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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命者-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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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民们鱼贯而入,扭送被捉拿的贼人,十多个嚣张打手被滚成了粽子,扔到后院。

    煌煌火光中,阿桑藏在人群里,他望着那个被藏了大半身体的身影,黯然地低下头。

    碧桃还活着,不过后背被捅了几刀,伤口入骨,也不知有没有被伤到内脏。

    戚渊随行带了军医,给几个受伤的山贼包扎。

    只有碧桃,吴真拖着不让,非要自己给她医治:“军医是男子,于情于理不合。”

    戚渊都服了:“你那半吊子水准?碧桃没我能忍,会半夜痛死。”

    吴真自己也快撑不住了,只好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塞到军医手里,“祖传秘方,切记,一定要给她服用,一定要!”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指着身旁非要黏着她的戚渊,乞求赵姨娘,“阿娘,不要把我交给他!”

    说完跌落在地,被戚渊即时接住,再看,她已经熟熟睡去。

    是真的累得不行了。

    半夜,吴真醒来,发现自己床头守了一个人。

    男人弓着脊背,趴在床头,像是也累极了,睡得很是香甜。

    吴真一惊,感觉这男人真是一块牛皮糖,要他的时候他不在,现在倒想甩也甩不掉了。

    她爬起来,从床脚摸出一把竹耙,敲了敲男人的脑袋。

    戚渊被打醒了,见到少女举着一个不知所谓的凶器(他不认识)试图谋杀亲夫。

    “小鸽子,小爷死了你就没得嫁了。”他一把握住竹耙,向她讨饶。

    “谁准你进来的?”吴真双手一戳,一副斗破苍穹的模样。

    “我自己翻窗。”戚渊被她徒劳的举动逗笑了。

    他顺着竹耙的力量,将那凶器往自己身上一扯。

    少女一个踉跄,他揽身接住,大掌覆上她的纤腰。

    “胖了,有小肚子了。”戚渊在她耳旁轻语,如初见时那般,耳旁呼着暧昧的气。

    他还停留在四个月前,而她,早已经历了几次生死,沧桑负尽。

    如果她是真的傅步萍,如果她没有橘的帮助,怎么也活不到完完整整地再次见到他。

    一想到这儿,吴真满腹地愤懑,下意识一个肘击,将他隔离出自己的圈层之外。

    她重新举起那个竹耙,用尽力气往他头上敲,“混蛋,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这高老庄的老妖精!”

    高老庄的老妖精?

    “小鸽子,别打了,别气坏了。”戚渊以手遮了脑袋。

    打你怎么了?吴真想,她小时候还被外公用冻带鱼抽过屁股呢。

    她越打越凶狠了,一边用力打,眼泪一边簌簌而下。

    眼泪溅到戚渊脸颊,男子愣愣地,连躲都忘了躲,直挺挺站着,让她发泄个够。

    吴真本身力气也不大,又受尽了苦累,很快就打不动了。

    “你走吧,想必你已经听说了,我嫁人了,罗敷有主,这里不欢迎你了。”她垂下脑袋,抹了一把眼泪,“戚渊,我真恨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戚渊的脸色出现了一瞬间的脆弱,他想走上前去,想要紧紧地抱紧她。

    可是那一刻,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她对你失望了。

    为了不打扰吴真休息,戚渊跌跌撞撞出了门。

    他没走,只是坐在屋檐下。

    雷声轰隆隆响起,一声高过一声。

    电闪雷鸣,划过戚渊俊朗深刻的侧颜。

    他脑子里一直在想她,方才那一刻为救碧桃,月光下的她,如同童年读过的外国神话里的女神,慨然而英勇,骄傲又端丽。

    他似乎从未认识过她,短短三天的相识,他只是瞥见了冰山的一角。

    他多想重新认识她,他的灰扑扑的小鸽子,亦或是月夜下勇毅的神女。

    第二天一大早,赵姨娘煮了安胎药,款款而来。

    屋檐珠帘一般洒落雨滴,滴滴答答,很是讨喜。

    春雨贵如油,乡间的人都很喜春日的细雨。

    赵姨娘见屋檐下坐了一个男人,美式凡立丁的制服,鸦黑的发丝,侧脸坚毅,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动打了个标签——给阿桑戴绿帽的男人。

    “让让,萍萍早上的药,我要给她端去。”赵姨娘咳了咳,聘聘邈邈地立了立。

    戚渊许是一夜没睡,眼底泛青,礼貌鞠了一躬,问道,‘’萍萍生了什么病,需要每天喝药?”

    赵姨娘瞄了戚渊一眼,朱唇轻启,“保胎的药,萍萍啊,有四个月了呢。”

    倏而,她听到哗啦一声。

    男人猛然站起,他一手撑墙,双眼紧盯着赵姨娘,生怕看漏了她一个表情。

    “她她怀孕了?”

    赵姨娘点了点小脑袋,有些小挑衅地道,“别以为我家萍萍怀了孕就掉价了,有的是男人肯认她肚子里的孩子,愿意为她做牛做马的哦。”

    戚渊:“我”

    他有些魂不守舍,因为他知道——那个孩子,是他的。

    赵姨娘来了又走,不知过了多久,门推开,一片蓝布长衫的衣袂出现在他的眼角。

    他转过身来,正对着眼前的人。

    此时的戚渊长长的剑眉,挺直的鼻梁,原本狭长的眼睛不知为何有点圆,也像一只狗子。

    他拦住了她的去路。

    吴真踢了他一脚,“让开。”

    青年男子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有点局促,“你好,我叫戚渊。”

    吴真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俏皮的鬓发翘了一根。

    “年二十四,幽州人士,家里祖上是杀猪的,现在某了个正经差事,统领幽充二州。”

    “我我想重新认识你。”

    吴真嘴角微微翘起,许是被他逗笑了。

    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嘴角耷拉下来,“傅步萍,年十九,充州千秋县人士。”

    正此时,她突然站直,直勾勾看着他,朗声又道,“近来,遭主母与嫡妹连翻陷害,两人多次买|凶|杀|人,置我于死地。”

    “不知少帅是否能够替民女伸冤”

    她的头低下,猝不及防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大义灭亲,严惩您的未来岳母与未婚妻?!!”

    戚渊一口气提不上来,心中大恸,似被人拿捏住了咽喉,挖空了心脏一般。

    他以为他爱她,却数月来对她不闻不顾。

    他以为他对她负起了责,却任由母亲胡闹错认,将她置于步步惊心的悬崖绝境。

第20章 民国替嫁(十六)() 
黑暗中,院子后门悄悄打开,一个跛脚的身影哼哧哼哧踱了来。

    “我娘那边怎么说?”季氏迎上去,急得嘴角冒泡。

    兰奶妈本穿了一身贫家妇女的袄子掩人耳目,回来的时候袄子上滚满了泥巴,头顶老大一块血垢。

    她掩嘴欲泣,“季家不见我,门房把我打了一顿,扔了出来。”

    听闻此言,季氏抚着胸口,又惊又痛。

    她没有想到,自己全心全意对待的娘家,居然一出事就作壁上观,把她娘俩当做了弃子。

    “季家哪次出了事,不是我出钱渡资?如今我和瑶瑶遭难,他们却不仁不义,见死不救”季氏擦了擦额头的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三日前,张家大爷锒铛入狱,县里风言风语,说他家蓄养杀手,意图暗杀州里的大人物。

    张家工厂被查封,几乎所有涉案之人都被抓了进去。

    快了,就快到她们了。

    季氏回到房间,发现傅步瑶已经醒了。

    她坐回床边,抱住她可怜的女儿,“瑶瑶,瑶瑶,你说咱们以后该怎么办呀?”

    “咱们去求老太爷,傅家在千秋县也算豪族,只要搭上整族为我们作保”傅步瑶喃喃道。

    傅家?

    季氏浑身一颤,傻孩子,傅家才是第一个抛弃我娘俩的。

    如今傅二爷早已被关进了傅家祠堂,以老太爷为首的傅氏一族摆明了要跟她们划清界限。

    此时的傅步瑶眼中有种神志不清的眩光,她挺直腰板,“我是未来的少帅夫人,他们帮了我,以后好处数也数不尽。”

    季氏呆愣住,她意识到,自己的孩子怕是有些疯魔了。

    自己当初为何要听她的话,任由她找人刺杀傅步萍呢?

    也是被眼前海市蜃楼般的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

    现在想来,即便是傅步萍真的死了,她的瑶瑶也做不成少帅夫人。

    第二日,张家把季氏供了出来。

    军警闯入的时候,傅步瑶浑浑噩噩地躲在被窝里。

    季氏最后看了她一眼,与兰奶妈一道被拖了出去。她对买|凶|杀|人之事供认不讳,而要杀的那个人,恰恰又是傅家的庶女。

    一时间,季氏曾经养废庶子庶女,在傅家做了几十年的腌臜事都被抖露了出来。

    其实乡绅大户里,谁家大婆没干过这些事?不过季氏成了靶子,也成为了蛇蝎妇人的代名词。

    傅步瑶浑浑噩噩地躲在家里,她底下曾经巴结讨好她的庶妹们纷纷来嘲讽她。

    “四姐,听说夫人勾结匪徒,想要杀了三姐。”

    “原来三姐才是戚少帅要找的真命天女,有些人没有那个命,偏非要当凤凰。”

    “谁跟张家那个矮子张翔熟不是一目了然吗?可怜夫人就要被处决了,四姐还跟没事人一样在家里吃吃喝喝。”

    傅步瑶一向目中无尘,看不起家里庶子庶女。

    季氏也致力于养废这些子女,所以他们也当真上不了台面。鼠目寸光不说,巴结逢迎,捧高踩低等事也做得得心应手。

    她们平日里巴结傅步瑶,对她的羡慕与嫉恨只得藏在心底。现在傅步瑶失了势,不一人来踩一脚,简直对不起季氏多年来的教化之恩。

    “你说什么?!”傅步瑶被那个敏感字眼激起,忽然抓住自己庶妹的手腕。

    “放开,你弄痛我了!”五小姐甩开傅步瑶的手,揉了揉手腕。

    “你再说一遍。”傅步瑶目光怨毒,瞪着自己的庶妹,犹如瞪着一个死人。

    五小姐被吓住了,结结巴巴道,“夫人要被处决了,今天刚贴的告示。”

    五小姐的话,犹如一根金箍棒,当即把逃避现实的傅步瑶打得魂飞魄散。

    傅步瑶醒悟了过来,又醒悟得太晚了。

    季氏娘家早已弃了她们这颗棋;有了张翔的经历,她的那些同学好友又对她避之不及;她只得找到傅家老太爷,在祠堂外跪了一天一夜。

    “傅家人只能保傅家人,趁你娘还没供出你,瑶瑶,和你爹一起躲进祠堂里罢!”老太爷不忍,终究还是傅家子女,他松了口气,答应保住傅步瑶。

    傅步瑶哭着摇头,季氏把所有罪都扛了下来,傅步瑶没勇气认罪,却也不忍母亲替她而死。

    最后,她只能去找戚渊。

    傅步瑶打听到如今戚渊住在千秋县衙门,遂躲在暗处,伺机等戚渊出来。

    不知为何,她总认为,戚渊一定能帮到她,两人是有缘分的。

    她蹲在巷子里,等了一晚上。

    初生的太阳洒进乌黑巷口,瞥见那一身军服,傅步瑶扛着青黑的眼圈起了身。

    走到半路,又生生停了下来。

    “小鸽子,昨儿叫人开了一辆轿车来,你坐过轿车吗?”戚渊跟在吴真屁股后面,絮絮叨叨地问。

    “大少爷,我没坐过,我是乡巴佬,够了吧?”吴真翻着白眼,一边扶着肚子加紧步伐走。

    到千秋县录供词的这期间,戚渊把缠功表现出了个十成十,好像她一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她就要变成田螺姑娘消失似的。

    戚渊追上去,勾着唇嘚瑟道,“那小爷让你开开眼,今儿小爷亲自给你开车。”

    吴真格开他,“爷,我还真不信你能把这破烂货开到乡下去。”

    不激还好,一激戚渊果真跳上了车,嘿哟嘿哟拉了发动机,“小鸽子”

    他一转头,吴真早已被士兵扶上了一辆牛车,她还朝他挥手笑,“乡巴佬就该坐牛车,爷您就慢慢开吧。”

    朝阳高升,阳光暖烘烘地铺在牛车上,给吴真周围镀了一层麦色的金边。

    她笑得那样好看,戚渊一时恍然。

    待他发车,又过了些时候。发动机轰鸣,他开车那辆吴真口中的“破烂货”,呼啦呼啦追着牛车的脚步。

    这辆车成了县城里的一道奇景,许许多多的人尾随看热闹。

    “小鸽子你等等我啊”戚渊被围观人群淹没了。

    吴真在人群里看到了追上来的傅步瑶,她挑衅地朝她一笑,意味不明地竖起了中指。

    “瑶瑶,你怎么来了?”大牢里,季氏爬过去,断了两根手指的手抚摸傅步瑶的脸庞。

    傅步瑶神情恍惚,那手指一触碰到她的脸,就好像被什么脏东西沾染了一样,下意识挥开。

    挥到一半她反应过来,呜呜哭了起来。

    “瑶瑶不哭,以后妈妈不在了,就把我匣子里的地契银钱都拿去,换个地方好好活。”季氏反倒安慰她。

    “好好活?她好好活,我儿子怎么办?”黑暗里蹲了一个晦暗不明的身影,他怒指着傅步瑶,“这女人,害了我们张家,害了我儿子张翔的一辈子!”

    探视时间到了,狱卒提醒傅步瑶离开。

    傅步瑶面无表情地提着篮子出来,牢门一闭,她即被两个狱卒捉住。

    两个肮脏年迈的狱卒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使劲放肆揉搓起来,“真是感人涕下的场面,小娘子想见娘亲,只能出卖身体给我们兄弟玩。”

    傅步瑶心中的大口豁然撕裂,里面荒芜得如同一片沙漠。

    “我真不明白,犯事的明明是那小娘们和小矮子,为什么上头不让我们拷打出真相,反而将错就错,判了季氏与张老大。”

    “或许比起死,活着的人才最是痛苦吧。”

    一个月后,季氏与张家大爷被处以死刑。

    两个月后,她与同学张翔偷偷结了婚。

    张翔的父亲与季氏一样,替自己孩子顶了罪。两个年轻人懦弱地接受了自己父母的牺牲,从此曾经纵横乡里的天之骄子脱下虚假的面具,夹着尾巴承受所有人的鄙夷,谨小慎微地活着。

    他们不得不每一刻都活得小心翼翼,因为那一个愿意为他们牺牲一切,用生命去爱他们的人,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此以后,只剩愧疚折磨,苦海沉沦。

    “叮咚,恭喜你达成任务一,让傅步瑶受尽骨肉分离之苦。”

    接下来,轮到

    吴真抬起头,小轩窗外,她觑到了一片鸦黑的发丝。

    屋外的那个人,扛了一把斧头,正和一农人闲聊。

    他脱下了军服,换做短打打扮,怎么也压不住一身气概。

    “戚渊。”

    青年回过头来,惬意地朝她笑着。

第21章 民国替嫁(十七)() 
戚渊;毕业于着名国外陆军学校,风流倜傥的少爷兵。

    一开始来到乡间;他属于看谁谁不顺眼的状态。一水儿的老农民,没文化、没素质;还没公德心。

    由于他脱下军服;隐瞒身份;别人看他也以为他只是普普通通的民间少爷。

    没有了上下级与主仆关系,暴露本性的村民们简直懒得鸟这只重度少爷病患者,久而久之,全村上下的土着,只有阿黄还偶尔对他摇两次尾巴。

    “戚少爷呢?观主说饭做好了;碧桃,你去找找看他在哪儿”赵姨娘和村妇们一起做绣品;一人坐一个绣敦,眼皮抬了抬;娇滴滴吩咐大病初愈的小碧桃。

    碧桃点了点头;跑到后院;翻过竹篱笆;找到了两手抱着阿黄;双眼盯着池塘看的戚渊。

    “啧啧,想不到鸭子的那处竟是螺旋状旋出来的。”戚渊认真观察。

    “汪。”阿黄跟腔。

    “阿黄,让我看看你的。”戚渊将阿黄提了起来;阿黄害羞地别过了头。

    “汪。”=w=。

    碧桃提着裙子跑回去;大声跟赵姨娘报道:“戚少爷正在看鸭子交|配呢!”

    赵姨娘囧大了;这样的男人,真是不放心把萍萍交给他呢。

    一个村妇咬了线,笑道,“这大少爷有趣得很咧,上次还问我,水稻一年要熟几季。”

    赵姨娘摇摇头,这个戚少帅,真是天上人物,除了行军打仗,什么都不会。

    “戚大爷,你闲得发疯了吧?”后院传来吴真的大嗓门,女人的声音饱含了难以置信的情绪,“柴劈好了吗?水打好了吗?草除好了吗?药晒好了吗?”

    “卯时起床,这些都做好了。”男人见女人来查岗了,耳朵一竖,骄傲汇报。

    “这也不是你弾阿黄小鸡鸡的理由啊”吴真从戚渊手中抢过阿黄,夹着可怜的狗子大摇大摆行至前厅。

    她肚子已经很大了,整个人丰腴了不少,人也不复刚来时的细细绵绵,从少女快速催熟成了女人。

    “你既然闲,交给你个任务。”吴真指了指赵姨娘手中的绣品,“绣娘们近来做了很多绣帕,她们这些女人都有农活,出去一趟不方便。”

    “不妨你跑一趟,替她们把帕子卖了。”

    戚渊皱了皱眉,他大男儿气概惯了,认为男人就应一生峥嵘,女人家的东西,能少掺和,就少掺和。

    吴真摸了摸下巴,“我本还想考验你,价格卖得够高的话,说不定晚上就能去我房间睡了”

    话还没说完,“好,我去。”

    法家韩非子有兵不厌诈,能屈能伸。

    为了把老婆讨到手,州上事物他都丢给参谋了,也不差这一次半次。

    韩信还能受胯|下之辱呢,他就卖个绣帕怎么了?

    戚渊说到做到,以极高的热情,挨家挨户收绣帕。问题是一直以来他都保持一种蛇精病般的高冷人设,此时却像突然联通了黄土高坡的地脉,接地气到不可思议。

    家家户户都以“这孩子怕不是傻子”的悲悯,掏出了自家女人所绣的所有存货。

    戚渊装了整整一个箱子,套在马背上,上马启程。

    “不开你的小破车了吗?”吴真笑吟吟送他。

    戚渊回头,眼神有点幽怨。

    那小破车根本不能在乡间泥泞烂路上行走,到了最后,他哪里是开,分明是和手下那些兵一起把车扛到道观里来的。

    “骑马的我,和坐牛车的你比较配。”戚渊狗嘴里幽幽吐出这样一句话。

    吴真差点笑到肚子痛,还下雨天和德芙婊比较配呢。

    从乡间到千秋县,从县道到州府,戚渊一路卖过去。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害羞,杵在人绣品店半天,老板亲切而老道地问他,“小哥想买么事啦?送娘子还是娘亲呀?”

    戚渊舔舔嘴唇,“我有几方绣帕,不知收是不收?”

    老板倏然变脸,眼睛跟个扫描器一样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穷酸鬼。”

    戚渊以手抵住自己腰间的枪,差点没忍住把这阴阳怪气的货给毙了。

    戚渊最不缺的就是毅力,从五个铜板一方的价格,卖到一银元一方。

    卖了一路,最后到家,他的脸皮练得厚如城墙,转了转手中的绢帕,痞兮兮问他妈,“妈,买么?”

    戚夫人活像见了鬼。

    这次的经历倒像个不折不扣的田野调查,让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兵少爷彻底了解了社会各层的状况。

    戚少爷端坐少帅椅上,把两个月前不知丢在哪个角落的引进人才、创办实业的报告不动声色地批了。

    充州之困,困在不变。然而穷则思

    变,大开商途,发展实业,不失为改变的好方法。

    入乡之后的所见所感使得他变得更加善于倾听下属谏言,不再是那个光会打仗刚愎自用的愣头青了。

    上一次他忙着夺|权,认为小鸽子一直在那儿,跑不了。所以一连三个月,直到拿下充州才寻思再次找到她。

    这一次,他办完了事,就像疯了一样,星月兼程地挥马回了去。

    之前找小鸽子,是无时无刻的责任驱使他去做。

    如今,他想她想得有点发疯了。

    正值雨季,千秋县大雨倾盆,戚渊在雨中行进了足足三天。

    道观门楣上的灯笼还高高挂着,亮着盈盈的光。

    他一脚踏上如意垛,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彷徨门口良久,终究推门而入。

    此时已是半夜,所有人应是睡了,所以他脚步声尽量放小。

    “汪。”阿黄清脆的叫声。

    大黄狗儿摇着尾巴,从他身边穿过,跑到厅堂前一个椅子上打盹的身影下蹲着。

    一朵灯光,暖暖地跳舞。

    戚渊鼻子一酸,他走近了,发现女人披着一件针织外套,趴在桌上打盹。

    他的脚步声惊醒了她,女人薄薄的眼皮睁开,她耷拉的嘴角满是嘲讽,“还知道回来啦?”

    “啧啧,卖个绣帕卖一个月,怕不是卖到什么安乐乡去了。”

    戚渊深深地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等了多久了?”

    “几个时辰吧。”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我是说,等了多少时日了。”戚渊的眼神,漆黑如夜,有火光在跳。

    “管好你自己吧,湿得像只落汤鸡,连阿黄也嫌弃你!”吴真被看得有点害羞了,腿一蹬站起来,扶着腰往房间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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