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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书谣-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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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老畜生?是谁碰了你!”无恤紧蹙着眉头,眼中杀气毕现。
“我不知道。”我把镜子递给四儿,对无恤冷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院子里还有人眼巴巴等着你呢,你可以走了!”
“对不起,是我没有护住你”他轻轻地抚上我颈侧的伤口,蹲下身子在我光裸的肩膀上印下一吻。
我脸倏地一热,随即把头一撇,不再理他。
“四儿,你照看着她,我就在外面等。”无恤吩咐了一句,低头开门走了出去。
“你们因为那个女人闹别扭了?”四儿缓缓地往我身上浇了一瓢温热的浴汤。
我刚张开嘴,门外骤然传来赵无恤一声可怕的嘶吼,然后就听到“砰”的一声重响,刷拉拉有东西落了一地。
“你快去看看,他在发什么疯?不是要拆了我的院子吧?”我急声道。
四儿赶忙开门走了出去。片刻之后,她一脸不可思议地跑了进来:“阿拾,赵无恤把树劈了!门外那棵杏树被赵无恤劈断了!”
“哎,他这又是何苦”我轻叹一声把自己沉进了水里。
等我沐浴更衣完已是日落时分,赵无恤靠着房柱坐在屋檐下。漫天的彤云被风吹卷着在他眼前掠过,他半仰着头望着天际,神情淡然平静,让人不禁怀疑,刚才盛怒之下劈了我一棵杏树的人不是他。
我抚着湿发,倚门在他身后站了许久,他的思绪似乎跟着空中飞逝的云霞飘到了千里之外,完全没有察觉到我。
“你在想什么?”我移步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拿起他放在身侧的一壶辛香四溢的椒浆。
“我在想,原来我赵无恤也有弱点。”他靠着木柱转过头细细地打量着我,从眉毛到眼睛,从鼻梁到嘴巴。他嘴角噙着一抹笑,但眼睛却隐隐露出了一丝无奈和痛苦。
“是人总有自己的弱点,你莫要太自负了。”我仰头喝了一口酒,把酒壶复又递给了他。
“可我的弱点不在我身上,她会跑。你不知道她下一刻会跑到哪里闯祸,你也不知道她下一刻会在哪里受伤。她明明是我的弱点,却让我连防备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想怎么办?”
“成大事者,无情无爱才无弱点。早知今日,当初我遇上她时,就该杀了她。惋惜一时,也总好过现在日日牵肠挂肚。”无恤看我的眼神温柔依旧,可我却觉得他这句话说得无比认真,仿佛每一字每一句都来自他最深的心底。
我俯身解下他腰间的佩剑,递到他面前:“如今也还不晚啊,在她没有连累你、伤害你之前,你依旧可以杀了她。”我看着他的眼睛,一颗心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口中说的“她”与我毫无干系。
“冷心冷肺的女人”无恤拿了佩剑丢在一旁,身子一歪躺倒在我腿上,双手紧搂着我的腰,把头深深地埋进我怀里,“晚了,太晚了。当日下不了手,如今却是想也不能想了。”
“红云儿,今日我恼了。”我抚着他的头发,喃喃道。
“嗯,我知道。我也恼了你了。”他搂在我腰上的手紧了紧。
“为什么?”
“因为你把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塞到了我房里。”
“我错了吗?”
“你没有错。只是我私心希望你能做错一次,放肆一次,为我嫉妒一次。”
“好吧,你把然女送走吧,我后悔了。”
无恤在我怀中发出一声闷笑,摇头道:“不行。”
我心中一痛,狠狠地推搡了一把他的脑袋,作势起身要走。
“别走!她不是然女,是细作。”无恤双臂一收,无赖道。
第153章 然女乱心(三)()
“什么?”
“记得我跟你说过范氏、中行氏进攻赵家的那晚吗?”
“记得。”
“在我给府里养马的时候,府里的仆役们都管小然叫小马尾,因为她那时天天跟着我。赵家被攻陷的那天晚上,我从柴房逃出来后,去过她住的屋子,可她已经死了。”
“死了?!”我惊愕。
“嗯,她那几天发着高烧,昏迷不醒。许是和她同屋的几个婢子不愿意背着她跑,就干脆用被子把她捂死了。”
“怎么会这样?”我捂住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那这个然女?”
“不知是谁的细作。幸好你把她送了回来,否则留在你身边太危险了。”
“留在你身边,岂不更危险?”
“我留着她还有别的用处,你不用担心。倒是你,你今天后来跑去哪里了?又遇上了什么人?”无恤说到这里端坐起了身子。
“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是我的确不知道那人是谁。他咬了我几口,我扎了他一刀,倒也没吃多少亏。刚才落马只是吓到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之前说要同我习剑的事,我答应你。”无恤叹息着将我贴在脸颊上的一缕湿发别到了耳后。
“真的?”
“嗯。”
“太好了!这回去齐国的路上你就教我吧!对了,卿相让你什么时候去齐国?”
“卿父这几日忙着和卫太子商讨送他回国继位的事,所以我还未来得及问,但最晚十日之内是一定要走了。”
“卫太子?那个密谋刺杀南子,败露后逃亡到晋国的卫太子蒯聩?”
“正是。卿父最晚明年秋天就会派五万大军送他回国夺位。”
南子是宋国的公主,卫灵公的夫人。当我还是孩童时,她就已经艳名远播。据闻,南子不仅美艳绝伦,还颇有权谋手段。灵公在位时,卫国朝政皆要问于南子。这个卫太子蒯聩因为与南子不合而失宠于卫灵公,便意图谋刺南子,却被南子发现,因而仓惶逃到晋国依附了赵鞅。卫灵公死后,卫人立了他的儿子为国君,而他就一直待在晋国,为赵鞅驾驶战车冲锋陷阵,也算是赵家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
“这人的事我早有耳闻,只是卫国依附齐国多年,卿相要送蒯聩回卫夺权,齐人恐怕不会坐视不理。”
“齐晋争霸多年,之前因为国中六卿混战,导致宋、郑、卫三国皆唯齐国马首是瞻。如今国政已定,齐国又在艾陵败于吴国,此时正是拉拢宋、郑、卫三国最恰当的时机。卿父留着蒯聩多年,就是为了收拢卫国。”
眼前的男人洞察分明,沉稳有谋,谈起政事时眉眼飞扬。我在心中不由暗自感慨,也许上天赐他这样一个贵贱相交的身份,正是对他的试炼,对他的恩宠。
“阿拾,我回来了,今天有肉吃了!谁啊——谁砍了我种的树!”无邪暴怒的声音从院外传了进来。
被无恤一剑斩断的那棵杏树,正是去年冬天无邪刚到晋国时从山上刨来的一棵野杏子树。野杏虽然个头小,入口青涩,但泡出来的青杏酒却清冽可口,一直是无邪的最爱。我和四儿从小嗅着将军府的杏花香长大,因而对杏树也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春风至,杏花开,我们三人都在期待着青杏挂满枝头的那一日。无邪这会儿见自己心爱的杏树被人砍断,在院外又叫又嚷,连着狼嚎了好几声。
“这都不出人声改狼嚎了,你赶紧走,别让他撞见!”我火急火燎地推了无恤一把,“别走大门,赶紧翻墙出去!”
“你让我翻墙走?!我又不怕他”无恤话没说完就被我一手拽了起来。
“是我怕你们两个拆了我这院子。”我把无恤的鞋子往他怀里一塞,急声道,“赶紧走,我先出去哄哄他!”
“阿拾,我”
“赵无恤——”无邪踢开门,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我伸手一扯,只堪堪摸到他的一方衣角。
无恤本来坐在台阶上一脸不情愿地套着鞋,这会儿见无邪提着剑杀气腾腾地冲进来,他拎着没穿好的一只鞋,嗖地一下就从墙上翻了出去:“狼崽,改天我赔你两棵——”短短一瞬,他的声音已经远得听不见了。
“好了,追不上了。”我和四儿两面夹攻才把发了狂的无邪生生拽住。
“你放开我——你都向着他!现在他砍了我的树,你还帮着他逃跑!”无邪甩开我的手怒气冲冲地进了屋子。
“怎么办?好像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四儿瘪了瘪嘴,苦笑道。
“我进去哄哄,你把他打的兔子炖一炖,待会儿端进来。”
“好。”四儿点点头,拎起无邪甩在院门外的两只野兔转身进了庖厨。
我轻轻地打开无邪的房门,他抱着膝盖坐在角落,听到我进来连头都没抬一下。
“今日逮到的兔子很肥啊,四儿拿去炖了,待会儿就有的吃了。”我轻手轻脚地在他身边坐下,用袖子擦了擦他额际汗水,“恼我了?我刚刚可不是向着赵无恤,我是向着你啊。”
无邪回头看了我一眼,闷闷道:“你骗我,你明明帮着他,你怕他被我打。”
我低头一笑:“在晋阳城的时候你找赵无恤打过几回?”
“四回。”
“输了几回?”
“四回。”
“那你怎么知道这回你能打败他?”
“红头发大叔说,我的剑术已经能打败很多人了,而且我每天都在进步,现在离上次比剑已经有大半个月了,你怎么知道我不能赢?在你心里,你就是觉得我不如他!你现在喜欢他,你不喜欢我了!”
“我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我摸着无邪的脑袋,细语道,“只是我对你的喜欢和对他的喜欢不一样”
“我就知道!”无邪闻言挺身站了起来,大吼道,“大叔说的果然没错,你这么说就是不喜欢我的意思!”
“盗跖和你说了些什么?你不要听他胡说!”
“那你亲我。”无邪嘟起嘴巴往我这边凑了凑。
“我这也是他教你的?!”我扯了无邪的手怒道,“盗跖在哪里?他打家劫舍,奸*淫女子,渣到骨头里我也不管他,可他不能污了你!走,带我去见他!”
“现在?”无邪惊诧道。
“现在!你同谁学不好,要事事同他学!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难道你也要和他一样?”
“阿拾——”无邪见我发了火,急忙两手一圈把我死死抱住,“你别恼啊,我不说了,不说了”他呢喃着,用脸来来回回地磨蹭着我的头发。我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因为他不谙世事,不懂人情,我总把他当作一个稚童来看。可我忘了,他会长大,他会懂事,他也是一个男人。
是夜,我们三人围在小几上吃饭,平时这时候是小院最热闹的时候,但今天却格外得安静。我和无邪不说话,四儿也只能跟着我们闷头喝汤。
“明天早上我和你一起去见盗跖。”我给无邪碗里夹了一只兔腿。
“你要找他吵架?”无邪小声问了一句。
“我去和他聊聊天。”我恶狠狠道。
“那我也去!”四儿突然抬头冒了一句。
“你去干什么?盗跖那人用眼睛就能脱了女人的衣服,你去见他,包准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我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不,我也要习剑。我以后不能再拖你的后腿,我也要保护你!”四儿放下陶碗,倔强道。
“死丫头,说得好!明天我带你去见大叔,你是真不能再拖我们后腿了!”
“狼崽子你说什么!”四儿一把夺过了无邪的汤碗,“不许吃了,你太费粮了!”
“这兔子是我打的!”
“是我炖的!”
看着眼前你来我往的两个人,我萦绕在胸口的一股闷气倏尔散尽。
咦,刚刚明明觉得吃不下了,现在舔舔嘴似乎还能再吃个兔腿!
平时我和四儿起床时无邪早就已经出门练剑,这一日,鸡鸣刚过,院子里就点上了灯。四儿把准备好的干粮打成了小包,无邪把两个用牛皮缝制的水袋挂在了脖子上。我穿了一套素色的深衣,又从酒室里抱了一坛解毒的药酒。
三人收拾妥当后,踏着晨露,迎着天际上的一颗残星,朝西郊走去。
盗跖藏身的地方是在新绛城西的一处山谷,那里离晋侯秋日狩猎的园囿不过二十里,但因为谷幽林密,又多野兽出没,所以平日极少有人踏足。涉小溪,穿密林,我们跟在无邪身后弯弯绕绕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最终进入了那个被无邪叫做“迷谷”的地方。
迷谷的一侧是陡立的崖壁,一条细长银白的瀑布从崖顶飞泻而下,其声隆隆,其势汹汹。但见崖高千尺,水至半途又被山风吹散,缥缈如烟,落在我们身上只有碎珠点点。飞瀑之下是一汪碧潭,潭边绿草如茵,荆萝丛丛。荆萝细长的枝条上开满了明黄色的小花,迎风招展春意浓浓。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四儿哼着小调俯身折了一朵小花别在耳际,两只躲在花丛中偷闲的大尾巴鼠被她惊起,飞快地从她脚边溜走,好奇地站在远处,歪着脑袋打量着我们。
“你每日就在这里练剑?”我问无邪。
“嗯。”无邪点了点头,拔出我新送他的一柄青铜长剑在身前挥舞起来。
“狼崽,那个盗跖什么时候能来?”四儿放下包袱,找了一块光秃的大石坐下。
“等太阳从那石缝里露出来的时候,他就来了。”
“什么石缝?”我顺着无邪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崖壁之上有一处奇异狭长的裂缝隐在瀑布之后。它夹在两块巨石之间,如一道伤口嵌在光洁的石壁上。我退后几步仰头凝视,须臾,一道红色的霞光忽然从裂缝中迸射出来,它以不可思议的力量将空中飞散的水珠染成点点血色。山风呜咽,血雾漫天,白衣红发的盗跖,扛着一柄长剑朝我们徐徐走来。他的嘴角噙着笑,那笑容如恶之花,鬼之魅。
第154章 恶鬼盗跖(一)()
“狼崽子终于开窍啦!知道大哥我住在这里少个温床暖被的女人。”盗跖纵身一跃,只见一道白影在血色中掠过,旋即四儿已经被他搂在怀中。
“你放开她!”我往前奔了两步,盗跖勾唇一笑,抱着四儿往后飞身退了十几步。
“啧啧,看着生嫩了些,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教”盗跖邪笑着在四儿面颊上亲了一口。
“大叔你赶紧放开她,她会哭的,这丫头哭起来吵得很!”无邪看了四儿一眼揶揄道。
“叫大哥,不要叫大叔!”盗跖把四儿往旁边一推,气急败坏地朝无邪大喊了一声。我趁机把吓傻了的四儿护在身后。
“你没事吧?”我问四儿。
“小丫头,香一口不会少块肉的。”盗跖瞥了一眼四儿,把剑支在了地上。
“没事。”四儿摇了摇头,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让你别来吧,还非要来。”无邪拍了拍四儿的背,嘟囔道,“大叔是喜欢你才亲你的,你怕什么啊?”
我闻言心火一烧,抽出靴中的匕首,猛地朝盗跖掷了过去:“盗跖!你都教了他什么!”
“教了什么?教了些男人该知道的事呗!”盗跖笑着用两指夹住了匕首的刀锋,“小丫头,你伤不了我的。”他手腕一动,天水匕随即朝我飞射过来。
“哐——”无邪长剑一挥,匕首已落在几丈开外的草地上。
“看到了吧,我都教了他什么。”盗跖大笑一声,转身朝山谷另一侧的树林走去,“今天你既然来了就到我那儿坐坐吧,我正想找你做笔买卖。”
“什么买卖?”我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人命关天的大买卖。”他举了举手中的剑大踏步朝远处的树林走去。
盗跖在山谷中的居所是一间废弃的草屋,草屋的木门大开,屋内空空如也,什么摆设都没有,仅靠里墙的泥地上有一方青色的菖蒲席,席上叠了一堆干草充作床铺。鉴于盗跖的名声,有床的地方我都不太想进。
“站门口干什么?进去啊!”盗跖在我身后推一把,直接将我顶进了屋。“吃梅子吗?”他走到床铺旁大喇喇往下一坐,回身在杂草堆里掏出一小篮长着细白绒毛的新鲜梅子递给我。
我微笑着摇头,趁机挪了两步给自己找了个好逃跑的位置。
盗跖看了我一眼,笑着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青色的梅子。喀拉一咬,汁水飞溅,酸得他龇牙咧嘴,一阵咒爹骂娘。
“你有什么人命关天的买卖要谈?赶紧说吧!”我催促道。
盗跖酸眯了眼睛,一抖肩膀从嘴巴里蹦出一颗梅核,然后转身在床铺上又是一阵乱掏。
这人在找什么?我往前迈了两步,想瞧个仔细。床铺那头却突然飞出一件黄澄澄的东西,我来不及细想已经伸手接住。这是什么?木偶?握在我手心的是一截弯曲的姜黄色杨木,木枝被人去皮打磨,削成了人型。眉眼所雕是个女人,一个齐耳短发,眉头紧锁的女人。杨木曲折的枝节是她高高弓起的背脊,那瘦得只剩一副骨架的身体夸张地扭曲着仿佛在向世人隐藏着什么,保护着什么。
“你认识她吗?”盗跖抱着他的一篮青梅盘腿坐在床铺上,他的眼睛盯着我,神情是少有的认真。
我握紧手中的木偶,胸中一时心潮狂涌。我认识她,我自然认识她,她是我午夜梦回哭着想要再见一面的人。
“你为什么会认识我娘?”我握紧手中的木偶,抬头死死地盯着盗跖。
盗跖亦毫不掩饰地看着我,他起初脸上并无表情,但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
“你笑什么!”我这儿想哭,他那儿却笑得放肆。
“我笑天,笑你,笑我,也笑她。”盗跖望着我手上的木偶,又往嘴里塞了一颗梅子。这一次,他没有龇牙,没有眯眼,只安安静静地吃着他未成熟的酸梅。
我看着手中栩栩如生的木偶,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极荒唐的想法。子归,子归,云胡不归?这恶名昭彰,浪荡不堪的男人不会就是我阿爹吧这怎么可能?我阿娘至死不忘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是他!
“你看什么看!老子不是你那个没用的爹!”盗跖猛地站起身,按着我的脑门就是重重的一推。我正纠结这人是不是我爹,哪里料到他会推我,身子一仰眼看就要摔倒。盗跖快手一伸,没拉住我,反而一把夺走了我手中的木偶,任我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好了,谈买卖吧。”他把阿娘的木偶塞进怀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咒骂了一句,伸手在脑袋后面摸了一把,青青黄黄、湿湿绵绵竟是一手的烂泥。天啊,我刚才真是着了魔,居然还怀疑他就是我爹!
我恶狠狠地瞪了盗跖一眼。盗跖双眉一挑,似是明白了什么,然后姿态极潇洒地在我身旁躺了下来:“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躺着谈买卖,更舒服?”他转头笑着对我说。
我看着他贴在泥地上的半边脸,一时好气又好笑。罢了罢了,这人本就是个异类,我同他置气才是真的傻。
“你想和我做什么买卖?”我问。
“我想问你买一条命?”他笑盈盈地看着我。
“谁的命?”
“我的。”
“什么意思?!”我立马坐了起来。
“我接下来要做一件大事,也许会累及性命。可我这人又惜命得很,还不想这么早死。所以,就想在你这里先买一条命备着。”盗跖双手往脑后一枕,躺在地上笑嘻嘻道。
“同我买命?你有那么好的本事都没法活命,我又有什么办法能救你?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认识我阿娘的?你也认识我阿爹吗?”
“小东西,你急什么!等我要说了,自然就会告诉你。唉,你怎么不问我要拿什么东西买命啊?”盗跖是目前唯一一个认识我阿娘的人,我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他,他却摆出一副要和我闲聊上一整天的架势。
“你想拿什么买啊?”我硬着头皮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
“自然是——你的命。”盗跖一个挺身坐起来,欺身朝我靠了过来。
我瞄了一眼他手边的青铜剑,往后连挪了两步:“你什么意思?我可告诉你啊,那个什么神子之说是骗人的,我顶多只能算个医女,占卜之术也差得很,那种什么移命、换命之类的巫术一样也不会!”
“我从不信什么鬼神,也从不听什么狗屁巫士算的什么狗屁吉凶。只是你我之间的事,的确有些意思。如果这真是什么神明的安排,我倒是想看看,他到底还给我安排了什么‘好事’。”
“你说得我越来越糊涂了。”
“这么跟你说吧。周王二十三年冬,智氏派兵攻下范氏府邸。隔月,智跞让鲁国公孙一族暗中在府里建了一间密室,就建在老头自己的寝卧底下。你猜那里面藏了什么?”
“范氏的珍宝,你想要的夏禹剑。”我没好气地回道。
“嘿,聪明。但是,错!”盗跖一拊掌,微笑道,“智跞的密室里装了你娘,你娘肚子里装了你。我救了她,自然就等于救了你。你可是没出生就欠了我一份天大的恩情,我今天才来同你讨债,你实在不亏。”
智跞囚禁过我阿娘?盗跖救过我的命?这都是哪门子的事!
“你把话说清楚些!智跞建了什么密室?他为什么要关押我娘?密室在哪里?”我一股脑问了一大堆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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