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暮色晨光里-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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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家（1）

　　　　来往县城与乡里的班车在狭窄的公路上奔跑，不时扬起阵阵尘土。

　　　　这是2003年三月，如每年这个时节一样，春光正美。经过一冬的单调和萧索，鲜绿草木和枝头怒放的鲜花不但让人赏心悦目，也会让人从心里徒然生出几分对生活的自信、热爱与向往。

　　　　仿佛人生也定将会如这大好春光般生机勃勃、繁花似锦。

　　　　此刻，坐在车里的陆晓晴心情却很糟糕，不时焦虑的扫一眼窗外，估摸着还有多久到达目的地。

　　　　终于，前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片三四层楼高低错落的房屋建筑，陆晓晴稍稍松了口气。

　　　　已是下午将近四点，这个点小镇上已经没多少人了，加上今天不是逢1、4、7的赶集日，就更冷清。

　　　　下车的时候陆晓晴有些怔忪，这是她熟悉而亲切的家乡，过年的时候她才回来过，可是此刻莫名的却从心底生出一股茫然凄恍来。

　　　　定定神，她脚步匆匆、熟门熟路来到卖蔬菜肉类的区域，买了点儿肉、豆腐、新鲜的青椒、芹菜，急急忙忙的离开。

　　　　她的家不在镇上，这时候也别指望有车去村里了。

　　　　若是前几年，只能靠着两条腿赶路，但是现在会有载客的摩托车，经过待客那一小段街道时，会有许多车主热情揽客。

　　　　陆晓晴选了一位看起来颇为稳重的中年车主，讲好了价钱，坐了上去。

　　　　从镇里到村里的路是黄泥路，下雨天经常会有一段一段烂泥潭似的泥泞，经常会看见有拖拉机、小货车如被困的斗兽陷在那拼命挣扎，只再怎么挣扎最后也只能靠人下去推。

　　　　好在如今时节好，摩托车又轻巧速度又快，不到十分钟，就到了村里。

　　　　陆晓晴匆匆朝村东头的家走去，路上遇到村里人便打个招呼。

　　　　“回来了呀！”

　　　　“是啊，回来了。”

　　　　“咦，晓晴怎么又回来啦？不要工作吗？”

　　　　“看你讲的，她妈病的都快没了。。。。。。”

　　　　“对哦，我忘性大，一下子想不到。。。。。。”

　　　　陆家住在村里几乎最东头，旁边老远才有住户，孤零零的黑瓦泥墙的房屋显得有些冷清。

　　　　余晖下，淡淡的炊烟从灶屋顶上飘出，陆晓晴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热流，鼻子微酸，水光朦胧了视线。

　　　　推开门进屋，正蹲在灶台前鼓起腮帮子吹火的陆晓静听见响动下意识回头。看见是陆晓晴，陆晓静呆了呆，眼泪哗的就流下来了，扑入陆晓晴怀中哭得凄惶，仿佛要把这些日子的惶惶恐惧、没着没落全都发泄出来：“姐，妈要死了，呜呜呜，妈要死了！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啊呜呜呜。。。。。。”

　　　　“你——”陆晓晴眼泪也上来了，她不敢哭，二妹一向来眼泪浅，她要是也哭，她更哭得没完没了了。

　　　　将泪意强压下，陆晓晴轻轻拍着二妹的背，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瞎说什么呀？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陆晓静抹着眼泪一下一下抽噎着，不哭了。十三岁的大姑娘了，到底也要面子，这么抱着姐哭实在丢脸。

　　　　她两眼红红的看向陆晓晴：“可是、可是他们都说、都说妈。。。。。。”

　　　　陆晓静捂着嘴忍下两声呜咽，眼泪又被这话勾上来了。

　　　　“他们说了算？你读书别读傻了吧？”

　　　　“。。。。。。”

　　　　“我买了点菜回来，你做饭吧，给妈做点清淡好吃的，我先去看看妈。”

　　　　陆晓静“哦”了一声，想了想又吞吞吐吐的道：“姐，你、你不要告诉妈是我叫你回来的，我怕她骂我。。。。。。”

　　　　陆晓晴忍着笑点点头嗯了一声。

　　　　房间里没有开灯，母亲那抽肝抖肺的咳嗽声自昏暗中传来，令陆晓晴的心也跟着抽痛，眼睛湿润。

　　　　站在门口，她深深呼吸几个回合，擦掉掉下来的眼泪，能够完全控制情绪了，这才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妈。”

　　　　“你——大妹？”

　　　　“嗯，妈，我回来了。”

　　　　“啪”的一声打开了灯，秦翠芳撑着坐了起来，惊讶看着陆晓晴：“你怎么回来了？是二妹那个死丫头是不是？她叫你回来的？”

　　　　见母亲生气，陆晓晴急忙上前拿起枕头靠在床头扶她坐得舒服一点，一边说：“您别怪她，您病成这样了，还不许我回来？”

　　　　看到一个多月前还健健康康的母亲脸色蜡黄、双颊凹陷，眼神浑浊，整个人透着一种沉沉暮气，陆晓晴的心就跟针扎似的痛起来。

　　　　秦翠芳勉强笑道：“我这不是没怎么嘛，就是咳嗽，过几天也就好了。你过年才回来，现在又请假，老板肯吗？别影响了你。。。。。。你是咱村头一个正牌的大学生，现在国家又不包分配了，电视上都说大学生工作不好找呢，你这老请假，老板该有意见了。要是万一丢了工作那不是——”

　　　　“不会的妈！”陆晓晴苦笑：“您病着，我还能安心工作那就不是人了。要是不想影响我您就快点好起来，我保证，您一好起来我就走。”

　　　　“唉！”秦翠芳不禁笑了，笑容中满是慈爱和舒心，又有些难过。

　　　　母女俩说了一会话，陆晓晴已经将母亲的病逼问的七七八八了。

　　　　心里更加愧疚，原来过年之前那会母亲就感觉不太舒服了，也是咳嗽，那会儿她没当回事，自己也没注意到，没想到后来突然间严重起来，成了大症候。

　　　　陆晓静做好了饭，姐妹俩趁热先吃，灶台上蒸着豆腐肉糜，是给母亲的。

　　　　姐妹俩吃好，进房间里喂母亲。

　　　　秦翠芳一看见饭就皱眉，吃了几口便挡住不吃了，“吃不下了，嘴里是苦的，吃什么都苦，快拿走，不吃了。”

　　　　陆晓晴还要劝，陆晓静忙把她拉走了。

　　　　“别劝了，再劝妈也不会吃的，还会生气。”

　　　　陆晓晴叹气担忧：“只吃这么点，怎么养身体？没病也扛不住啊！”

　　　　陆晓静：“可妈就是不吃啊！”

　　　　陆晓晴也没辙了。

　　　　陆晓静又开始煎药。

　　　　黑乎乎的一个土陶药罐放在风炉上烧，烧好后倒出一碗黑乎乎带着怪味的药汁，放在一旁晾着。

　　　　陆晓晴有点目瞪口呆，“这是什么药？从哪儿弄来的？”

　　　　陆晓静：“老略伯帮忙弄来的，山里头找来的草药，喏，那里还有两包呢，是明天和后天的。早上熬好，中午晚上热一热再喝，可以喝一天。”

　　　　陆晓晴打开一个塑料袋，里边装着许多草药，杂七杂八的放在一起，或折了枝，或搅成团。塑料袋里还有各种掉落的叶子、花蕾、芽包。

　　　　她一种也不认识。

　　　　看看这一大袋“草药”，再看看那一碗黑乎乎冒着热气的药汁，陆晓晴心里泛起一股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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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回家（2）

　　　　她一向争气，中考的时候镇里中学考上县高中的人不少，但只有两人考上了市里重点高中，她是其一；之后又考上了京城里的重点大学。

　　　　等于从高中开始，她就已经生活在繁华的城市里了，眼界自然更开阔。

　　　　如果不是此刻亲见，她根本不敢相信，治病还能这么治的。

　　　　“这药——有效吗？”

　　　　陆晓静：“谁知道呢，反正是药啊。妈吃了好久治咳嗽的药、消炎药、感冒药，都不见好，那就试试这个呗。老略伯说这个管用！”

　　　　陆晓晴看了一眼刚上初一的妹妹，暗暗叹了口气，没什么心思数落她，无力道：“这药别给妈喝了，明天我带妈上县城里医院去看看。”

　　　　陆晓静倒是没什么意见，反而找到主心骨似的眼睛亮了亮，重重点头：“嗯，我也觉得上大医院看看比这个靠谱！还是姐有主意。”

　　　　陆晓晴笑笑。

　　　　倒也怪不得妹妹，她才十三岁，还是个介于懂与不懂之间的懵懂大女孩，能指望她拿什么大主意？

　　　　至于妈，不用说，肯定是舍不得钱。

　　　　打着能拖一天是一天，万一哪天好了呢的主意。

　　　　“那这个呢？还要不要给妈用？”

　　　　陆晓静指了指放在一旁锅架台下的一大包东西。

　　　　一个大大的塑料袋装着，里头的东西还用报纸包裹得严严实实，从外边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

　　　　“这又是什么？”

　　　　陆晓静将袋子、报纸打开，让陆晓晴看：“喏。”

　　　　陆晓晴睁大了眼睛吃惊道：“泥巴！”

　　　　“这、用来干什么的？”

　　　　陆晓静一派淡定：“给妈用的啊。喏，那口锅，就是放在那锅里炒啊，炒热了摊在干净报纸上弄扎实点儿，等晾一晾不那么烫手了就给妈塞在背后暖和暖和，老略伯说这样能逼出病气。”

　　　　陆晓晴：“。。。。。。”

　　　　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说什么都没法表达此刻她心里的震惊！

　　　　这是。。。。。。什么年代了啊！

　　　　陆晓晴苦笑，她真的真的一点儿也没有想到。

　　　　这一刻，她真的万分的庆幸，自己回来了。。。。。。

　　　　“这些东西都不要再给妈用了，”想了想，陆晓晴又道：“不过要是老略伯他们家的人问起来，你就说已经都用了。”

　　　　老略伯是本家一个伯父，老略伯的爸爸跟她们的祖父是亲兄弟，但到了她们这一代，关系其实已经不亲近了，也就是个本家。

　　　　但老略伯这人爱摆长辈架子，自负，又有点小心眼。要是说他找来的草药不用，他肯定会生气，嘴里不知会说道多久，何必徒生事端。

　　　　姐妹俩给母亲洗脸、擦了擦身，正说着话，听到有人敲门说话的声音。

　　　　“是四奶和三奶，我去开门。”陆晓静忙去了。

　　　　陆妈妈向陆晓晴道：“你也去吧，你妹平时上学，多亏了这些邻居搭把手照顾我。”

　　　　陆晓晴点点头，转身出去。

　　　　四奶和三奶住的离她们家都比较近，一直以来邻里关系都比较亲近，陆晓晴从小又懂事、学习又好，更是特别得邻居们的喜欢。

　　　　四奶、三奶见了她都亲热得不得了，笑呵呵的同她说话。

　　　　说起陆妈妈的病，两位老人都叹气，去房间看了陆妈妈一回，安慰了一阵，便到堂屋里坐下和姐妹俩说话。

　　　　陆陆续续的，好些村里的奶奶、伯娘婶娘等都来家了，有的坐多一会儿、有的跟陆妈妈打个招呼稍坐一会就走，陆晓晴姐妹俩一一招待着。

　　　　陆晓晴心里愈发酸涩。

　　　　这是本地的习俗，哪家有人病的快要去了，晚上左邻右舍们都会来家里看望看望、坐一坐、陪一陪，尽最后的乡邻之情。

　　　　怪不得二妹会害怕，打电话叫自己回来；会看到自己就哇哇的哭妈就要死了。。。。。。

　　　　想着妈那蜡黄的脸色、灰白的神情，陆晓晴沉沉叹气，心里莫名也有点不安起来。

　　　　第二天，无论陆妈妈怎样推脱不肯，在陆晓晴的坚持下，陆妈妈还是被人扶上了车，去县城里医院。

　　　　车是陆晓晴小学同学赵广华的小四轮货车，这种货车可以敞篷露天，也可以披上篷布遮盖头顶和两旁。此刻便遮上了篷布，可以挡风。

　　　　车里打扫干净，铺上席子、棉絮垫褥，靠着枕头，热心的邻居们帮忙扶陆妈妈上去靠坐好。

　　　　陆晓晴姐妹俩道谢，一左一右坐在妈妈身边，赵广华看她们都坐好了，便去开车。

　　　　“早去早回呀！”

　　　　“一路顺风！”

　　　　乡邻们纷纷挥手道别，笑着祝福，姐妹俩也挥手笑着回应道谢。

　　　　“唉，翠芳嫂这个病，还不晓得能不能治好咧。”

　　　　“我看不好说。。。。。。”

　　　　“别的罢了，我就说两个丫头可怜。爸没有了，再没有妈，家就散咯。”

　　　　叹息几声，众人各自散去。

　　　　县医院里，姐妹俩陪着陆妈妈做了各种检查，最后的结果是肺结核，也就是以前俗称的痨病。

　　　　得安排住院。

　　　　主治医生有些责备的说，病人早就应该来检查治疗的，好在还不算晚，要是再拖延下去，后果就不好说了。

　　　　陆晓静当场又哭了起来。

　　　　陆妈妈却是连忙问这治下来得多少钱？叫陆晓晴拿话岔过去了。

　　　　等陆妈妈想起来这茬的时候，陆晓晴早已将好几天的费用都交了，而她也已经躺在病房里开始打针输液了。

　　　　见母亲瞪过来，陆晓晴笑着掖了掖她的被角：“妈，没花多少钱，真的，只要你能好起来，比什么都强。”

　　　　陆妈妈叹了口气，“这可是痨病呀！要是以前得了这个病，就只能等死了。”

　　　　“现在又不是以前，人家医生都说了这病能治！你就放宽心吧！”陆晓晴语气笃定，打断了母亲的话。

　　　　母女三个都笑了起来。

　　　　陆晓静拍拍胸口长长舒了口气笑嘻嘻道：“是啊是啊，这下我放心了！说来说去还是我姐最好了，她一来什么都解决了。”

　　　　陆妈妈嗔她：“你还好意思说？什么事都麻烦你姐，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陆晓静吐了吐舌头，不等母亲发火连忙道：“我要回去了啊，今晚还要上晚自习呢。妈你好好在这治病，我在家里等你们！”

　　　　今天是星期天，的确得上晚自习了。

　　　　陆妈妈想起小女儿才刚上初一，还是个大孩子呢。家里就母女俩两个，又要照顾自己、又要上学、每天中午和傍晚骑着自行车两头跑，还要担惊受怕——这么一想心就软了下来，哪里还冲她发得了脾气？

　　　　“路上小心，别跟不认识的人说话，也别乱吃别人给的东西。”

　　　　陆晓静暗暗翻了个白眼嘀咕：“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陆晓晴笑笑：“我送送二妹。”

　　　　“对了姐，你。。。。。。你什么时候走啊？你这样请假。。。。。。你们老板真的不会生气吗？”姐妹俩走着，陆晓静忽然有些担心的问。

　　　　“嗯？”陆晓晴笑笑：“当然不会，放心吧，我会在家待久一点，等妈好全了再说。”

　　　　“哦。。。。。。”陆晓静似松了口气，又有点愧疚，觉得耽误了姐姐的工作，心情顿时有些沮丧起来，脱口说道：“都怪我没用，要是我也长大了就好了！”

　　　　陆晓晴笑道：“那还是现在这样好，要是你也长大了，也在外边工作，妈病了都没人知道呢！”

　　　　想到妈妈那个脾性，除非真的到了拖不下去的最后时刻了，否则她是绝对不会给她们打电话告诉她们生病这种事的，陆晓静也笑了，“嗯，那还是现在这样好。”

　　　　忽然她又道：“那以后我也出去工作了，妈一个人在家岂不是很可怜？”

　　　　陆晓晴顿时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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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决定（1）

　　　　出院这天，陆晓晴没想到，赵广华、赵广山兄弟俩又来了。

　　　　陆晓晴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住院期间赵广华便来看望了三次，他说是给人运货送货顺路，但也很有心了，让陆妈妈和陆晓晴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

　　　　这天听说她们要出院，赵广华就笑道：“那正巧了，我们刚好也要回去，要是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呗。反正顺路嘛，也省的再花钱买车票了。”

　　　　陆妈妈听了很心动，忙笑道：“好是好，就是又要麻烦你了哦。”

　　　　赵广华摆摆手：“阿婶说笑了，顺路嘛，有什么麻烦。”

　　　　“好好，广华就是好心，谢谢你啊！”陆妈妈道谢，忙叫陆晓晴收拾东西。

　　　　货车上堆放了一大堆纸箱货和编织袋，副驾上能坐两个人，刚好坐了陆妈妈和陆晓晴，赵广山就只能在后头跟货物为伴了。

　　　　这一来陆妈妈又有点过意不去了，赵广华兄弟坚持表示这样没事才作罢。

　　　　谁知道今天运气不太好，走到半路的时候爆胎了。赵广华不得不叫着倒霉、郁闷的靠边停下。

　　　　赵广华不会更换备胎，就只能去找人。

　　　　“阿婶、晓晴你们在路边坐坐等一等，前边没多远就是蒋瑶镇，我让广山去找人来换备胎，真是不好意思啊。”

　　　　陆妈妈忙笑道：“说什么好不好意思啊，没有误你的事就好，快去找人吧。”

　　　　陆晓晴皱了皱眉，蒋瑶镇至少在七八里外吧？

　　　　“要不然先别去，我来试试。”

　　　　“啊？”赵广华兄弟一愣。

　　　　陆妈妈也一愣：“大妹你会？”

　　　　陆晓晴笑笑：“我试试看吧！我先看看工具箱里有什么工具。”

　　　　去年出差，部门经理开车，结果路上也爆胎了，经理就是自己换的，她给帮了忙，大致还记得。行不行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工具箱里东西还挺齐全，陆晓晴便动上了手，指挥着赵广华兄弟俩一起帮忙。

　　　　陆妈妈在旁忍不住担心：“大妹你到底行不行呀？不行可别乱来，这不是开玩笑的。”

　　　　不等陆晓晴说话，赵广华连忙笑说：“阿婶别担心，我看晓晴做的没有错。”

　　　　“就是，”赵广山由衷的佩服感慨：“晓晴姐真聪明，什么都会，怪不得考上那么好的大学！”

　　　　陆妈妈又是欣慰又是得意的笑了。

　　　　赵广华却有些目光复杂的瞅了一眼自己的憨货弟弟，瞥了陆晓晴一眼，心莫名有些闷。

　　　　“老乡需要帮忙吗？”不知什么时候一辆半新不旧的吉普车停在了一旁，一名男子走了过来。

　　　　四人循声望去，眼中俱是一亮。

　　　　男子二十五六的年纪，个子颇高，身形挺拔，剑眉朗目，高鼻薄唇，明亮沉静的黑眸看过来，俊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说话语气很是温和。浅色衬衫、银灰色休闲西裤简单有型，眉目间透着淡然亲和。

　　　　陆晓晴心里下意识一松，“换车胎，你会吗？”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叫人帮忙，可是赵广华兄弟俩实在是一点儿也不会，她力气不太够，着实吃力。

　　　　男子点点头笑说：“会一点，我来吧。”

　　　　他能说他就是看到她一个姑娘家在干这种体力活所以才忍不住停车下来看看的吗？

　　　　事实上，男子不仅是会一点，是很熟练。

　　　　陆晓晴做起来显得特别笨重、特别吃力的活儿在他手里如行云流水一般简单而自然，配上他那双修长白皙、干干净净好看的手，动作流畅得简直有点赏心悦目。

　　　　“谢谢你啊，兄弟。”赵广华摸出一包烟朝他递过去，心里决定明天就去学换轮胎。

　　　　“不用客气，我不抽，谢了。”男子笑着挡了回去。

　　　　“啊，货掉下来啦！”赵广山惊叫了起来。

　　　　想必是之前颠簸摇晃，原本就装得不太稳固的货物歪歪斜斜倒了一角下来，将之前赵广山待的空地也沾满了，车厢里一片凌乱，没了下脚之地。

　　　　赵广华脸有点黑：“还不上去整理整理。”

　　　　男子看了一眼货车，再看一眼他们四人，忽然说道：“我正好要上麻江镇去，要是顺路不嫌弃的话，不如坐我的车吧？车里货太多，人待里边有点不太安全。”

　　　　赵广华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开车稳当，安全得很！”

　　　　男子不赞同：“万一呢？还是安全更重要。”

　　　　陆妈妈忍不住有些后悔没买车票坐班车，听了那男子的话也觉得安全更重要。

　　　　赵广华兄弟俩人都很不错，赵广华跟晓晴还是小学同学呢，可是他们的妈是个嘴碎心眼儿不大的，万一赵广山因此受了伤，她不知道要念叨成什么样，倒显得自家成心要占她家便宜似的，岂不丢脸？

　　　　陆妈妈一向来要强，尤其丈夫死了之后，脊梁骨更是挺得直直的，绝对不肯让人说半句闲话。

　　　　反正也是蹭车，蹭谁的不是蹭啊。这小伙子看起来也不是坏人。陆妈妈有点自暴自弃了。

　　　　陆妈妈说道：“我看我和阿晴就坐这位——”

　　　　“我叫傅凌，师傅的傅，凌云壮志的凌。”

　　　　“呃，傅凌先生的车吧，麻烦傅先生了。广山也别待后头了，还是前头安全些。”

　　　　“阿婶——”

　　　　“就这样了啊，不管怎么说，广华啊，婶还是谢谢你！”

　　　　赵广华心里郁闷的骂一声去特么的凌云壮志，无可奈何只好点点头，冲傅凌不太客气道：“那就请这位傅先生走在前头吧，我在后头跟着。”

　　　　不怕你是骗子！

　　　　“行。”傅凌无所谓笑笑，有些纳闷这人似乎——对自己有敌意？

　　　　“傅先生，谢谢你！”陆晓晴跟赵广华道谢道别，又冲傅凌笑笑。

　　　　如果是在外边大城市，陆晓晴是绝对不会轻易上别人的车的，但是在自己的家乡，心里莫名的有一种踏实感。加上傅凌刚刚帮忙换胎，听他说话行事，怎么也不像是坏人。

　　　　“不必客气，顺路啊。”

　　　　陆晓晴不由抿唇一笑，“顺路”这话今天听得貌似有点多。

　　　　傅凌打开了副驾的门，陆晓晴扶着陆妈妈坐了上去，替她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自己上了后座。

　　　　傅凌笑笑，发动了车。

　　　　傅凌很健谈，却不令人感到轻浮，反而透着几分沉淀下来的淡然和稳重。陆妈妈一开始还有点拘谨，很快就放松了下来，不时发出轻快开怀的笑声同傅凌聊着天。

　　　　“阿婶是上医院看病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