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悲歌:梦断莱茵河-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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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思虑间，几声咳嗽低低传来，满头银发的康拉德教授手捧教科书，匆匆迈入教室走到讲台上。有顷，他一双灰蓝色眸子透过厚厚镜片，威严地扫视讲台下的同学：“田尻光也同学究竟有什么事，为何至今仍未返校？如今竟无故缺席我的课程，难道不想继续就读医学院了？”

　　　　室内数道包括雨薇在内所有学生的目光皆一齐瞥向教室里唯一的空座，片刻后，一名来自保加利亚的学生起身，声称舍友田尻光也已彻夜未归且从未与他取得联系，根本不知其身在何处。

　　　　康拉德教授勃然变色，胸部激烈起伏：“既然田尻光也同学如此忙碌，那他不必参加此次校方安排前往柏林大学的实习了！现在请点到名字的同学上前领取推荐表，临床医学系克里斯蒂娜·玛蒂尔德·舒泽——”

　　　　“是，先生！”身为康拉德教授首个推荐生，克里斯蒂娜在诸多学子羡慕的眼神中起身，大步奔向讲台。她将手中尚且湿润的表格【38】自豪地挥舞几下，笑得眉眼弯弯，先前的落寞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

　　　　“法医系平君·许——”话音刚落，坐在那名保加利亚留学生斜对面，身着天蓝色绣白梅旗袍的许平君却不急于应声，而是淡笑着起身，款步走向讲台，镇定自若地从康拉德教授手里拿到这份荣誉。

　　　　注释：

　　　　【38】湿润的表格：二战时期，复印出的文件是湿的，要晾晒或烘干才能使用。

21。第21章　卷一　莱茵河印象（）　
第二章因缘起孽像生【第三幕】幻灭（11）

　　　　“法医？”雨薇微微蹙眉，想起昔日好友胡若彤，更由于未来大学课堂所授，大致知晓这被古代称为‘仵作’【39】的职业卑贱至极，只能由贱民或奴隶查验尸体。直至民国期间，社会各阶层对法医成见依然深重，即便男子也不愿担当。出身名门的许平君竟能选择如此学业，勇气着实可嘉。

　　　　“恭喜平君小姐。”雨薇唤住正路经身旁的许平君，语气不掩赞叹与钦佩，“不论唐朝或时下，法医一直被社会各阶层颇为忌讳，所以很少有人从事这行业。你身为女子却毅然选择它，想必曾被你的父母亲极力反对吧。”

　　　　‘你的父母亲？’闻言，许平君唇角微扬，暗笑面前女子着实不谙礼仪——居然不尊称对方父母为‘令尊令慈’，而是草率的一句‘父母亲’。所幸她现在已不计较这些，否则对方如此失礼，早被她严词呵斥了。

　　　　毕竟对方真正身份，在一系列纰漏面前已确定在即。倘若真是‘她’，以之前对待‘林静如’的态度岂不彻底伤害了挚友，而致已然破裂的友谊再难以修复？不仅如此，心中那沉积许久的歉疚，无尽的思念与悔悟，也再也无法开口，以致抱憾终生？

　　　　“确实。”思及此，许平君颔首，语声已不复先前的冷漠与讥嘲，“我的转系决定被家父家母极力反对。他们担心我一旦身染尸毒，性命危矣。可他们根本不知，相比以救死扶伤为天职的大夫，为死者伸冤昭雪的法医更加崇高！”

　　　　此话何其耳熟！雨薇心下一怔，思绪随之飘远，转瞬回到高考前夕填报志愿时，与若彤的一番对话——

　　　　“若彤，有没有填好你的高考志愿表？”望着正闭眼背诵英语单词的若彤，雨薇放下手中的数学习题，伸着懒腰问。

　　　　若彤睁眼，从桌上拿起两份字迹密密麻麻的纸递给她，眉间尽是得意，“早搞定啦！你看，和你填报的是同一所大学哦！”

　　　　雨薇欣然接过表格，仅瞥了一眼便惊愕地高嚷：“法医系？我的好若彤，你得仔细考虑身为女子，整天和尸体打交道的后果就是将来嫁不出去！”

　　　　“切~我胡某人严重鄙视你这老顽固派！”若彤朝雨薇做了个鬼脸，故作正色道，“殊不知相比以救死扶伤为天职的蓝大夫，我这为死者伸冤昭雪的胡法医更加崇高哦！”

　　　　雨薇顿时被呛得无言以对，羞恼得一跺脚，探手向若彤腋窝处呵去，慌得极度怕痒的若彤连忙闪身躲让。在彼时尚且健在的雨薇母亲微笑注视中，二人闹作一团——

　　　　那么，为何许平君与胡若彤这二人相貌迥然，却令人蹊跷地同样伶牙俐齿，甚至对具体问题见解完全一致？难道不同的时空中，可以允许有如此气质雷同的两个人先后存在？

　　　　雨薇注视着许平君矜持落座的身影，一个从未被注意的疑惑迅速占据了脑海，浑不觉身旁克里斯蒂娜正拼命摇晃她胳臂：“米娅！康拉德教授正让你上讲台拿推荐表呢！快去快去！”

　　　　在雨薇困惑不解的神色和犹豫脚步中，康拉德教授莞尔而笑，将表格递给她，柔声道：“这是校方对你努力的肯定！经过上次测验，我们彻底见识到中国人的智慧与自强！所以你完全有资格参加此次实习。”

　　　　雨薇望着这位治学严厉而为人正直的教授，微一鞠躬，感激开口：“非常感谢您所给予的机会，米娅必定不负您的期望。”她回到座位，与克里斯蒂娜欣喜若狂地拥抱庆贺。浑不知身后许平君正托腮垂眸，暗忖田尻光也竟不顾昨夜慕尼黑全城戒严，执意独自离校彻夜不归，委实行迹古怪。

　　　　“那么，为赶赴明晨八点整的火车，大家现在回宿舍仔细准备。”俯视讲台下拿到推荐表狂喜不已的学子们，康拉德教授将双手掌心轻轻一拍，“今天的课程到此结束！”

　　　　倏然，偌大的教室里，几乎所有的学生狂笑着将课本齐齐抛向半空，吹起响亮口哨，振臂高呼“耶！万岁”。

　　　　唯有许平君瞥视雨薇背影，想起昨日下午发放考卷时，田尻光也望向她时的怨毒眼神，只觉再无喜悦，反而心跳蓦然激烈，一股不安感油然而生。

　　　　“真奇怪，从未听说那日本人有亲属定居慕尼黑，他究竟去了哪？”许平君蹙眉咬唇，任由教室内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淹没她的喃喃自语。

　　　　注释：

　　　　【39】“仵作”：自唐朝起，对法医的称呼（李商隐《杂纂恶行户》载：“暑月仵作”。旧时，仵作的孩子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且不能解剖尸体。最著名的仵作莫过于南宋的宋慈，著有《洗冤集录》。

22。第22章　卷一　莱茵河印象（）　
第二章因缘起孽像生【第四幕】错身（1）

　　　　一阵挟了几许寒意的夜风迎来，吹得近百棵老菩提树飒飒作响，无数枯枝败叶纷纷摇落，令被夜色笼罩的阿尔布莱希特王子大街平添几分萧然。逼仄晦暗的街角处，积压了一整天垃圾的老旧水泥垃圾箱正散发出酸腐腥臊，迫使路经此地的人们不得不掩鼻绕路疾走，以躲避这中人欲呕的臭味。

　　　　然而在这高大厚实的箱体旁，蜷缩着一个矮小瘦削的身影，他不顾恶臭冲天，倚在箱体上，试图借其阻挡柏林夜晚的寒意，一面搓拭着双手呵着热气，两颗龅牙撅得冻得发紫的双唇不住外翻，低声嘟嚷着：“马鹿，这该死的柏林深夜！”

　　　　是的，慕尼黑大学所有师生根本不知，昨晚深夜，当安科斯特率领众人在慕尼黑全城搜捕犹太人时，田尻光也由于先前仓惶离开日本大使馆，忘了拿装有现金的行李，致使他不得不草草留宿于七百里之外的柏林街头，任由周身在夜风中瑟瑟直抖。

　　　　如今，田尻光也不仅无钱住宿，连返回慕尼黑的火车票也支付不起。他本想折回大使馆取行李，可一想起武官加藤义男阴鸷的眼神，不禁哆嗦了下，无奈扼断这念头。

　　　　终于，东南方厚实积云里透出一抹金色阳光，夜风也不再寒凉。田尻光也瞥视一眼怀表，已是将近清晨六时。他暗自欣喜，暗想只需再熬三个多小时，便可走入位于该街道8号的某幢豪华建筑物，利用它及他所知悉的一切情况，一举除去眼中钉“林静如”。

　　　　因为这幢建筑物，正是负责搜集德意志帝国所有情报、唆使民众大肆检举告密的秘密警察总部。它是原纳粹德国国会议长、首位空军元帅赫尔曼…威廉…戈林于1933年4月26日组建以替代原普鲁士邦政治警察ia处的暴力机关，称为秘密警察处（ge）。但这名称缩写gpa发音与俄文cpu过于相似，所以一直不被重视。直至一名普通邮局职员负责为它设计免费递送邮票图样时，大胆提议称其为gespolizei才逐渐被高层接受，即后来令无数人闻名色变的盖世太保（简称geapo）【40】

　　　　果然，九时整，数名戴了漆有“ss”与“卐”字纹饰的黑头盔，身着左袖绣有‘sd’菱形臂章的黑衣警卫们集聚于这幢建筑物的镂花铁门前，双手缓缓推开它，高举右臂恭谨敬礼。不多时，随着几声刺耳的鸣笛，只见一辆380型梅赛德斯…奔驰车疾驰而入，稳稳停靠于一侧的花圃旁。

　　　　刹那间，从建筑物内，整齐的步出数十名身材健朗的男子，他们的行动宛如黑色潮水，往这辆奔驰车前迅速聚合。在‘嗨！希特勒！’的高呼声中，一名佩有二级铁十字勋章、联邦州勋章与黑色武装带，身着原野灰军服的褐发男子徐徐下车。

　　　　注释：

　　　　【40】相关史料引用威廉…夏伊勒编著的《第三帝国兴亡史》，斗胆改动些许记述文字。

23。第23章　卷一　莱茵河印象（）　
第二章因缘起孽像生【第四幕】错身（2）

　　　　田尻光也见之大喜，忙挥舞双手，呼喊着朝那男子冲去。却不想刚奔出两步，前方便传来一阵弹药上膛的‘咔嚓’声，只见数十支黑洞洞枪管正齐齐指向他，逼迫他立即举起手来，伏下身子。其中一名警卫利落上前，猛地将田尻光也掀翻，将其右腕用明晃晃的手铐锁牢。

　　　　“饶——饶命！恳求各位先生放我进去！我有要事禀报！”面对死死抵在头颅的众多枪械，田尻光也只吓得四肢瘫软，额头冷汗淋漓，两颗龅牙不住‘咯咯’作响，“我要找贵局二处处长【41】兼交通警察分处处长霍夫曼中将！”

　　　　那褐发男子闻言蹙起浓眉，转头望向田尻光也，缓缓开口：“擅闯盖世太保总部，胆子可不小！你是什么人？”说着扬手示意那些值班警卫将他押到自己面前。

　　　　“原——原来您就是霍夫曼中将啊！我是慕尼黑大学医学院日本留学生田尻光也，现有一桩要事向您汇报。”由于情报工作特殊性，安德鲁、安科斯特等盖世太保高层鲜少被媒体曝光，田尻光也误以为面前男子便是安德鲁。他当即行了个滑稽军礼，笑得刀条脸扭结成团，双眼眯成一缝，极力谄媚：“您果然举止儒雅，气度不凡！”

　　　　话音方落，周围的黑衣人员爆发出一阵哄笑。其中一名强忍笑意，凑近那褐发男子低声耳语：“尊敬的卡尔…鲁道夫…维尔纳…贝斯特博士，安德鲁…弗雷德里希…冯…霍夫曼中将阁下不是已于半小时前，与‘全国领袖’等人在菩提树下大街72号中央内政部开会吗？”

　　　　现党卫队区队长贝斯特博士闻言面露不悦，清朗瘦削的面庞露出一丝愠怒。他竖起食指于唇前，示意副官暂且安静，暗忖党卫队派驻波兰一事何其重大，被任命为盖世太保一处与三处【42】处长的他，竟无法如海德里希、安德鲁与阿图尔…奈比【43】等人一样，应邀参与此次密会。更讽刺的是，会议地点正是他位于菩提树下大街72号帝国中央内政部【44】的办公室。试想身为如此重要的办公室负责人，却无法获得参会资格，希姆莱疏远之意实在明显不过。

　　　　寻思中，贝斯特博士薄唇泛起冷笑，深知自1938年春，他执意反对海德里希关于将警察非公务人员化的想法后，便从此与老战友海德里希之间有了一道厚厚隔阂。尤其今年4月初，他忍无可忍地在《德国法治》杂志上发表文章，极力批评海德里希、安德鲁等盖世太保越发不依法办事，无视中央内政部存在，主张行政法学家担任关键性要职，呼吁盖世太保具备完整法学知识时，他与海德里希、安德鲁等人的隔阂愈发不可逾越。而今希姆莱的冷落疏离，何尝不是这二人私下中伤的结果？

　　　　换言之，这盖世太保内部互相倾轧越发激烈了。

　　　　注释：

　　　　【41】1937年7月起，海德里希将盖世太保总部分为四个主要处室，其中二处为政治警察处，处长是党卫队旗队长海因里希…缪勒，地点设在阿尔布莱希特亲王大街8号盖世太保总部。史料参考《黑色军团——希姆莱与党卫队》，麦顿编著。

　　　　【42】一处为行政和法律处，位于柏林菩提树下大街；三处为谍报警察处，位于阿尔布莱希特亲王大街8号盖世太保总部。史料参考《黑色军团——希姆莱与党卫队》，麦顿编著。

　　　　【43】阿图尔奈比：时任党卫队二级突击大队长，分管盖世太保总部四处即刑事警察处事务，办公地点设在韦尔德尔市场5—6号中央刑事警察处。史料参考《黑色军团——希姆莱与党卫队》，麦顿编著。

　　　　【44】菩提树下大街72号帝国中央内政部：帝国中央内政部位于柏林菩提树下大街72—74号。在行政法学家的理论中，“保安警察”的内涵是指整个警察系统，分为行政警察（如交通警察或工商警察）和各种执行警察（如刑事警察、治安警察、政治警察和宪兵）两类。1937年3月9日起，“保安警察”的含义在希姆莱和海德里希的手上彻底改变。希姆莱把执行警察中的政治警察和刑事警察合并成一种新的保安警察（sipo），将其置于海德里希的领导下；将执行警察的余下部分和行政警察交给党卫队的竞争者库特达吕格，合并成新的风纪警察（orpo）。这两大警察皆归德国党卫队全国领袖兼警察总监希姆莱统领，构成了中央内政部的一个司。史料参考《黑色军团——希姆莱与党卫队》，麦顿编著。

24。第24章　卷一　莱茵河印象（）　
第二章因缘起孽像生【第四幕】错身（3）

　　　　“你一大早匆匆前来，必是向我检举那些犹太人的行踪吧？”半晌后，贝斯特博士清清嗓子，橄榄色的双眸犀利地扫向田尻光也，揶揄道，“国家大事自有他人解决，你这‘青苹果’何必搅合其间，自讨没趣？建议你赶快返回慕尼黑，继续攻读你的课业。”说完，贝斯特博士转身，直往盖世太保总部而去，不愿再理会那面貌丑陋的东洋人。

　　　　田尻光也见对方明显误解了他的来意，忙急切地挥手嘶喊，试图令其脚步停下。怎奈贝斯特博士在那些黑森枪口的护卫下，依然步履匆匆，显然早已不满大肆缉查犹太人的粗莽行为——既然犹太人一直不曾对帝国正常运转产生任何不利影响，何必赶尽杀绝而平添仇敌，以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完了！他根本不愿听我半句，这可怎么办！？”眼看‘安德鲁’身影即将隐入盖世太保总部，田尻光也暗道不妙。情急中脱口呼求，“那么，请您告诉我究竟该找哪个部门？还有——”他顿了下，捂住正咕咕作响的腹部，吞吞吐吐道：“您、您能否资助我些许？我钱包丢了，饿得快要低血糖——”

　　　　一时间，在这幢装裱豪华的大楼前，除田尻光也外的所有人再度笑得前俯后仰。许久，贝斯特博士止住笑，从衣袋内掏出几张帝国马克，派人交给田尻光也：“方才的话意那么明显居然毫无领会？想不到堂堂慕尼黑大学收了你这蠢驴！赶快带了这些钱滚回盖世太保慕尼黑分部，将你所知的一切汇报给党卫队突击旗队队长安科斯特…约阿希姆…施密特！”

　　　　田尻光也忙伸出双手，屈身接过贝斯特博士资助。待值班警卫为他解开手铐后，便鞠躬如捣蒜，仓促离开了盖世太保总部。

　　　　“请问贝斯特博士，如今您不仅拒绝搜捕犹太人，还好心建议那‘丑侏儒’返回慕尼黑——难道您不怕施密特那小子在霍夫曼面前说三道四，又让您在‘全国领袖’面前颜面丢尽？”目送田尻光也的背影，贝斯特博士身旁那名副官摇摇头，担忧地问道。他沉吟了下，狰狞一笑，做了个手势，“阁下，要不将他在路上这样——”

　　　　贝斯特博士仰望天空绮丽朝霞，勾起唇角：“立即与慕尼黑分部联系，因为那地鼠不足为虑。”说完便大步走入盖世太保总部大楼，暗自嘲讽希姆莱、海德里希与安德鲁等人的狂妄无知。因为他深谙真正维护国家稳定，根本在于彻底反对试图破坏安定局面的所有人，即便对方是阿道夫·希特勒。

　　　　由此，在贝斯特博士于1942年11月，担任德意志帝国驻丹麦占领区总督起，始终对‘解决犹太人’的一切政策与计划毫无兴趣，更默许丹麦地下抵抗组织护送犹太人安全抵达中立国瑞典。直至丹麦解放前，他还极力抵制希特勒的‘焦土政策’，成为党卫队里极少数保护犹太人的高层之一。

25。第25章　卷一　莱茵河印象（）　
第二章因缘起孽像生【第四幕】错身（4）

　　　　一阵阵刺耳的鸣笛声中，数十辆押送犹太人及供其栖身包庇者的军卡，正沿着慕尼黑市区内某条宽敞的路面缓缓驶来。

　　　　“元首万岁！这些该死的猪猡终于滚蛋了！哈哈哈！！”

　　　　“揍死他们！看他们还敢不敢继续放高利贷，盘剥我们辛苦赚得的帝国马克！？”

　　　　待那些车辆靠近，围聚在道路两侧的慕尼黑市民怀着满腔怨怒，频频朝那些捆绑结实的人们高声叱骂着。一些青年在目送其黯然离城时，粗莽地朝着远去的军卡比划中指或丢掷石块，极力宣泄着心中的鄙夷与激愤。

　　　　负责此次搜捕犹太人行动的安科斯特，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静默不语，若有所思地吐着青烟。由于彻夜未眠，他浅栗色双眸分明蒙上了一层血丝，困意浓重得让他恨不能就地躺下。突然，他想起什么，忙招呼身旁正吹着口哨的便衣搭档钻入那辆kdfkafer62型大众军卡，朝慕尼黑大学疾驰而去。

　　　　“哎，安科斯特——如今长官不在慕尼黑，你可得抓紧时间完成‘大事’哦！”便衣搭档弹弹手中的烟灰，朗笑地扶住方向盘，“话说我可真嫉妒你，那么明艳的日耳曼姑娘，还是市长的千金。啧啧，若我不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必与你好好竞争一回。”

　　　　安科斯特闻言长笑，舒适地在后座伸了个懒腰，揉揉额角：“嫉妒我？我还无比羡慕你呢——拥有一双美丽得酷似阿尔忒弥斯的女儿，以及聪明得胜似赫尔墨斯的幼子，不知我施密特将来可否有你这样的福气呢！”

　　　　顿时，车厢内爆发出一阵洪亮爽朗的笑声。车速亦愈发迅捷，消失在这林荫道不住回旋翩飞的片片黄叶中。

　　　　慕尼黑大学校门外，一辆黑色保时捷甲壳虫型轿车稳稳停住，传来响亮的喇叭声。克里斯蒂娜与雨薇从校门内走出，坐进这辆汽车，任由其载着她俩驶离校园。

　　　　难得康拉德教授停课休假，所有获许前往柏林的学生欣然地返回各自的宿舍准备行装，克里斯蒂娜则主张前往市中心购物。迫于这时代无法流通欧元，雨薇无奈之际，只得极不情愿地取了林静如留下的钱包，陪同舍友出行。

　　　　“约兰塔，这一路真需要这么多零食吗？”车内，面对手中长长的购物清单，雨薇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唤着克里斯蒂娜的昵称，“其实柏林的各大店面也可以购买这些。所以我们没必要像即将逃命的卢旺达难民【45】，大肆抢购吧。”

　　　　什么“卢旺达难民”？克里斯蒂娜很是疑惑，含笑摇头，接过清单解释道：“米娅你有所不知，从慕尼黑去柏林至少要十个小时的火车，所以我们必须准备充足。况且柏林物价昂贵，不得不尽量节省开支。不然我那‘家伙’获悉后，非狠狠数落我不可。”她指着清单上的某行物件，嚷道，“对了，这种面包烤得很松软，樱桃酱很浓！这次必定多买些，米娅你也应当买些尝尝。”

　　　　注释：

　　　　【45】非洲之国卢旺达原名为“卢安达”，二战结束前被比利时占领。1962年7月1日宣布独立后，将国名改为“卢旺达”（tofrwanda），所以克里斯蒂娜毫不知晓。

26。第26章　卷一　莱茵河印象（）　
第二章因缘起孽像生【第四幕】错身（5）

　　　　雨薇苦笑着颔首，握紧袋里的钱包。暗忖自来到这个时代，吃住一律由校方供应，根本不需自己破费。但此番一出校门，便切身体会了身无分文的窘迫。她不由想起那时在政治书里读到的某则美国民谚，不禁喟然诵道：“这是摩根，这是摩根，巨大的金融至尊；除了空气，世间一切都属于摩根。”

　　　　‘有什么不能有病，没什么不能没钱’。这话可真是至理名言啊！

　　　　“哈，那个犹太佬乔治…皮博迪？【46】”克里斯蒂娜轻蔑一笑，扬起精心修整的秀眉，“这老杂种早年贪婪无度，多少人被他压榨得倾家荡产？若不是犹太佬投机倒把，肆意放贷，怎能引发那场1929年的金融危机？怎有多少人失业甚至被迫自杀？我一想起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里那贪婪无度的犹太佬夏洛特，便觉得元首驱逐他们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雨薇苦笑着叹口气，暗想正如孔子所言，‘民不患贫而患不均’【47】，自那场金融危机波及德国以来，经济凋敝，失业人口剧增，犹太资本家们却利用金融投机而愈发富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