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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贵妻-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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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祖还乡之后,极少与人往来,外人知晓此事的可能性也很小。

    那么宗承是如何知晓的?宗承跟她曾祖顾鸿振根本不是一辈人,而且宗承这一二十年间应都居于海外。

    顾云容天人交战半晌,决计等顾同甫回来,再去找他证实一下。

    晚夕,顾同甫才打衙门里回来,迎头就瞧见幺女迎上来,将他请到了书房。

    “爹爹还记得曾祖背上的伤么?大致有多长?是偏左还是偏右?”

    顾同甫才刚坐下就听到她这一连串的发问,怔了片刻才一一答了。

    “自然记得,在左侧,得有约莫一尺来长,”顾同甫比划了一下,叹道,“我当时也见过,因着那伤太过狰狞,故而记忆犹新。”

    顾云容又问知晓此事的人除却自家的几个人和当年的一两下人,还会有谁。

    顾同甫摇头道;“应无旁人了,当年的下人应当也已经作古了——你忽而问此作甚?”

    顾云容垂首思虑片时,犹豫再三,道:“我有件事要跟爹爹说。”

第二十八章() 
天光放亮;日头高升。

    一辆破旧的黑油皂幔马车颠簸出城。一路七转八绕;到得一座荒废的城隍庙前;方才停下。

    少焉;一个头戴帷帽的妙龄少女自马车上下来;领着一个侍女分花拂柳步入庙中。

    庙内荒凉破败;院中却设了一套紫檀桌椅;桌上茶果停当,糕饼齐全,杯盏碗碟竟皆为上好的宝石红釉描金瓷器。

    那侍女满面惴惴;暗暗拉扯少女衣袖:“姑娘,咱们”

    她一句话才起个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微散碎的脚步声。

    一里之外的松树林内;握雾扫了一眼缄默的拏云跟后头一众伪装成树林的伏兵;亦是不敢作声。

    他们可得紧着皮,不能让顾姑娘出任何闪失;否则殿下怕是杀人的心都有。

    顾云容不知此刻旁人的心绪如何;反正她的心绪是十分复杂的。

    她从前总在闺中待着;镇日面对的都是家长里短;每日需做的不过些许针黹活计;闲极无聊便练练字看看书,或是叫来三五姐妹谈天抹牌。

    总之过的就是闲人的日子。

    但是现在她要完成一个使命;她需要面对的人是连皇帝提起都头疼不已的倭王宗承。

    说不忐忑是假的。

    顾云容落座后,见正主迟迟不到;谨慎问对面为首之人他们主子何时来。

    那为首之人竟是径自坐到了她对面:“我家主人今儿不来;主人信中也从未说过会亲自前来。”他见顾云容面色一沉,笑道,“姑娘很失望?莫非姑娘已然告知了衡王,四周早设好了埋伏?”

    “搁下多虑了,”顾云容镇定道,“不知搁下如何称呼?”

    那人端量顾云容几眼,自称名唤罗宿,此番是代宗承来跟顾云容商谈的。

    罗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了半杯才开始跟顾云容摆列条件。

    他要求顾云容想法子从衡王那里套出宗承母亲宗老太太孔氏现被押何处,等将确凿地方告诉他们,他们证实了之后,便会将信中提及的那个秘密说与她知晓。

    顾云容笑道:“信中说的倒是玄乎,我怎知你们所说的什么秘密是否值得我去冒这个险?且不说我并非王爷的什么人,即便我真能套出来,回头一旦被王爷发现我告诉了你们,我阖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罗宿呷了口茶,道:“那个秘密,值得你冒险。我家主人不会做空手套白狼的事,我可以先给你讲讲秘密的前半段。”

    “许久以前,”罗宿靠在椅背上,竟仿佛说书人开腔,“有一户顾姓人家,家中有个叫顾鸿振的男丁。有一年饥荒,饿殍遍地,顾鸿振眼看着家中境况艰难,适逢本县募兵,便应征入伍,上了战场。后来顾鸿振在兵营里结识了一个叫沈丰的新兵,两人意气相投,结为知交。”

    “英宗朝永泰十年,瓦剌大举来袭,京师告急。兵部尚书齐越领总兵衔,奉命驱敌卫京。顾鸿振跟沈丰皆在齐越麾下。通州保卫战中,齐越遭围困,时居百户的顾鸿振与众官兵一道前去营救。彼时的沈丰还只是个小旗,正好跟在顾鸿振的手下。”

    “瓦剌部不断缩小包围,顾鸿振见势不妙,冒险率领部下孤军深入,沈丰也在列内。顾鸿振使计令瓦剌人以为国朝主力大举来援,瓦剌阵脚自乱。顾鸿振乘胜追击,在张家湾与蒙古可汗阿古拉狭路相逢。”

    罗宿搁下茶杯,开始动手剥橘子:“好了,前半段说完了,若是想听后半段,拿我家主人要求的事来换。”

    顾云容面上神色几番变换之后,惊疑不定:“阁下所说的沈丰可是汝南侯府已故的老太爷?”

    顾同甫总说顾家跟沈家祖上交好,应当指的就是跟沈家已故老太爷沈丰有过从,而这段交情就是始于从戎的,若罗宿所言属实,那么

    罗宿一面吃橘子一面道:“剩下的,我一字都不会多言,若想知晓详情,便按我家主人所说的做。”

    顾云容僵硬地坐在椅上,一时言语不能。

    她依稀记得,沈家起于军功,而奠定沈家基业的就是现任汝南侯的父亲、沈家已故的老太爷。

    听罗宿这语气,怕是沈家的根基有蹊跷。再联系之前宗承信中所说,莫非

    顾云容坐直身子:“我怎知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我家主人手里有证物。姑娘也可以不信,但若姑娘当我所言不过无稽之谈,那是姑娘与姑娘亲眷的损失,我家主人另谋法子救母便是。”

    顾云容一点点攥紧拳头。

    宗承不但知晓她祖父身上的伤疤,还对当年之事知道得这样清楚,其实由不得她不信。但她始终不明白,宗承究竟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罗宿吃完一个橘子,声明可给顾云容三日的时间,若三日之后还不见她的回话,那就当从未看过那封信。

    他起身时看顾云容坐着不动,眉头微扬:“姑娘不来送送我?”

    顾云容蓦然起身,径往外走:“轮不着我来送。”

    罗宿闻言笑了一下,下一刻提步朝顾云容飞冲过去。

    秋棠瞧见这一幕,骇然惊叫,顾云容回头一看,登时悚然一惊,转头飞奔。

    她惊慌之下,动作幅度过大,在回头的瞬间甩掉了头上的帷帽,一张春水芙蓉面霎时呈现眼前。

    真个月貌花容,面胜夭桃。

    顾云容跑到庙外空旷处,当下便有一辆间金饰银的青帷马车前来接应。

    罗宿将橘皮甩回桌上,拍掉手上的橘络:“貌不负名。”

    不消片时,城隍庙外面便被一层层甲胄分明的兵士围得水泄不通。

    罗宿毫不意外,也无一丝逃跑的意思,甚至反倒折返庙内,旁若无人地继续喝茶吃果子。

    顾云容不明白既然宗承没来,桓澈为何还要按照原计划派兵围困,这样岂非打草惊蛇。

    而她在听到拏云朝庙中高呼,让宗承随他们走一趟,就有些懂了。

    方才与她说话的罗宿其实是宗承?

    顾云容暗暗心惊,她适才完全没瞧出罗宿跟宗承有何相似之处。据说忍术之中包括易容术,难道宗承身边跟随有精擅忍术的忍者?可桓澈怎么确定那个是易了容的宗承?难道是认出了声音?

    桓澈如今显然没工夫跟她解释,他之前便安排好让她出来之后就作速归家。

    顾云容按下心中疑惑,乘着那辆青帷马车一路回城。

    到家之后,她沐浴更衣后又用了饭,才算是除去一身疲惫。

    今日之行是她自己的意思。

    那日收到信之后,她向顾同甫求证罢就将此事告与他知道了。

    顾同甫当下表示要去告诉桓澈。顾云容也是作此想,她不可能当真听宗承的瞒着桓澈。

    桓澈听说她真要去见宗承时,坚决不肯。后来她一再表示她确想弄明白宗承所说的那件事,并且强调她会见机行事。

    她整整磨了半个时辰,桓澈才不情不愿地松口。只是老大不高兴,仿佛她要去跟谁幽会一样。

    今日走这一趟,她也确实不后悔。

    直觉告诉她,宗承所言非虚。

    荣王以探视七弟之名跟皇帝告了一月的假,来到杭州府之后,光明正大地寻了一处宅邸住了下来。

    此番同来的还有荣王妃,荣王妃称身边无人解闷儿,把自己的庶妹万珠也带了过来。

    荣王妃带着万珠前去沈家的别院做客时,本想旁敲侧击看能否套出沈兴的什么事,却没想到曾氏瞧着没精打采的,一问才知,原是沈碧音病了。

    若是寻常的风寒,犯不着担忧,沈碧音约莫是得了什么棘手的病或是出了什么事,但曾氏显然不想提,荣王妃也不好问。沈家如今风头正盛,她说话做事还是要加意小心的。

    荣王妃唏嘘少刻,便转了话头,问曾氏近来可打算出来走走。

    曾氏直是摇头:“迩来老爷忙碌,我手边事也多,不能出门了。”

    荣王妃目光一动,状似无意道:“观音道场之事不是都办妥了?又有何事?”

    曾氏叹道:“我听老爷说寻见了一个道行高深的道官,欲在明年陛下圣寿时举荐给陛下。那道官有大神通,可设坛斋醮治疗陛下的宿疾,但需特定生辰八字跟属相的女子指尖血作为镇物,老爷至今也没寻见合适的人。”

    荣王妃也知道皇帝素有内热的旧疾,但太医调养了多年也无甚效用。若是哪个能治好皇帝的这桩宿疾,那可是大好的前程等着。

    一旁的万珠听见曾氏的话,忍不住搭腔询问具体是何生辰八字跟属相。

    曾氏搭了万珠一眼。她猜到万珠是想在荣王面前露个脸儿,但并不想搭理她,因而只是大致说了说,便将此事略过去了。

    万珠暗里捏了捏帕子。她出身不如嫡姐,在那些小家小户面前还能摆摆谱,但在这些高门世家太太面前却没甚体面。嫡姐生不出孩子,万家人着急,她也卯着劲要入荣王府,这是她改变命运的不二法门。

    她借着嫡姐见过荣王几回,但荣王约莫是见多了美人,对她无甚兴趣。

    万珠借口探望沈碧音,起身离开。

    见到沈碧音后,万珠不好问她得了何病,只是在闲谈中提起了沈兴寻的那个道官。

    沈碧音恹恹地喝了一盏参茶,道:“我看那镇物难找,父亲也是寻了件麻烦事。”

    万珠笑道:“妹妹家中煊赫,即便没能寻见,光那道行高深的道官举荐上去,便已是锦上添花了。”

    沈碧音长出一口气。

    确实,家族才是她最大的倚靠。她纵然做不成王妃,也还是衣食无忧的世家女。顾云容即便破天荒做个次妃,出身是定死的,将来顾家纵然成了皇亲国戚,那也是土财主,跟他们这些勋贵还是不能比的。

    想想这些,她心口淤积多日的磈磊总算消散些许。

    桓澈从城隍庙出来后,就一直沉着脸。

    拏云这回也猜不出殿下这是为哪般,就算是没能将宗承拿下,似乎也不至于如此。

    他想起殿下方才曾跟宗承单独会面,揣度着是否宗承触了殿下什么逆鳞。

    桓澈坐到马车上时,思及适才宗承的言行,还是满心不悦。

    宗承瞧见他嘴角的伤,问是不是顾云容挠的或咬的。

    宗承还语带教训意味地跟他说不要仗势欺人,如果人家姑娘不喜他,不要勉强人家。

    他明白宗承应是留了后招,这是要激怒他。他面上波澜不兴,但实则暗里还是忍不住动气。

    他跟顾云容的事哪里轮得到宗承来置喙!何况顾云容确实是喜欢他的,就是就是看他不顺眼,原因不明。

    加上思及顾云容刚才还跟宗承说过话,他心里就更不舒坦了。

    他觉得宗承今日亲来之举就很值得怀疑。既然本身是个局,那么明明可以派个手下来糊弄顾云容的,为何非要以身犯险亲自前来。他禁不住怀疑宗承就是为了来看真正的顾云容是何模样的。

    他不能跟宗承这么耗着,宗老太太待在徽州也不稳妥,倒不如送来杭州,以她为饵,再做筹谋。

    顾云容听说桓澈没能将宗承拿住,讶异又遗憾。

    她还惦记着宗承说的三日之期,于是特特去听枫小筑找桓澈,问他可有法子从宗承那里套出故事的后半段。

    桓澈盯着她看了半日,与她说宗承给她送信本身就是个计,并非当真要与她做交易。

    “那他设这个计图什么?逮你?抓我?”

    “他的目的是吊你的胃口,由你处打开缺口。我这里刀枪不入,唯一的软肋就是你。”

    “可我确实很想弄清楚那件事,”顾云容蔫儿哒哒地趴在桌上,“我觉得那件事应该对我很紧要。”

    桓澈一时也觉着难办。年深日久,即便当年那一战果真有猫腻,也不好查。

    可一旦揭开谜底,说不得顾家就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朝堂跟宫中局势也会风云变色。

    宗承怕也是掐准了这些,才有了那封信。

    桓澈沉吟许久,道:“我会以你之名给他去一封信,余下的事你就不必管了。”

    顾云容一怔:“为何是以我之名?你不是说他不是真的要跟我交易?”

    桓澈轻哼一声:“我自有张主——不过我算是又帮你一回,你是不是应当有所表示?”

    顾云容点头道:“我回头给殿下做些青团,使人送来,我做的青团可是一绝。”

    桓澈起身步至她面前,俯身看她:“不能给些更实在的?譬如”

    他又把脸往前凑近一分,期待望她。

    顾云容端详他少刻,再度点头:“我知道了,殿下嘴角的伤的确有碍仪容。我回去就去寻些宜敷在嘴角的伤药,差人给殿下送来。”

    桓澈僵了一下。

    他分明是让她亲他!

    顾云容见他一副吃瘪说不出的模样,心下冷笑,连句想她都不说,还想让她主动亲他?做梦也梦不来这么好的事!

    隔日,宗承收到了一封同是信封空无一字的信。

    拆开一看,扫了开头,发现对方自称是顾云容。他一时来了兴致,但往后一看,却见笔调忽转。

    宗承盯着信上“妾身爱慕衡王殿下甚深,一自初遇,睹之不忘,每每见之,皆欣欣焉。妾身此生,非殿下不嫁”这么两行字来回看了两遍,一时没能忍住,低笑出声。

    但在瞧见后面字句时,他面上笑意又逐渐敛去。

    宗石见平素久惯冷面的叔父看个信竟能笑出来,极是好奇,上前来却又见叔父面色变幻不定,小心翼翼问道:“可是出了何事?”

第二十九章() 
宗承没有理会侄儿;只是将信折了几折;扔进火盆里烧了。

    宗石越发不明所以:“是衡王的信?”

    宗承冷笑。

    确实是衡王的信;这封信根本不是出自顾云容之手;他看到那两行字时就明了了这一点;因此他笑了出来。

    顾云容不可能特特在他面前强调那个;这封信应当是衡王寻人代笔写就的。

    不过恰因如此;后头的那些话才越发可信。

    衡王借顾云容之名与他说,十日之后,宗家老太太会被送到长安镇的龙山渡;届时给他两日的时间考虑,若他不肯投诚,那老太太便要以死谢罪。

    他其实并不相信衡王会伤他母亲性命。一旦撕票;朝廷那头就彻底失去了筹码;更是无法奈何他。

    但他也不敢拿他母亲去赌。

    宗承面色益发阴寒。

    他之前给顾云容去信时,实则就已经料定顾云容会去告诉衡王。顾云容一个姑娘家收到那样的信必定惶惑;告知衡王后;衡王会在城隍庙四周设伏。

    他那日到达城隍庙时就知道周围有埋伏;但还是泰然自若地走了进去。顾云容跑走后;他要求跟衡王单独会面。衡王要的不是他的性命而是他的归顺;所以必定应下。

    然后他就开始不断刺激他,从皇帝坑他让他来擒拿什么倭王;到他的兄弟欲借擒拿倭王之事害他,最后再到他嘴角那可疑的伤。

    然后他发现;最后一条最有用。衡王年纪轻轻定力就远胜常人;虽然面上丝毫不露,但他还是从他微微低垂眼帘的举动看出他在极力压抑怒火。

    他刺激衡王的缘由也十分简单,他要干扰他的判断。

    衡王这个人过于冷静,八风不动,与这样的人交涉,很难居于上风。唯有激怒他,搅乱他的思绪,才能有机可趁。

    可惜最终还是没能迫他失态,他只能借着烟雾弹跟地道土遁了。

    但他见到了顾云容并且吊起了她的胃口,已算是不虚此行。

    十日后,杭州府北边的长安镇龙山渡热闹非常。

    坊间都在流传倭王的母亲赴杭之事。倭王之名虽声震天下,但其实很少有人真正见过倭王本人。百姓依据口耳相传的倭王事迹,纷纷猜测倭王生得面目凶恶,那倭王的母亲想来形同夜叉一般。

    众人一早便等候在此,龙山渡周遭人潮涌动。

    然而当众人瞧见由浙江新任巡抚胡经纶亲自监押的倭王母亲时,却是一片哗然。

    宗家老夫人梳个简单的圆髻,外披赭石色云蝠纹褙子,下头是秋香色净面马面裙,眉目慈和,仪容端朴,仿佛邻家阿母。

    顾云容跟顾嘉彦立在不远处一家酒楼的雅间窗边,看到对面的宗老太太慢慢躬身,言辞恳切地代儿子跟四周的乡亲谢罪,皆不由唏嘘。

    说是老太太,实际上瞧着也就五十出头的年纪,但神色极是沧桑,想来宗承旅居日本期间,宗老夫人没少受煎熬。

    “小妹让我带你来,就是为了看这倭王的母亲?”

    “不止,”顾云容垂下眼眸,“哥哥将来有何打算?”

    顾嘉彦笑道:“自然是好生念书,等三年半之后,赴京考春闱。万一中了进士,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届时咱们家就算是真正发达了,再无人敢欺辱轻视。若我能顺利任职,哪怕捞个七品知县,我就攒攒银子,把咱们家的祖宅翻修一下。咱们那院子有几处墙皮都掉了,屋檐也是修修补补凑合着用的,紧该翻新了。”

    顾云容深深吸气。

    顾嘉彦还不知宗承与她说的那前半段。顾嘉彦是个踏实有骨气的,不然早去桓澈那里蹭好处去了。

    顾家上下敦睦,过着最寻常的日子,存着最简朴的愿望,知足常乐。

    前世若是没有那些凄风苦雨,顾嘉彦大约会中举,顾家的境况也会跟着慢慢转好。

    但风霜雨雪是偶然也是必然,顾家这种无根无蒂的软柿子,不是被这个捏就是被那个捏,即便没有万良和寇虎,也会有其他人。

    万良令顾家彻底败落,寇虎则要将她推向深渊。

    如果上辈子不是遇见桓澈,她怕是真要先毁容再自尽以避免寇虎的蹂…躏折辱。

    而这一切,或许根本就不应该发生!

    如果她有沈碧梧那样的出身,万良寇虎又算得了什么!她也没有忘记,上辈子即便她已成为王妃,仍因出身被几个妯娌跟冯皇后瞧不起,冯皇后因此几番在妃嫔妯娌面前暗讽她!

    沈、顾两家自顾鸿振与沈丰那一辈开始走向截然相反的两极,且分化越发巨大。然而她如今才发现,这两条路很可能是扭曲的,是大错特错的!

    顾嘉彦转头瞧见小妹红了眼圈,讶异道:“怎生还看哭了?小妹同情宗母?”

    顾云容淡笑道:“算是吧。”

    约莫半炷香的工夫,外间人群忽然骚动起来。转眼之间,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倭贼来了!”瞬时引发恐慌,方才还挤得水泄不通的人潮立时作鸟兽散。

    顾云容往窗外一看,但见远处江面上,战船蔽空,体样异凡,帆桅若潮,炮声震天。

    等船队近了,顾云容都禁不住讶然。

    对方战船有大有小,最大的战船目测长近十丈,阔近三丈,最小的也有三丈长,每一艘战船都载有佛郎机炮,船上海寇更是不可胜数。

    实质上所谓倭寇,是一伙杂牌军,里面有日本武士、浪人,还有相当部分的国朝亡命徒。

    顾云容有时想想觉得也是不可思议。她听桓澈说,之所以费心费力要招降宗承,是因为海上倭寇头目众多,却互不统属,唯有宗承可号令各部,甚至连走私商贩们都奉宗承为主。宗承若倒戈,除倭易如反掌。

    宗承还收揽了大批军事技能娴熟的军官、匠人,如果将这些人收为己用,那么佛郎机人先进的造船和武器铸造技术便可以最大限度地传进来,国朝海防将坚不可摧。

    可倭王哪是那么好驯服的。

    顾云容知道有宗母在,宗承是不会朝岸上开火的,所以没有急着撤。

    她现在比较关心宗承的死活去留,后半段故事宗承还没告诉她,证物她也还没拿到。

    外头的胡经纶正试着跟宗承交涉时,桓澈进来,让顾云容作速离开。

    顾云容摇头:“殿下说了,反正打不起来。我想等着结果。”

    桓澈待要再劝,忽而沉了脸:“你哭过了?为何哭?”

    顾云容只能道:“同情宗家老夫人而已。”随即又道,“若拿住宗承,一定要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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