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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碰硬-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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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墨元越说越气,脸都涨红了,脖子上的青筋跳得老高。
“我说范总,你怎么越来越小气?你难道没从我的工作室里捞到便宜?你叫财务给你算算清楚,这两年你光电视剧电影就赚了多少?现在还跟我算账了!大不了,我现在就去找范墨存,告诉他,是我和你一起把他耍得团团转!”
简白珂眯眼,故意在“一起”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听得范墨元面色一滞,果然不敢再多说。
“算了,你爱住就住着吧,缺什么就吱一声,我叫人送来,姑奶奶,我可怕了你。你是不知道,我爸最近快不行了,家里鸡飞狗跳,我哥又跟魔怔了似的,我是没心思再和你斗嘴了。我赶紧去医院瞧瞧老爷子,说句难听的,有今儿没明儿的。”
范墨元也无奈了,站起身来取过外套,忧心忡忡地开口。
简白珂不想短短两个多月,范善罡的病情竟然恶化到如此地步,不免也跟着变了变脸色,迟疑道:“这么严重?”
范墨元点头,走到玄关穿鞋,一边穿一边回答道:“我跟你逗什么闷子,晚期,这都拖了多长时间了,人瘦成一把骨头,就吊着一口气呢。别怪我不孝,这么遭罪,早去了早享福,不然我妈也跟着活受罪。”
简白珂摇头不语,半晌听到门响,见他人已经走了,才低低念了一句:“其实,不管什么时候,还是活着好”。
不想,范墨元竟然是一语成谶,当天夜里,范善罡就走了,享年60岁。
范善罡生前身居要职,17届候补委员,又是武警中将,是现任武警部队的核心领导,他的逝世造成了巨大轰动。一时间各大媒体都做了报道,当年的战友和部下也纷纷亲自发来唁电,治丧委员会也立即筹备隆重严肃的遗体告别仪式。
考虑到范善罡的特殊身份,范家人商量后做了决定,正式的遗体告别仪式之前,又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吊唁活动,来的都是相熟的亲戚和朋友。不过即使是这样,由于范善罡生前好友众多,尽管是小型,可前来的少说也有几百人,花圈将宽敞的大厅围了个严严实实。
赵晓然面色苍白,神态萧索,虽然范善罡不是她的第一个丈夫,但毕竟一同生活了三十多年,此刻她心如刀绞,几次哭倒在长子范墨存怀里。范墨存、范墨元和范墨萦三兄妹都穿着孝衣,一边安抚悲伤过度的母亲,一边向来宾回礼。
毕竟来的都是至亲,到场的人大多双眼红肿,有些得到消息匆匆从外地赶来的部队里的老部下,更是在老首长灵柩前哭得如同孩子一般,看了更加令人揪心难忍。
简白珂赶到的时候,大厅里人已经很多了,哀乐不停地循环放着,呜呜的哭泣声从中央的灵柩前不停传来,这样的氛围令人头皮有些发麻。她一边胆怯这气氛,一边又担心范墨存看见自己,远远地站着,看见他被来宾围着讲话,应该是无暇注意到自己站的位置,这才松口气,在门口签到处献上一束白菊。
门口负责签到的是个年轻的武警,脸上稚气未脱,见一身黑色衣裤的简白珂要走,赶紧喊她:“哎,这位小姐,您还没在来宾签到簿上签名字呐!”
简白珂连连摆手,一边往后退一边轻声道:“不了不了,我来看一眼就行,不签名了!”
不想小武警倒执拗,抓过签字笔,站起来就追过去,嘴里连声道:“这是俺们首长的告别仪式,上头说了,来的人都得签名,哪能落下一个呢?”
还遇上死较真的兵蛋子了,简白珂生怕被人注意到,只好夺过他手里的笔,飞快地在签到簿上胡乱写了个名字,这才得以脱身。
眼睛不自觉地看向远处,范墨存仍是搀扶着赵晓然,不停地朝来宾鞠躬,嘴里说着感激的话,应该是没注意到门口发生的小插曲,简白珂不禁放下心来,快步离开。
她并未走得很远,只是坐在车里,距离范家不远,其实这里她只来过一次,生活了不几天,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段时光令她难以忘记。
尽管是和范墨存在一起,但是范家却是一个完整的正常的家庭,有父母有子女,虽偶有争吵却蕴含了无数亲情和爱意,这是她二十几年里几乎从未享受过的,却经由他的手给了她。
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刚才看到的他的脸,消瘦而清癯,看得出,范善罡的死令他极为悲伤。尽管是养父,可老爷子对他着实不错,如今人都不在了,想来范墨存也不会紧紧抓着过去的龃龉不放吧。当年范善罡还是年轻男人,却肯娶一个已怀孕的女人为妻,只为了让战友在天之灵得以安息,这份恩情岂是嘴上说说那般容易?
简白珂晃了晃头,拼命想把范墨存的脸从脑子里甩出去,说实话,作为女人,一种有着天生虚荣感的生物来说,得知一个男人拼了命地找自己,从法国到美国,从美国到中国,就差挖地三尺了,心头还是有那么一丝窃喜和得意的。可是这种反常的情感一旦和他曾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碰撞到一处,她便立即异常焦躁,开始恨得牙痒痒,报复的念头不停蠢动。
所以,才有两个月前在巴黎那件自导自演的绑架事件,其实说来也很简单——
到美国后,简白珂一直让周围的人以为自己和国内没有一点儿联系,就连简繁的身后事她也全权交给沈澈负责,反正那是他的亲妈,他纵有埋怨可心中还是有血缘羁绊的,自然不会怠慢。但事实上,她稳定以后就主动找到了范墨元,一方面是让他接手自己的工作室,确保手下员工不会因为她的隐退而失去工作,另一方面也是在为日后的报复做准备。
就像她曾经自嘲时说的那样,她是个戏子,会演戏,本就是靠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来吃饭的,所以有些事做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唯一一件算是横生枝节的事情是,有一次简白珂在洛杉矶参加一个为期五天的珠宝进修班,居然遇到了一个亚裔女孩,与她年龄相仿。两人对彼此都颇有好感,言谈中那亚裔女孩儿不经意透露出自己的父亲是目前亚洲最大的毒品头子,并对曾经某位毒枭的遭遇表示不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新毒王之女口中的老毒枭,就是被范墨存抓到的那个,于是简白珂刻意打探,得知了Irina的存在。出于女性的敏感,她回到家中后立即让范墨元出大价钱找国际私家侦探和线人搜索消息,居然真的被她猜中,Irina确实想要为亲人报仇,首当其冲的目标自然是范墨存。
剩下的事情,她袖手,闭口,全都交给范墨元,言语间很是寡淡:那是你哥哥,尽管不是一个爹,你自己看着办。
范墨元几乎想都没想,就做了决定,用他自己的话叫,自家人怎么斗都可以,唯独不能叫外人占了便宜。
“其实,你和范墨存才是相爱相杀吧?你做弟弟的想要引起哥哥注意,才千方百计想要害他。是不是,哎,别害羞嘛……”
隔着大洋,简白珂故意在电话里恶心范墨元。果然,范总裁彻底炸毛,对她的无良猜测先是咆哮,进而破口大骂,当天夜里就和数个公司新签下的小明星一同厮混酒吧,誓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健康性取向。
不管怎么说,解决掉了Irina,简白珂还是觉得如释重负的,她到底不希望范墨存真的出事。可她又不想他过上舒坦日子,于是在自己最重要的个展发布会上,把他玩了个彻底。
他以为自己来巴黎是神不知鬼不觉,可范墨存应该死都没想到,就连他住的那间客房里都有简白珂叫人安装的针孔摄像机。
事后,当简白珂看着屏幕里范墨存疯癫撞墙的样子,耳边听着他的哭号,情不自禁地放声大笑,笑了很久,直到笑出眼泪,她抹抹眼,终究还是哭了。
爱,还是不爱?!
毕竟,“爱”这种情感,在她的人生中太过奢侈,每一次都伤得她鲜血淋淋,于是如今只能裹足不前。
尽管坐在车里,从范家大宅飘出的哀乐还是隐约可闻,简白珂不愿再听,从手袋里掏出烟盒取了一支烟,静静点上,夹在指间,并不去吸,只是任由那烟雾缭绕在周围,然后飞快地发动起了车子。
那烟的牌子特别,是特供烟,范墨存平日里最喜欢,有好事者摸清他的心思,讨好地送上,所以他从不会断了货。不想到和他在一起久了,一向讨厌烟味的简白珂居然迷恋上了这醇厚的烟草香气,每每失眠的夜晚,她都会点上这样一只烟,看着它一点点燃烧,奇迹般地安然入睡。
其实她知道,那是因为他在身边的时候,那味道总是如影随形。
车子开往郊区的墓园,占地面积很大,但是据说售出的墓地并不多,价格高昂使得大多死者家属望而却步,所以在此长眠的人非富即贵。
简繁的遗体早已在北京火化,骨灰也带回了美国,但简白珂执意要在此地建一个衣冠冢,她固执地认为,母亲还是喜欢中国的,否则不会在二十岁的时候就只身回国,还为一个中国男人生下了孩子。
可惜,关于沈澈的生父,至今没有线索。
“就让它成为一个谜吧。”简白珂如是劝道,沈澈也深以为然,并不追查。
按着沈澈给自己的地址,简白珂下了车,在陵墓之间穿梭,她一身肃穆黑色,站在一排排墓之间,显得身形更加单薄萧索。
终于来到简繁的墓前,上面篆刻着“慈母简繁之墓”,落款留的是沈澈和简白珂的名字,简白珂在前,沈澈在后。不得不承认,沈澈是个有心的男人,在这种细微末节上,并不小肚鸡肠。
简白珂凝望了片刻那墓碑,忽然间就觉得心静了,来时一路上的惶惶然在看到简繁那张黑白照片时立即烟消云散。她把风衣下摆卷了卷,索性坐了下来,脊背靠着冰凉凉的墓碑,疲惫地阖上眼。
以前曾经看过一句话,叫做有时候坚持不代表坚强,放手才是真的坚强。那时不懂,付之一笑,如今想来,竟有种戚戚然的心情。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有件外套盖在她身上,来人脚步很轻,若不是那衣服蹭到简白珂的脸颊,她几乎丝毫没察觉。
54、有时候坚持不代表坚强,放手才是真的坚强(2)小结局 。。。
正午的阳光正盛,墓地里被参天树木分割成丝丝缕缕的阳光就照在面前男人的身上,映得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有些斑驳,深深浅浅,看得不甚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在微笑。
“起来吧,这么坐着睡着了难免着凉。”
是冯邵谦,伸手拉简白珂站起来,她踉跄一下,几乎扑倒在他怀里。很快站直了身子,简白珂总算清醒过来。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这问题很傻,但是若是不问出来,简白珂又有些不甘心,拍开自己风衣上的皱褶,她如是开口。
冯邵谦眼神闪烁了一下,许久没见,她还是这样,似乎变化并不大,不晓得有多少人险些被她吓死,又差点儿被她急死。
“范家老爷子走了,我爸在香港有事情,赶不回来,这种场合我妈来也不合适,于是叫我过来看一眼。”
顿了顿,他诚实道:“我刚到就在门口看见你了,可惜等我办完事出来,你就不见了。”
简繁在北京的墓地地址,并不是什么大秘密,冯邵谦打听了一下,猜测简白珂必定会触景生情,来这里祭拜简繁,于是他就赌了一把。
毕竟冯邵谦曾经对自己有恩,简白珂也不想对他有太多隐瞒,于是冲他点头,一咧嘴承认道:“是我,没想到这么谨慎还是叫你看到了。”
他苦笑,仗着比她高出一头,轻而易举地摸了摸她的头,“走吧,郊区这边温度低,等太阳下山怕你冷。”
简白珂心里还是有防备,怕他泄露自己的行踪,立即摇头拒绝:“不了,我自己开车过来的……”
冯邵谦不由分说挽了她的手,拖着她朝外走,边走边解释道:“我没自己过来,你坐我的车,我叫司机开你的车在后面跟着。”
简白珂无话可说,只好跟着他走,不想到许久没见,冯邵谦这原本奶油小生似的人物也有了强势的一面。
其实,能在高速上敢和范墨存动手的男人,又怎么会是个软包子呢?简白珂闷闷地想。
冯邵谦确实想得很全面,也担心简白珂被人认出来,到了市里的一家新开的会所,索性从地下停车场直接到了16楼的VIP包房。
“你现在住在哪儿呢?用我给你找地方吗?”
帮她将风衣挂好,冯邵谦挽起袖口,按铃叫来侍者,低低交代了几句,这才看向简白珂。
可也仅仅是潮湿,落不下泪来,简白珂微笑,看着冯邵谦和乐队的几个人一一击掌表示感谢,然后跳下来。
“走吧,他们有他们的热闹,我们有我们的酒。”
他早已恢复了之前的表情,声音如初,拉着她穿过人群,径直走向远处的沙滩,渐渐远离众人。
篝火,酒,海鲜,还有远远传来的音乐,简白珂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话,喝了多少酒。
她只是觉得自己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放松过,她甚至拉着冯邵谦在沙地上不停转圈,唱九十年代的老歌,还硬逼着他看自己画沙画,疯疯癫癫直到夜深。
“睡一会儿吧,日出时我喊你起来。”
帐篷里,冯邵谦往简白珂身上披了条毯子,搂着她轻轻说道。
“不……不睡,看日出……我看……”
面色酡红的简白珂嘴里嘟囔着,但敌不过困意,还是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他看着她的睡颜,弯了弯嘴角。
哪怕就这么一个夜,也来之不易,也,弥足珍贵。他抱紧她,闭上眼。
冯邵谦果然没有撒谎,第一缕阳光照在海滩上的时候,他叫醒了简白珂,她睡眼惺忪地醒来,一睁开眼就是海天一色的景致。白天和夜晚的海果然大不一样,她眯眼,从帐篷里冲出去,看那金红的太阳一点点跃出海面,天其实还是有些灰蒙蒙的,就见阳光一点点撕开那种混沌,没多久,整片静谧的海就被镀上了色彩。
“很美……”
简白珂手搭在额前不由得感叹,扭过头来刚想和冯邵谦分享自己的感悟,却发现他竟然无声无息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了。
她有些慌,立即朝四周看,但却没有他的踪影,正在这时,他落在帐篷里的手机疯狂地响起来。
简白珂转身拿起来,毕竟是人家的隐私,她不想接,但又怕是冯邵谦打来的,她这次回国没买手机,他若是要联系自己,说不定也会给自己打电话。
她咬牙接听,那边却没急着说话,很静,静到她只能听到周围海水的声音,还有海鸟在清晨的啼叫。
“喂?”
简白珂颤声又问了一句,不知怎么,她就是有预感,是他,是他!
“白珂,生日快乐。”
充满疲惫的声音,嘶哑不堪,只一句就泄露了无数信息,果然是范墨存。
简白珂面朝着海水,死死地捏着手机,不说话,牙齿咬得阵阵轻响,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紧张。
他记得,他居然记得,这世上几乎没有几个人会知道的。
“你活着,比什么都好。咳咳……”
他在那边低低叹了一声,紧接着便是剧烈的咳嗽,似乎有女人的声音在劝他休息,话语里夹杂着埋怨和心疼。简白珂听得出来,说话的是范墨萦,还是那么急躁直率的女孩儿。
范墨存咽了咽,忍住嗓子里传来的痒意,很怕简白珂挂断电话似的,着急道:“你在听吗?”
简白珂不知怎么开口,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个“嗯”算作回应,那边的男人似乎放心了许多,长出了一口气。
“白珂,我有话要说,你要听,你一定要听……”
她忽然被那灿烂的阳光刺痛了眼,蓦地就逼出了泪,立即反驳道:“范墨存,你不配!你不配让我听你说话!”
他顿住,好久都没有再说话,许久,才继续道:“你必须听!因为我爱你!”
简白珂哆嗦着,浑身都在打寒颤,上下牙齿不停地扣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疯狂地流着眼泪。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人被告知患了不治之症,从一开始的惊愕,到伤心,到呼天抢地,到绝望,到看透,已经能够平静地等待死亡的时候,医生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们诊断错了,你很健康,活一百岁都没有问题。
于是,之前的种种情感都变得廉价而可笑,那些诀别和艰难取舍,都成了毫无意义的人生仪式。
感恩吗,庆幸吗,不!
“范墨存,你的爱真稀罕,真伟大,真折磨,真罪孽,真卑鄙!”
她擦擦眼,只觉得两只眼睛决堤了一般,索性也就不再擦拭那没有尽头的眼泪,冲着一波一波散发着光亮的海水大声喊出来,好像把这几年的委屈不甘,还有她不愿意承认的思念全都吼了出去,胸腔不再憋闷,但不知为何,却又空荡荡的。
电话那边不再有人说话,却传来了低低的压抑的抽泣声音,隐忍,但无法回避,她知道,他在哭。
如果所有的错都重来一次,那么结局可会有任何不同?可是人生就是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我不像章鱼,有三颗心脏,心疼的时候告诉自己假装那疼只有三分之一;我不像长颈鹿,呜咽着的脖子长得可以将它全都吞到肚子里。
她从来没如此纵容过自己,毫无形象地痛哭,头发蓬乱,双眼红肿,一张脸惨白,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女明星即使在最落魄时,也不会比此刻更加狼狈。
简白珂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终于止住,轻轻地对着手机开口:“范墨存,我回不去了。”
那边仿佛一直在等着她说话,一阵沙沙的杂音后,他的声音又清晰起来。
“白珂,”范墨存的语速从未如此缓慢过,“你不需要回去,等我去找你。你可以躲着我,但我总能找得到你,一年不成,还有十年。只是,别让我找太久了。白珂,我已经老了。我不怕老,我只怕老得配不上你。”
他说完后,不等她回答,挂断了电话,一声“嘟”后,只剩长长的,令人心乱的忙音。
简白珂垂下手来,任凭手机滑落在沙地上,她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无措地蹲下来,抱头痛哭。
他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从面前这张同样年轻美丽的脸上依稀捕捉到当年佳人的几分风韵。
简白珂并没有立即回答,她自幼和简繁在一起,早已熟知她的脾气秉性,如果不是那么要强的女人,也不会为了一个承诺舍弃荣华,穿过半个地球来寻找自己的爱人,可他到底负了她。
“其实,从你离开美国,你就不相信,她会放下那里的一切,来找你,是吧……”
她仰起头,让那涌动的泪水倒流回去,平静发问。
高景行似乎被人狠狠戳中了痛处,面色发青,身子摇摇欲坠,半晌,才颓然点头承认道:“是,是我不信她,是我觉得,她那样的娇小姐……”
“这世间最怕的就是不相信,你不知道吗?”
简白珂大声截断他的话,声音里透着一股厉然,此言一出,两人都愣了。
“抱歉,高教授,我失礼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简白珂抓起手袋,只觉得一阵阵窒息,想要赶紧逃离这可怕的一切。
“请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孩子,我求求你……”
身后传来苍老疲倦的声音,带着哭意和乞求。
她站定,并未回头,想了想。
“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我也找不到她了……但我知道她很好……”
简繁的骨灰在运回美国后不久,就在简白珂和沈澈的要求下抛入了大海,两个人说,以后走到全世界哪里,有水的地方,就有妈妈。想妈妈时,就去看海,海浪翻滚,海鸟鸣叫,都是母亲的回应。
简白珂承认,她确实藏了私心,简繁在北京有一处衣冠冢,可她不想让高景行再去打扰简繁安息的魂灵。
可是,她可以说服自己欺瞒高景行,却无法说服自己欺瞒沈澈,毕竟,血浓于水,高景行是他的亲生父亲。
“我不会去认他的。白珂,从此以后,我的亲人只有你,就连简家人,我其实也并不看重。我只当你是我不能分离的一部分。”
沈澈的态度异常坚决,对于高景行,他毫无感情,甚至在弄清来龙去脉后,不再怨恨简繁,却将那种恨意转嫁到了高景行身上。
“正是由于他的懦弱和背叛,妈才会那么苦。你说你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快乐,因为她不能和爱的人在一起,却为了生计只能和不爱的人在一起。可笑的是,对她最好的却是她根本不爱的,你的父亲。”
沈澈说完,转身离开。他是极聪明的男人,可也有自己的原则。
只是,世事难测,在纽约偶遇后只隔了三个多月,简白珂就接到了一个来自北京的电话。
她格外谨慎,因为一直担心范墨存随时来找自己的麻烦,故而千方百计确定对方身份,直到那边说是高景行的夫人,她才放下心来。
“他走了。”
女人带有乡音的话语里透着无限悲凉,接着便是不住的哭泣,哽咽中,简白珂听见她说“他是去找她了”。
各种情绪浮上心头,放下电话,简白珂拂去满桌的珠宝设计图草稿,心口哽得她几欲昏厥。
沈澈到底还是回了一次北京,但他态度强硬地拒绝了高景行的遗愿,坚决不同意他和母亲合葬,就连高的遗孀也诧异,为何他比自己还厌恶这个愿望。
“这一世,他害了我妈妈一辈子,下一世,叫他们永不相见吧。”
沈澈如是说道,转身大步离开,背向众人时,他的眼角犹有一丝晶莹。
56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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