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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蛇 作者:溯痕-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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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量极低,轻声发问,若微风拂耳。两年光阴,这蛇醒来后便消失离去,没有一句招呼,也没有与他相见,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那么……在哪?
是不是也毁了道行,饮了孟婆汤,转世投胎,再不为其苦?
是不是,也伤到无法自赎,只好决绝别离?
季玖想,不会。他那么坏的性子,哪里能干出这样蠢的事来。心里生起一丝惶恐,季玖不安的攥紧了红珠。

血色珠子在他指缝里微闪了一下,紧接着风声乍起,季玖松开手,望见窗外槐树下的阴影处显出一道身影,宽袍大袖,黑发披散,负手而立。
仿佛一直都在。
季玖“啊”了一声,短促而慌乱,神情却放松许多,望着他,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伊墨却说:“我没走。”说着,便走近了,隔着一扇窗户,从外朝内看,仿佛早知他心中所想,道:“沈珏是狼也是人,他也不过百年道行,就是毁了也无甚干系,至多成为凡人。我若自毁道行,便是山林中一条普通长蛇,不懂人语不识人心,与禽兽无异。”略顿,笑道:“也许为猛禽所食。”
季玖脸上白了三分,朝他砸了手中书册,道:“闭嘴。”
伊墨接过他砸来的书册,问:“怕了?”
季玖撇开脸,冷哼一声道:“你要自毁道行,也等我死了再毁,省的叫我背上债,日夜不得安生。”
伊墨将书册隔窗递到他眼前,不露喜怒的评了一句:“口是心非。”
季玖一副全没听见的表情,等伊墨又凑近了一分,才淡淡道:“是实话。”
是实话。所以这次,伊墨也没有话回他。

与先前的沈珏一样,伊墨坐在了窗下,倚着廊柱,在阳光中眯上了眼。季玖低头看着书,偶尔瞟过去一眼,又很快收回来,装作没有那人,看的极其“认真”。
“认真”翻书的间隙,季玖开口道:“这两年你去了哪里?”
伊墨闭着眼,晒着阳光懒洋洋的道:“在睡觉。”
“三个月没睡够吗?醒了还要找地方继续睡?”季玖不信。
“你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不睡觉作甚?”伊墨反问。
季玖沉闷的翻着书,翻了十几页,才接着道:“我以为你回山修炼了。”
“你以为我去他埋骨之地陪白骨了。”伊墨说,正正经经的。
季玖嗤了一声,“你去陪谁与我何干?就是陪着他一同化为白骨,也是你愿意。我管不着。”
“你想管?”伊墨坐直身体,仰着头透过窗户望着他,“想不想?”调子是正经严肃的,却捎着一抹说不出的暧昧,宛如情人间的顽话。

季玖又翻了几页书,眼看着实在是无法继续静下心,索性将书册扔到一旁,正眼看他,却不理先前的话茬,只道:“沈珏去见皇上了。”
伊墨知他不愿意说这个话题,也就遂了他的心愿,道:“去便去吧。”挑起眉来,又补一句:“他不会吃亏。”
季玖琢磨着“不吃亏”的意思,顷刻就领会过来,还是有些不信。皇帝到底是九五之尊,虽好男风,也是不容他人犯上的,皇帝又怎么能容忍他忤逆?
正想着,伊墨道:“各有其命,想也枉然。”
一切不过是命。就是沈珏遭罪,也合该他有此一劫。一百多年的经历,狼小子虽不言不语,却也有些眼高于顶,寻常人,他看不上。
所以这一百多年,在红尘游历,伊墨也未见他对谁起过念头。如今,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既然遇到了,便躲不掉。
就是皇帝今天不召他进宫,来日沈珏自己也会去找他。
为这种事费心,实在是无用。不若冷眼旁观,需要插手时再去帮衬。
其实对沈珏,伊墨放心的很。那人是沈清轩一手教出来的,要什么谋什么,结果是什么,一向清醒自持。不会出大乱子。
就是出了乱子,伊墨也觉得,自己还能护得住。就随他尽兴去吧。

季玖听了这话,也就不再多言。
伊墨重新倚回栏柱,晒着暖洋洋的阳光,重归宁谧。

到了晚间,沈珏还不曾归来,季玖等了又等,夜深了,也就掐灭了那一丝侥幸。解了衣带上榻,躺在床上想起与他首次相见,背着包袱,持着剑,与伍长不温不火的争执场景,仿佛还是昨天。一转眼,却已经三年了。
周边人事,三年光阴已经损耗的已经面目全非。死去的,活着的,除了沈珏,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隐在这山庄里,等着出征的皇谕。那时,连他自己也该没有了。

伊墨掀起床帏,翻身覆在他身上,季玖在黑暗里睁开眼,四目相对,各自都是晶亮亮的眸子。
时隔两年又被重新压住,季玖也不恼,只异常凶狠的口气,要挟了一句:“你敢!”
伊墨倒不是不敢,却也不想逼迫他,况且他答应过小宝,不逼迫季玖的。顿了一下,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亲,翻身躺倒一侧去了。
身上重量消失,季玖松了口气,对躺在身侧的人也不表态,只重新闭上眼,卷了卷被子就要睡。
那手却稳稳的,穿过棉被缝隙,搂住了他的腰。

季玖僵了一下,又放松了,眼也不睁,淡淡道:“你要的东西,我没有。”
握在他腰际的手掐了一下,伊墨揭开被子,进了他的被窝里,问:“没有什么?”
季玖还是不动,自说自话般道:“我虽不是沈清轩,到底是他转世,这笔帐你要算在我头上,我无话可说。”只是他当不了沈清轩,做不到与他日夜相好,更不能为他舍弃家业,眼睁睁望着死去的祖宗为他脸上蒙羞,将这么多年的心血化为齑粉。
这一切,他都做不到。他是季玖,只能是季玖,也只能当季玖。
无路可走的季玖。
“只是我当不成沈清轩。做不到的事,别逼我。”
“你要愿意就这般抱着一个不愿意回应的人,你便抱着。我也不是吝啬的人,你寻了一百多年,这点东西,我还是能给的。”
“再多的,就不能了。”
季玖说。到底头一回,对他说实话。曾经的愤恨可以放下,虽然不曾被抹去,但也放下无妨。对寻了他这么多年的蛇妖,他愿意给出自己的怜惜,虽然无关情爱。
所以,要抱着,便抱着吧。沈珏说,逢夏日,沈清轩便要那人冰凉身子搂的紧紧的。逢冬日,便将那人的原形搂在心口上。
这一点往日的依恋,即使不在自己的记忆里,季玖也不吝给他。
谁让他是沈清轩的转世。寻来了,就躲不掉。

伊墨却道:“说来说去,你只是不想与我交欢。”抚摸着手下身子,又道:“你要不想,就不做。”说着便罢了手,将人抱进自己身前,一动不动的搂着,再无逾矩之举。

季玖也不挣扎,躺了片刻,仿佛梦呓般轻语一句:“倒是醉了的蛇样,还讨喜些。”也不会这样胡说八道,活人能叫他气死。

伊墨闻言深深觉得,小宝太多事。
他就是醉了,谁又敢拿他怎么样?偏要把他装在箱子里运回来,还叫这人瞅着一条醉蛇,也不知都干了些什么事。
将季玖的身子往怀里紧了紧,伊墨凑近他耳畔低声问:“喜欢我原身,是因为一条蛇,不能与你欢好,是不是?”
季玖直接伸出手,擒住伊墨肩头,一把推开,险些将他推到床底下去。伊墨及时扯住他的手,两人便纠缠在一处,季玖懒得与他废话,上手便是狠辣招式,几回锁住了伊墨颈项,几乎要碎了他的喉骨。

最后伊墨扣住他的后颈,低头便吻上去,季玖猝不及防他会突然这般,被堵住了唇,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便张着口,让他亲了个心满意足。
唇分开时,季玖有些喘,却也没继续揍他,伊墨又低头,伸出舌来,在他唇角舔了舔,将湿润的水迹又铺开些,才躺回枕上,道貌岸然的道:“别闹了。”
到底是谁在闹?!
季玖躺在一旁,真心想回到前世,挖了沈清轩的眼珠子,用鞋底碾个稀泥才好。
到底要长了怎样的眼睛,才会看上这样的坏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抵不住召唤,大蛇出洞了。╭(╯3╰)╮



54、第二卷·二十二  
 
 
沈珏推开院门,看见了坐在窗下的父亲,以及一窗之隔的季玖。
两人隔着一扇窗户,各自晒太阳和处理事务。沈珏抬起眼先望了望天,天空湛蓝,四月已经春回大地,午后的阳光静谧而温柔,吹过庭院的风抚在脸上,没有了严冬的寒厉。一切看起来都很好。

沈珏不想打扰他们,轻声的关了院门,朝自己的小屋走去。却被闭着眼一直都未睁开的伊墨叫住。
伊墨说:“过来。”
十足的唤自家儿子的语气,哪里还有一百多年前因为嫌恶狼崽子的骚气,扔到椅上的疏离。最不喜人情世故的妖,也被时光打磨成了合格的父亲。
季玖歪过头,望着窗下的父子两人,也不干涉。只是不知道伊墨叫他做什么,如果是问昨夜的事,季玖觉得有些不太好。再怎样,这都是沈珏的私事,无论那个人是不是皇帝。

沈珏站在伊墨面前,恭敬的很,唤了一声:“父亲。”又看向季玖,说:“爹。”
季玖让他这么两声一唤,心里着实升起仿佛两口子训孩子的感觉,顿时尴尬,只好应了声,低头攥着笔续写未完的书信,装作忙碌。
伊墨睁开眼,望着沈珏,端详片刻后问:“好?”懒到连问话都只吐一个字。
沈珏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脸皮上热了热,低头回了两个字:“挺好。”
这一问一答,包容了太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蕴意深远,连窗内的季玖都红了耳根。风月之事,向来是秘事,床帏一方小天地里的隐秘,自知即可,哪有这样光天化日之下谈论的?尽管他们说得足够含蓄,却也依然有三分露骨,反倒是因为故意的含蓄,那露骨之处,就越发鲜明起来。
偏偏伊墨没有一丝自觉,还在问询,问小宝:“他愿意?”
小宝的脸又红两分,等了等才道:“他要一人一次,我没答应。”
伊墨哧了声,一副早预料的模样,沈珏被他一声“哧”的脸上彻彻底底红了,全无昨夜折腾皇帝时的冷静与沉着,只是个站在家长前被询问的孩子。
一如那年元宵夜,沈清轩指着胖墩墩的泥塑小狗儿取笑他,伊墨在一旁的那句:在长辈面前你就是这个。
一语成谶。

屋内季玖突然插过一句话来,解救了他,说:“够了。”
伊墨看向窗内,对上季玖视线,分明从他眼里看出四个字:为老不尊。这事也是你该打听的?
老蛇只好收起那分揶揄心思,端庄的挥了挥手,对沈珏道:“去歇着吧。”
一句话又惹的沈珏窘迫起来,歇什么歇,你才歇着呢。
经了这么多事,沈珏总算明白,要父亲改了这些坏心眼,纯属谵妄。愈是亲近之人,这老妖怪的坏心眼就愈多愈猖狂,幸好他爹极少与他同流合污。
正庆幸着,却听季玖一句:“去歇息吧,今日不用做家务。”
“极少”不等于“从不”,沈珏通红着一张脸,回自己房里去了。

季玖原是真正关心的,但是等话说完,才回味到自己也是带了促狭心思,正懊恼着,却收到伊墨暗藏笑意的一瞥,季玖连忙咳了一声,重新转过头,继续写信。
晚间,也不知伊墨在弄什么,空气泛起一股股香气,季玖放下笔,循着气味一直找到厨房的灶上,伊墨正一手撑着额头,坐在小凳上鼓捣灶里火苗。
季玖问:“这是什么?”一边问着,一边干脆揭起了锅盖。
原以为这妖要做晚饭,季玖还有些惊讶,妖也会做饭吗?结果一揭开盖子,季玖脸上就黑了。
虽然妻子生产时自己并不在家,可季玖只看一眼,也知道那是什么粥。
这老蛇!存心是让沈珏不好过。
季玖说:“你消停点吧。”
伊墨抬起眼,道:“不是给他的。”
“嗯?”季玖呆了呆,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顿时脑中乱了套,“你要给……”皇帝?
伊墨扬起眉,笑了一下道:“不能吗?”
季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份“月子粥”是给皇帝准备的。这蛇——季玖无话可说。
站了片刻,季玖取过勺,一边搅着锅里的粥一边淡淡道:“虽然有了中意的人,沈珏也不会为他舍了自己父亲,平白做这么孩子气的事,也不怕叫人笑话。”略顿,补上一句道:“你这生的是哪门子气。”
心思叫人戳破了,老蛇脸上不见分毫羞惭之色,倒是坦荡的很,道:“我高兴。”他就乐意做这般孩子气的事,怎么着?

季玖其实也能想得到,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与别人好了,作为父亲,心里一定是有些情绪的。只是他之前并不知道,这一份无血缘的亲情,能将这老妖怪羁绊的这般深,深到连这种幼稚可笑的事都做得出来。
想了想,季玖蹲下身与他面对着面,眯起眼道:“你想让皇帝难堪?我了解他,就这一碗粥办不到的。”
伊墨来了兴致,问:“还要如何?”
“让我亲自送去,叫他喊我一声爹。”季玖的眼睛彻底眯成了弧状,问:“如何?”
伊墨被他这般打岔,心里的不郁也消散了许多,闻言摇了摇头:“不若你我一起去。”
季玖拿着铁勺敲在他脑袋上,“蹬鼻子上脸!”好心与他开怀,还得寸进尺了。

最后那锅粥,被他们倒了。倒粥的时候,沈珏出来,站在两人旁边,望着那锅红红的补身的粥,在夜色里热着脸颊道:“要丢也是你们丢下我。”
说的甚是真诚,以及委屈。
季玖想到短命的沈清轩,望他一眼,也就不说话了。相处时间越长,那些硬话就越说不出口,眼前两人都是妖,却不知比他见过的人,情深意重多少。
每每想到这里,季玖就不由自主的感到沈清轩造孽。又觉得,那个人虽缠绵病榻半生,却又何其有幸。
伊墨倒了粥,提着锅却说了一句:“你迟早都会被丢下的。”
小宝轻易就被他一句话伤了心,低头不吭声。
季玖看不过眼,嘴皮利索的道:“你也就现在得便宜卖乖,刚刚气鼓鼓熬粥要去得罪皇帝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儿子还没被抢走便是这模样,要真被抢走了,你还不得要去沈清轩墓里抱着白骨哭一场?”
一番话,说的父子两个脸色各异,各有各的精彩。

季玖跟没事人一样,转身回房了。
留下伊墨望着他的背影,与沈珏道:“他怎么这般不饶人?”
小宝记着他刚刚伤自己的事,说道:“前世惯着你,今生不惯了。”说着迈步就走,俨然一副要把父亲抛下的气势。
走了不足十步,又折回身,拉着伊墨长袖,给拽回去了。

又一次在季玖面前吃瘪,这夜伊墨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真的让上一世的沈清轩惯坏了,总是为所欲为,却从未被沈清轩说过什么,连一句埋怨都没有,所给的都是包容与忍耐。
可惜这样的反省根本没持续多久,在季玖上榻后,他又不顾别人意愿的躺过去,将人禁锢住,抱进自己怀里。

日子就这么不徐不疾的过,季玖的承诺都在兑现,只要伊墨不过分,他都由着他。对沈珏,也仿佛对待自己的孩子,总是护着的时候多。
有时沈珏被伊墨欺负的狠了,实在看不过眼,也上去帮忙。
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他就这样平静的接受了自己是沈清轩的转世,平静的接受了这两个妖对自己的依恋,虽然这份依恋冲着沈清轩而非季玖。
明知这一点,他也平静的给出自己的珍视。甚至愿意放弃曾经的仇愤。
既是替沈清轩偿还,也是自己做人的底线。
他虽是薄情之人,却不寡恩。

槐花开放的季节很快到来,山林田野,几十颗上百颗槐树都结了白色的一串串的槐花,挂满了枝头,季家祖坟边上的几棵槐树长的尤为粗壮高大,直冲云霄,远远就能看到满树白玉。
季玖这天清晨带上沈珏出门,叫他拿着一块布,铺在树底下,自己将袍摆掖上腰间,挽起袖子,抱着树干“噌噌——”几下就隐进了花朵树冠里。
沈珏在下面伸着脖子看着,看了一会喊道:“爹,你干嘛?”
回答他的是大把大把被捋下来的槐花。
漫天旋舞着落下,带着清谧幽香,悠悠荡荡,落在他的肩头,发上。
沈珏懂了,顿时高兴起来,也掖着袍摆,抱着树杆两下就窜了上去。
季玖正忙着,感到枝头又一沉,回身便看见沈珏放大的笑脸,顿时愣道:“槐枝脆的很,会摔下去的。”
话还没说完,那乘着两人重量的枝干“咔嚓”一声,季玖知道不好,却已经来不及,下意识的将沈珏推开,自己摔了下去。
“爹!”
沈珏怎么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毕竟这槐树粗壮,上面枝干看起来也不细弱,却说断就断。又被季玖突然推了一把,那一下推的极大力气,将他推到另一根枝上,根本没有他应变的余地。就眼睁睁望着季玖极速坠落,眼看要砸在地上。
季玖也以为自己这一次不摔死也要摔个半残,却被窝在房里看书的伊墨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接住。

季玖睁开眼,迎面是一张余悸未退的脸。因为这张脸,季玖没有吓到,而是首先想到,他把这人吓坏了。
就本能的说了一句:“我没事。”
伊墨说:“嗯。”
季玖看了看四周,自己还是被抱着,忙道:“放我下来。”
伊墨却不理他,将他抱在怀里,紧紧锁着,像是要锁到自己身体里去。这样就安全了,有我在,你就不会再有危险。

季玖回过神,也顾不上被抱的骨头都在疼痛,伸手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哄孩子一样哄着:“没事,没事。”
这时沈珏从树上下来,被伊墨喝了一句:“谁让你下来?上去,把这花摘光为止!”
沈珏二话没说,重新又噌噌爬上树,老老实实采花。
伊墨这才放下他。

两个时辰后,日头都到正中央了,沈珏抱着巨大的包裹,走回家。
包裹里满满的槐花。铺在院子里,仿佛渡了一层玉色。
季玖原就是想做槐花饭解解馋,现在望着这么多花,开始发愁要不要酿槐花酒。

一地槐花,处理了三日才处理完,这天中午,他们三人都吃上了波折过后香喷喷的槐花饭。
沈珏第一次吃这种乡土风味的好东西,一口气吃了三碗,还嫌不够。
吃着吃着,问季玖:“爹怎么会做这些?我记得你不会下厨。”
其实无论上世沈清轩,还是今生季玖,都不擅长此类事物。一世大贵之家,二世官宦人家,起居饮食,皆有人伺候左右,哪里用的着他去动手。
都是被伺候的主子。
季玖吃着饭,回道:“我娘教的。”同样,也是娘亲唯一会做的饭。
她还在世时,每年特定时节,都会指使奴仆上树,摘很多槐花回来,择净,泡洗,而后做成饭或点心。一家子人,难得的共聚一起,享受甜美佳肴。
放下碗,季玖笑了一下,“娘说我自小就是个薄情的人,我与她辩解,她虽不说什么,却是一口咬定,任我怎么说她都不改,我就每年这个时节,上树摘槐花,学着她做给我吃,也做给她吃。不过也就吃了两年,她就去了。”
沈珏觉得自己问题问的不好,噤声再不说话。很快吃饱了,先离开了。

只剩伊墨与季玖,安静的吃着。
见季玖不再吃,伊墨也就放下碗,这才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你?”
季玖顿了顿,才道:“你看别人家的婴孩,吃饱肚子也还贴着娘亲,只有我,吃饱了便翻过脸去睡,把她丢在脑后面。”所以,是薄情,骨子里的薄情。
伊墨听完,想想也就认同了,道:“的确是薄情。”
季玖早就认同这个结果,所以并不在意伊墨的说辞,起身将碗碟收拾好了,端去厨间。
伊墨望着他的背影消失,想着人之性情,出生就可见端倪,季玖娘亲也是慧人,一语中的。
却不知一切皆有因。前世沈母若不是那样的秉性,又怎么会有对娘亲薄情的季玖。





55

55、第二卷·二十三  
 
 

无论多平静的生活,偶尔都会激起一丝波澜。
沈珏在院中练剑,季玖坐在一旁看着,伊墨歪在他的竹椅旁打盹。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剑锋威凛的沈珏却突然挽了个剑花,收起长剑站到了一旁。
季玖有些意外,正在这时,院门被叩响了。门环叩在木板上,一声接着一声,季玖示意沈珏去开门。
院门刚打开,门后的女子便走了进来,季玖微愣,很快道:“夫人。”却叫人趴在腿上,站不起来。

季柳氏牵着幼女,身后带着奴婢,站在院门处,一眼便将院子里的情景揽入眼底。
这间小院实在简陋,只三间房,还有一间是灶房。站在院门处,就可将这里一切猜的剔透。
夫人看向倚在自己夫君竹椅旁的那个人,那人却闭着眼,看也懒得看她,仍然趴在季玖腿上,睡的稀里糊涂——他夜里睡不好,只好在白昼的阳光下补眠。阳光愈灿烂,他就睡得越香,其中原因无外乎光线炽烈,照的起不了什么心思。
季玖也不知他是真睡还是假睡,也已习惯了,便随着他。
这一回,却是不能随他了。季玖在那乌黑发顶拍了一下,道:“起来。”
伊墨“嗯”了下,这才直起身甩了甩头,睡眼惺忪的站起来,低着嗓子喊了一声:“小宝。”
沈珏连忙走过去,替他拍净黑袍上沾染的黄土,又替他理顺了因为打盹而纷乱的长发,连上面沾着的叶梗都一并摘干净。
被伺候好了,伊墨才迈步笔直朝院门走出去。

季玖对沈珏吩咐道:“跟着他,别由着他胡闹。”
沈珏点头,随着伊墨的背影快步追上去。
季玖示意奴婢们去院外候着,这才走到夫人面前,弯身将小女儿抱在怀里了,才望着夫人问:“怎么来了?”
一句话问的平静如水。

只是这种平静,看在夫人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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