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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 作者:酒徒-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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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道:“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我就不多废话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一声。只要我能做到,绝不会随便找借口敷衍你!”

“伍长官太客气了!”张松龄笑着摇头,“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多次了,张某不敢厚着脸皮再给你们添麻烦!”

“看你这话说的!”伍楠笑着抬起手,捶了张松龄肩窝一下,“就跟你没给我们帮过忙似的!实话跟你说吧,你上次给我那份射击练习纲要,非常好用。我们游击队一直照着上面的方法在训练新兵,短短半个月内,就让整个队伍的实力提高了一大截!”

这是一句大实话,也是伍楠明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还坚持不懈试图将张松龄拉进游击队的原因所在。娘子关游击队是以十几名从八路军主力部队分派下来的老兵为骨干组建而成的,这些老兵们虽然本领高强,战斗经验丰富,却都没读过几天书。包括伍楠这个队长和政委李国栋在内,都空有一肚子的作战和训练经验,却没能力将其总结到纸面上并传授给队伍中的新人。而张松龄根据二十六路军特务团和自身实际总结的训练纲要,则恰恰弥补了游击队在这方面的不足。寥寥数语,就让老兵们心里那些混乱而感性的东西,一下子变得分外清晰。两相参照着付诸实践,迅速就在新兵们身上收到了惊人的成效。

张松龄不清楚游击队内部的这些秘密,还以为伍楠是在刻意恭维自己。笑了笑,摇着头说道:“伍长官别寒碜我了,我才当了几年兵?在您和李政委面前卖弄,不是鲁班面前耍大斧么?”

“我可真不是瞎说!”伍楠站直了身体,连连摆手,“你书读得多,写出来的东西就是条理分明。前几天我去上头开会,苏醒政委看到了你写的那份东西,还竖着大拇指夸了好半天呢!要不是你急着走,说不定,过一段时间他会登门向你致谢!”

“苏醒政委,他怎么也被派到这附近了?!”提到苏醒,张松龄眼前立刻闪过一个朴实敦厚的长者面孔,本能地低声打听。

“他身上的伤没好利索,不能跟着主力部队一道去打小鬼子。所以就暂时被调到我们八路军的地方部队来,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伍楠想了想,回答得非常笼统。既满足了张松龄的好奇心,也没有违反八路军的纪律。

张松龄是个聪明人,稍微一动脑子,就知道伍楠在提防着自己。笑了笑,继续说道:“那就好,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呢!上次在医院里,他送了我一个五角星。说如果将来有事儿,可以拿着五角星去八路军那边找他。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说的话,是开玩笑还是当真?!”

伍楠一听这话就急了,竖着眼睛替自家上司辩护, “当然是真的,怎么会是开玩笑呢?!那是他从自己帽子上摘下来的五角星,怎么会随便送人?!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保证,只要不违反我们八路军的纪律,苏政委肯定会满足你。”

“我把那个五角星,送给了小雨!”张松龄等的就是这句保证,想了想,伸手拉向孟小雨的胳膊。

孟小雨在旁边,将伍楠和张松龄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都听进了耳朵。虽然没有主动插嘴,心脏却早就冷得象被冰封了般,每跳动一下,都送出一股苦涩的阴寒。她知道自己不能不给父亲报仇,她知道再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心上人离开。她知道这一别之后,再见恐怕要等很久很久,甚至是来生来世。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但此时此刻,当着外人,她却无法开口说一句挽留的话,也无法做任何挽留的动作。甚至,连落泪都成为奢侈。

她要给自己的男人长脸,她要让自己的男人走的安安心心。所以,当张松龄将手伸过来之后,她默默地反转手腕,与对方十指交扣。果决而有力。虽然任由对方将自己拉到身前,“推”给游击队长伍楠。

“五角星在她手里,请游击队看在苏政委的面子上,照应一下她!”张松龄看着伍楠的眼睛,低声求肯。

“放心,保护百姓是我们游击队的应尽职责。即便没那个五角星,在游击队的控制地区,也没人敢欺负她!”伍楠迅速向后退了半步,用力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张松龄笑着向伍楠拱手,“哪天见到苏长官,请替我向他带好!”

“他一直很欣赏你!”明知道有些话说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伍楠还是坦诚相告,“对了,你打算哪天走,我看不能向他汇报一声,让他过来一道给你践行!”

“不敢麻烦苏长官!”张松龄客气地摇头,“也不敢麻烦伍队长。我一个人出门,需要准备的东西很简单。说不定明天就出发了,没必要惊动太多人!”

“这样?”伍楠狐疑地看着张松龄,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要走得如此匆忙,“也好,男子汉大丈夫,没必要婆婆妈妈。你们两个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就不打扰了。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张松龄巴不得立刻去回山洞去收拾东西,大声回应。

伍楠笑着摇了摇头,起身下山。走了几步,突然又将脸转了回来,大声补充道:“黑石寨那个地方,眼下形势非常复杂。日本人,蒙古贵族和马贼土匪,都想趁着咱们中**队鞭长莫及的机会,大捞一票。据伍某所知,眼下国民政府还没有力量渗透到赤峰以北,我们八路军的游击队,恐怕暂时也发展不到那。你在那边如果遇上麻烦,最好直接往西走。傅作义将军麾下有几支零散的骑兵队伍在草原上跟李守信周旋,找到他们,你就可以平安脱身!”

“谢了!”张松龄再度向伍楠拱手,然后拎起已经处理好的猎物,迈步往山洞内走去。

孟小雨默默地跟了上来,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轻,以至于张松龄都没听见她双脚移动的声音。正打算回头招呼一声,却感觉到手中的猎物突然一轻。愣了一下,才强笑着说道:“朱二跑路了,咱们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嗯!”孟小雨轻轻回应了一声。伸出另外一只手去,将猎物的重量全部接过来,走向紧靠洞口的灶台。

“我今天和明天收拾一下,后天早晨就去追杀朱二。趁着他新官上任,立足未稳的当口,找机会干掉他!”张松龄想了想,继续笑着解释。

“嗯!”孟小雨又低低的答应了一声,蹲身捅着了灶台里压着的木炭。却不慎被炊烟所熏,眼泪如清泉般顺着两腮淌了下来。

“我,我不是……”张松龄心里头立刻开始发软,搓着手,连声补充,“我主要是想早点儿替你爹将仇报了,以了结你我两个的一桩心愿。另外,我也不想让伍队长他们天天上门来找我。他们是八路军的人,我是二十六路的人。我们两家原本不太对付!”

“嗯!”回答他的,还是一声鼻音。带着股子浓浓的忧伤,听在耳朵里让人心脏发酸。

“如果你觉得不妥当,我再多留几天也没关系。反正距离立秋还早着呢,还有的是时间!”张松龄眼睛也潮湿了起来,走上前,轻轻拍打孟小雨的肩膀。

孟小雨立刻回转身,双臂死死抱住他的大腿。泪水伴随着压抑的哭声,瞬间将裤子打湿了一大片。

唯恐让对方多心,张松龄不敢挣扎,伸出手,十指缓缓滑过孟小雨干涩的长发,“别哭,别哭。我可以带你走,咱们两个一起去!”

“不!”孟小雨嚎啕着摇头,双臂抱得更紧,“我自己不能走,也不想让你走。我不走,你也别走!咱们两个都不走!”

张松龄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好低着头,默默陪着对方流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跟孟小雨之间,到底是不是爱情。至少,这份感情与他梦想中的爱情大相径庭。但是,他却清楚自己心里放不下孟小雨,就像躯干无法放弃手臂,双掌无法离开十指。半年多的共同生活,不知不觉间,已经让他在内心深处将孟小雨当作自己的亲人。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同样是骨肉相连。

孟小雨只哭了一小会儿,就慢慢止住了悲声。“看我,又胡闹了!”她用力抹断眼睛中的泪水,抬头向张松龄检讨。“张大哥,你别生气。我刚才只是忍不住,只是忍不住……”

“唉!”张松龄轻轻抚摸对方的长发,“傻丫头,忍不住就哭两声呗,反正我又不是外人!”

“我不能拖你的后腿!”孟小雨又抹了一把眼泪,像是说给张松龄听,又象是在自我告诫,“你是做大事的人,我不能拖累你。我今天帮你一起收拾,明天早晨,你就赶紧走吧。要不然,伍队长他们说不定还会来找你!”

“找就找吧,反正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加入游击队!”见孟小雨哭得梨花带雨,,张松龄反而不敢急着离开了,蹲下身,低声跟对方解释。

“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李政委,我也嫌他假模假式!”孟小雨笑了笑,眼角还带着泪花。“你明天一早就走,他来了,刚好扑个空!就这么说定了,张大哥,你去帮我把水缸挑满,再劈上够十天用的干柴。我帮你做点儿干粮的路上吃!别担心我,苏老头的红五星在我手里呢,谁敢惹我,我就拿着去找他告黑状!赶紧去吧,今天需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张松龄知道孟小雨认准了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头。想了想,只好顺着对方的性子去挑水、劈柴。

山中的泉眼距离二人栖身的洞穴有点儿远,时值春夏之交,干柴在树林里也不太好找。张松龄气喘吁吁地忙碌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孟小雨布置的任务完成。待重新洗完了手和脸,孟小雨已经将饭菜端到了桌子上。一盘酱鹿肉,一盘野鸡炖山蘑,一盘风干狍子,还有一盘,则是用橘梗、地耳和几样野菜拼在一起,红红绿绿煞是好看。

在桌子角上,则摆着一个黑色的小酒坛。泥封已经被孟小雨用刀子挖开,浓郁的酒香飘了满山洞,闻起来就有几分醺醺然。

“这是我生下来时,我娘泡的药酒。已经陈了十六年了,今天刚好拿出来给大哥践行!”抢在张松龄询问之前,孟小雨主动介绍。“里边泡了虎骨,鹿筋和其他几样草药,喝起来特别补身子!”

张松龄对酒类没任何研究,却知道虎骨、鹿筋等物的价值。矫着舌头坐在桌子边,低声嗔怪,“这么破费做什么,改天你拿到集市上去……。”

“这酒,别人哪配喝?!”孟小雨笑着白了他一眼,哭过的眼皮还有点儿肿,却别具几分风情。

张松龄愣了愣,猛然意识到孟小雨此刻的模样与平素有些不同。但具体不同之处在哪里,他却又说不出来。正准备仔细分辨一番,却又听见孟小雨嗔怪地呵斥道:“看什么看,又不是没看过。吃菜,冷了就不能下酒了。”

说着话,她将一块鹿肉夹进了张松龄碗里。放下筷子,又将二人面前的酒杯倒满。“来,张大哥,祝你此去顺顺利利,马到成功!”

“嗯!”张松龄嘴里堵着鹿肉,却不敢劳孟小雨等太长时间。慌慌张张地举起酒碗,狠狠抿了一大口。

一股浓烈的辛辣,立刻将鹿肉的滋味驱散得无影无踪。火焰般的酒水绕开舌头,牙齿,从喉咙冲过去,一路向下。直到将小腹处的肚脐和肠子都给点燃了,才打了滚,再度回扑上来,烧红整个脸膛。

“咳咳!”张松龄被呛得弯下腰,大声咳嗽。孟小雨笑着站起身,用双手轻轻为他捶背,“看你,喝这么急做什么。这酒,要慢慢喝才有味道!”

“我没事,没事!”张松龄抬手抹了一把被呛出来的汗,忽然间,觉得浑身上下好生舒泰。再度抓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小口,“这酒真好,我以前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的确,无论是在鲁城老家,还是在二十六路,他都没喝过如此浓烈,但喝下去之后又令人浑身通透的酒。那浸泡在酒坛子中十六年,已经完全与酒浆融为一体的药物,顺着他的肠胃、血管,迅速走进每个毛孔。将身体内所有烦恼、忧愁都统统赶了出去,留下了只剩晕晕乎乎的幸福。

“好喝,大哥就多喝几杯。这酒,别处可买不到!你别动手,我替你倒满!”孟小雨的话,听起来既温柔,又体贴,让张松龄飘飘然几乎不知道身在何处。

他又吃了一口香气四溢的野鸡炖山蘑,对着孟小雨亮亮的眼睛举杯,“你也喝一点儿,你身子骨虚,刚好补补!”

“嗯,我陪着大哥喝!”孟小雨含笑的举起杯,目光温柔如水。“咱们两个,还没在一起喝过酒呢?!”

“是啊。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居然没喝过酒!”张松龄也觉得好生遗憾,举杯与孟小雨的酒杯相撞,“干一个!”

“干一个!”孟小雨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酒杯喝了个一干二净。然后举给筷子,再度张松龄夹了几样菜,“你尝尝这个,我自己琢磨着做的,应该合你的口味!”

“小雨手艺真的好!”张松龄信口夸奖,鼓起腮帮子大快朵颐。菜味道很棒,荤素搭配,令人唇齿留香。更棒的是佐菜的酒,越喝越舒服,越喝,越觉得身子骨飘飘然,物我两忘。

孟小雨含着笑,继续替张松龄布菜,倒酒。仿佛一位唐代新婚的妻子,正准备送丈夫出门觅取功名。她不会拖累对方,不会让对方为身后的家而担忧。她只会让丈夫记得自己的笑容,自己的坚强。

她一直幸福而坚强的笑着,笑着替丈夫倒上新娘子出嫁时专用的女儿红,酒水里泡着人参、鹿茸、虎骨和全家人的祝福。她一直在笑,笑得如山花般灿烂,笑得令天地间所有风景都失去颜色。她一直在笑,只是在转过头挑亮油灯的瞬间,才悄悄地擦掉眼角的泪水。

张松龄很快就迷醉在烈酒和笑容里,身体左右摇晃,“小雨,你,你今天好像,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噢,我看看,让我看看。你今天的头绳……”

用来绑长发的头绳,原本应该是白色的,那是为孟大叔带的孝。可是,此时此刻,在油灯下,却倒映出绚丽的鲜红。“怎么变成了红色的……。”张松龄揉了下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然后愕然发现,孟小雨正从一个前些日子用柳树条编的箱子里,缓缓取出一对粗大的红色蜡烛。

“你什么时候买了蜡烛回来!”没喝太多的酒,他却已经不胜酒力。抚着自己的额头,晕晕乎乎地询问。为了避免被鬼子兵盯上,最近几次下山赶集,他都只能把孟小雨送到集市外,然后在约定的地方,等对方归来。所以对方买了什么东西,用猎物换了多少钱,他根本未曾仔细看过。

孟小雨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张松龄的询问。她慢慢地将红色的蜡烛摆在床边的柳条箱子上,慢慢地点燃。跳动的火焰瞬间照亮了整个山洞,也将她的脸照得如蜡烛一样红润。

“小雨……”张松龄终于意识到了些什么,想要站起身来阻止,心脏却沉甸甸,压得他没法做任何动作。

那种发自心底的沉重,甚至令他无法平稳呼吸。只觉得在沉重心脏内部,还有一股雄浑的热浪喷涌而出,从胸口一直涌上头顶,然后又从头顶涌过后颈,脊梁,大腿,小腿。自双脚、膝盖循环一圈,再度返回心脏,与另外一波热浪汇集在一起,将他自己象蜡烛一样点燃,点燃。

一刹那,整个山洞全都变成了红色,如梦似幻。梦幻般的十丈软红中,孟小雨微笑着走向他,长发披肩,烛光为衣。

山洞外,月光如酒。

第二章 出塞 (一 上)

儿臂粗的红烛跳动着火焰,将天与地烧得一片通红。

滚滚红尘当中,孟小雨含笑而来,抬手解开系发头绳。乌黑的长发流瀑般淌下,淌过的她肩膀、锁骨和高耸的**。烛光将她全身的皮肤都镀上了一层鎏金,美丽得令人不敢凝视。张松龄焦急地伸出手去,“小雨,不要……”

他的手推了个空,翻身坐起,烛光、红尘和孟小雨都消失不见了。眼前只有一面被油灯熏黑了的土墙。夏日阳光透过厚厚的窗纸打在墙壁上,将每一处污渍都照得分外清晰。

又做梦了!张松龄无奈地摇了摇头,冲着自己的影子苦笑。离开龙泉寨这半个多月来,他已经不止是第一次梦见同样的场景。小雨含着笑穿过烛光,抬手解开红色的头绳……

每个梦境,也都是到这里就嘎然而止。就像一部残缺的电影胶片,无论他是立刻醒来,还是继续沉睡,都无法将其补充完整。

现实中,张松龄的记忆也是同样的支离破碎。黑色的小酒坛,红色的蜡烛,简陋的山洞,还有孟小雨小麦色的皮肤,决绝的笑容,构成了那天晚上他能想起来的全部画面。接下来的画面就第二天早晨,自己呆坐在孟小雨平素养病的草垫子上。对方则兑好了一盆水,温柔地替他擦手擦脸……

至于自己酒醉之后都做了些什么,或者没做什么,张松龄全然想不起来了。那段记忆仿佛被一个高明的外科医生从脑海里给剪掉了,没留下任何痕迹,也没留下任何伤口。

而孟小雨在经历了那个晚上之后,就变得愈发干练了起来。非但将他的行礼给收拾得整整齐齐,甚至连他下山时应该穿哪件衣服,哪双鞋子,取哪条道路向北,从哪个关口出塞,都越俎代庖地给规划了个清清楚楚。

如果她再加上一句,‘我会对你负责的’,就彻底完美了。虽然这样做看起来有些性别颠倒!

“呵呵呵…””回忆着临别前的一幕幕场景,张松龄再度没心没肺地苦笑。他终于不再是小处男了,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对廖文化当年问的那个问题,还是懵懵懂懂。

“张老板,张老板,今天需要给您准备干粮么?”店小二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将他的思绪从记忆中拉回现实。托店家准备干粮,意味着他今天要结账走人。然而眼下他缺的,却不仅仅是几块供路上果腹的干粮。

无论是张松龄还是孟小雨,都把出塞的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本质上,他们两个还都是半大孩子,根本没有任何单独出远门的经验。所以很多没必要随身携带的东西,零零碎碎在包裹里放了一大堆。而一些旅途中不可或缺的物件,却基本上都没有准备。

眼下,张松龄迫切需要一笔钱,购买旅途中的生活必需品和应付沿途大小关卡;他迫切需要一匹坐骑,无论是马还是骡子,只要能跟上任何一支商队的脚步。他还迫切需要两大担子杂货,来隐藏裹在衣服中的长短枪支。他还迫切需要……

所有这些需要,其实都不是最迫切的。眼下他最最迫切的需要,应该是一张宽十六厘米,高十三厘米的厚纸片,上面写着他的名字、籍贯、性别、年龄等内容,并且按着一个猩红色的拇指印儿。那东西叫良民证,今年春天时,由日本鬼子和各地维持会强制颁发给被占领区的每一个百姓。而他和孟小雨最近一直躲在深山里,根本不知道山外的世界中,已经多出了这么一个鬼东西。

“张老板,张老板还睡着呢?张老板,张老板……。”一直没听见张松龄的答复,店小二声音明显带上了几分不耐烦。“张老板,如果过了晌午,咱们可就得再多算一天钱了。小店本小利薄……。”

“给你!”张松龄烦躁地推开窗子,将一枚银角子丢进了店小二怀中。先前还满脸恼怒的店小二立刻笑逐颜开,抓起银角子在对着阳光照了照,夸张地惊呼,“哎呦!您这是干什么?您这是干什么?我只是提醒您一声,要出发就赶早,别多花了冤枉钱而已!这一角钱……”

张松龄出身于买卖人家,对这种市侩嘴脸见怪不怪。皱了皱眉头,低声吩咐,“一半儿算店钱,另外一半儿麻烦你去帮我买张最近出的报纸!”

“好嘞!”店小二鞠了个半躬,拉长声音回复。他就职的这类鸡毛小店,每个房间的日租金为铜元五枚。而由于战争引起的物价浮动,如今市面上一个银角子已经可以换到十六个铜元。扣掉当日房租和替客人买旧报纸的钱,至少还能有四到五枚铜元可以落入自家口袋。

“慢着!”仿佛从店小二的态度中看出了什么端倪,张松龄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把这一角钱都存在柜子上,算做房租。报纸我自己一会儿出门去买。”

“这,这……”差点到手的大便宜不翼而飞,店小二的兴奋的心情瞬间从天空又跌进了谷底。“张老板不需要吃早点么,我可以出门去帮你买驴肉火烧。咱们张家口最好的驴肉火烧铺子,就在前边不远处的……。”

“我自己去买吧!顺便出门走走!”张松龄笑了笑,又掏出一个银角子丢给对方,“午饭我会回来吃,你帮我看着准备。不需要酒,但是菜要新鲜。”

“好嘞!”店小二立刻又恢复了精神头,雀跃着应承。

“然后你再帮我打听点儿事情!”张松龄笑呵呵地看着店小二,低声补充。

在这种鸡毛小店里,一个银角子都够喂饱四个苦力汉了。所以无论张松龄现在安排什么任务,店小二都不会拒绝。“您老尽管说,咱老丘这个人,别的能耐没有,就是消息灵通…。。”

“那你帮我问问,最近有没有从山东过来的商队!”张松龄笑着打断对方的自吹自擂,“特别是从济南、青岛、鲁城一带过来的。如果打听不到,德州或者柳城过来的也行!”

“中,包在我身上!”店小二拍着胸脯向张松龄保证。他供职的这种鸡毛小店,主要服务对象就是那些去塞外贩货的行脚商人。几个同行相互一串联,甭说探听某一特定区域的商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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