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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_贼道三痴-第2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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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处士竹杖探路跟了出来,贞明公主手里拎着宽沿笠碎步相送,这少女心口发堵,从没有象现在这样想大声说出话来!
亭外阳光眩目,贞明公主眯起眼睛,看着张原走到那匹栗色大马前踏镫上马,在马背上转头向这边含笑道:“金先生、殿下,张原这就去了。”
金处士仰脸对着张原方向道:“张大人,一路平安,一路平安。”
贞明公主紧走几步,张原已经掉头向西,胯下大马四蹄轻快,栗色的皮毛在盛夏阳光下闪闪发光,一人一马很快就离凉亭远了,贞明公主泪眼模糊,张原的背影在她晶莹泪光中浮动,这少女心潮起伏,胸口也急剧起伏,强烈的情绪似要绷裂心房,突然奔跑起来,一句话冲口而出:
“张大人,一路平安——”
话说出口,这少女才醒悟止步,心想:“啊,我会说话了,我能说话了。”却并不感到有多高兴。
已离凉亭十余丈的张原听到这一声清脆的叫声,惊喜回头,凉亭外只有金处士和贞明公主二人,这自然是贞明公主的声音,那边金处士已经大叫起来:“贞明,你能说话了,好极,好极!”放声大笑。
贞明公主本没有语言功能障碍,失语是心理疾病,现在冲破了那重桎梏说出了话,那失语之疾就已痊愈——
张原没有再催马往凉亭,只是遥遥道:“殿下洪福,痼疾得愈,可喜可贺,保重保重。”举一举手,策马汇入使团,往东而去。
金处士陪着贞明公主立在五月烈日下,听车马声辚辚杂沓,这近千人的使团和护卫走了好一会才惭行惭远,渐渐悄然无声,只余松林风声,大队人马经过时扬起的尘土这时慢慢沉降,金处士抽了抽鼻翼,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说道:“贞明,该回宫了。”
贞明公主翘首朝西张望,青天白日,旷野无垠,远远的只见一团轻尘浮在半空,轻尘下应是使团在赶路,今夜使团会在碧蹄馆歇宿。
贞明公主戴上宽沿笠,走过来牵着金处士的衣袖,轻声道:“阿舅,我们回去。”
两个人相跟着走了一程,金处士道:“贞明,不要多想了。”
贞明公主沉默了片刻,应道:“是。”
又行了一程,金处士道:“贞明,背诵一篇靖节先生的诗文让阿舅听听,贞明的声音很悦耳呢。”
贞明公主一边牵引着金处士行路,一边背诵道:“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意夫人之在兹,托行云以送怀;行云逝而无语,时奄冉而就过。徒勤思而自悲,终阻山而滞河——啊,背诵错了!”
金处士微微摇头,《归去来兮辞》变为《闲情赋》,真是无奈。
大明使团和朝鲜奏请使还有平山都护府的八百军士,自五月二十四日离了王京汉城,每日拂晓启行,过午投宿,经开城、金郊、金岩、宝山、龙泉、凤山、黄州、生阳、平壤、肃宁、安州、博川、新安诸郡县,历公馆二十七处,行程一千一百七十里,一路顺利,没有什么耽搁,于六月十一日至义州鸭绿江畔,望着滔滔鸭绿江,大明使团一行欢欣鼓舞,过江就是大明地界了,自三月二十二日从北京启程出使朝鲜,已经快过去三个月了,真上归心似箭。
在义州,张原与义州兵马节制使安汝讷进行了一次长谈,绫阳君李倧要求加强义州边备的诏书已经下达,安汝讷正着手整顿军备、招募军士,张原请安汝讷多派间谍对建州军情的刺探,若八旗军有异常动向,应及时向辽东巡抚李维翰和总兵承胤通报,大明与朝鲜要加强军事联系,共同防备建州。
六月十一日午后,安汝讷在江滨设宴为天使和禹判书一行送行,宴罢,安汝讷亲自送张原诸人过江,珍重道别。
这日傍晚,使团一行抵达小城汤山,汤山城有个百户所,百户姓丁,张原来时经过汤山时未曾留宿,现在归程投宿,这僻远边城难得见到一个京官啊,而且还是新科状元公、东宫日讲官,丁百户自是竭力巴结,大张宴席款待使团上下,正饮宴之时,忽报叆阳守备有紧急军情送到,要求面见张原张大人。
丁百户感到奇怪,叆阳毛守备怎么会向张原通报紧急军情,张原又不是辽东的官,向张原通报军情是违反军规的,不过丁百户不敢坚持原则,让报信的军士进来,却是一个总旗领了两个旗军快马从叆阳赶来的,那总旗官见到张原,呈上一封书信,说道:“毛守备特向张大人问安。”
张原没有多问,立即拆信,先扫了一眼落款,见是“晚生毛文龙手启”,不禁疏眉掀动,心道:“晚明备受争议的边将毛文龙登场了,毛文龙现在就已是守备官了吗,袁崇焕还要几年后才中进士呢,但毛文龙与我素不相识,为何要向我报告军情?”
毛文龙自称“晚生”,又用“手启”,这是居下谦卑之语,毛文龙可比张原年长十几二十岁呢,而且守备也是四品武官,但武将地位低,毛文龙向张原自称“晚生”不稀奇,在信里,毛文龙先向张原叙了一下乡情,却原来毛文龙生于杭州,母族沈氏是杭州大姓,张原是绍兴人,同是浙江道,也算得乡亲,叙罢乡情,毛文龙笔锋一转,说他近日从宽甸探知一个消息,有女真军士扮作商人秘密潜入辽东意图截击从朝鲜返回的大明使臣……
张原大吃一惊:奴尔哈赤这么快就知道汉城之事了,他们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第四百八十四章 胆小如鼠张介子
奴尔哈赤所在的赫图阿拉城距离小城汤山大约七百里,距离汉城约两千里,朝鲜军士在北岳山伏击纳兰巴克什是在五月十六日,今日是六月十一,前后不到一个月,就连汤山百户所的这位丁百户都还不知道朝鲜政变的消息,远在赫图阿拉的奴尔哈赤却已先知,竟还有时间布置人手要半道截击大明使团,这实在让张原震惊,当即向叆阳守备毛文龙派来报信的总旗官详细询问——
总旗官也姓毛,是毛文龙家丁,这位毛总旗并不清楚建州女真潜入辽东边墙的准确时间和具体人数,他向张原介绍说自永乐年间开始修建的辽东边墙主要防御蒙古和女真,但从辽东逶迤两千里到辽西的边墙很难防守,很多地段的边墙早已形同虚设,辽东老帅李成梁于万历初年拓建的宽甸六堡原在辽东边墙外,防线前推对大明是有益的,扼住了建州向东拓展的咽喉,但万历三十四年李成梁却以宽甸六堡孤悬难守为由放弃了那八百里疆土强迫宽甸百姓六万余户迁回辽、锦,辽东防线收缩,奴尔哈赤趁势扩张,直逼抚顺、清河——
毛总旗提醒张原回京旅途从汤山至辽阳这一路都要小心戒备,这一带离建奴可自由进出的宽甸最近处不足三百里,建奴骑兵扮作马贼不须两日就可驰至,以前也经常发生小股建奴蹿入大明地界劫掠朝鲜贡使和汉、鲜商人之事,当然,建奴不会有大队人马出动,少则七、八骑,多则二、三十骑,抢了就逃,明军也无可奈何,奴尔哈赤不会承认是他手下干的,关键是没能当场抓获那些“强盗”,没有证据——
一边的丁百户慨然道:“张大人勿虑,建奴区区二、三十骑而已,明日卑职率五十名旗军护送大人及使团至连山关,到了连山关自有陈千总接应。”
按理说若有丁百户的五十步卒护送,使团又有甄紫丹率领的六十名锦衣卫校尉,岂惧二、三十个建贼,但对于张原来说,经历过北岳山伏击,女真骑兵的战斗力给他印象深刻,不说以一敌百,说后金长甲兵以一敌十绝非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晚明的辽东明军除了守城,野外遭遇战对阵八旗军极易崩溃,一面倒的屠杀屡见不鲜,所以说张原绝不敢轻视二、三十名建奴长甲骑兵,对丁百户道:“劳烦丁百户派人去连山关报知陈千总,请陈千总差遣一百火枪手来汤山护送我等,使团在汤山暂候两日。”
丁百户表面上遵命,表示立即照办,心里却有些瞧不起这位新科状元,认为张原胆小如鼠,就连阮大铖也对张原道:“这里都是大明地界,建奴岂敢劫掠我等使节,贤弟毋乃过于谨慎?”阮大铖是急着想回京。
张原也不多解释,只是笑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嘛,小心谨慎些总不会坏事。”
阮大铖、甄紫丹等人虽不再多说什么,但对张原总有些腹诽,认为张原不够胆色,只有鲁太监手下的商人张儒绅对张原的稳健持重表示拥护,张儒绅从广宁带去朝鲜的三十大车货物在平壤和汉城两地尽数售出,得银一万八千两,再以一万五千两转购朝鲜的高丽参、白棉纸、济州扇子、釜山铜器等特产运回辽东,这一去一回可获纯利六千两银子,所以张儒绅最怕遇到建奴马贼,就算能赶退建贼,但若建贼趁乱放一把火什么的,那他如何回广宁向鲁公公交待!
张原深知当前朝野士庶对后金奴酋的轻视,明朝舆论盲目自大,失了抚顺、清河之后,群情汹汹,要求速发大兵灭了建奴,就连市井小民也说我大明百姓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那些建奴了,萨尔浒之战其实是被舆论所逼,大明急于复仇,却遭致更大的败亡,熊廷弼曾论萨尔浒之败说:“今朝堂议论,全不知兵,冬春之际,敌以冰雪稍缓,哄然言师老财匮,马上促战,及军败,如愀然不复言。”
正是萨尔浒大败之后,那些妄自尊大、高谈阔论的声音才小下去,庞大的帝国、骄傲的子民似乎必须受这么一个惨痛的教训,可惜的是吃了教训之后并无长进,熊廷弼、孙承宗那样依仗坚城理智固守的反被罢免,袁崇焕在崇祯帝座前豪言壮语、五年平辽终成悲剧——
如今摆在张原面前问题的是,在大明没经过萨尔浒这个沉重教训之前,他若主张对后金采取防守反击的策略会遭到很多人非议甚至耻笑,这是古希腊神话中先知的悲剧啊,他该如何避免自己走到那个地步?
当夜,张原给毛文龙写了一封长信,略叙乡情之后大篇幅阐述了自己对辽东局势的见识,毛文龙在晚明边将中算得很有能力的,这个人虽然私心极重并且桀骜不驯,但绝对是可以拉拢、控制并且重用的,当然,张原现在没有使毛文龙投靠的实力和地位,而且毛文龙还只是一个小小守备,手下兵马不过千,对近两年辽东战局影响几可忽略不计,但先结交何妨,就好比他结交杜松一样——
次日上午,毛总旗领了张原的回信告辞回叆阳,丁百户派去连山关向陈千户求援的军士也已出发,张原诸人则在汤山小城等候,到了十三日傍晚,连山关陈千户差遣的一百名火枪手赶到了汤山,六月十四日一大早,张原一行启程。
既有陈千总的百名火枪手保护,丁百户就没有再随同前往连山关,只送使团过了叆河便回去了。
张原让那一百名火枪手分出二十人往前路和右侧宽甸方向哨探,阮大铖、甄紫丹等人都暗笑张原草木皆兵,张原真把这当战场了吗,这可是大明地界,建奴盗贼看到这么多人马哪里还敢过来!
阮大铖心里叹道:“张介子啊张介子,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在出使朝鲜时惹出这么多事,又没得到什么好处?那个哑巴公主最后会说话了,你也只能惆怅道别,光海君先前送的金银又被你捐出修宣武祠和成均馆的馆生了,只有一件事非常确定,那就是你张原成了奴尔哈赤的死敌,所以你才会这么畏惧奴尔哈赤报复,这都是你惹下的麻烦啊。”
六月十四、十五这两日平安无事,十五日当晚张原一行两百余人在凤凰山驿站歇息,这里也有个百户所,镇守百户表示近日没有盗贼出现,现在是酷暑天,马贼不会在这个季节出现。
六月十六日卯时初,张原和禹烟率两国使团启程,争取今日赶到连山关歇夜。
今日天气极其闷热,早起太阳还没升上来,骑马赶路都会出汗,张原望着青白天际涌起的黑云,心道:“暴雨将至啊。”
使团诸人对即将到来的大雨并不介意,这天太闷了,这雨早下早凉爽,被大雨浇得湿透也无妨,一个个兴冲冲、挥汗如雨地赶路。
凤凰山分东山和西山,从两山之间的谷地穿过可以少走十几里路,那一百火枪手从连山关来时就是走的这条路,当下向张原建议抄近路,说山谷小路并不崎岖难行,却能省很多路程,但张原还是命使团绕山而行,不必为节省这半个时辰路程冒险,凤凰西山林深草茂,躲几十个建州女真很难被发现,一轮冷箭下来,死伤难计,山谷中应战都不方便,还有,大雨很快就要倾盆而下,火枪在雨天没用啊,这些火枪都是火绳枪,尚未更换兵部新制的燧发枪——
张原颇有威信,随行人等虽因张原不肯走近道而有点不满,却也无人敢有异议,阮大铖准备绕过凤凰山时与张原开个不伤和气的玩笑。
乌云四合,电闪雷鸣,一行人还未绕过凤凰山,夏日的暴雨就倾泄下来了,众人纷纷披戴上雨具,熟悉道路的范通事赶过来对张原道:“张大人,那边有一处药王庙,先去庙里避雨,这暴雨来得急去得也快的。”
张原和阮大铖还有朝鲜使臣禹烟、许筠、金中清几人冒雨赶到凤凰山北麓的药王庙,这药王庙供奉的不是药王菩萨,而是药王孙思邈的小庙,庙宇破败,神像倒塌,早已没有了香火。
火枪手和锦衣卫挤在庙檐下避雨,小庙挤不下,就戴着斗笠立在露天下,嚷着好凉快,囚车里的纳兰巴克什也在淋雨,没人管他——
张原看那些火枪手的火枪虽有雨布遮挡,但在这雨天根本没法装填火药弹丸,就是燧发枪也极不方便,看来改进火枪的弹药也是当务之急,临时充填太拙了。
不须一刻时,暴雨止了,还有零星细雨飘着,众人也不待雨完全停就整装上路,刚离开药王庙,还未走上大道,忽听后山有蹄声急骤而来,众人都还在辨听这马蹄声,张原身边的客光先突然大叫道:“这是建州佟奴儿的骑军!”
客光先跟随张原朝鲜去来,一直沉默寡言,也不与其他人交往,这时却突然这么大叫起来,难道光凭马蹄声他就能分辨出这是奴尔哈赤的骑兵?

第四百八十五章 呼吸之间
客光先无名之辈,使团诸人虽然听到他的惊呼,却并未很重视,大都还在东张西望,左顾右盼,有几个火枪兵取下背上的火铳准备装填弹药——
这时穆敬岩也大叫起来:“似有三十余骑!”穆敬岩虽然辨不出那马蹄声是不是建州女真人的骑兵,却能从杂沓的蹄声中估摸出来骑的大致人数。
张原当即喝道:“速速退回药王庙!”
禹烟等朝鲜使臣赶忙往药王庙退去,阮大铖这时也有些惊慌,他可从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赶紧下马跟着范通事诸人退往破庙。
张原转头四顾,瞥眼看到一个火枪兵在装填火药,因为山间风大,火药刚倒进火门就被风吹走,而且雨还没完全停止,风中杂夹着细小的雨点,引火绳很容易被雨打湿。
“留五十名持鲁密铳的火枪手利用马车遮蔽风雨装填弹药,待敌骑驰近一百步时点火放铳,其余持鸟铳的火枪手退至庙门准备放铳——莫要惊慌,莫要惊慌。”
张原没有随阮大铖退往药王庙,只是跳下马,高声指挥,连山关陈千户派来的这队火枪手配备了两种火枪,一种是普通的火绳鸟铳,有效射程是一百步,也就是一百二十米左右,另一种是鲁密铳,鲁密铳比一般鸟铳射程稍远,弹药威力也稍大一些,张原让这批持鲁密铳的枪手为先锋,这支火枪队没有配备正式行军必备的号炮、表旗和发天鹅声的喇叭,所以只能靠口头发号施令。
蹄声渐近,穆敬岩着急道:“大人,敌骑距此已不过两里地,片刻就到,大人赶紧回庙躲避。”
甄紫丹也请张原赶紧退回药王庙,这里有他坐镇指挥即可,他手下的六十名锦衣卫带刀校尉已经抽刀出鞘准备迎敌。
鲁太监的那个商人张儒绅只顾他的三十大车货物,命令车夫和伙计把车赶回庙前空地——
张原喝道:“这些马车不许擅动,就拦在这里以便阻截建奴的骑兵冲击。”
张儒绅抓耳挠腮道:“张大人,丢失了货物银两,小人没法向鲁公公交待啊。”一面向手下车夫使眼色,让他们赶紧把车赶开。
后山马蹄声已越来越近,很快就会转过山坳急驰而至,而这个阉商却还在这里啰唣,张原怒喝:“滚开!”向马阔齐一呶嘴,牛高马大的马阔齐上前一把揪住张儒绅的衣领丢到一边。
张儒绅从没见张原发这么大的火,心惊胆战,两个伙计从泥浆里把他扶起,与商队另外那些车夫和伙计一起退往药王庙,这时想把驾车的马匹卸下车辕也来不及了,一队骑兵已经呼啸着从后山转出,向这边奔来。
雨后天空如洗,红日刚升上东面的凤凰山,这队戴盔披甲的骑兵异常鲜明,正是奴尔哈赤八旗兵的盔甲样式,穆敬岩估计得很准,这队骑兵有三十二骑,因为雨后道路泥泞,冲锋速度并不快,可以看见那些骑手正在马背上张弓搭箭——
五十名持鲁密铳的火枪手和六十名锦衣卫校尉守在以数十辆马车为屏障的凤凰山北麓,张原立在靠后一些的那辆马车一侧,这辆马车的马已经解了车轭,护在他身边的是马阔齐、舍巴、洪纪、洪信和王宗岳,马阔齐持一支白杆长枪,舍巴是一柄三尺长的窄刃刀,洪纪、洪信这两个少林武僧和王宗岳各持了一杆长枪在手,王宗岳除太极拳之外,尤精太极枪。
穆敬岩把一杆大枪靠在车厢边沿,手里握着一具麻背弓,一壶箭搁在车辕上,从京城出发时没有佩带弓箭,这副弓箭是穆敬岩向汤山的丁百户借的,客光先握一把长柄大刀立在穆敬岩身边。
张原手里也有一把刀,是锦衣卫的绣春刀,此时握刀的右掌满是汗水,这是他第一次与奴尔哈赤的八旗兵对阵,不紧张害怕那是假的——
敌骑越来越近,速度却渐渐放缓,想必是看到这边拦截的马车了,离这边大约五十丈时领头的骑兵勒马停了下来,那个位置正是鲁密铳的有效射程之外。
张原沉声道:“不要急着放铳,待他们驰近百步之地时再点火。”火枪最远射程虽说达到一百二十米,但这些女真骑兵都是披甲兵,六十米到八十米的距离才能发挥火枪最猛的威力。
张原的话音刚落,猛听得五十丈外那些女真长甲军齐声呐喊,一个个催动胯下坐骑朝这边狂奔而来,随即就是“嗖嗖”的利箭破空声,这些建州骑兵竟在火枪射程外率先以弓箭发起了攻击,张原这边拦截的马车响起“夺夺”声,那是建奴的雕翎箭射在了车厢板壁上,绝大多数箭射中了驾车的马,那些马匹受痛悲嘶,不肯安静,拖着车厢乱闯,不少原本伏在车厢后的火枪手和锦衣卫顿时暴露——
张原大喝:“杀马!”
客光先挥起长柄大刀把一匹拖着车厢乱跑伤马一刀劈死,甄紫丹和其他锦衣卫也迅速杀死挣扎的伤马,稳住阵线,但就是这么短暂的时间,就已有十余名火枪手和锦衣卫校尉被建奴骑兵的射死射伤,建奴骑兵的弓箭的杀伤力实在恐怖!
有一个火枪兵见同袍中箭倒地,吓得魂不附体,不待张原下令,先就把火绳点着了,“砰”的一声,硝烟弥漫,火铳发射,但根本就没有瞄准,这一枪也不知打到哪里去了,其余的火枪手听到这声枪响,也纷纷点火放铳,一时间,“砰砰”声不绝,腾起的烟雾让张原看不清来敌,也不知这一排鲁密铳对建奴骑兵有无杀伤,张原大叫:“前队火枪手立即装填弹药,后队准备射击。”
靠庙门那五十名鸟铳手早已严阵以待,他们居高临下,看得更清楚,只见那三十二骑女真长甲军在鲁密铳的射击下反而全力前冲,有三骑中弹翻倒在地,其余的迅速接近大明使团的马车防线。
又是一阵密集的火枪声,庙门前的五十名鸟铳手开火了,也不知是打中骑手还是马匹,这一排鸟铳弹药射出,建奴又有四骑栽倒在地,但张原这边和庙门前的锦衣卫及火枪手又有七人被建奴的利箭射中,就连马阔齐也挨了一箭,好在只在肩头,未伤到要害,建奴弓箭的杀伤力远在明军火器之上。
百步距离,骑兵冲锋也只几个呼吸就到,鲁密铳根本来不及再次装填弹药,奔腾的蹄声已经迫近马车防线,听得抽刀的“哓哓”声,建奴骑兵已经收起弓箭,拔出了虎牙刀——
穆敬岩暴喝一声,手挺一杆大枪从车厢后一跃而出,一个建奴骑兵正疾冲而至,穆敬岩的长枪如出水蛟龙,自下而上猛地朝那名长甲军当胸搠至,这长甲军骑术甚精,在马背上一拧身,竟已避过,手中虎牙刀借助坐骑的冲劲,斜劈而下,凌厉无匹,这若是换作一个锦衣卫或者火枪手,在这一刀之下定然是身首异处,建奴的骑兵不仅箭术精湛,马背上施展长刀的杀伤力也极为凶悍,明军防线往往都是先被弓箭压制,然后骑兵一个冲锋就垮了——
但穆敬岩岂是等闲之辈,他早已算好了退路,迅捷灵巧地一闪,那长甲军的虎牙刀收势不住,冲过来劈下车厢一角,穆敬岩觑准破绽,手中长枪一缩一刺,毒蟒出洞,将这名建奴长甲军挑落马下。
这时,其他建奴骑兵也已驰至,见这名长甲军被挑落,一个个大惊失色,大声惊呼,张原听出他们哀叫的是“扈尔汗大人”,看来这个扈尔汗是这队建奴骑兵的首领。
甄紫丹见穆敬岩英武,不甘示弱,也从车厢后跳出,一面大喝:“杀敌!”率领锦衣卫校尉正面迎战,而建奴骑兵因为首领被穆敬岩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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