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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贵妻-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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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虽然只有十多岁,但观人辞色细致入微,一眼就能看出,他爹娘不信他。

    真可笑,他爹娘居然也不信他。

    他的心忽然跌到了谷底。他觉得他似乎不适合在这里待着,他与这里、与这里的人都格格不入。

    因着赵三的指控与周围邻人对他性情的品评,差役也选择相信赵三,打算将他押送到县衙鞫审。

    他趁乱逃了。

    他在荒山野林里游荡了两日,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只有背井离乡,才能讨得活命。他认为即便他老老实实地去见官,也不能洗刷冤屈,因为他不相信官府里有什么好东西。

    那些官吏根本不把百姓当人看,一心只知钻营,岂会理会他这无权无势的小民的死活?何况此事本也不好查证,他几乎能预见到,届时那端坐大堂的官老爷会如何偏听偏信,为图省事直接给他扣个杀人凶犯的名头,然后捡个日子,将他处决了事。

    他不能做那砧板上的鱼肉。

    但在流亡之前,他要先回一趟家。

    不出所料,他爹娘让他去官府将事情澄清。他只是沉默以对。后半夜的时候,他拿了些衣物细软并些出外必备的零碎物件,离家出走。

    他从前时常听父亲说起外面如何如何精彩,他起先以为自己心思活络、头脑灵光,能很快站稳脚跟,但不多久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外面的天地确实广阔,但远远不如他先前所想的那样好混。他身上的银钱很快便花销干净,断粮之后,他几乎是靠着乞讨活下来的。

    后来他去码头上做过苦力,也去一些小铺子里当过伙计,但都长久不了,因为他过于敏感,总觉得官府已经发了通缉他的布告,只要周围人有丁点异动,他就要换地方。

    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半年,再后来,一个偶然的契机之下,他入伙海寇。

    他心中也并非没有负疚感,但他认为他自小生长的故乡抛弃了他,故国也抛弃了他,他是个无国无家的人。

    亦且,那些乡绅可以一面做着卖国的勾当一面过着人上人的光鲜日子,他为何就要老实本分地给他们当牛做马?何况,他不认为自己这是卖国。

    他这些年四处漂泊,对于朝廷的政令与沿海的状况有了益发深入的了解,他觉得朝廷的海禁策略是十分欠妥的。或许海禁在太…祖朝是英明的决断,但时过境迁,如今显然已经与滨海的状况方枘圆凿,难以相容。

    他认为远洋海贸应当是合法的,这是他最大也是最主要的心理安慰。虽然,他隐隐觉得,这不过是自欺欺人。他隐隐觉得,他所受到的那些不公待遇,不应当成为他落草为寇的理由,但贪念作祟,他并不想回头。

    初初入伙时,他处境凄惨,过得比铺子里的学徒更要受气。然而他坚信自己能爬上去,他也必须爬上去。

    他从前所受每一桩苦难,几乎都在不断提醒他一件事,那就是强者为尊。

    如若他家中有势,官差还敢强征他家田地么?如若他家中有势,赵三还敢诬赖他么?

    他所承受的一切剥削、欺凌、掠夺,症结都在于他的弱小。弱肉强食,本是世间至理。

    他做海寇是被逼无奈之举,但他确实也存着私心。他想藉此令自己变强。他知道远洋海贸暴利,他想拥有富堪敌国的财富,他要立于千万人之上,他要让那些曾欺凌过他的人,在他面前丧胆落魄!

    光阴似无声细流,不知不觉便已过了十个春秋。他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底层蝼蚁,一跃成为南北海面上威名赫赫的寇王。

    也是在这十年间,他发现自己在经商上有着远胜常人的踔绝天赋。他总是能在众人都无所觉时,发掘出图利之机,抢先下手,占得先机。

    他手中资财如同滚雪球一样迅速膨增,他甚至自己也记不清楚自己在海外究竟置了多少产业。

    正此时,他的侄儿找到了他。他这才知晓,原来他的父兄早就相继离世,而他兄长也只得他侄儿这根独苗。他侄儿这些年接连做了几样小买卖,但都是血本无归,镇日风里来雨里去也仍是生计艰难。

    他即刻就想起了当年他对他兄长的亏欠,不假思索留下了他侄儿,让他在他手底下做事。

    他问及母亲状况,他说她痛恨他当年出走之举,更痛恨他落草为寇,不肯宽宥他。

    他其时沉默许久。

    他这些年来也还会想起家中亲人,想起故国,但他愈来愈觉得,那些都是十分渺远的回忆了。而且,他再是如何想,也不可能回去了。

    他让他侄儿给他母亲带些银钱回去,起先他母亲还肯收下,后头不知如何得知那钱是他的,就恚愤不已,不愿再领受。

    他想起从前的事,心中便烦乱不堪,索性专心一意赚他的钱,尽量不让自己再陷入烦懑的泥淖。

    然而,那个非要揭他伤疤的人出现了。

    初见顾云容时,他就觉着一睹之下如沐春风。他坐在她对面,听她软声细语,看她朦胧美态,竟觉是一种享受。这令他说话格外缓慢,平日里能一句话说清的,非要拆成两句,为的就是能多与她对话片刻。

    她的帷帽掉落后,他着实心惊。他走南闯北这些年,见过美人无数,却没有一个能及得上顾云容半分。

    或者确切来说,没有一个能令他清楚记得容貌。那些来路各异的女人,在他脑海中都十分模糊,甚至大多趋同。

    顾云容是第一个在他头脑中留下深刻印象的美人。他起先兴许仅仅是因着她的无双国色才记得她的,但后来接二连三的几次觌面后,他逐渐发觉,自己似乎对她生出了些许别样心思。

    大抵也是因着这份朦胧却又真实存在的心思,他才能容忍她指着鼻子痛骂他。

    毫不夸张地说,他如今就是海上的王,他的资财富可敌国,他的势力遍布海上,他掌控的船队足以与国朝沿海水师抗衡。

    围绕他身边的人,上至海外诸国皇室,下至大小海寇头目,无一不对他毕恭毕敬,甚至连国朝自己的水师将官都对他下拜行礼,还亲自为他送货。

    他呼风唤雨,他手眼通天,他跺一跺脚,南北海面上便要抖一抖。

    但他面对顾云容那般态度,竟一毫也不气恼,甚至开始重新反思自己这些年的行径。他虽未领着倭寇劫掠过故国,但与倭人为伍,似乎的确是触犯了大是大非的底线。

    他当初年少离家,渐渐混出头后,难免轻狂。那段时日,他被地位与财富冲昏了头,觉得就一辈子这样也没甚不好,总比回去继续被那些官绅欺压的好,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走的是海寇的路子,他觉得自己混得风生水起,这就够了。

    但后来年岁既长,他渐觉自己是立在危楼之上,站得高,但也孤立无援。他抛家弃国,犹如无根浮萍一样。他日暮年,难道要埋骨他乡?

    可他没有退路,似乎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他后来对顾云容起了占有之心。身为上位者,他实在太懂得利用人心,顾云容与衡王的嫌隙就是最好的推波作浪的由头。他说给顾云容听的那番分析,看似有理有据,其实都是他有心筛选过的。

    他知道顾云容问他的那些设若出的问题皆与衡王相关,遂故意留坏去好,不惮以最深的恶意去揣测衡王,但为免顾云容看出他的叵测居心,他也给出了些好的猜度,只都是一句带过。

    虽然话锋其实已经被他带偏到爪哇国了,但他面上却始终真诚恳切,保持中立之态。

    顾云容与他说她的遁逃计划时,他几乎是一瞬间便想好了如何安顿她。他要将她带到倭国去,他要完全占用她,他要给她一切所能给的。

    他在海外有的是钱财与势力,她纵要一座龙王的水晶宫,他也能给她造出来。

    但他终究也没能将她带走。事后想想,不是不后悔的。只他总还是不太明白,顾云容当时明明余怒未消,为何盯着追来的衡王看了半日就愿意嫁他了,莫非衡王身上佩着两人的定情信物,让小姑娘念起了往日情分?

    他早早打探到了顾云容与衡王的婚期,他也不知自己当时究竟是怎样的心境。他坐在书案后,将顾云容当初送他的那本札记从头翻到尾。里头的内容他早就倒背如流了,甚至连顾云容每个字的笔划走势都记得一清二楚,但仍是忍不住时不时拿出来翻上一翻。

    见字如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填补他内心的空落。

    新婚贺礼送出去之后,他总是惴惴挂心。他不知顾云容能否藉由那份贺礼想起他来,他总是禁不住想,顾云容会不会早已经忘记了他在杏林中为她吹埙那件事。

    他对于顾云容而言,很可能只是个记忆菲薄的恶人,偶然间想起,还是记起他如何抛家舍国,如何奸狡混账。

    他跟顾云容说他要赎罪,也绝非说说而已。但他也不能将东西白白送出去,他得为自己的归国筹划铺路。

    只可惜他与朝廷的几番交涉都举步维艰,最后皇帝还来了那么一出。

    养伤期间,他时常多梦。他梦见儿时与父母兄长同享天伦的情形,他梦见自己出走后的诸般艰辛,他梦见他在龙山渡被母亲当众鞭打的场景。

    喧嚣的渡口,人潮涌动。众人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瞧见他被母亲抽得鲜血横流,他们拍手称快,高声欢呼。

    鄙薄的目光,指指点点的举动,围而观之的冷言讥嘲,一切的一切,都似与当年情形重叠。

    不同的是,他当年清白无辜,而眼下,他满身罪孽。

    他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罪人。

    他实则已对众人的态度没甚感觉,这是他而今应得的,也是一早就料到的,他丝毫不觉得冤屈。他只是想,这些百姓将官绅的欺压当成理所当然,逆来顺受,也不知是否他生来叛逆,他总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曾经也是官绅欺压之下的受害者,深知百姓之苦,这些乡邻勤劳坚韧,老实本分,但凡能吃饱穿暖便心满意足,他们是最良善的人,却也是遭受压榨最深的人。

    官府先前恨不能把滨海这些年的乱象全扣到他头上,追根究底,不过是要抓一个民怨最大的惩治。然而沿海官场腐败已久,如果他有罪,那些光鲜的官绅也有罪,他们也应当受到与他相同的对待,如此方公平。

    真正陷生民于水火的是官场蠹虫,如若沿海吏治清明,百姓不会遭受这样深重的苦难。

    恍惚梦醒,他慢慢坐起,后背似乎还隐隐作痛,仿佛方才当真被人狠狠鞭抽了一顿。

    如今外头许多人都以为他已经身死,各有态度。他短期内不会也不能再回到国朝,但他总还是想尝试回去。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如今能苟活下来已是万幸,若有机会,他想以余生来弥补。

    年少的轻狂叛逆,登顶的财雄势张,浑噩过,也清醒过。穷贱贵达,趋奉背叛,他算是历了个遍,虚浮华靡之后,是对他这波澜起伏的半生的深思。

    他披衣起身,踱到窗口。

    他前几日又回到了他在平户的宅邸。如今他立在窗前,只要骋目一望,便能俯瞰整个平户湾。

    月色如银,万里一碧。山环水绕,桅帆棋布。侧耳谛听,还能闻得间或的一两声蝉鸣。

    景是好景,然而他总还是觉得,不如他故乡的月夜美。虽然关乎故乡的记忆已经逐渐模糊在光阴里,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杜子美那句“月是故乡明”,不知道出了多少游子的百结愁肠。

    宗承远眺天际夜色,忽觉天地渺渺,人间熙熙,热闹却始终与他无关。回视低头,地上孤影依稀,几与清冷月色融为一体。

    然而这些,已然无法激起他心中多少波澜。甚至,他已经很少去思量这些。大抵孤独久了便是这般。

    他无声轻笑,缓缓掩上窗牖。

番外之小甜饼() 
顾云容觉得桓澈自从嗣位之后;在他们母子面前;脾性越发好了;她完全瞧不出外廷臣工所谓陛下寡言慎笑、风仪严峻的迹象。

    但她觉得他还是应当在孩子们面前充当一个严父的;不然等回头孩子长到人嫌狗憎的年纪;没个惧怕的人可怎么镇得住?然而桓澈一再表示他届时自有法子;不会当真放任孩子上房揭瓦的。

    诚如桓澈当初所言;顾云容第二胎又生了个男孩,并且的确性子安静不闹腾。他为此很是跟她炫耀了一番他的预言本事。

    顾云容不服气,让他算第三胎是男是女;他狡辩说只能等她怀上才能算出来。

    顾云容从前没有任何育儿经验,如今自家有了孩子,很是手忙脚乱了一阵子。两个孩子虽然都不怎么闹腾;但凡是孩子总难免淘气;她在几度头疼无奈之后,性子居然也逐渐被磨平不少。不过;她觉得相较而言;她好像不及桓澈会哄孩子。

    故而;她时常跟桓澈就此切磋探讨。

    这日午后;顾云容正躺在软榻上睡中觉;朦胧间听见外面宫人小声行礼的动静,挣扎着撑起眼皮;一扭头就对上桓澈投来的目光。

    顾云容掩口打个哈欠,迷迷糊糊坐起。

    桓澈挥退左右;坐到她身畔:“我原本想去小憩;但听说你寻我,便即刻赶了过来。”

    顾云容心道这家伙嘴越发甜了,明明眼下这个时辰他本就该回了,偏说是为着她。

    桓澈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道:“前几日递上来的奏章还有几份未批,我原本不打算回乾清宫,预备先在文华殿歇下,等几位日讲先生来了一同商讨的,是因着你差人给我递话,我才临时改了主意。”

    顾云容舒臂拥他,顺道在他胸前一蹭,软声道:“就知道阿澈对我最好了!其实我叫你来,也没甚紧要的事,就是想跟你说,昂昂最近总是不好好喝牛乳,我每日都要追着喂他,就这样,他还不肯喝几口。你说这可怎么好?”

    顾云容希望儿子的个头将来能长得跟桓澈一样高,然而不知是否不爱吃饭是孩子的通病,昂昂断奶之后,就不怎么正经吃饭,逼得她每日监工一样盯着他吃饭,吃不完不许出去,也不许跟弟弟玩耍。

    后来她觉得应当在正餐之外,再给昂昂加些辅食,遂每日让他喝一小碗牛乳。

    他起先还新鲜几日,但很快就开始寻各种由头躲避这一碗牛乳的定额。顾云容恨不能按住他的头迫他喝,争奈儿子才不过两三岁就极会撒娇,惯会抱住她的腿仰头可怜巴巴地看她,一双乌黑纯澈的大眼睛水汽氤氤,看得她一颗心登时软下来,再听他奶声奶气唤她母后,央她说不要逼他喝,她就一点脾气也没了。

    顾云容有些发愁,照着这个势头,将来万一儿子调皮捣蛋,她狠不下心拉桓澈男女混合双打可怎么好?

    桓澈轻拍她后脑勺:“不要紧,等我回头去会会他。”

    顾云容从他怀里抬头:“为何是回头?”

    “因为我还没睡中觉,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我本是打算去小憩,因着你才临时回来。既是如此,那我只好在这里寝息了。”

    顾云容一怔,合着前面兜那么个圈子,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她尚发愣的工夫,他已经拥她倒在了榻上。他在她嘴唇上轻咬一下,嗓音温醇似酒:“你说,你生得这般无双美貌,性情又好,还温克贤惠,我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能娶到你?”

    顾云容一顿,抬眸看他:“你这嘴上莫非是抹了蜜不成?”

    他凑近:“有没有抹蜜,你尝一尝不就知晓了?”

    热息拂面,顾云容躲了几下没能躲开,脸红心跳,又蓦地想起一事,抓住他衣袖:“你真的只是想起了前世的些许片段而已?”

    她先前再三审他,他也只是说自己不过是之前病着时隐隐约约梦见了一些事,不过是些零星的片段,并不完整。

    顾云容有些失落。她后头思前想后,总觉得他两世对她态度迥异,可能是他不知因着什么缘由,折腾了她一回,不然同一个人前世今生态度差别这样大,就有些说不通了。她想知晓个中缘由,可惜他并不记得。

    顾云容正想再提醒一些事,看他能否想起什么来,却见他忽然低头趴到她颈窝处:“连日劳顿,头疼欲裂,容容快帮我按按太阳穴。”

    顾云容知他迩来确实忙得昏天黑地的,闻言回神,立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忙问他可曾瞧过太医了,又嗔他忙碌起来不知休息,累坏了可怎生是好。

    他抓住她一只柔荑,慢慢上引:“瞧什么太医,你帮我揉一揉按一按,我立刻上通下泰。”

    顾云容听他温声和语,轻声一叹。

    罢了,往生事既已过,她也没必要一直惦记着,管他从前为何那般,他眼下全心全意待她,这便足够了。

    她这样想着,抬手轻抚上他前额两侧。

    桓澈缓缓闭目。

    他才不会告诉这小妖精,他经历了先前的一病一伤之后,逐渐想起了许多事。这小妖精最好一直不知道。

    几日后,顾云容追着昂昂逼他喝牛乳时,正碰上才听罢经筵的桓澈打文华殿那边回来。

    她如见救星,当即问他如何是好。

    桓澈转头看了眼乖乖给他行礼的儿子,跟她表示交给他便是,旋即提步上前。

    他先是问了儿子功课,跟着话锋一转:“爹爹喂你喝牛乳好不好?”

    昂昂仰头看向他,小嘴微抿,显然不想答应,只是不敢直言。

    桓澈微微笑道:“只喝六口,好不好?”

    昂昂眼前一亮,当下点头。父皇言出必行,一定不会骗他,不像母后,总骗他说是最后一口,结果后面却是仍旧一口又一口地逼他喝。

    顾云容懵了一下,那碗虽不大,但六口显然喝不完,他是不是也太惯着孩子了!不过,为何是六口?

    桓澈看了眼顾云容预备的那把小匙子,命宫人将之拿走,侧头低声吩咐一旁内侍几句,等内侍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把银勺。

    一把足有昂昂一只小手一半那么大的银勺。

    昂昂震惊了。

    桓澈舀起满满一勺牛乳送到儿子嘴边,让儿子张嘴,和颜悦色,全不似顾云容的严容催逼,昂昂都不好意思不张嘴。

    昂昂犹豫片刻,将嘴巴张到最大才堪堪吞下,咽下之后还不忘小声数一句“一口”。

    桓澈微笑点头,又舀起一勺,贴心地帮儿子数“二”。如此这般,等喂完第五口,顾云容眼看着还有小半碗牛乳没喂,正自发急,就见桓澈再度将银勺递到儿子嘴边:“三。”

    顾云容一懵。

    五后面是三?!

    昂昂将前头那一大口牛乳咽下,挣扎着也跟着数了声“三”。

    顾云容彻底怔住了,世间竟有如此清奇的一对父子。

    随即,她才后知后觉想起,儿子前阵子才刚开蒙,如今只是背过一些简单的诗文而已,旁的根本没学,譬如数数。

    她又突然明了为何桓澈要限定六口了,因为昂昂只会扳着指头大致数到五。

    顾云容忽然有点同情儿子。

    桓澈再次数到五,估摸着碗里的牛乳还需再喂三勺,便又跳到了四。

    昂昂熬了半晌,一直也没听爹爹数到六,还被牛乳呛了一下,委委屈屈道:“爹爹,五后面到底是三还是四?六在哪里?”

    桓澈蔼然解释:“乖,五后面有时候是三有时候是四,这个比较复杂,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昂昂乖巧点头。

    顾云容倒抽一口凉气。

    真是从小养出来的傻儿子,儿子的数学怕是要毁在亲爹手里了。

    顾云容先前在王府住着时,还能时不时地出门游逛,入宫之后,几乎没什么出外走动的机会,若实在憋闷,就领着两个儿子去西苑转悠。可西苑也总还是在宫里,始终不比真切外出。

    又逢三月,春暖花香,和风舒怡,桓澈约莫看出了她的心思,抽出一天空闲出来,领着她与孩子一道出城游春去。

    顾云容见今日风柔日丽,便将已满周岁的次子也一道带了出来。

    一家四口只作寻常打扮,但顾云容与桓澈夫妻两个生得出众过甚,两个孩子也玉雪可爱,故而仍是十分惹眼。

    顾云容正帮昂昂抖开风筝线,忽听昂昂低声道:“母后,那边似乎有人一直盯着我们。”

    顾云容举动一顿,循着儿子所指望去,愣了一下。

    桓澈正双手环护着次子让他走步,发现母子那边的异常,也跟着望去。

    他面色微微一沉,暂将次子交给乳母照看,转身便往对面去。

    昂昂好奇之下,小跑着跟上了爹爹。顾云容不意儿子会如此,忙去追。

    桓澈走到近前止步,似笑不笑:“看来你的命大得很,传言皆虚,你还没死。”

    顾云容也略有惊异。她倒不是奇怪对方为何没死,只是意外于对方忽然出现在京郊。

    方才昂昂瞧见的,不是别人,正是宗承。

    他历经了先前那次大劫之后,整个人变得越加沉静,一双黑眸深渊一样幽邃。

    宗承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顾云容身上移开,看向桓澈:“我特特前来,自然是因为陛下嗣位了。我闻陛下去岁继统御极,便收拾了一番,西渡回国。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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