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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蛇 作者:溯痕-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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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玖示意奴婢们去院外候着,这才走到夫人面前,弯身将小女儿抱在怀里了,才望着夫人问:“怎么来了?”
一句话问的平静如水。

只是这种平静,看在夫人眼里,实在是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
“妾身不能来吗?!”
季玖看她一眼,抱紧了怀里受惊的女儿,道:“夫人去喝些茶静静心罢。”
小丫头从未见过娘亲在她面前发怒,一时被骇,咧着嘴就要哭。被季玖抱到一旁哄了很久,还抽抽噎噎,止不住泪花。

空气里有槐花飘香,连竹椅旁的圆桌上也泛着槐花香气,季玖抓了桌上一些点心,喂给抽噎中的女儿,小丫头先试了试,接着连抽噎都停了,花瓣一样的嘴唇上沾满了点心末,一边吃一边瞪着水汽未散的大眼睛望着季玖,吃完了一个,季玖又喂第二个,丫头张着嘴,几乎咬上他的指尖。这幅馋猫样惹得季玖笑起来,丫头虽不知道为什么,却也跟着他笑,脸上还挂着泪痕。
季玖见她好了,便抱着走到夫人面前,又抓了一把桌上点心,递过去道:“尝尝,自己做的。”
沈珏摘的那么多槐花,除了新鲜的做了饭,剩下的都熬煮成了槐花酱,做点心时添些进去,便口齿留香。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夫人也冷静下来,接过点心看了看,道:“我从不知你会做这些。”
季玖笑了一下,“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夫人优雅的掩着唇,尝了尝,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刚准备夸赞,却又猛地顿住,看着他问:“你做给他吃的?”
季玖微微皱了眉,道:“闲来无事,做给自己吃,分他一些又如何?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小家子气了?”
夫人闻言笑了笑,笑容无端的发苦,说:“嫁给你这些年,你可没做给我吃过。一次都没有。”
季玖道:“那是因为每年这个时节,我几乎都不在家。”
“当真每一年都不在?”夫人反问,“刚过门那年,你可是在的,就忘了吗?”
她说的事,已经被岁月淹没的太过遥远,季玖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一年他的确在家。只是那时节,他忙的一天连新婚娘子都见不了几面,又怎么会想到去做点心。这种事,须有空闲,还须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去做,才做得好。否则吃在口中,便不是那个味道。
幼年时做给母亲吃,哪一次不要几天功夫,才做的好?
季玖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呢?”将碎掉的点心从她手里拿开,季玖坐回竹椅上,抱着小丫头道:“有什么话便说。无理取闹这种事你做不好,做起来还不如那些市井妇人。”

夫人勉强平静了一些,很快道:“夫君纳房妾吧。”
她说的很快,似乎早已想好,只等季玖点头。这么些年,男人都是宠着她的,虽聚少离多,该给的一样也没少过,恰恰因为聚的时间太少,所以给她的就更多。她也知道,季玖是不会点头的,但必须她这么说,才能说后面的话。
可是已经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季玖逗弄着怀里丫头,不咸不淡的回答了她:“好。”
夫人怔在那处,脑中仿佛一下子被凿空,失去了所有的念头。
季玖等了等,才抬起眼,望着女子不知不觉湿润的双眼,仍是平静的道:“既然要纳,以我的身份,一房怎么够?听人说,城东棉花巷有一户章姓人家,生了一双好女儿。你去替我看看,若真是花容月貌,便择个日子把事情办了。”略顿,见她没有反应,又说了一句:“越快越好吧。不定出征前还能给乖女再添一个弟弟或妹妹。”
说着,季玖揉着女儿脸颊,问她:“乖女,想要妹妹吗?”
乖女是小丫头的乳名,听得爹爹唤她,虽听不懂大人话里的机锋,却也乐呵呵的笑着点头。

夫人脸上已经苍白如纸,几乎站不稳。
季玖又等片刻,放下怀中丫头让她去一边玩,走到夫人面前,摩挲着她腮上泪珠,这才低声道:“夫人,你并不是自己想的那般大度,明白吗?”
“季玖虽无所长,纳几房妾,收几个歌舞姬还是能做得到的。”季玖淡淡道:“就是再养几个娈童在后院,夫人你也没有拒绝的份。”
攥着女子冰凉的手,季玖拉着她坐在自己身侧,缓缓道:“季玖不纳妾,不养外室,并非完全是宠着你的缘故。”
夫人在他掌中的手颤了颤,仿佛被惊吓的小动物。
季玖又攥的紧些了,才继续道:“那些人季玖看不入眼,长的再好,也不放在心上。再者我已娶妻,便不该让夫人伤心,这才是这些年季玖不纳妾的原因。”

放开掌中的手,季玖盯着她的泪眼,问:“你觉得,若是季玖入了眼,夫人阻拦有用吗?”
女子压抑着哭声,摇了摇头。
“几年前皇上要赏我几名宫女,我虽不曾说过,你也当听过些风声,确实是真的,可是季玖没要。”季玖笑了一下,淡淡道:“我若想要,夫人拦不住。我若不想要,皇上也强塞不了。”
又沉吟片刻,季玖才说了最后一句:“我若对他有心,怎么会让他在这山间小院里,委委屈屈。我会当着天下人的面,将他带入将军府。夫人,这才是季玖。若是季玖没这么做,你就无须担心什么。”

此时恰好乖女自墙角撷了几朵野花,高高兴兴的扑上娘亲膝盖,软糯糯的声音唤着:“娘看,香香。”没听见回应,乖女仰起脸来看,“啪嗒——”一声,尚有余温的水滴砸在她仰起的额头上,乖女怔了怔,瞬间大哭起来。

夫人无声的哭着,丫头扯着嗓子嚎,便是在这样的哭声里,季玖坐在一旁竹椅上,面色淡然,无悲无喜,只有风拂过。
盏茶的功夫,那压抑与奔放的哭声都歇了下来,夫人抱着乖女起身,低头道:“妾身懂了。天已不早,妾身该回府了。”
季玖起身替她开门,走到门口处,季柳氏小声问了一句:“夫君若无心,为何又不……”
季玖撩开她额上细丝,沉声道:“有些人,你伤他一分,便会愧疚十分。季玖不愿余生都在愧疚里。”
夫人问:“为什么?”
季玖笑了笑,没有回答。

——因为有些人,是你一出生,便欠着的。

马车行在黄土道上,渐渐远去,季玖望着车马消失,站了许久,才回了院里。
而后就一直等,一直等,直到夜幕降临,沈珏才与那人回来。
季玖说:“哪里疯去了?”
伊墨不答,过去将他拥住。季玖拍了拍他的背,问道:“喝酒了?”
伊墨没说话,沈珏道:“就喝了几杯,然后去山林里采果子了。”
季玖“嗯”了声,说:“我饿了,谁去做饭?”
沈珏放下包裹,道:“我顺便买了些吃食回来。”
“那就吃吧。”季玖推开腻在身上的人,扯了他的胳膊,带进房里。

小院又恢复寂静。漆黑天幕上,月光皎洁,星光璀璨。
 

作者有话要说:想要长评了╭(╯3╰)╮




56

56、第二卷·二十四  
 
 

油灯旁,季玖伏在案上作画。因天气转暖的缘故,一些小昆虫也出现了,它们钻过门窗的缝隙,也或者根本就是在屋内从未离开过,这一会儿它们都绕着油灯飞舞着,仿佛那火焰带有某种神秘的感召,甚至让它们无惧被烧灼的危险。
它们飞的很疯狂。这是季玖抬起眼来看到那些缭乱而细小的影子时,浮在脑中的想法。
忍不住,季玖用笔杆拨动了一下火苗,焰火摇晃了一下,有数只飞虫在瞬间殒命。其余的先散了散,季玖收回笔杆时,它们又围拢了过去。
飞蛾扑火。季玖看了许久。

伊墨走了过来,施了个小法术,原先昏暗的光线瞬间亮堂起来,宛如白昼。季玖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作画,这一回画的是山水,在明亮的光线下,他稍微挺直了一些腰,不用再趴在桌上。
伊墨站在一侧静静望着,看着他的手,他的笔,渐渐有远山近水浮与纸上,还有小小村落,炊烟袅袅。等季玖快要收笔,才问:“画的是哪里?”
“我娘的家乡。”季玖说,补了最后一笔,才想起来问:“你的家乡在哪里?”
伊墨想了又想,很久才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季玖微怔,很快道:“这种事都能忘得掉,怎么就忘不掉沈清轩?”他脱口而出,并未多想,说完两人俱是一愣。
“你想我忘掉?”伊墨问。
“忘了他,你该去做你自己的事。”季玖说。
“做什么?”
“成仙才是你该做的。”
伊墨缄默了。

墨迹未干的画卷,在他的缄默里渐渐干了,季玖将它卷起放到一旁,又重新铺开一张白纸,提起笔,却迟迟没有落下,仿佛并不知道该画什么。
伊墨这才说话,道:“我记不太清得家乡的样子,我只记得每年桃花开的时节,它的模样。”说着,他从笔架上取了一支笔来,季玖见状让到一旁。
伊墨微倾着身,低着头,长发流泻下来,挡住了他的脸,也遮掉了所有的神情,握着笔在纸上认真作画。
季玖的视线被他长发挡住,看不清笔锋走向,却隐约觉得,这妖连画工也是绝顶的。耐不住好奇,走到了对面去看。

白纸上先是出了黑,而后又点了红,小小的红点,个个圆润且形态不一。他没有画一朵桃花。季玖却分明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桃花骨朵。
伊墨放下笔,说:“你过来。”
季玖走过去,被他拉到身前,伊墨从身后拥着他,道:“看。”说着,长袖一挥。那纸上红点仿佛被风拂过,微微颤着,而后,徐徐绽开。
漫山遍野,十里桃花,灿若云霞的绽放了。
季玖从未见此奇景,低低的“啊”了一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太美,美到极致,便无话可说。
桃花依旧开着,一朵朵竞相开放,开到极致,便落下了花瓣。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伊墨在他耳畔低声问:“美吗?”
季玖一眨不眨的盯着画卷,点了点头。
“可是,”伊墨搂紧了他的腰,轻声道:“我只想在你身上画满桃花。”伊墨说,放在季玖腰上的手,伴随着他极低的音量,缓缓的摩挲,并渐渐下移,移过塌下的腰线,抚上弧形隆起的臀,隔着长袍与底裤,他的手指滑进了臀缝里,低低道:“然后从这里进入你的身体,就像回到故乡。”
伊墨的声音是低沉的,却又平缓,并无生动,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而是这样想的,就如实的说了。季玖的身体在他抚摸的一瞬间呈现出本能的僵硬,耳根却随着那句话落音,骤然红透。
伊墨不知,这是季玖这一生听过的,最淫囗邪,也是最美的情话。
——你是我的家乡。

季玖回神,很快推开了他,脸上红着,眼底却有一种异样的明亮。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脏是以怎样一种急速的频率在跳着,像是要跳出嗓子一样,压也压不住。
可是等他走到窗前,推开木窗后,那擂鼓般剧烈的心跳就慢慢平复了。
季玖道:“那个让你仿佛回到家乡的人已经不在了。你就打算用这样的恋乡之情一直找下去吗?”略顿,又道:“找到了,也不过数十年,转眼还是会分离——他来世若是转成扑火的飞虫,朝生暮死。你又去哪里找?”
季玖说:“放过你自己吧。”

伊墨愣了愣,才道:“我以为今天的事,你会让我放过你。”
季玖转过脸,静静望着他,道:“你困不住我,困住我的只能是我自己。”
却不知,这句话与一百多年前,在论到妖之生死时,与伊墨那句“杀死妖怪的只能是他自己”有异曲同工之妙。
季玖没有记忆,伊墨却记得。
伊墨说:“因为对我有愧疚?这愧疚困住了你,是吗?”
季玖想了想,却出人意料的摇了摇头。

季玖说:“我不欠你什么。无需愧疚。”
“嗯?”
“你与沈清轩好是你的事。你寻了一百多年,寻他转世,也是你的事。不成仙,沉迷人间,是你自己的选择。这其中,没有季玖的教唆,甚至没有季玖。所以我并不欠你什么,自然毋须愧疚。”看他一眼,季玖知道白天的话都被他窥听了去,虽然非礼勿听,但这种标准似乎与妖行不通,也就作罢,只道:“我是不想与夫人纠缠在这件事里。”又道:“与其说是愧疚,不如说是难过。”
只是这话,说给夫人听,她听不懂,必会反复纠缠,不若简单些解决。就是真有愧疚,那份愧疚也不是对伊墨,而是夫人。因为伊墨的突然出现,让他犯了心病,从此连正常的男欢女爱都不能再给她,不愧疚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些话,季玖谁也不能说,这一辈子,只能藏在心底。

伊墨问:“难过什么?”
季玖却道:“说不好。我虽知道不欠你什么,却觉得难过的很。对你好,我觉得是该,对你恶,我也觉得该。但‘好’是有底线的,‘恶’却无限,你还是趁早绝了念想修仙去罢,我也陪不了你几年,就算再有一个轮回,季玖死,沈清轩也不会生,你找到也是一个陌生人,一样有底线的待你。”

伊墨还要说什么,季玖却掩上窗户走去床边铺被,不想再继续谈下去了。
这个夜晚,是注定要发生点什么的。多年明枪暗箭的生活,让季玖养成了一种能察觉出危险潜伏的本能。所以说那么多话,不过是想缓和这种危险。
他并不能清楚得知具体的危险,但也许能侥幸避免。
如能避开,这样的日子或许还能持续下去,持续着,让这妖持留在自己身边,给予有底线的好。尽量,不去伤他。
但这晚,季玖从睡梦里醒来,察觉到身后人的动作时,就知道,这样的日子,结束了。

季玖喊:“伊墨。”
他的声音没有太激烈,力持镇定,甚至有一丝请求,更多的是隐忍。被强迫的记忆尽管他想忘却,却已经深深刻在身体里,被潜意识自发记住了。他做不到与他欢好,被抱住的时候尚能忍耐,当里衣被解开,长裤被褪去时,埋葬在黑暗角落里的屈辱与羞耻的记忆又一次苏醒,并破土而出。季玖死命挣扎,同时尽量遏制着自己不要失控,试图与他商谈,道:“放开我。”
伊墨却将他牢牢禁锢住,与此同时低声道:“你喜欢,为什么不?”
季玖又一次被他提醒,即使被同性用强时,他也是有感觉的。那力图保持的一丝理智,就这么化为云烟,忽而不见。
伊墨知道他不情愿,却不打算就此罢休。这么久的时间,只要他稍微亲昵一些,这人就会僵硬,连身体都会变冷。他的抗拒从来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一点消退的迹象。伊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即使能隐隐猜出一点,也是不愿意深想,不愿意承认的。
伊墨将疯狂挣扎的季玖翻过去,而后紧紧压在身下,让他再也不能动弹,更无法逃脱。他抱紧了季玖,脑中浮现的却是在他身下红着脸,却从不抗拒的沈清轩。
哪怕繁忙一天,疲惫到无法睁开眼,也尽量打开身体包容他的沈清轩。

在股间磨蹭的硬物让季玖噤了声,最后挣扎了一次仍是徒劳,他就知道身上人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季玖几乎都能感觉到从自己毛孔里外溢的寒气,散着轻若云霞的白雾,将他从内到外彻底冻僵。
季玖脑袋以一种无力的姿势歪在枕上,最后喃喃了一句:“别逼我。”便闭上了眼。
伊墨怔了怔,垂下眼帘,吻咬着他的颈项,仿佛安慰般道:“别怕。”
季玖没有回应他。
最后伊墨放弃了,没有像以前一样强行要了他,而是用自己的根部磨蹭着他的腿间,在臀缝与双腿内侧磨蹭着,却不知道这样的动作对季玖来说,并不比直接侵入好多少,反而更添三分猥亵。

结束后伊墨覆在他身上,头埋在季玖的颈窝里,用嘴唇在那片肌肤上制造着痕印,一个又一个,连缀不绝,深深浅浅。但是这样的吻痕,很快就会褪去的。就像欢好,无论过程多么缠绵或激烈,最后随着精水泻出一切都会戛然而止,如水流滑过身体,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热起的温度会消退,留下的吻痕会失踪,陪伴的人会死去。
伊墨不知道自己还能留得住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吭声的季玖终于在他的一个疏忽间翻身而起,将背上趴着的男人掀翻在一侧。
这个夜里季玖的眼睛像一只悲愤欲绝的兽,蕴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绝望。
所以当他的巴掌抽过来时,伊墨盯着那样的眼睛,竟忘了躲。

季玖的手是杀过人的。挽起长弓,可百步穿杨。
他用杀人的力道,抽了伊墨一巴掌。
伊墨的头偏向一边,等他再转过脸来,他看到季玖灰暗的眸子,听到季玖说:
“你让我恶心了。”




57

57、第二卷·二十五  
 
 

这个晚上,沈珏躺在床上已经睡着,是被一道巴掌声惊醒的。
这么多年,沈珏第一次憎恶起自己敏锐的听力,他听见了那道巴掌,脆生生的穿过墙壁,穿过院落,穿过木板,传进了他的耳朵。
然后是季玖那句:你让我恶心了。
沈珏无法形容自己心情。更无法想象,伊墨听到这句,是怎样的心情。
这就是妖。一旦涉足情爱,就失去了高高在上的资格,在红尘里辗转,寻找自己的爱人,结果往往是凄惨的。人的一生不过数十年,妖却要活那么久,久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沈珏不想当妖了。
如果能寻一个相守相爱的人,就恬静过完一生,而后陪他一起死去。下辈子的事,不再操心。也不再去寻。
一切就像季玖曾说过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无法挽回。就算去找,找到的也是假象。
镜花水月一般,触手成空。
沈珏知道,那种空荡荡的滋味并不好受。

不断的有声音从隔壁传过来,不断的争执,不断的厮打,沈珏捂住耳朵,将自己埋进深深的被子里。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心中梦想的断裂——温柔的爹爹,寡语却深情的父亲,美好的一家人。
最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沈珏坐起身,知道伊墨走了。也知道,这一回,伊墨是真正伤心了。
这么久,这么长时间,以为还能寻回的那人,那样的轻怜蜜爱,最后,一切希翼都被摧毁在一句“恶心”里。
沈珏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绞痛起来。

第二日清晨,季玖收拾好自己,打开屋门。房门刚被打开,本该洒进来的光线却被一道身影遮挡了,那微蓝的明光,便传不进来,落不到他身上,印不进他的眼里。他依然站在黑暗中。
门外站着的是沈珏。
季玖回身取了长剑,绕开他走到院中站了片刻,似乎是要练剑,最后却坐在那架竹椅上,闭上了眼。

沈珏在门口站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大步走了过去,站在季玖身前,高大的身影又一次将季玖罩进黑暗里,不容逃脱。
季玖说:“让开。”
沈珏一动不动。
他的坚持,令季玖连观看清晨的第一道阳光,都变成了奢侈。
沈珏说:“你怎么能那么对他?!”
季玖垂下眼,淡淡道:“你在指责我吗?”
沈珏道:“你太狠了!为什么不能替他想一想,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找你这么多年,就该得到这样的结果吗?!”
他的指责是激烈的,愤懑的,甚至失去理智的。
季玖却一直耐心听着,甚至接下来更过分的言辞,季玖也没有辩驳。他就静静坐在竹椅上,以罕见的耐心听着另一个人,指责自己对妖怪的冷血薄情。
他的冷漠,让沈珏感到伤心,甚至悲愤。
沈珏指着他,气极怒道:“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做我爹!”
话刚落地,一直沉默的季玖有了动作,他猛地掀翻了面前的石桌,拔出剑来,刺向了沈珏。

沈珏登时躲开,刚刚躲掉,迎面又刺来第二剑,伴随着呼啸的尾音,是极大的杀气。
沈珏躲了三剑,第四剑刺向心窝时,沈珏也拔出佩剑来,迎面相向。
刀戈声骤起,响起在小小的庭院里,角落里的木桶被劈成两半,前夜挑水的水缸裂了豁口,哗哗的往外倾泻水流。
他们曾经都以为会彼此善待,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站在对立的位置,用兵器刺向对方的心窝。
但是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临了,并且他们接受的很快,没有迟疑。

住了数月的庭院,成了废墟,连门窗都有了剑痕,烂成碎木,满目疮痍。
他们彼此的剑锋,抵住了对方的咽喉。直到这时,打斗才停歇下来。
天色已经大亮了,季玖举着剑,认真而仔细的端详一剑距离的那张年青且生气蓬勃的脸。那张脸上充斥着愤怒与杀机。
季玖忽而笑了,挽起唇角,一道讽刺的弧度,淡淡道:“若我是沈清轩,你会用剑对着我吗?”
沈珏一直沉稳有力握着剑柄的手,就在这句话里颤了一下。锋利的剑刃,在季玖咽喉处留下了一道细小的口,没多久,便流出一丝红色的血来。

那道血丝不可谓不触目惊心,沈珏猛地抛开长剑,喊了一声:“爹。”
季玖始终保持的平静,就在这一声呼唤里,化成齑粉。他一把抓住沈珏衣襟,将他抵到了墙上,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愤怒的问:“我是谁?!”
沈珏不答,季玖的剑锋便压紧一分,同样的血痕,出现在沈珏的咽喉上。沈珏道:“是季玖。”
季玖冷笑一声,继续问:“你爹是谁?”
沈珏迟疑了一下,脖子上的压力又加重一分,沈珏道:“是沈清轩。”
——是沈清轩。

季玖握着剑柄,朝他刺去。沈珏心中一凛,却闭上了眼。
长剑刺入他脸侧的黄土墙里,季玖的眼睛是红色的,一句一句道:“你们说寻了我一百多年,要依恋,要依赖,季玖认了这笔账,给你们所有能给的。”
“我冷血?”季玖笑了一声,声音倏然冷寂下来:“你可以去找一个陌不相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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