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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砚遇-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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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有馆仆见到沈砚两个女子,不免好奇,不过也没有出声拦下。这里极少会有女人出入,女人的一技之长无非琴棋书画,留在闺中做个乐趣倒罢,算不上什么实用的。

    有同伴认出来的就提醒,“看什么呢,这是我们太守府的女公子。”

    哦,原来如此,这礼宾馆就是太守拨钱维持的,等于是这女公子的后花园,人家自是想来就来了。

    沈砚和阿桃去到建于东首的讲堂。讲堂面阔八间,式样颇类酒馆,有一面柜台供应免费的酒水茶点。大堂里有数十张矮方几,摆上一壶茶,叫上三两个志同道合的馆友,便能谈天论地消磨上一天。

    此时早间,就已散坐着五六桌人,言谈间还有人提到了昨日从青陀山方向来的洪流,“……听说大水是忽然而至……”

    沈砚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席地而坐,阿桃去柜面上要了一壶蜜花酒和两碟糕点,两人就坐下听旁人议论。

第二十九章 下家() 
雨已止住了,天穹蒙着一层灰; 空气里是一股湿意。青条石板路上小水洼一个接一个; 行人三三两两; 除了有门面的商铺一应旌旗招展; 街边流动的摊贩少了许多。

    乌镇人爱花爱树,行道两侧; 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几株,绿油油的榕树和青竹,紫藤、杜鹃、碧桃、海棠、山茶,还有带着香气的玉兰。

    沈砚和崔岑沿着大道并肩而行; 阿桃和钟意落后几步。

    “七娘子,年年还好吗?”

    沈砚不意崔岑第一问落在了小猫上,不由笑道:“挺好的,不怕生; 我屋里几人都很喜欢它。”

    这一笑如绽芙莲; 恬美适意; 令湿冷的春风都软化了几分。崔岑侧目,她不是太浓烈的人,总是恬然清静的模样,就连笑也只是轻抿唇角,眼中还很清明。唯有说起她的小黑猫,他见过她眼中璀然生辉; 也见到了此刻她清瞳漾开的温柔笑意。

    生疏稍减; 崔岑顺势问起街面上的江南风物; 沈砚也一一简要作答。

    按理沈砚是地主,且她要还人情,自是由她来请客。但崔岑这样的男人,他成年后可能还没让女人为他付过钱,所以一路反而是崔岑带路,寻进了一家雅致的食肆。

    上了二层,崔岑挑了个临街的小间。那小间邻着隔壁只在圆洞口挂了一道珠帘,看来是一体的,阿桃和钟意就自觉去了帘后。

    窗下设两张相对的餐几,墙上挂一副游春图,墙角设两只花几,一盆棣棠垂枝吐蕊,一盆白兰默默吐香。

    店家来人报碟,麻溜地连说了五六十种吃食,这还不算佐餐的小食和酒浆。崔岑就请沈砚做主,沈砚也不客气,零零总总挑了三十来样。看着名目繁多,其实那一个个菜碟小的只有手掌大,有些肉品不过切摆上一块,吃个热闹。

    沈砚觉得很麻烦,分餐制也就罢了,郓州上上下下只要稍有家资便要这样附庸风雅,追求精致繁复。结果譬如她家里,就是厨娘一天时间里有大半时在弯腰洗餐具。

    沈砚趁着上菜前,起了个话头:“乌镇离蓬阳还有几日路程,不知崔侯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贺寿,然后打道回府。

    哦?崔岑低眸笑道:“这才过了一晚,七娘子就叫沈太守改主意了?”

    “应当是快了罢。”沈砚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她提醒过李氏荆南这半个亲家有异心,又提醒了哥哥友邻蓬阳暗地里已站队,再加上嫂子要为自己和孩子日后打算,无论他们谁和沈闵之说上几句,最后变成几人互相应证,那就容不得她爹不调头。

    毕竟她爹要保沈家几十年后的留存,就得先扛过眼前的这几年,被两面夹击可不是闹着玩的。

    崔岑望着对面人唇边微微的笑意,察觉到她的心情有几分愉快。他心里忽闪过一丝怪异,本不欲开口,顿了顿还是道:“既如此,不知七娘子为自己选的夫婿落在哪一家?”

    这话听着有些逾矩了,沈砚朝他望去,见他眼眸清湛,并无异『色』。不过她在崔岑面前已不止一次『露』过有别于世家女子的大胆和异样,她对崔岑无所图,倒觉得和他这样坦率相处还轻松些。

    “大约要落在王家了,”本来对婚事就不太在意,沈砚也不怕他知道,“王氏家风高洁潇洒,族中子弟才情名满天下,像我这样喜爱锤砚凿石的,正适合去那里。”

    想想真不错,闲云野鹤,敲敲打打,就过完了一生。

    崔岑见她似乎真是挺满意的模样,不知为何就想笑。他也不急着问出这趟邀约的来意,转而好奇道:“那么恕我冒昧,不知七娘子看上了王家子弟中哪一个?”

    不知为何,他觉得沈砚会回答,而他很想知道。

    沈砚果然乐意告诉他:“并非十拿九稳,不过若是可以,我希望能是王晴川。”

    王晴川适龄十七,其父王曾,其祖王厦之,其高祖王勉,正是他要去拜贺之人。崔岑眼神一暗,瞬间懂了。

    这个人选妙的是,其祖才智平平不受高祖所爱,但其父王曾却在绘画上极有天赋,隔代继承了其高祖的高超技艺,在王家颇有分量;但高祖毕竟年事已高,族中理事的都是祖父辈,王晴川父子就不怎么出挑;更妙的是,王晴川是庶子……简单的说,沈砚为自己挑的这人,公公会在十几年后掌权,但她夫君不必承嫡重,她受人尊敬却少受劳碌和拘泥。

    而眼下,她代表沈家向王勉一脉投诚,王勉与他的祖母是义亲,等于沈家托庇于他。他可以向郓州要些好处,但不能再鲸吞蚕食,即刻就打『乱』了他的算盘。

    偏偏王晴川又是庶子,沈砚嫡女陪嫁了整个郓州,还是她屈就了……他若从中阻拦,都会叫人觉得莫名,除非白白到手的郓州不要了。

    他在脑中仔细搜寻了王晴川这人,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辈实难让他记住。好不容易忆起,这人倒是有副好样貌,配不上沈砚,也不磕碜;家学渊源,还有一手不错的书画,将来还能帮她制砚绘画。

    他没想过沈砚不能搞定王晴川,哪怕他是个劣质纨绔,以她美貌和才智,十七岁的王晴川怎会是对手?眼前谋家族,往后谋余生,沈砚的抉择可说是……天作之合。

    沈砚看着崔岑脸上瞬息间闪过的神『色』,能让他刮目相看,她觉得还是挺高兴的。

    门外传来两声轻叩,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推门『露』出一张俏脸,笑声道:“官人,饭食已备好,是否现在用餐?”

    这些酒肆食肆很讨巧,都叫客人为“官人”,又好听又吉利。

    沈砚点头:“上菜罢。”

    因着吃一餐要频繁地上菜换碟,店家多会派一人或多人过来服侍。这些人多是附近的良家女子,白日里过来食肆作工,好为家里添个贴补。江南受津口王氏风流洒脱的风尚影响,倒对这些抛头『露』面的女子,少有风言流语。

    那女子看着年纪不大却是个爽利的,行了一礼道:“吾名慧娘,午间由我服侍两位用餐,官人但有差遣尽管唤我。”

    礼毕下去端来饭菜,先在房门口贴墙的一张长几上搁置,这才依着顺序和口味一道道摆上两人的餐几。

    隔壁的阿桃和钟意也有人伺候。

    颇多讲究。

    崔岑已是收起心思,再没『露』出一丝眼波。但沈砚看见了他的惊诧,他也看见了她的小得意,她得意他就有几分莫名不痛快。他不痛快,她也别想痛快。

    这家食肆菜『色』精美,味道也不差。两人对几而食,崔岑等沈砚捧碗吃得高兴时,忽道:“七娘子,怕是你不能嫁去王家了。”

    哦?沈砚停下筷子,“这是为何,崔侯觉得此议不妥吗?”

第三十章 成交() 
崔岑眼望着她,淡淡道:“因我有件事要请七娘子帮忙; 且是越快动身越好; 希望七娘子能将婚嫁一事暂且押后。”

    他的语气很平淡; 但内中的强势一展无余。

    如此不讲道理; 饶是沈砚都愣了一愣。她放下碗筷,有些好笑道:“崔侯非我亲长故旧; 却要『插』手我的婚事,不知是以什么身份?”

    “七娘子明知故问。”崔岑也不慌不忙放下碗,取柔巾拭手。他不需要什么身份,就凭他能按着郓州低头。

    沈砚点点头。崔岑从来不是什么软和好人; 他必要时讲理,必要时强硬,他讲理时尚且强硬,强硬时更不会和人讲理。

    他敛着气息; 但沈砚几乎是立刻在他优雅举止间闻到了一丝遥远的血腥味。无论过去现在; 她都没有遇过气势这样盛的人; 他坐在对面,青衣广袖,眼如漆子,仿如巍峨之巅。

    他看起来没有开玩笑,沈砚还想再确认一下:“若我不肯帮忙呢?”

    “那就要得罪了。”崔岑慢声接上,眼中竟还有一丝笑意。

    志在必得; 没有余地。

    沈砚沉『吟』了片刻:“不知我的报酬是什么?”

    不用问; 崔岑是想借她画燕地的舆图; 甚至是整个北地。那天她『露』技时并没顾忌,不是没想过崔岑会动心,但那并没什么坏处。她的分量加重,沈家就越多倚仗。

    堪舆师虽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但一样历遍山河壮丽,周游天下。

    她骨子里有几分疏狂。

    谁能理解,还有一分不合时宜的天真。

    崔岑今日邀她就是为了此事,原以为还要几番劝解,见她如此默契,眸中越发深晦。她做的这个决定会打『乱』她既定命轨,她不需思考,不需挣扎……还是她早已思考过这样的变故,挣扎过这样的抉择?

    他微垂眼睫,给出答案:“如你所愿。”

    她嫁去联姻的作用,他一样给郓州。她想要那样的余生,受人敬重,少受劳碌和拘泥,他也给她。

    “成交。”

    她坐在对面,崔岑就看着她笑颜如绽,如开云月,艳光四『射』。她向来是淡淡的,这样刺目的刹那,让他怔了一怔。

    沈砚举起小酒杯,朝崔岑微微一笑:“往后就是侯爷的下属了,这一杯我先干为敬,还请侯爷多加照拂。”

    对她来说,只要达成对沈家的责任即可,无论是联姻或什么方式。至于其他的,她可不觉得这一身来自父母,一生就要听任他们步步安排。崔岑的招揽正合她心意,往后山高水长,谁也管不到她头上。

    崔岑见她这样爽快一饮而尽,反而有些迟疑:“七娘子想清楚了……”

    沈砚笑着打断道:“侯爷方才的霸道哪儿去了?”

    哦,既这样说,那是他多事了。崔岑低眉冷嗤一声,再抬眸时已将那些无关情绪丢开:“那就请七娘子回去早些收拾行囊,我明日去蓬阳,七日后在武陵渡口等你。”

    沈砚没有异议,也没有问他要如何说服她爹沈闵之,那些是他的事。

    她转而继续捧碗吃饭。

    崔岑见她这样轻快,似乎没有把这太当一回事,不知为何忽然就想到……那个十分合适的王家子弟,她亲自挑选的人物,就这样毫不犹豫被舍弃了。是她就没寄望过那个人,还是她太理智太凉薄?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七娘子,你似乎不太想联姻?”

    这是当然。沈砚半真半假笑道:“我还小。”

    崔岑又是微怔,他想说十五岁不小了,正适龄,尤其是以她的心智。可不知怎的想到了自己,他十七岁就开始被母亲和祖母张罗亲事,当时他也是以“我还小”为由推脱。

    所以他懂这句话背后的涵义:没兴趣。

    未曾谋面的陌生女人将与他同床共枕,他没兴趣。

    反过来说,未曾谋面的陌生男人将与沈砚结为百年,沈砚也没兴趣。

    父母媒妁之礼下女人竟也有不愿意的……他可以接受女方议亲时直言拒绝,但既然都嫁来了还闹乐意不乐意,这不是在后院无事生非?

    世家之女长成后,婚嫁是人生第一道龙门。他听过男子对娶妻纳妾调侃“无兴趣”,还从没听过女人……不要庇护,不要子嗣,不要家产,不要诰命封号。

    可沈砚,似乎就是没兴趣。

    崔岑似乎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执筷间细嚼慢咽。却忽然回过神来,无论如何,此时在沈砚眼里,他只怕和那个王晴川一样,是随时可以被舍弃的一个选择。她对他同样没兴趣。

    顿时有些食不知味。

    这顿饭是钟意去结账,阿桃推让一下也就不再坚持了。

    两人在食肆门口分道,崔岑看着沈砚背影,眼中闪过一缕复杂的思索。

    ……

    沈砚回了家,刚进院门就有道黑影蹿出来,绕着她喵喵打转。沈砚一把把它抱起,顺着它小脑袋『摸』了几下,“年年来接我啦?”

    “喵~”

    阿杏跟在后面出来,笑道:“娘子回来啦,午间吃过了吗?”

    阿桃忙点头道:“阿杏,我和娘子回来时在『药』店买了些除虫『药』,那大夫说要拌在年年的猫食里,我交给你了。”

    说着上前递出一大包『药』材,这是配好的,里头还有附方说明该如何配比煎熬。这可是她们好不容易才磨出来的,亏得那老大夫博学精深,虽然万分不情愿还是照着沈砚的意思给了个配方。当然她们也没少给诊金。

    阿杏嘟囔一声“我们年年好着呢”,还是接过去了茶水间。

    沈砚抱了一会儿,就把年年放地下,它就翘着小尾巴跟在一旁。

    屋里的吴娘坐在窗下拿着针线,手里是个奇怪的雪白『色』扁圆物件。年年一见到吴娘,就跑过去一跃而起扑到那雪白的软织物上,沈砚瞬间懂了,这是它的窝呢。

    “哎呦!”它这一扑可把吴娘吓到了,赶紧把手里的针举高,就怕扎到打滚的它。

    沈砚失笑:“吴娘你这选的颜『色』……”雪团子上仰肚皮躺着一个黑团子。

    吴娘见她回来也是欣喜,先问过她是否用饭,这才答道:“我们年年是黑,可它喜欢白的呢。我早间拿了那么多『色』,它就踩着白的香雪缎不放,要不是娘子方才回来,它可是半步不离。”

    她看着年年在新窝里玩自己的尾巴,又道:“可是太素净了些,要不要我绣些花草鱼儿上去?”

    “别,”沈砚赶紧阻止,“就这样正好,加了别的花『色』反而不协。”

    吴娘听她的,这才歇了心思。

    沈砚先去净面换衣裳,阿桃服侍着她有些欲言又止。沈砚看了她一眼,阿桃才道:“娘子午间和崔侯说的话,奴婢在隔间听到了……”

    她们几人只有在紧张或事关重大时才会如此自称。沈砚点头,“你说罢,我不会责怪你。”

    阿桃原就听得半懂半不懂,心里『乱』得很:“奴婢听到什么‘下属’,崔侯还说七日后要在渡口等你,娘子这是要跟崔侯去燕地吗,和川蜀的联姻不结了吗?”

    太突然了,她心里有无数疑问,实在不明白怎么一顿饭功夫就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要娘子去做什么?

    还川蜀呢,沈砚笑了笑:“不结了。”

    阿桃急道:“这人都在路上了,怎么又不结,会不会因此有损娘子清誉?”

    那就是她爹要处理的事了,沈砚不担心,转而吩咐道:“我和崔侯日中说的话你暂且不要告诉别人,只做如常即可。”这别人也包括吴娘和阿杏。

    等崔岑明日摆平她爹,再等她爹通知她,她再收拾行李不迟。

    阿桃一头雾水,忧愁地叹了口气。

    晚间去李氏屋里吃饭,哥哥嫂嫂都在。李氏因着日间大姑母上门的事,又怒又心疼,叫侍女把她桌上的两碟肉脯和一个汤给沈砚端去。

    沈砚低头谢过,看着情绪低落,李氏对桑园那边更是暗恼不已。她见李氏神『色』间只有恼怒,没有对她的歉疚和不安,就知哥哥沈复还没得到他爹那面的结论,她爹还在琢磨,还没和李氏通气。

    几人各怀心思吃完,饭后李氏特特拉着沈砚坐了一会儿,狠狠斥责了那两个孽障,“说是打折了腿躺在家里,哼,真有诚意就该那两个爬过来道歉!”

    末了李氏又道让她受委屈了,此事以后定会为她做主。

    以后?那也就是没有以后了。沈砚笑了笑,反安慰李氏不要气坏身子。

    这一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沈砚沐浴后躺在床上,微微有些失眠。

    崔岑今日的招揽,确实是在她的人生轨迹上开出了一个岔道。她可以不用联姻也能还清沈家的生养恩情,她可以走出四方宅院,改在四方天地间周游。

    她没有觉得那样的提议有多惊骇,想想礼宾馆里有一技之长的舍人,想想遍地纵横的游侠和说客,想想中原和北地的战火,如果今日崔岑是招揽一个男『性』堪舆绘图师,没有人会惊诧。男儿立世当搏功名建伟业,世人皆如此认同,有此技艺的男儿也早就主动投效各方帐下。

    她不博功名也不建伟业,她只是不想这样嫁人生生生,生够了后就让妾室接着生,未来婆婆还夸她是好媳『妇』。

    也许那一刻崔岑眼中无分男女,才让她得到这样一个机会。

    沈砚睡前脑中还有纷『乱』,最后『迷』糊间倒记得,七天内要把那两个敢坏她名誉的孽障给料理了。

    第二天沈砚早间就得了消息,崔岑三人已向她爹沈太守告辞,要从大江坐船往蓬阳去。这个煞神终于送走了,她让阿杏盯着府里动静,果然见她爹沈闵之叫来沈复,去到李氏大屋里关起门来说话。

    沈砚的心跳莫名就快了一分,崔岑已是和她爹提议了吗?

    午后她又去到礼宾馆坐了一下午,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对要寻找的人有了眉目。

    晚间回来,她去到李氏那儿吃饭,就连她爹也在。众人看她神情,沈砚就知他们有话要说。

    李氏叹了一声,“先吃饭罢。”

    沈砚再镇定,也有些食不知味了。好不容易撤下碗碟,沈闵之望了李氏一眼,李氏就有些愧疚道:“阿砚,关于你的婚事,娘还是觉得蜀中有些远,你看不若嫁在左近可好?津口王家分两支,蓬阳那一支子弟中就有不少出挑的年轻俊才,娘给你选一个上好的如何?”

    怎么回事,怎么还是嫁去王家?

    不是说好了吗,难道崔岑改主意了?

    父母、兄嫂都望着她,沈砚压下心头的躁意,但唇边仍是忍不住流出一丝冷笑:“但凭母亲做主。”

第三十一章 拂乱() 
稍微设了个比率; 还请大家谅解qaq

    “你不觉得,今年二月以来雨水太多了些吗?”沈砚仍是皱着眉头,眼睛望向天空,“自春回大地; 这月余来一直阴雨连绵; 再这样下去怕不是什么好事。”

    “是呢,下月初就要育苗了,老话里说要赶上暖和的日子才好下地; 这雨水泛滥只怕会影响了早稻播种。”吴娘说着也是忧心的模样; “老天爷快『露』个笑脸罢; 这还没到梅雨季,墙角下就要长蘑菇了。”

    耽误播种都是轻的,最怕是河水涨腻……沈砚长吐了口气; 目光斜向廊下那口养着小金鱼的大缸。

    吴娘正要劝沈砚不要在外头吹风; 李氏派来的一个婢女过来传话; 说是崔侯递了拜帖要在午后上门拜会,李氏叫沈砚好好收拾一番,预备见客人。

    “早不来晚不来,”沈砚想到崔岑的企图,不免也生了几分躁意,“别有来无回才好。”

    ……

    原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沈砚用那功夫滑磨了歙砚的墨池; 指腹『摸』不出大的起仄才罢; 洗个手便往李氏那里去。

    到底是燕地的崔侯; 论起家世和品级比郓州太守还高些,李氏再不喜人上门打秋风,也还是拿出待客的气度。她换了件紫金底牡丹花枝团纹的披帛大袖衫,发间『插』戴一全副六支衔珠累丝扁花簪,沈砚上回见她这样雍容华丽还是在几月前的除夕宴上。

    嫂子王茉也在,一件雅致的石榴红百子撒金裙,瞧着光彩照人。

    抹胸襦裙的结绳系带在胸口以上,王茉如今有孕在身,已是小心翼翼不再穿交领式和曲裾式衫裙,怕束着腰身有碍肚子。

    相比之下沈砚就素淡许多,只一条鹅黄底青杏花纹抹胸襦裙,『露』出小半雪白胸脯和精致锁骨。好在她年轻姣美,旁人穿什么都压不住她。

    李氏瞧见也不说什么,正忙着和儿媳『妇』说话:“……只见个礼你便回了,晚宴也就坐一会儿告退,我吩咐了厨房给你另做吃食,你如今闻不得酒味腥气。”

    王茉虽知李氏是爱屋及乌,更顾念她肚子里那个,仍是感动道:“这孩子不闹腾,我如今倒还没什么感觉。若平日里我还能帮上娘分担些杂务,也是这孩子的福气。”

    “你好好照顾我的金孙,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李氏又笑着叫沈砚近前来,“阿砚晚上送你嫂子一块儿回去,他们男人喝起酒来还不知要到几时。”

    沈砚应了,李氏便起身道:“走罢,你们几个婶婶也在二门厅,崔侯该到了。”

    沈闵之是长子,他底下还有三个弟弟。几家人都住在太守府里,只沈砚平日不常走动,和几位婶娘就不怎么亲近。

    李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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