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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_贼道三痴-第2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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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倧点头道:“张大人所言极是,但现在有一难题,仁穆王大妃恨光海入骨,不德一早入宫向王大妃问安,王大妃要求把光海父子二人的头颅送到她面前,这是我不能答应的,光海当政十余年,小恩小惠颇有,是以拥护者亦不少,若杀了光海,必致人心惶惶,国家不宁。”
仁穆王大妃在宣祖生前并未得到多少宠爱,宣祖死后,光海君即位,仁穆王大妃更是凄惨无比,爱子永昌大君先被流放后被秘密处死、父亲和长兄被诬谋反处死、爱女贞明公主受惊失声、她自己以王后之尊竟遭受杖刑,囚于深宫数年,对光海君的恨可谓铭心刻骨,一朝恢复了王大妃的尊荣,自然是要报复,要取光海君和安平君父子二人的性命,这种复仇心理张原完全能够理解,但现在不是快意恩仇的时候,迅速稳定朝鲜政局才是张原要做的——
张原道:“殿下可耐心向王大妃解释,贞明公主聪慧善良,殿下亦可请她从旁劝导。”
李倧苦笑道:“仁穆王大妃对光海君的仇恨不是三言两语劝解得了的,而且有些事我不好说,我想请张大人代为劝导,只有张大人有这个威望,仁穆大妃和贞明姑母也都极为感激张大人。”说着,深深一揖。
张原沉吟道:“我觐见仁穆王大妃只怕不大妥当吧。”
李倧道:“仁穆王大妃现居庆熙宫,明日一早由不德陪同张大人前往,王大妃垂帘相见,当无不妥,王大妃感张大人之德,也想当面向张大人致谢,请张大人不要推却。”
张原道:“也好,明日我与阮大人一起去庆熙宫拜见仁穆王后。”
李倧见张原答允了,甚喜,又亲自去向阮大铖说明情况,请阮大铖同往,正说话间,锦衣卫来报,郑仁弘和纳兰巴克什三人已押解到馆。
李倧对张原道:“郑仁弘助光海为恶,是仁穆王大妃痛恨的几人之一,必处以极刑,此人我先带走吧。”
张原道:“先下有司审问,再定罪处决,罪状书抄录一份,我好带回北京。”
李倧让人押解郑仁弘去刑曹问罪,纳兰巴克什和另一个建州女真就关押在慕华馆,见到张原时,那阶下囚纳兰巴克什竟然冷笑道:“原来是南朝新科状元,状元郎妙计无双,南朝与朝鲜联手数百人围攻我十三个女真人,真是好威风啊。”
一旁的甄紫丹勃然大怒,向张原请示道:“张大人,让卑职给这个建奴动点刑,这等蛮夷,不狠狠教训不知天朝礼仪。”
张原道:“甄千户不必动怒,不必与阶下囚一般见识。”
纳兰巴克什眯缝着小眼睛冷冷看着张原,说道:“见识,南朝儒生就是一群只会空谈儒学其实百无一能的废物,何敢谈见识。”
这下子连阮大铖都动怒了,喝道:“大字不识的建奴也敢谈见识!”
纳兰巴克什道:“我汗受命于天,不日将兴兵杀尽汝等,这就是见识。”
张原摆摆手,示意阮大铖不要动气,说道:“这人是怕锦衣卫的酷刑,想激怒我等以求速死,岂能让他如愿。”目视纳兰巴克什,问:“你真认为小小建州能对抗大明?”
纳兰巴克什道:“没看到前日之战吗,我建州勇士以一敌百不在话下,而南朝将官贪鄙怯懦,一旦开战,我建州勇士将如虎驱羊,汝等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张原笑道:“纳兰巴克什,你是靠阿谀奉承、大言不惭获得奴尔哈赤重用的吗?”朝纳兰巴克什身边那个伤了左臂的女真人一指:“他叫什么名字,算得建奴中的勇士否?”
纳兰巴克什道:“告诉你们也无妨,这位建州勇士名叫纳巴泰,乃额附扬古利麾下的牛录额真,有万夫不当之勇,不然又如何能从数百人的伏击中突围!”
甄紫丹冷笑道:“突围到哪里去了,嘿嘿——别把朝鲜军士与我大明将士混为一谈。”
纳兰巴克什轻蔑道:“在我看来,南朝与朝鲜军队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的,除了倚多为胜,数百人围攻我十三人,传扬出去必大振我建州声威。”
张原道:“你口口声声倚多为胜,难道单打独斗你建奴就能胜?”
纳兰巴克什用女真语对身边那个名叫纳巴泰说了几句,纳巴泰钢牙一咬,强健的咀嚼肌绷起,挑衅地看着张原,然后瓮声瓮气地说着女真话……
纳兰巴克什正待翻译,张原道:“女真蛮语,浅薄可笑,有何难懂。”当即将纳巴泰说的话翻译出来,纳巴泰是说纵然他左臂有伤,却也不惧打独斗,不管是南朝人还是朝鲜人,来一个他打死一个——
立在张原身后的王宗岳这时悄然跨前一步,提醒张原注意他的存在。

第四百七十九章 约战
纳兰巴克什见张原听得懂女真语,不免有些吃惊,只有与建州贸易的大明商人才会学女真语,而骄傲的大明士绅赗认为女真语鄙陋,哪里肯花心思去学,纳兰巴克什出使朝鲜之前在宽甸见过和硕贝勒黄台吉,黄台吉曾提醒他留意大明册封使张原在朝鲜的言行,说张原此人或将是大金的大患——
现在回想起黄台吉所言,纳兰巴克什深悔自己掉以轻心,他万万没想到张原以一个使臣的身份竟能引发朝鲜政变,废除光海君的罪名是交结建州对大明不忠,由此看来张原对建州极为仇视并视建州为大敌,并不象其他大明官员那样狂妄自大,这从张原通晓女真语就可见一斑。
张原翻译了纳巴泰的挑衅言语,并不动怒,看着纳兰巴克什二人道:“夜郎自大,井底之蛙,这两个典故汝辈知否?”
论起来建州女真知道这两个成语意思的还真不多,纳兰巴克什就在这不多的几个人之列,他很想当场解释这两个成语以显自己学识,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冷哼两声表示不屑一答,说道:“卖弄这些浮华词藻何益,真有本事就派人出来与纳巴泰牛录额真单打独斗。”说着又用女真语对纳巴泰说了几句——
纳巴泰昂起头颅睥视张原,又挑衅地看着张原身边的穆敬岩,前日穆敬岩一枪刺死了一名勇悍的女真人,当时纳巴泰亲眼目睹,料想张原若同意让人与他单打独斗,就必是这个黄须大汉出马,这黄须大汉虽然体格雄健、武艺高强,但他纳巴泰又有何惧,左右不过一死,若能在打斗中杀死这个黄须大汉或者同归于尽,那也是扬了大金八旗兵的威风,英明汗必重恤他的家眷,虽死犹荣——
穆敬岩本想挺身而出煞煞这女真人的威风,但看到王宗岳跨前一步似有意出手,他就原地未动,等张原示下,就听张原侧头看着王宗岳道:“王师傅,可愿出手教训教训这个建奴?”
王宗岳腰板一挺,抱拳道:“遵命。”紧了紧腰带,又跨前两步。
不料那头颅硕大、脖子粗短的纳巴泰用女真语稀哩呼噜说了一通,在场听得懂女真语的人少,但王宗岳却是懂的,张原的女真语就是向王宗岳学的——
阮大铖问张原:“这建奴又胡说些什么?”
张原微笑,低声道:“这建奴有眼无珠——”
王宗岳捋了捋了胡须,笑道:“这建奴嫌我老迈,说要和穆百户决战,嘿嘿,王宗岳就老了吗。”当即用女真语对纳巴泰道:“你要胜得了王某,才能挑战穆百户。”
纳巴泰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王宗岳,王宗岳年约五旬,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全身上下除了一双手掌较常人稍大之外,别无奇处,狞笑道:“那好,我就先与你决斗。”心里狠狠道:“我要把你全身骨头都打断。”举着双手向王宗岳威吓,纳巴泰的双手被牛筋绳绑着。
纳兰巴克什冷笑道:“张状元是要让纳巴泰绑着双手与此人决斗吗?”心想:“找机会让纳巴泰扑杀张原,那我二人死在这里也值了。”
王宗岳道:“岂有此理,当然是放手一搏。”
张原摆手道:“不急,明日再决斗,我将邀绫阳殿下和朝鲜官员一道观战。”
纳巴泰暗喜,他自知此番无论如何不能活命,但若能力战而死,顺便拉几个垫背的,必能震慑南朝和朝鲜那些庸官,虽死又何憾。
纳兰巴克什当然心思多一些,眉头微皱,凝视王宗岳,实在看不出这半老的汉人有何厉害之处,但看张原这般笃定,似稳操胜券的样子,然而转念一想,只要张原答应决斗那就有机会,他相信纳巴泰——
纳兰巴克什和纳巴泰二人被带下去关押,张原派人去禀报绫阳君李倧,要求安排一场这样的决斗,阮大铖对张原如此大张旗鼓宣扬与一个女真囚徒的决战很不理解,只认为张原是少年好事,而且阮大铖对王宗岳一无所知,生怕此战王宗岳落败在朝鲜人面前失了天朝的颜面,他向甄紫丹询问王宗岳的情况,甄紫丹对王宗岳也不大了解,道:“王宗岳是张大人聘请的护卫,武艺定然高强,阮大人尽管放心。”
话虽然这么说,但甄紫丹心里并不踏实,女真人的凶悍他见识过,换了他来对付那个纳巴泰,他不敢说有胜算,大明使团百余人,除了张原之外,只有穆敬岩和洪纪、洪信三人坚信王宗岳不会失败,王宗岳步战无敌,穆敬岩和洪氏这两位少林僧都是领教过的,张原安排王宗岳与纳巴泰决斗,自是要重挫女真人锐气,虽然王京汉城不会有其他女真人观战,但传言会流布到建州——
五月十八日辰时三刻,张原、阮大铖在权署国事的绫阳君李倧和礼部判书禹烟的陪同下前往庆熙宫觐见仁穆王大妃,原礼曹判书郑仁弘下狱问罪后,李倧任命禹烟执掌礼曹,禹烟原本是大北派外围人物,没有参与废妃和谋害永安大君,大北派势力不小,李倧不可能尽数剪除贬斥,所以必须予以拉拢分化——
李倧请张原与他同乘一辆马车,马车辚辚向城西的庆熙宫驶去,沿途有李贵的军士护卫,大街上朝鲜民众各安其业,里坊颇为平静,李倧已基本掌控了王京的局势,说起与女真囚徒决斗之事,李倧也表示不解,这时便当面向张原询问,张原却反问:“殿下可知伏击纳兰巴克什一行的严重后果?”
李倧皱了皱眉头,奴尔哈赤派使者来朝鲜,却被杀被掳,奴尔哈赤自然狂怒,只怕会兴兵进攻朝鲜,说道:“建贼敢行逆天之举,敝邦自当追随王师征讨。”李倧这是转换了一个说法。
张原道:“奴尔哈赤并非有勇无谋之辈,我料他暂时不敢向朝鲜用兵,不然我明军袭其老巢赫图阿拉,他首尾如何两顾——”
李倧听张原这么说,不禁舒了一口气,壬辰倭乱时大明都发大兵相助,若奴酋进攻朝鲜,大明决无坐视之理,却听张原话锋一转:“但如果贵邦边备松弛、军无战力,也难保建奴大军不会长驱直入,从鸭绿江至汉城不过十日行军之程,奴尔哈赤舍坚城不攻,直扑汉城,大明军队要相援也来不及,只恐再现壬辰之难。”
李倧心情陡然沉重,二十年前的壬辰倭乱让朝鲜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以现在的弊病丛生的朝鲜实在承受不起这样的灾难!
张原给了初掌王权正在兴头上的这位年轻的朝鲜王以沉重的压力,乃放缓语气道:“前日北岳山伏击,十三个女真人在李都护的三百精兵围剿下竟能杀死杀伤近百人险些逃脱,这事传扬出去,对贵邦的军心士气打击不小,也助长了建贼的野心,日后贵邦将士与建贼交战,先就恐慌,这极为不利,所以我让手下与女真囚徒决斗,正是为了挽回当日之失,当然,军心和士气是要实力作后盾,否则只是纸老虎一捅就破,再高昂的士气若屡战屡败也会挫折殆尽,所以殿下稳定政局后的第一要务就是强军,贵邦素有骁勇善射之人,不要迷信火器,火器固然要有,骑兵、弓箭决不能丢,不要完全寄望于大明支援,须知大明援军也不可能须臾就到,国须自强方能自保,而义州边备若强大,奴尔哈赤轻易也就不敢启衅,他怕首尾受敌。”
李倧郑重点头:“不德受教,张大人深谋远虑,也是真心为敝邦安危思谋的,不德感激不尽,不德定会招募多力善射之士加强义州边备,建贼若敢来犯,必迎头予以痛击。”
张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身心轻松了许多,让朝鲜王对大明忠心耿耿,让朝鲜加强军备以应付即将到来的大战,这是他朝鲜之行的主要目的,现在可以说是基本达到了,虽然不知以后李倧的强军之策效果如何,但李倧已经感到危机和压力,必然会重视鸭绿江防线,这就足够,毕竟对付奴尔哈赤并不以朝鲜为主力——
至庆熙宫门下车时,李倧忽然想起一事,问:“张大人将遣何人与那女真囚徒对战,能确保必胜否?”
张原微微一笑:“是教授我太极拳的师傅王宗岳,单打独斗,他必胜。”
这一路来张原见过王宗岳与穆敬岩和洪、洪信三人习武和对打,王宗岳不但拳法精湛,太极剑法和太极枪法更是了得,穆敬岩的枪法是祖传的,算得千锤百炼,却是敌不过王宗岳的太极枪,可惜的是王宗岳的枪法需要数十年的打熬磨炼,无法速成,所以不能在军中推广——
李倧现在对张原是言听计从,张原既说此战必胜,他就没什么可虑的了,说道:“那就定于今日午后申时初在昌庆宫别堂举行这次对战,让文武官员都来观战。”
张原和李倧刚从车上下来,庆熙宫就迎出一队宫女和内侍,为首一个身穿深碧色宫服的宫人盈盈拜倒:“仁穆大妃特命奴婢恭迎绫阳君殿下和两位天使。”
张原的耳力胜过目力,没看清楚这宫人面貌,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具喜善。

第四百八十章 不见天日
具喜善伤势已然痊愈,梳得高高的发髻装饰着翟冠,眉目神采与往日不同,边上的一位内侍向绫阳君和两位天使介绍说具喜善昨日被王大妃赐封为五品至密尚宫,至密尚宫又名待令尚宫,负责王大妃的起居生活,是王大妃的贴身亲信——
这么说具喜善已是仁穆王大妃驾前红人了,张原微笑道:“恭喜具尚宫。”
具喜善含羞鞠躬道:“大人恩德,小女子不知如何报答——”
张原道:“何谈报答,你有今日,也是你忠毅刚烈之心所致,我亦肃然起敬。”
阮大铖暗暗纳罕,当初这个伤重垂死的平壤舞女竟成了朝鲜宫廷五品尚宫了,这舞女与张原之间似乎还有些不清不白吧,阮大铖还不知道那个哑女就是贞明公主,不然更要惊得目瞪口呆。
绫阳君李倧急着让张原说服王大妃,问:“王大妃在何处?”
具喜善又鞠躬道:“王大妃在西堂,奴婢引路,殿下请、两位天使请。”
绫阳君李倧、礼曹判书禹烟和张原、阮大铖四人来到庆熙宫西堂,庆熙宫是去年新建的宫殿,光海君还未及入住,政变之后,绫阳君李倧为彰显对仁穆王大妃的礼敬,请仁穆王大妃从原先囚居的庆云宫迁居庆熙宫。
具喜善入内通报,殿前已然垂下竹丝编织的宽帘,张原四人稍等了一会,听得侍女尚宫唱道:“王大妃驾到。”
十余名宫人排列两边,垂帘内窸窸窣窣响过一阵后,随即是一声清咳,绫阳君李倧和礼曹判书禹烟听到这一声咳,立即撩袍跪倒,李倧很响亮地说道:“侄孙倧恭请王祖大妃圣安。”
张原和阮大铖躬身举手齐眼,朗声道:“大明使臣张原(阮大铖)拜见仁穆王大妃。”
垂帘后传出一个颇为尖厉的女声:“两位天使不必多礼,看座。”汉语说得有此生硬。
便有宫女搬来锦杌请张原、阮大铖二人坐下,李倧和禹烟则是站起身侍立,过了片刻,具喜善出来搬了锦杌请李倧坐。
帘后的仁穆王大妃向两位天使表达了感激之意,待说到光海君李珲的罪恶,王大妃的情绪立即激动起来,历数李珲如何把她老父、长兄、幼子杀害,这数年来她的痛苦噬心挠肺,若不把光海君父子二人首级祭奠她的父兄和幼子她寝食难安……
李倧看了张原一眼,郑重点了一下头,那意思就是拜托张原劝导王大妃。
张原于是起身陈词,说目下政局的急务是稳定人心,若杀了光海君父子,朝鲜恐陷入混乱,大明朝廷也很难认同绫阳君殿下的擅自废立之举,这必将造成朝鲜国长期的政局动荡,反而给了光海君的亲信手下煽动作乱的机会……
却听帘后的仁穆王大妃道:“未亡人自会向天朝皇帝上疏陈情,天朝的一应责难都由未亡人承担,与绫阳君无关。”
张原默然,李倧与阮大铖、禹烟面面相觑,仁穆王大妃话里的意思是非杀光海君不可了,被仇恨噬心的王大妃已无法理喻,只想着杀死光海君父子泄恨,至于其他就不管不顾了。
庆熙宫别堂没有半点声音,气氛一时异常紧张,半晌,张原开口道:“王大妃若一意要处死光海君,势必造成大明与贵邦不和,张原作为出使朝鲜的使臣,归国后定会受惩处,所以恳请王大妃三思。”
张原对王大妃和贞明公主有恩,仁穆王大妃当然要考虑张原的感受,垂帘后的王大妃沉默了好一会,却道:“未亡人想与张天使说几句话。”
绫阳君李倧一听,立即躬身道:“侄孙暂且告退。”
仁穆王大妃道:“你们陪阮天使在东堂稍待片刻。”
与王大妃单独交谈容易引人猜忌,但王大妃既已开了这个口,张原自不好拒绝,当即拱手恭立。
李倧、禹烟、阮大铖在宫人引导下去了庆熙宫东堂,西堂上一时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听得有持续不断的“嘎吱”声响起,张原抬眼看时,却见低垂的竹帘正缓缓卷起,不禁讶然——
竹帘很快就卷升至半人多高,就见两个身穿白色大裙的女子拜倒在地,左边的白裙女子双手交叠在地上,额头轻解手背,哀声道:“未亡人偕小女贞明拜谢天使大恩——”说着,呜咽悲泣。
张原踏前半步,赶紧也跪倒,说道:“王大妃折煞张原了,公主殿下,快快请起,快扶你母后起来,具尚宫,赶紧扶王大妃起来。”
贞明公主今日也是一袭白色大裙,不再是男子的发髻,而是梳着丰盛的大髻,清丽如白玉兰,跪伏在地,抬起脸,如水明眸看了张原一眼,又低头叩拜,这才起身,与具喜善一起把母亲仁穆王大妃搀起来。
张原虽未刻意看,但仁穆王大妃的容貌已在眼里,这位命苦的朝鲜王后竟是一头白发,虽也梳着整整齐齐的大髻,却与身边贞明公主乌黑的发髻形成鲜明对比,王大妃双颊瘦削,脸色白得没有血色,但皱纹并不明显,显然年纪并不大,应该没过四十岁,只是这一头白发让人惊讶,伍子胥一夜白头,这丧夫、丧父、丧子的王大妃又是经过怎样的痛苦煎熬才白了头的?
仁穆王大妃泪流满面,对张原说道:“若非天使拯救,未亡人今生都难见天日,就连我女贞明也难见一面,天使恩德,未亡人粉身碎骨难以报答。”
张原道:“王大妃吉人天相,贵邦臣民深知王大妃之冤,被光海压制,终有爆发之时,张原何敢居功。”
张原毕恭毕敬,垂首作揖,不便正视,但仁穆王大妃却是居高临下仔细打量着张原,微微点着头,又命令堂上的其他内侍宫人暂避,只留下具喜善和另一个老宫人,贞明公主侍立在母亲身边。
仁穆王大妃开口道:“未亡人已知天使与绫阳君在黄海订下的合约,但不知日后坐镇平壤监护小邦的大明使者是否就是张大人?”
张原答道:“监护贵邦是有先决条件的,那就是奴酋侵略辽东,但究竟由谁来监护那要看大明朝廷的委派,张原岂能擅专。”
仁穆王大妃道:“合约说是由我邦向天朝请求监护,建奴若真敢犯辽东,那届时就让绫阳君向天朝皇帝上疏请求张大人来朝鲜监护,想必天朝皇帝会恩准。”
张原眉头微皱,这年头交通不便,来一趟朝鲜要好几个月,这样的长路他实在不想再走一趟,而且听仁穆王大妃话里似乎还有别的意思,他可不愿深陷在朝鲜,朝鲜太上王对他并无吸引力,江南才是他的归宿,说道:“若贵邦指定要张原来朝鲜,必将使张原为言官弹劾,反为不美,监护贵邦的人选得由兵部推举、内阁报批才行。”
仁穆王大妃明显感到失望,看了看身边侍立的女儿贞明,沉默了下来。
张原心道:“绫阳君是请我来劝导王大妃不要处死光海君父子,这事必须今日解决。”正要开口,却见仁穆王大妃说道:“张大人放心,未亡人不是不识利害不可理喻的人,光海就交由绫阳君处置吧。”
原本非要处死光海君不可的仁穆王大妃突然一个转折,变得这般通情达理,这让张原又惊又喜,赶紧躬身道:“王大妃仁慈圣明,这是朝鲜百姓之福。”
仁穆王大妃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我想见光海一面,当面数落其罪孽,请张大从对绫阳君说一声,绫阳君是怕光海一进庆熙宫就被我下令乱棍打杀。”
绫阳君李倧和阮大铖、禹烟三人再次来到西堂,听了仁穆王大妃所言,李倧便命人去把光海君李珲押到庆熙宫,李倧是想有张原、阮大铖两位天使在此,仁穆王大妃总不至于当场下旨处死光海君。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光海君李珲由平山节度使李贵亲自率人押解到庆熙宫,今年四十三岁的光海君比仁穆王大妃还年长几岁,堂堂一国之主,一旦成了阶下囚,打击之大实难承受,这时被内侍押上西堂,面无表情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一般,站在那里蓬头垢面目光空洞——
仁穆王大妃原本苍白的脸这时涨红了,拍案而起,厉声道:“光海,你也有今日!”
光海君视若无睹,听若无闻。
仁穆王大妃走到光海君身前,咬牙切齿痛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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