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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_贼道三痴-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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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新科状元的胞姐,她在陆家的地位现在是当家作主一言堂。
张原笑道:“姐姐、姐夫辛苦,我还以为你们要下月才到呢。”
张若曦道:“不早点赶来怎么行,你都要去朝鲜了——我们的船在沧州遇到了西张尔彛宓拇尬⒁苍谀谴希弥憧赡芑崛コ剩揖兔と找辜娉蹋崆傲肆饺崭系骄┲小!
张若曦去年是在山阴过的年,两个儿子留在了东张,她与丈夫陆韬正月初三便离开绍兴,一路在杭州、青浦、苏州、南京逗留,直至北京,说起父母双亲,身体都健朗,伊亭的双胞胎很可爱,稍慰张母吕氏思念乖孙小鸿渐之情,张母吕氏还让女儿带了不少绍兴特产来京,腌鲥鱼、豆腐乳这些都是张原最爱吃的,会稽的商周德也托张若曦带了好多礼物送给京中的兄长和小妹——
张若曦很忙碌,用了午饭就与夫君陆韬还有武陵、云锦去朝阳门外码头指挥卸货,她这次从青浦随船运来了松江精棉三千匹、提花绸缎一千二百匹,其余飞花布、织花绒布、斜纹布、棋花布总共八千匹,还有绍兴精葛布一千五百匹,满满装了两船,除此之外,还有白银五千两供盛美商号北京分号扩张之用,张若曦准备在京中待到王微回京把商号交给王微管理后再回江南——
经过近四年的扩张,现在的盛美商号在青浦拥有桑林一千六百亩、棉田三千多亩、棉户两百一十户、蚕户两百五十户、织户五百八十户,有花机、腰机、绫机、绸机这些织机共七百多张,每年可产棉布、丝绸等织物五万匹,已经是松江府纺织业数得上号的大商家了,在绍兴、杭州、松江、嘉兴、蒙族、南京已经有了十家分号店铺,照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再有三年,棉、绸年产量应该能上十万匹,沿京杭大运河的城镇都应该有盛美商号的店铺,万历末年,松江府每年的棉、绸产量将近两千万匹,所谓“衣被天下”就是说松江一府的棉布产出就能让大明百姓穿暖,所以说盛美商号即便达到十万匹的年产量也依然有很广阔的发展空间——
出使在即,张原白日里除拜访官员之外,还要安排翰社书铺、镜坊之事,又与文震孟、钱士升等翰社同仁举行了一次聚会,商议翰社发展的相关事宜,而到了夜里,张原要回复各地友人的书信,这些信必须在他出使之前送出去,所以接连几日都要写到深夜子时——
三月二十日亥末时分,婢仆们大都已入睡,张若曦因为日间劳累也已去西厢房歇息,张原还在书房写信,穆真真陪在左右,张原道:“真真,你去睡吧,你不能熬夜。”
穆真真微笑道:“婢子午后睡了一个时辰呢,现在睡不着,想陪着少爷。”
张原搁下手中笔,摸了摸穆真真丰腴的脸颊,瞄着她那挺得老高的肚子,抱歉道:“行程已定,不然是要等你生了孩儿再动身的——”
话没说完,忽见穆真真眉头蹙起,呼吸也有些急促,张原忙问:“怎么,腹痛了?”
穆真真点头,这两天她常会腹痛,都是过一阵就好了,可这次却一阵痛似一阵。
张原赶忙叫稳婆来看视,本月初商澹然就让人找好了两个稳婆,其中一个稳婆就是为素芝接生的,住在崇文门内,另一个家在永定门外,因为住得远,怕临时无法传到,从五日前就守在张原寓所,以备穆真真夜里分娩,这时听说穆真真腹痛难忍,这稳婆便扶穆真真回房,关上门稍一检查,就对门外候着的张原道:“阳水破了,快生了。”
刚睡下的张若曦听到动静披衣起来了,商澹然还没睡,正给小鸿渐喂奶,赶紧吩咐来福驾车去崇文门把那个稳婆也请来,宵禁对分娩、报丧这些事是不禁的,生与死都是大事,遇到盘查的军士说清楚就行——
张原在四合院中踱步,穆敬岩在垂花仪门外等候消息,都是提心吊胆,虽然这稳婆说穆真真胎位正,应该不会难产,但腹中的胎儿是会动的,说不定就会在分娩前一刻转个方向变成脚朝外,这很难说,南京的小手婆婆又不能专门养在家里专为他张氏女眷接生——
一个时辰过去了,崇文门的那个稳婆也接来了,穆真真还是没生出来,也没听到呻吟声,无声无息的,穆真真吃得苦、耐得痛,除非失去意识才会呻吟喊痛,清醒时总是咬紧牙关不吭声的,崇文门的那个稳婆却要让穆真真叫一叫、喊一喊,腹中的孩子是喊出来的——
商澹然挽着张原的手臂安慰道:“张郎不必担心,阳水破了以后半天、一天甚至几天才生下来的也很常见,头胎分娩是要困难一些,真真体质好,定会母子平安的。”
张原点点头,说道:“这时才知道去年你分娩时的凶险,我没陪在你身边真是不应该。”
商澹然柔声道:“张郎是进京赶考啊,又不是故意不陪我。”口里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后怕,若不是王微请的小手婆婆及时赶到,她真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张原——
半残的月亮横过四合院上空,已经是寅时初了,西厢房穆真真卧室里动静逐渐加大,稳婆让穆真真使劲,院中的张原双拳也不自禁地紧握,陡听两个稳婆欢喜道:“啊,生出来了,是个男婴,母子平安——”
张原大喜,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又听一个稳婆道:“这婴儿怎么不哭!”
张原的心又提了起来,听得另一个稳婆道:“眼睛乌溜溜呢,打他一下屁股。”随即就是“啪”的一声,便有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
张原热泪盈眶,赶忙走到垂花仪门对穆敬岩道:“穆叔,真真生了,是男孩。”
穆敬岩喜得直搓手,连声道:“听到了,听到了,好极了,好极了!”
山阴习俗,产房未收拾干净,男子不能入内,天亮时,张原和穆敬岩才被允许进房探望,穆真真躺在床上,头发有些乱,精神很好,身边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胎发微黄,穆真真伸手摸了一下婴儿的额发,笑眯眯问张原:“少爷,这孩儿有名了吗?”
张原俯身细看这个婴儿,欢喜道:“名已取好,叫张鸣谦,与他哥哥鸿渐的名一样,出于《周易》。”

第四百五十六章 山海关
万历四十五年三月二十二丁亥日辰时,翰林院修撰兼詹事府右春坊右赞善张原作为大明王朝册封朝鲜国世子的使臣奉旨出京,副使是行人司行人阮大铖,锦衣卫副千户甄紫丹领了左军都督府和兵部的关文率六十名佩刀校尉随行,这些锦衣卫校尉一个个飞鱼服、绣春刀,甚是光鲜,鸿胪寺委派了一名精通朝鲜语的通事负责翻译——
张原是代表大明皇帝的天使,万历皇帝特赐蟒袍一领、玉带一围,供张原册封朝鲜世子时穿戴,礼部还派了十六人的仪仗卤簿彰显国威,分别持有节钺、旌旗、导引鼓、云锣、仪刀、豹尾枪等,张原带了穆敬岩、王宗岳、马阔齐、舍巴、洪纪、洪信六人作为贴身侍从,册封使团总共八十六人,车马齐整,威仪煊赫——
礼部侍郎何宗彦、郎中邵辅忠以及鸿胪寺、会同馆的官员为使团送行,朝鲜使臣柳东溟以下一共二十四人跟随天朝使团一道上路,这百余人的队伍从大明门出发,往崇文门而去,这日天气晴好,沿途观者如堵,再现去年三月传胪大典状元夸街的盛况。
来福、武陵、汪大锤一路跟着到了崇文门外,张原骑在上回东岳庙得来的那匹栗色大马上,招手让来福三人过来,叮嘱道:“莫惹事,不得仗势欺人,无事少出城,护好家院——好了,不必再送,你们都回去吧。”
来福三人站住脚,看着少爷骑着高头大马、仪仗前导、车马辚辚而去,武陵眼泪都掉下来了,武陵是张原的书僮、自幼的玩伴,这些年张原外出求学、赴考,武陵都是跟着的,所以此番分别,甚是不舍——
张原骑在马背上扭头回看巍峨的内城城楼,无声道:“暂别了,北京。”心里也是依依不舍,本月二十八是小鸿渐的周岁,而后天是小鸣谦洗三朝,他年方二十,就有两个儿子了,真想多陪陪妻儿啊,但行期已定,不能逗留,让他欣慰的是穆真真分娩顺利、母子平安,现在姐姐、姐夫也在这边,家里的事还有内兄、大兄他们可以帮衬,他没什么后顾之忧——
策马行在张原右侧的副使阮大铖笑道:“张修撰,还未出京就牵挂娇妻稚子了?”心里道:“我是行人司的没办法,推托不得,真想不通你张介子为何要讨这苦差事!”
张原笑问:“集之兄的家眷还未取到京中吗?”
阮大铖道:“本打算三、四月间派人回桐城去接的,现在受命出使朝鲜,只有等回来后再说了。”又道:“我们此番出京也清静些,留在京中整日都是谈论京察,搞得人心惶惶,这京察风波没有两、三个月平息不下来。”阮大铖对丁巳京察极为关注,他是东林首领高攀龙的弟子,东林党人在这次京察中已有六人被免职,让阮大铖兔死狐悲、心惊肉跳——
张原问道:“四品以上京官的自陈应该送呈御览了吧?”
阮大铖道:“六日前就已上呈皇帝裁定了,前日六科廊已经把四品以上京官的自陈奏疏抄录传看,现在就等着拾遗了,都察院孙御史、吏部翁侍郎、礼部孙侍郎、国子监朱祭酒、顺天府乔府丞、翰林院王学士这些官员人人自危,我同乡左光斗扼腕不平——”
阮大铖提到的这些官员都是这次丁巳京察中三党必欲除之的东林高官,吏科左给事中徐绍吉、河南道御史韩浚等三党科道官已经搜罗好黑材料准备弹劾,要把朝中东林势力一扫而空。
马蹄“得得”声中阮大铖轻叹道:“待我等从朝鲜归来,只怕这些前辈正人都不在京中了,物是人非啊。”
张原微微摇头,他现在官职低、资历浅,无力扭转东林败局,与其留在京中乌烟瘴气地内斗,还不如借出使的机会考察辽东边备,很多事要亲历亲为才会有更深刻的认识,纸上谈兵是无益的,万历皇帝命不长,三党跋扈专权也不长久了,他现在担心的反而是东林党人重新执政后报复三党,让党争激烈化,他担心自己难以说服那些自以为是的东林大佬,比如赵南星,但现在想那么多没用,做好眼前事最重要——
当日傍晚,大明册封使团与朝鲜冬至使柳东溟一行百余人在通州潞河驿歇夜,从这日起,张原开始写《丁巳朝鲜纪行》,就是日记,把途中值得记录的事物都笔录下来,此后三日的日记简略如下:
“三月二十三,渡白河,通州干旱,河水清浅,四望旷野贫瘠,沿途山丘皆童童如秃,据云树木皆被砍伐烧炭云云,一路过火烧屯、照里铺、马义坡、柳河屯,至夏店驿用午饭,午后启程,至三河县驿歇夜——”
“三月二十四,晨起与三河吴知县、柳县丞交谈,夜宿公乐驿,与集之、穆叔等人小饮,遥庆谦儿三朝——”
“三月二十五,过渔阳驿,天阴欲雨,申时二刻至五里店时,大雨滂沱而下,于东岳庙避雨,雨稍歇,赶至阳樊驿歇夜……”
雨淅淅沥沥下着,张原在阳樊驿的客舍油灯下写他的《丁巳朝鲜纪行》,夜已深,正待解衣上床歇息时,穆敬岩忽然叩门道:“大人,驿吏说有一人冒雨赶来要见张修撰,此人没有名刺,只说自己姓客。”
张原心想:“客印月还是让他这个表弟赶来了。”道:“让那人来见我。”整了整衣冠,端坐等候。
片刻后,一身湿淋淋的客光先来到张原的房间,穆敬岩和马阔齐、舍巴三人见客光先体格雄壮,都警惕起来,穆敬岩立在张原身后,马阔齐、舍巴一左一右站在客光先身边,盯着客光先,若有异动,立即擒拿。
客光先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牛皮袋,恭恭敬敬呈给张原:“请张大人亲览。”说罢立在一边,再无二话。
张原没有急着拆看牛皮袋,问客光先:“你是准备随我出使朝鲜?”
客光先躬身道:“是。”
张原点点头,让客光先去更衣用饭,待穆敬岩和马阔齐、舍巴三人也退出房间后,他才拆看那牛皮袋,里面有一封信和一串佛珠手链,信没头没尾,字也写得很劣,是客印月的口吻,说了两件事,一是那日在东岳庙遇到的红脸汉子极有可能是佟奴儿的第八子黑还,多年不见,她认不大清,黑还自幼就有心计,请张原留心;二是她兄长金台吉和布扬古并不知道她在大明京城,十四年前她离开叶赫城从未有音信传回,请张原不要泄露她的踪迹,客光先任由张原差遣,只要有利于叶赫部——
客印月在信里没有说这串佛珠手链有何意义,似乎是客印月送张原的礼物,指顶大小的上等的东珠,一共十二颗,每颗都一模一样,在灯下散发出柔和的珠光——
张原摩挲着这串佛珠手链,心想:“那红脸书生果然就是皇太极,可惜让他逃了,下次若能再见一定不能让他逃掉,杀了皇太极等于斩了奴尔哈赤的一条臂膀。”
客光先到来之事张原并没有记录在《丁巳朝鲜纪行》里,另外他没有详记的是:这些天他每日早晚都向王宗岳学太极拳,练习吐纳,五年前的那次眼疾磨练得心静,太极拳就是要心静,所以张原进境颇快,不求成为杨露禅,能强身健体就好;
除了向王宗岳学拳之外,张原还向王宗岳学习女真语、向那位姓范的通事学习朝鲜语,张原习武资质平平,但学习语言他的强记能力就让人叹为观止了,一句话说一遍他就牢记在心,短短十余日,女真语、朝鲜语的日常会话他基本掌握了——
客光先落落寡合,从不主动与他人说话,张原对甄紫丹说客光先是他请来的护卫,甄紫丹当然没什么好疑心的,只认为张修撰是过于自爱,有六十名锦衣卫保护还不够,自己还请了内家拳高手当护卫。
使团一行一路过滦州、永平、抚宁,沿途见每隔十里就有一座烽火台,四月初四,到了天下第一雄关山海关,若按后世的地名则是经唐山、秦皇岛来到了山海关,山海关由明朝初年中山王徐达奉命修建,北倚燕山、东连渤海,故名山海关,城墙高达五丈,城楼大书“天下第一关”五个擘窠大字,后世传说这五个字出于王羲之之手,其实是瞎传,这是成化年间书法家萧显所书。
山海关有兵部主事一员率军吏把守,因为上次京中的女真奸细一事,左军都督府和兵部严令盘查出关人等,所以现在就连汲妇、樵童出入关卡都要验牌,管得很严,但那个红脸书生依然没有抓到,料想那红脸书生不敢经此出关,应该是从喜峰口长城那边出塞了——
当日傍晚,把守山海关的兵部主事请张原、阮大铖、甄紫丹和柳东溟几人赴宴,张原询问山海关布防,得知防备颇为空虚,大明朝廷现在还未重视山海关的防御,毕竟山海关并非边卫,奴尔哈赤的兵锋离此遥远,只有到了明年,抚顺、清河失守后,朝廷才会重视山海关的作用,那时杜松将就任山海关总兵。

第四百五十七章 诗与血
四月初五辰时,张原一行出山海关,从此踏入广袤的关东地界,视野所及,一座座烽火台和记里墩伸向远方,天高地迥,海风自东浩荡而来,使团旌旗猎猎,朝鲜书状官金中清遥指东关一高台对张原道:“张修撰,那是望夫台,相传是孟姜女寻夫处,望夫台下有孟姜女庙——张修撰岂无思古之幽情?”
张原微笑,这几个朝鲜使臣见他一路来只爱四处打听军防和民情,却不吟诗作赋,不免诧异了,以前出使朝鲜的大明使臣都是一路行来一路诗,比如十年前出使朝鲜的詹事府左谕德朱之蕃,不但途经的山川名胜都赋诗,甚至连驿站客店都留下了诗篇,更与朝鲜官员赋诗赠答,好不热闹——
昨夜在山海关驿舍的题诗壁上,张原就看到朱之蕃与朝鲜使臣唱和的《山海关和金太仆韵》,同行的朝鲜副使许筠和书状官金中清再三吟诵其中的两句“客度关门迎晓日,山回海岸涌春潮”,以为妙极,张原却觉得朱之蕃的诗平淡无奇,作诗是需要灵感的,“两句三年得”有些夸张,但张口就来难免太滥,据说清帝乾隆是古来写诗最多的人,长长短短上万首,却又有哪一首诗能流传?
然而作为天朝使臣,张原是有义务作诗的,朝鲜仰慕中华文化,派来的使臣都是精通儒学、能诗善赋之士,张原不作诗岂不是示弱,所以虽然辽东鼙鼓将起,诗照样还得作——
“金参军有写孟姜女的佳句了吗,在下洗耳恭听。”张原让金中清抛砖引玉。
金中清道:“敝国许舍人得了一首诗,想向张修撰请教。”
朝鲜副使许筠官居议政府舍人,职位在金中清之上,是朝鲜国有名的诗人,许筠策马过来了,客气一番便吟道:“二世经营四海豪,沿边白骨似蓬蒿。但悲苦役筋骸尽,谁识深闺跋涉劳。石镜千秋明夜月,秦城万里委风涛。空穿地脉疲民命,剩得嘉山泽国高。”
吟罢,许筠和金中清都眼望张原,等待张原品评,最好是步韵和之。
阮大铖也看着张原,阮大铖有诗名,但他不是正使,而且这几个朝鲜使臣只看重张原,并没有请他作诗,阮大铖默不作声,看张原如何应付——
张原缓辔徐行,赞道:“许舍人吟得好诗,寓兴亡劝惩之意,有诗史之风。”
许筠执缰拱手道:“张修撰过奖,张修撰是江南才子、传胪第一,此情此景,定有佳句让我等聆听。”
张原道:“诗乃名器,情动于中方能发之于外,不是交际酬酢的工具,我等闲不作诗。”
许筠、金中清面面相觑,都有尴尬之色。
一边的阮大铖暗笑,心道:“张介子大言欺人,这恐怕镇不住朝鲜人吧。”
却听张原又道:“但许舍人珠玉在前,在下勉强也要作一首出来请教。”极目远眺,朗声诵道:“嬴政昔不道,耀武北筑城。暴师断地脉,起洮连东瀛。死亡日枕籍,白骨如山撑。悲哉孟姜女,寻夫万里行。觅骼不可识,一哭天地惊。风云惨无色,鳌柱为摧倾。大节照白日,耿耿今犹生。望夫有高台,千载配怀清。我来扪薜苈,览古怀精诚。村巫走伏腊,庙貌飞疏甍。桑梓自古恋,草木犹哀情。长城今故在,徽号久非秦。不及此山石,长传贞烈名。”
阮大铖大吃一惊,他与张原也有三年的交情了,没听说过张原会作诗,但张原方才吟诵的这首五言古风格调高古、沉雄顿挫,这才是深得杜甫精髓的佳作,张介子深藏不露啊,八股文不用说了,诗也极妙——
再看两个朝鲜使臣,连声赞叹,敬佩不已,原先诗意盎然的许筠,此后再不敢在张原面前提诗,张原也落得清静,不然这两个朝鲜人吟诗作赋个没完没了,他没那么多心思应付,还不如向范通事多学点朝鲜语,张原叮嘱范通事,不要把他学习朝鲜语之事告诉柳东溟等人,这样到了王京汉城他或许可以听到一些原本听不到的事。
出了山海关,明显就有地广人稀之感,行数十里才会看到聚居的里社,也只数十户人家,牛、羊、猪、驴等牲畜沿途可见,杨、柳、桑、枣这些树木茂密交集,在关内,驿站都是矮墙院落围着的数十间屋舍,而在关外,每一个驿站就是一座小城堡,驻有卫所军士,战时可供居民躲避,这都是为防备女真人的战备设施,但这些驿堡自建成以来就没遭遇过战乱,据张原观察和询问,驿堡里的军士几乎不操练,枪朽刀锈、弓裂弦松,军士每日忙着与出入城堡的民众做生意,卫所的军官开商铺、让手下士兵砍树烧炭运送到北京城去卖,这样的军队还有什么战斗力!
四月初八过广宁卫时,张原与广宁卫所的一个姓廖的千户交谈,张原说起建州女真野心勃勃是心腹之患,这廖千户却骄傲得很,信心十足道:“张大人勿虑,建州老奴只能在女真诸部中横行,在我大明军队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他哪敢来侵我大明,若敢来,正好供我边卫练兵得军功,定叫他有来无回。”
张原看着廖千户肥大的身躯,问:“女真人来犯,廖千户觉得你那些忙着经商的军士敢战?能战?”
廖千户脸一沉,若非张原是六品清贵词林官,廖千户都要勃然大怒发作了,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你张修撰难道是站在女真人一方说话的吗,说道:“张大人,卑职手下的军士练兵之暇,或许有极少数人经商谋利,但大多数是忠君报国敢战能战的,山海关是京师的屏障,而我们广宁卫又是山海关的屏障,我等若不敢战,哪有京师的安宁。”心道:“你这书生除了读八股,还能知道些什么!”武将地位是低,但武将也看不起文官,当面顶撞不敢,腹诽总可以吧。
张原笑笑,点头道:“敢战便好,我等京官正有赖于廖千户这样的边陲将士保护。”
张原只是一个过路的使臣,不是巡按辽东的御史,没有权力指责廖千户这样的边将,可气的是象廖千户这样的人还自信满满,说起话来豪言壮语,根本没把奴尔哈赤放在眼里,简直求战心切,巴不得奴尔哈赤挑衅,他们好踏平赫图阿拉、掳掠女真人的牛羊和妇女——
四月十三,张原一行来到广宁城,辽东巡抚、总兵、都指挥使司和广宁镇守太监的行辕都设在此,这是辽东大城,城墙高阔,马步军士两万余人,设有屯田、粮储、马市,可以说广宁城是辽东的军事政治中心——
虽然柳东溟急着要在五月初八之前赶到王京,但张原还是在广宁待了两天,分别拜访总兵张承胤、都指挥使韩原善、镇守太监鲁淮,辽东巡抚李维翰月初去了抚顺,张原未能见到,但就张承胤、韩原善这两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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