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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妄书-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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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安素窅才是真真切切地明白,她的父亲,真的,是已经离她而去了。
泪水仅是在眼眶里打转,安素窅控制着,让自己尽量不要哭出声来。
风寂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安素窅白衣清瘦的背影,最后离去。只是,不过多时,他便折返回来,手里还提着一壶温酒。
安素窅还是站在原处。
风寂道:“不知平南王,素日里可喜饮酒?”
安素窅有些不知所措地转过身来,目色凄迷地看着他。眼眶微红,像是哭过。他撑着纸伞走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指,打开塞着玉瓶的木塞,酒香四溢开来。闻得出,是上好的青梅酒。
也不等安素窅回答,风寂便将那青梅酒,倾洒于地。他看着她如秋水一般的眼睛道:此酒香醇不烈,王爷应是喜欢的。
安素窅怔怔点头:“是啊,父亲他,应是喜欢的
。”
沉寂许久,安素窅怔怔问风寂。“你为何要留在这里。”
风寂道:“因为这里有我必须留下的理由。”
是什么?她仰头看他,能够看见他嘴角隐约的笑意。安素窅问他,风寂却没有回答她。她不敢去看他如寒星一般的眼眸,只得低下头,去看自己染了泥点的裙摆。
只有颓败的梨花,伴雨落下。
没有人知道,安素窅有多想成为那个能够另风寂留下的理由。
只是,她知道,她不是。
原本她是不确定的。或许心中还隐约有些期待,想着自己在风寂的眼中,是否已经和别的人有些不同。她也曾自负地想过,或许自己,就是风寂选择留在这深深宫苑的理由。
可是后来,她遇见了云扇。洛云扇。
一同遇见的,自然还有风寂。
宫墙一隅,风寂倚着落雨亭朱红的阑干,横笛吹奏的是她初遇他时,所吹奏的曲子。而那名叫做云扇的女子,穿着宫中一定品阶的粉色宫衣,坐弹箜篌,如水流潺潺。
眉如远山,朱唇皓齿。她的眉眼,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娴静。而这种娴静,让同样身为女子的安素窅,都难免有些妒忌。
洛云扇,是宫中从九品的司乐,以前安素窅从未听过她的名字。所以,当洛云扇对她屈身行礼的时候,安素窅只是静静看着一旁的风寂。凝视着,他那一如既往,清冷淡漠的眉眼。不知为何心下酸楚,最后离去,未置一词。
留下洛云扇跪在原地。直到最后,风寂将她扶起。
踏过重重玉阶,裙裾逶迤。安素窅问:她是谁?
她走的有些快,像是落荒而逃一般。月容有些跟不上安素窅的步子,小跑着回答:是乐府的琴师,洛云扇。
洛云扇。念着这个名字,安素窅隐隐觉得有些疼。她的手不自觉地捂上自己的心口,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一丝一丝撕扯着。疼痛或许让人清醒,那一刻安素窅终于对自己承认。自三年前离宫时,茫茫落雪中的惊鸿一瞥,她早就将风寂这个名字烙在心上,如朱砂一般。直到她终有一天能将他的容貌看得真切,却不知早已是情愫暗生。
安素窅想,她是喜欢风寂的。很喜欢,很喜欢。
其实,在安素窅第一眼见到落云扇的时候,仅是风寂看她的一个眼神。安素窅就已经清清楚楚的知道,洛云扇,这位看似温婉如三月桃夭的女子,在风寂的心中,是怎样的地位。而这样的地位,哪怕她贵为翁主,也是不能比拟的。
安素窅苦笑。她意识到,直觉往往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月容发现安素窅的不对劲,赶忙将她扶住,看到安素窅略显苍白的脸色,她慌神地问道:“翁主,您没事吧?可不要吓着月容。”
她摇头,轻声说没事。任月容扶着她穿过长长长廊回到裳梨苑。而裳梨苑里,早早就有人等在那儿了。
156。前缘(三)()
是安素箩,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安素窅并不喜欢她的母亲,却对这个妹妹颇为照顾。安素箩自小便很黏她,所以这一次,她才方至皇城不久,她便也马不停蹄地跑来了。许是意料之中,安素窅对安素箩浅浅笑道:“你来了。”
今日,安素箩穿了一件落霞色的衣裙,分外明艳。她起身上前,笑吟吟地对安素窅道:“一心想着姐姐,便来的早了。”
“舟车劳顿,可有好好休息?”
安素箩皱眉,模样俏皮。她嘟嘴道:“没见到姐姐,阿萝哪里睡的下。”
安素窅微笑,去牵安素箩若水无骨的一双柔荑,柔声道:“倒像是姐姐的不是了。”
“可不是?”安素箩拉着安素窅往里间走去,轻哼一声才道:“姐姐竟然又扔下阿萝一人来了皇城,阿萝不管,今夜姐姐可要陪阿萝好好说些话。姐姐可不知道,这一路走来,阿萝听到了多少稀奇事。”
“好,姐姐陪你。”
安素窅接过月容呈上来的帕子,安素箩便乖乖将脸贴了过来。将脸洗净,安素窅又将她带到菱花镜前坐下,抬手为她散了发髻。安素箩本是笑着的,待看到镜子里,无半色脂粉染谧的素颜,却突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她沉默着,透过菱花镜,看向身后拿着紫檀木梳为她梳头的安素窅。
安素箩道:“姐姐,你真好看。”
安素窅道:“阿萝也很好看。”
安素箩轻轻摇头,原本细腻的嗓音,在安素窅听了显得有些阴沉。安素箩轻声道:“父亲只喜欢你,皇帝哥哥也只喜欢你。”
她低下头,睫毛如羽扇一般,轻轻扇动。她道:“他们,都只喜欢你。”最后一句,那是极小声的,就连安素窅也只是依稀听到她的那句:“他们都不喜欢我。”
安素窅微微笑了,将安素箩揽入怀中,她半抱着她,柔声说道:“可是阿萝有姐姐啊?”
“是啊,有姐姐啊。”安素箩看着镜中安素窅低头为她编发的侧影,提了嘴角,算是微笑。复又将那透骨的目光,投向窗外,看向那一地凋落的海棠。
所以,当有朝一日,换安素窅嫁衣如火,花钿轻点,端坐在这面菱花镜前的时候。
安素箩仿佛又回到这个夜晚,而在这个夜晚,安素箩在心底说道:“没有你,就好了啊。”
【五】
风含翠篠娟娟净,雨选燹∪饺较恪
转眼,已是六月。
安素窅陪着安素箩在后御花园喂锦鲤,洛云扇远远走来,本是想避开的,却见月容抬头见着了自己,便只好低着头走过去,对她二人屈身行礼。
安素窅还未唤她起来,一旁的安素箩倒是笑吟吟地起身,将洛云扇牵起,熟络地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洛云扇只是低着头,面对安素窅的眼神明显显得有些窘迫。
“姐姐,我还没跟你说吧,这是洛姐姐。前几日我路过乐府,正好听见她在弹琴,可好听呢?”
安素窅礼貌微笑,抬眼去看洛云扇略施粉黛的眉眼。她依稀还记得她的名字:“洛云扇?”
洛云扇点头,轻声说是。
安素窅道:“我听过你的琴。”
不等洛云扇回答,安素窅又道:“那一日,你和风寂所合奏的那首曲子,唤作什么?”
洛云扇垂首作答:“回翁主,叫做昔年。是画师自己作的曲子。”
“昔年?”
原来是叫这个名字。
安溸窅笑了,并未去看一旁的洛云扇,而是转向妹妹安素箩道:“阿萝可曾见过这位画师?”
自是见过的!安素箩笑得像个孩子,拉着洛云扇的手道:“上次还和洛姐姐一起去找他玩儿呢?”
哦?安素窅转头看向洛云扇:“洛司乐和风寂画师的关系似乎不错啊?”
洛云扇面色微红,只道:“不过是在一起研习音律罢了。”
“宫中乐师也算是女眷,风寂怎么也算作外臣。”安素窅抿了一口清茶并不说话,倒是月容昂首看向洛云扇问了一句:“洛乐师这样怕是不妥吧?”
守岁的红包有安素箩一份自然有月容一份,安素窅从未将她当做下人来看待。月容读的书不多,可认字写字都是跟着安素窅学的,她自小便跟在安素窅身边当丫鬟,安素窅心里想什么她都明白。比如现下,月容便看出安素窅不高兴,不高兴风寂看洛云扇的眼神,不高兴洛云扇对风寂的微笑,不高兴连阿萝都被牵扯进来,而自己反倒是至始至终都显得像是个局外人一样。
明明,是她先遇见风寂的。
月容的一番话,让洛云扇不知如何作答,那只被安素箩牵着的手,已是沁出一片密密麻麻地汗珠。最后,还是按素箩觉着不对,笑着看向安素窅道:“姐姐,皇帝哥哥不是约我们去他那儿吗?已经耽搁一阵子了,我们还是赶快过去吧,不然待会挨骂的又是高公公了。”
安素窅不在去看洛云扇,转而对安素箩柔声应道,“好”。
陪着安素箩走在石子路上的时候,安素窅便一直在想,其实,自己并没有刻意针对洛云扇。只是,自己心里不太舒服,也没有办法给她好的脸色。
风吹莲动,蛱蝶□□。
安素窅转身问安素箩:“你见过风寂?”
“是啊!”安素箩指间拈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蕖花,嫣然道:“是洛姐姐介绍我们认识的。”
安素箩手挽着安素窅,将头倚靠在她的肩膀上道:“姐姐你知道吗?阿萝从未见到见到有哪个男子,长的这样好看,竟然比皇帝哥哥还要好看。”
是啊
。她真正见到风寂的那一眼,已经是惊艳了。仿佛那个男子是从丹青画卷中走出来的一样,早就已经离了这万丈红尘,不染尘埃。他的眼睛,似是一潭深水,波澜无惊。也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六】
近来,南诏国也不知为何,总是频频向璃国示好。汗血宝马,珠玉玛瑙,甚至是来自苗疆的美女,总是隔三差五地送往皇城。
听侍候安慕瀮的高公公说,南诏国怕是有了要和笙璃国谈和的意思。毕竟长久的战乱,双方都早已有些力不可支。与其让一直对两国虎视眈眈,欲收渔翁之利的墨迟国钻了空子。不如两国联手,先将墨迟攻破了再说。
那一日离去之时,高公公轻声在安素窅耳边道:“笙璃国没有公主,和亲的人选,怕是要在翁主与其妹之间做个选择了。”
安素窅只是微笑,她道:“有劳公公费心了。”
即便是和亲,且不说南诏国是否真心,至少笙璃国答应和亲,她知道一定不是单纯的和亲。安素窅是信任安慕瀮的,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她恨南诏,也知道他恨南诏。这一次两国联姻虽说是南诏国所提,却也是顺了安慕瀮自己的心意。也只不过是把战场上的暗箭明枪,换到另外的宫廷里去。
接下来的几日依旧平静。
安素窅偶尔会教安素箩鸣奏箜篌,陪她采莲,夜晚也是同睡一张床榻,天南地北地闲聊着。
一日,安素箩弹箜篌,弹的手痛了。便嘟起嘴巴,将头埋进安素窅的怀中。安素箩问安素窅:“姐姐,你琴弹的这么好,洛姐姐也弹的很好,那你们两个到底谁更厉害呢?”
不等安素窅回答,安素箩便开心自答道:“一定是姐姐!”
“阿萝。”安素窅低头,玉指纤纤,细细替怀中的安素箩整理着鬓角青丝。她低声问答:“阿萝是不是很喜欢洛司乐?”
安素箩点头:“洛姐姐人很好的,不仅阿萝喜欢她,画师哥哥也很喜欢她。”
“画师哥哥?你是说风寂?”
“是啊?”安素箩点头,翻身将脑袋倚在安素窅的肩头,揉着尚有些酸疼的手指道:“那一日,我还看到画师哥哥给洛姐姐画画呢?”
“画什么?”安素窅问。
“当然是画洛姐姐啊!”
“画她?”
安素窅微微有些黯然。
安素箩笑着仰头看向昔芜道:“姐姐,你可不知,那一日洛姐姐坐在莲池边上,三千青丝仅用一支翠玉簪子挽起,那只簪子还是画师哥哥当日赠与,亲自为她绾上。阿箩想,戏文里常说的那些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安素窅能想象到那样的画面,那种画面岁月静好,难免会让她产生一种似乎这就是永恒的错觉。
永恒么?
她也想要呢?
安素窅想,风寂他到底还是喜欢洛云扇的吧。
157。前缘(四)()
【七】
数日之后,南诏臣使来访,安慕瀮在御花园设宴,安素窅着了一件款式极简的月白色的长裙,带着安素箩一同赴宴。相比安素窅一身极为精简的装扮不同,今日的安素箩可谓是盛装出席,她倒是喜欢热闹的。
席间洛云扇代表司乐府献乐,安慕瀮将目光投向安素窅这一处,神色有些复杂。
如所有知情者料想的一般,今夜,南诏国臣使再一次向璃国君主提出了和亲的意图。
安慕瀮笑着打发了,安素窅坐在一旁,只觉得手中一片冰凉。
安素窅并不喜欢酒席上的觥筹交错,寻了个不胜酒力的借口,便让月容陪着去了荷塘边上
。原本只是坐在亭子里吹吹风,却不料等来了一个人。
原是他父亲手中的一员副将,如今却亦是璃国战功显赫的大将军,公仪墨。
他站在亭子外头,仍是一身铠甲。安素窅看了他一眼,复又将目光投向别处。
公仪墨不动,便是站在那处阴影里对安素窅施了一礼道:“公仪墨,见过翁主,翁主安康。”
安素窅轻笑一声,觉得到底还是有些醉了,提不起什么力气。便倚在阑干上回头,冲公仪墨笑笑,她道:“公仪将军可是同溸窅一般,不胜酒力?”
公仪墨望向安素窅道:“翁主方才可曾见过那南诏国的国师?”
想起那一袭墨衣,虽言行恭敬周身却始终散发着一股戾气的男子,安素窅回眸道:“见过。”
公仪墨顿了顿道:“王爷……便是死在那人所布阵法之下……”
“你说什么?!”安素窅整个身子一僵,随后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她面色苍白的望向公仪墨,后者却只是在一阵沉默之后,紧紧握住了腰侧的剑柄。
他道:“最后那一战,王爷本可全身而退,哪里知道军中出了细作。”顿了顿,公仪墨又道:“战术被泄露,我们也中了埋伏。王爷领着三千精骑往南边突围,却不知落入了南诏国早已布下的阵法里。”
公仪墨并未细说,只道:“斩下王爷首级的,便是那精通诡道的国师,苍雪。”
“翁主,无论如何都不要去和亲,更不要招惹此人,这人……太可怕了。”
这是公仪墨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三日后,即便是不常出裳梨苑的安素窅,也听说了公仪墨意图在晚宴之后刺杀南诏国师,却被对方身首异处的消息。
她知道,公仪墨是去报仇了,就算不是为了自己的父亲,却也是为了公仪墨自己的叔父和兄长。
这几日,安素窅并没有好好吃饭,月容眼看着安素窅面色如纸,身形一日日的消瘦下去,终究还是跑去找了安慕瀮来。安慕瀮来裳梨苑看安素窅时,天空下了下雨。安素窅倚坐在床边,看落红满地,想着许是过不了多久,那些莲花恐是也要谢了。
安慕瀮问:“窅窅可是担心为兄会让你和素箩前往南诏和亲?”
安素窅摇头。
安慕瀮又道:“窅窅大可不必为此伤神,为兄已经决定,找个才形过人的女官封为公主,前往南诏。”
安素窅微微回过神来,“问安慕瀮道:不知皇兄属意何人?”
“我以为素箩同你说过的呢?”即便是笑着,仍然是敛不去的华贵,安素窅不去看他,也不知这事和安素箩有什么牵扯。
最后,只听安慕瀮道:“乐府司乐,落云扇。”
安素窅说不准自己现下的心情,和亲的人选不是阿萝也不是她
。她觉得自己理应为自己同阿箩松一口气,理应应该因着风寂的缘由觉得高兴的。可是不知为何,她只胸口堵着难受,甚至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又过了几日,安素窅偶然路过司乐府,再一次见到了洛云扇。
不出意外,她自然也看到了风寂。
想必上面的意思已经传递了下来,宫阙里头便是如此,所有的风吹草动,波云诡谲,若得一耳听闻,便是三千宫阙统统听闻。此时的洛云扇,无论是面色还是精神,比起近日身子不太爽利的安素窅倒是好不了多少。便是连同风寂,在见到安素窅时也是冷着一张脸。
不知为何,安素窅觉得,这不应该是风寂的表情。
她记忆中的风寂,即便不常是笑着的,却也不应是现下这般,冷漠到骨子里的感觉。
洛云扇此番见到安素窅,眼中的幽怨安素窅是看的清明的。
安素窅知道,若不是因为她,若是不是因为她不想嫁给南诏王的同时,还护着安素箩,也不会有此番洛云扇将要被认作公主,远嫁南诏的一档事。
她觉得有些抱歉。
即便她看不惯风寂和对洛云扇上了心,可也不愿意到头来却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拆散他们二人。更不愿……风寂恼她,恨她。
想必,风寂此时定是以为一切都是她在操控,已经恨透了她吧。
不然又是为了什么,让眼前这个一向云清风淡的男子会对她说:“翁主,你好狠。”
这样一句话。
明明在旁者听来无悲无喜,却如一根银针一般刺破了安素窅的耳膜。
月容看到安素窅的身形明显怔了一下。
安素窅便是那样怔怔看着风寂,起先眼中是错愕,到了后来,却是一片深水。半响,安素窅问风寂道:“你便是这样看我的?”
风寂不答,拉过一旁洛云扇的手,未施一礼便走开了。
只听得安素窅在身后浅浅的笑了起来,安素窅道:“风寂,你若是求我怎么知道我不会帮你?”
翌日,安素窅向安慕瀮求了一个旨意,她要让风寂为她画一幅丹青肖像。
安慕瀮一向由着安素窅,便下了旨意。
风寂再一次踏入裳梨苑的时候,安素窅正坐在那面梨花墙前,安素窅正在饮茶,月容领着风寂进来,她也没能投上一眼。只因她心中知晓,风寂此时的面相定不会好看多少。
今日,她穿了一件最好看的衣裳,找来宫里一个手艺极好的老嬷嬷,为她梳了一个新的发鬓。鸦鬓,簪着一朵沉香木镶着羊脂白玉的簪花,做功精细,一簇晴雪栩栩如生。
她望着茶面,对风寂道:“这幅画,你若是画的我满意了,我便去求皇兄收回成命,成全你与洛云扇俩人,可好?”
记忆里,她也曾缠着他,让他为她画一幅美人图。可那时,他总是会说,“风寂此生,只画山水,不画美人
。”
而她却笑着,眼眸明亮的如同星子一般,璀璨,却也清澄。她道:“你终于承认本翁主是美人啦?”
她从未同他生过气,也从未如现下这般,如此疏离贵胄地摆出她作为翁主的架子。
望着她垂着眼眸的侧脸,旁者只觉得恬静如水清丽出尘,却哪里晓得安素窅心中的那一潭水,早已溶了情字一字重重澹墨,静如死水。
风寂一时也有些魔怔了,他的目的应当是明确的,便是留下洛云扇。她不是什么公主,和亲的人选也不应是她。说到底,风寂在漠北无拘无束待的久了,并不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么一句话。他既然还想着,即便是天家,也不能罔顾洛云扇自个的意愿。
他曾问过洛云扇:“你可愿去和亲?”
洛云扇满面悲怆,泪就含在眼中,她望向他,咬了咬下唇说不愿。
他与洛云扇,以音律相交,也算得知己。这时的风寂想着,她若不愿,我若能帮她,也是好的。
最后,他找到了声音,只问了一句话,他问:“此话当真。”
安素窅望着手中起了些褶皱的茶面,轻笑出声,她道:“自然当真。”
于是,一个时辰之后,风寂再一次望向安素窅,阖眸方才搁了笔,起了身,捧了画,准备拿去给这名翁主过目。
安素窅并未抬头,只是径自起了身,任月容扶着去了内间。
她背对着他,她道:“先放在你这吧,过些日子,等本翁主想起来了,再派人去取。”
走了几步,却停了下来,补充道:你可记得将它收好了。
这,便是安素窅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甚至在多年以后,每每午夜梦回,风寂他见到的都只是这么一个单薄孤寂的背影。
【八】
和亲的旨意,在洛云扇和的惶惶不安与风寂的一直沉默中,终究还是传了下来。
只不过,洛云扇终究还是没有被封为公主,只因和亲的人选定为了平南王的嫡女,翁主安素窅。
在旨意传递到皇宫里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洛云扇终是松了一口气,扶着院子里那颗老榕树跪坐在地上,好在……她不稀罕什么公主的身份,也不稀罕家去南诏做什么王后……她只要能和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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