠子吧嗒吧嗒落个不停。
明夷嫌恶地看了一眼然女,拉着伯鲁道:“我最看不得哭哭啼啼的脏女人,我们走吧。”
“那好,我们在园囿里等你们。”伯鲁站起身看了我和无恤一眼,而后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绢帕递给了然女:“别哭了,同他好好说。他今日若是记不起你,你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然女一听这话,猛地止住了哭声,她跪着往前挪了两步扑倒在无恤脚下:“无恤哥哥,我是小然啊!小时候,我帮你割过马草,你帮我提过水,你不记得了吗?”
“你是小然?”无恤陡然一愣,伸出手指轻轻地勾起了然女的下巴。
我心里一紧,闷声道:“记得就好既是卿相赏你的人,又是昔日的故友,你就自己留在身边吧。我刚刚忘了和明夷说四儿的事,先走了。”
“你别走!”无恤一把拉住我的手,愕然道,“你要我留她在身边?”
“她与你幼年相识,是多年的情分,我自然是要成全的。”我心里难受,脸上却笑得越发灿烂。
无恤盯着我的脸,眼神冷得吓人。半晌,他勾起一抹轻笑对趴在地上的然女说:“善!大善!小然,还不快谢谢巫士的成全!”
“谢谢巫士成全!”然女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
“嗯。”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夺门而逃。
原来,这就是嫉妒的滋味,似万蚁钻心,却又口不能言。
我出了伯鲁的院子,却没有往园囿里去,反而一路直奔出了赵府。候在府门口的车夫一见到我,立马跑了过来,弯腰道:“巫士这么快就回去了?”
“把赶车的马卸一匹给我!”我快步朝马车走去,伸手就要卸马。
“使不得,让奴来!”车夫见我神色不对,赶忙加快了手脚把马缰递给了我,“巫士,您这是要去哪?”
我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径自翻身上了马背,大喝一声,飞奔而去。
就这样不知骑了多久,不知不觉竟到了汾水边。此时的河畔,野草漫长,纠结缠绕的葛藤匍匐在冬日落地的枯枝上,长出了一节节的绿叶。所有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野草都在春风的吹拂下,放肆地生长着。我跳下马背,深吸了一口气,踩着草茎慢慢地朝水边走去。
波光粼粼的汾水边,有一树虬枝盘错的桃树默默地守在那里。灰黑色的枝丫上开满了一朵朵鲜艳的桃花,瓣影红绡,争妍弄色。偶尔风过,花枝随风摇摆,那娇艳的花瓣便嫁于春风赴了流水。
我仰头望着这一树桃花,脑中竟浮现出瑶女温婉恬静的笑容。
“你便是在这棵桃树下认识了那个人吗?他怀中抱着别人时,你的心也似这般痛吗?”我抚着树干心里一片酸楚。
瑶女已经死了,回答我的,只有流水千年不变的响声。
对于男女之情,我从未透彻地领悟。瑶女对兽面男子的无怨无悔,楼少康对红药的牺牲成全,燕舞和猎户不为磨难所屈的执着,我午夜梦回时曾想过很多次,如果换了是我,我能做到吗?对伍封,我做不到无怨无悔;对无恤,我做不到牺牲成全。在未知的磨难还未来临之前,我已经仓惶而逃。
之前,我还在心里笑话过荀姬的善妒。为人妻者,首要职责便是为夫君纳妾、选侍,绵延子嗣。她既是名门大家的主母,就该有容忍其他女子的气量。彼时,伍府的那些侍妾从未在我心里扎过针,我窝在伍封怀里时,甚至希望他能有很多很多的孩子,那样他才不会孤单,将军府才不会冷清。但现在,我根本无法想象无恤抱着然女的样子,更别说他将来还要与其他女人生儿育女。我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忽然觉得这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无比丑陋。
“你早该醒醒了?你在世人眼里是个男子,他终究不会娶你”我对着倒影喃喃自语,头顶有花瓣飞散,落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细纹,模糊了我苦涩的脸庞。
“汝乃汾水之君乎?”一个嘶哑的声音忽然从我耳边响起。
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高大健硕、头发花白的锦衣男子拎着一只鱼篓站在我身后。
我忙起身一礼,恭声道:“老丈过誉了,小可怎担得起神君之名。”
“原以为这世间除了他,就再无第二个人配得上‘神君’二字。如今看来,上天果真厚待老夫啊!”男子看着我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炽热和贪婪,他一把扔了手中鱼篓,两步迈到我面前,大臂一张把我抱在怀中。
“你这是做什么!”我惊惧之下连忙用手去推他,“你放开我,我是男人!”
“我知道你是男人,啊,你好香”男人在我耳际嗅了嗅,双臂一夹将我死死地圈在怀中。随后,我眼见着他那张暗紫肥厚的嘴巴朝我的脸上凑了过来。
“不要碰我——”我尖叫出声,拼命地把脸往后仰,双脚胡乱地踢踹男子的腿,但他却纹丝不动。一张带着酸臭味的嘴印在了我脸上,那湿漉漉的触感让我几欲作呕。
“你娘的死狗,放开我——”我嘶吼、踢打,几番挣扎之后整个人已经筋疲力尽,男子趁机在我颈子旁一阵乱啃。我此刻肚中早已翻江倒海,终于受不住恶心吐了出来,污秽之物喷了他满身。
“作死!”男子猛地放开我,他摸了一把脸上的秽物叫骂了一声,然后拖着狂呕不止的我大步朝往水里走去,“小儿,别坏了我今日的兴致,快把衣服给我脱了!”
第152章 然女乱心(二)()
这色欲熏心的男子一味只顾埋头剥扒我的衣服,丝毫不理会我的挣扎。我忍住恶心的感觉,俯身抽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用尽全身力气朝他猛刺过去。但男子的反应出奇的快,他往后退了一步,匕首只险险划到他的手臂。
“有意思,还会咬人。”他低头舔了一口手臂上的血,双眼一眯露出了更加淫邪的表情。
“你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你!”我握着匕首往后退了两步,心中无比后悔自己前几日打磨匕首时,居然擦净了上面的毒汁。
“老夫千军万马都不怕,还会怕你一个小儿?”男子往前走了两步,勾唇笑道,“你若从了我,我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大哥,救命——我在这里!”我的眼神陡然一转,冲男子身后的草地大叫了一声。
男子一愣,转头去看,我趁机拔腿就跑。
以我平日的速度,常人很难追上我,但这男子的脚程却快到惊人。
我纵身跳上马背,他已先一步抓住了我的马缰:“想逃?”
我作势挥刀向他的手腕砍去,他身子一侧,猛一缩手,我趁机把匕首扎进了他靠向我的右肩。
“你!”男子吃痛松开了缰绳。
我拔出匕首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扎了一下,马嘶叫着,撒开四蹄箭一般冲了出去。
“我会找到你的——”男子在我身后气急败坏地吼。
我憋着一口气,强忍下心中的恐惧一路狂奔。
等到了家门口时,全身的力气早已耗尽,身子一软就从马背上栽了下来,重重地摔倒在地。
重响之后,院门应声而开。
门后,无恤本是一脸怒容,当他见到我披头散发,满身血污倒在地上时,脸色剧变,疯了一般冲了上来:“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哪里,哪里伤到了?”他急切地在我身上搜寻伤口,我猛地挣开他的手,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四儿从院子里冲了出来,我见到她哭得越发大声。
“四儿,你去烧水,这里有我。”无恤在我身上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伤口才松了一口气:“你这是怎么了?你是要把我的心都哭碎吗?今日是我错了,要杀要剐都随你”
“你为什么不在?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我抡起拳头在他身上一通乱砸,心里的委屈害怕一时间喷涌而出。
“我在啊,我在这里,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无恤握着我的手臂一脸心疼地看着我。
“痛——”我手臂两侧传来一阵剧痛。
无恤慌忙松开了手:“刚才摔下来伤到了?让我看看!”他小心翼翼地卷起我的袍袖。
“这是怎么回事!”当他看到我手臂上的淤青时不由惊呼出声。
我想起刚刚在汾水边的可怕遭遇,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扑进他怀里哭得昏天暗地。
等无恤把哭到虚脱的我抱进房里时,四儿已经备下了一大桶的浴汤。
“你今天又闯了什么祸?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四儿把我从无恤手里接了过来,她嘴上责备我,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无恤拨了拨我的头发,柔声道:“你让四儿帮你先洗洗,我就在外面,哪里都不去。”说完他又转头对四儿说,“她手上有伤,你小心点。”
“嗯,让我来吧。”四儿拧了一条绢帕擦了擦我脸上的泪水,无恤看了我一眼,悄悄地退了出去。
“这水要凉了,我先帮你把衣服脱了。”四儿极小心地取下我头上的发冠,又伸手来解我的腰带。
“我没事,你帮我拿套干净的衣服来。”我这时心情稍微缓和了些,便自己动手解开了腰带,脱下了脏污的外袍。
四儿抹了一把眼泪,打开了床铺旁边的储衣箱。我脱去衣服爬进了大木桶,丁香特有的甜香和温暖的浴汤让我因为害怕而僵硬的身子渐渐地软了下来。
“赵无恤来找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们俩到底怎么了?早上出去不是还好好的嘛!是不是那个然女搞什么鬼了?”四儿抱着理好的衣饰唠唠叨叨地走了过来。
“和她没关系,刚刚在河边被一只疯狗咬了几口。”我看着手臂上的淤青郁郁道。
“啊——”四儿盯着我的脖子突然大叫了一声,手里的衣服、玉佩掉了一地。
“怎么了?!”木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无恤冲了进来。
“你出去!”我惊叫一声,猛地抱住前胸沉进了水里。
无恤傻愣了片刻,闭上眼睛把身子转了过去:“四儿,怎么了?”
“阿拾的脖子被狗咬了!”四儿惊惧道。
“什么!”无恤转过身来,完全无视我的尖叫,一把撩开了我脖子上的湿发。
“谁干的!”他盯着我的脖子一张脸变得煞白,那无法遏制的怒火带着轰鸣声在我耳边炸开。
我和四儿被他的样子吓呆了,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四儿,快把镜子拿给我。”我对四儿道。
四儿赶忙把镜子递给了我。我侧头一看,只见原本雪白的颈子上竟布满了一个个可怖的咬痕,黑黑紫紫一直延伸到了肩头。
“该死的老畜生,最好别让我再遇见你!”我咒骂着,直后悔自己今天没在匕首上抹毒,否则定要给那个恶心的老男人一个最难看的死法。
“什么老畜生?是谁碰了你!”无恤紧蹙着眉头,眼中杀气毕现。
“我不知道。”我把镜子递给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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