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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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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抵在眉心间的压迫感消失,垂落在他脸颊的衣料缓缓移开,然后,无声无息地,他再也察觉不到任何声响。
  良久,原重生才缓缓睁开眼睛,因为神经处于高度紧张,周身已经大汗淋漓。月色和夜色交杂的半明半暗的光线中,他的目光闪烁,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神色复杂地看向已经掩上的门扉。
  三天了,师兄没有再出现在她的面前,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放弃,不再勉强?
  一枚红叶随水漂来,搁浅在青苔绿石上,任流水冲刷。她撩起衣袖,俯首掬水,寒意浸人,原来,不知不觉间,已是深秋时节。
  抬眼向天际张望,紫气时隐时现,不复当年鼎盛,已是气数将尽之势。天意,果然不可违抗吗?即使如师父,如师兄,耗尽毕生,为朝廷鞠躬尽瘁,不惜逆天命为之;即使如她,隐居在此,不问世事,想要借此隔绝原重生与外界的联系,无尽江山,终将易主,这是不争的事实。师父他,可有看见?
  水面忽然有熟悉的人影出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收手,不曾想指尖碰触到一旁的红叶,只一下,那片依附在石面上的叶子就被流水卷走,无影无踪。
  指尖,凉意甚重,盯着逐波溪水,一时间,她有些怔忡。
  “师父!”
  水面上倒影的面目随水微微荡漾,浮动不已。回头,看见原重生站在她面前,身后还背负着刚挑回来的柴火和野味。
  “入山了?”流光开口,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是。”原重生回答,恭敬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异常。
  流光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一如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是自己多心了吧?方才心中一闪而过的不安定感,毫无预兆,快得让她都抓不住。
  “师父,若是没有什么事,重生先去备晚膳了。”原重生转身背向她,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化。她打量他的目光带着揣测,看不清她究竟想要在自己身上找到什么答案。
  自小,他是被这样的目光看惯了的,过去不觉得怎么样,但是现在——
  “重生!”
  树枝上停留的飞鸟被惊起,在两人上方盘旋了一阵展翅飞开。
  “你,可有遇到什么人?”
  “没有。”她的叫声令他备感诧异,吃惊不小。师父,从来都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更何况是这么高的音量。
  “师父,是否要对重生说什么?”拽紧了缠在双肩扎捆东西的皮绳,原重生重又转过头,问道。
  流光的回答,是别过头,不去看他,只是拂了拂衣袖,示意他离开。
  手,和皮绳绞得死紧,勒出累累血痕,他也没有注意。脚抬起来,却又放下来,沉重无比,举步维艰。头一次,他没有听从师父的话,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她。
  “重生?”他的眼神不对,飘忽不定,犹豫不决。
  “师父——能不能告诉重生,重生的父母到底是如何死的?”他知道自己双亲俱殁、他知道自己是被师父所救、他知道自己在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他知道师父就是他惟一的依靠……原以为自己知道的很多很多,可是现在才发现,他对自己的过往,其实一无所知。
  现在,他想要知道,非常想知道!
  为什么他会问这样的问题,而且来得还这么突然,令她毫无防备?
  “师父,为什么重生只有这七年的记忆,更早的,它们都去了哪里?”本来这些都不重要,师父既然说他失忆,那么,那些恐怖的记忆不要也好。可是突然之间发现,这些他不稀罕的记忆,他不愿意要的过去,也许隐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
  哪里出了问题,他是如此迫不及待地追问她,不再是那个温厚随和的原重生,转眼之间,变得连她都不熟悉?
  “师父,为什么我没有办法推算自己的命理,没有办法预知自己的将来?”
  是了,师兄说了,他替别人批了命,理所应当,他心存怀疑。刻意在掩藏,存心改变的事实,却在无意间点燃了导火索。
  “师父、师父……”眼中满是复杂,他看着她,“还有为什么,你会每晚要向我施以念力?”三天了,他每晚装睡,发现她没有间断,总是在夜间来他房中,持续着做同一件事情。
  天空阴云密布,一派风雨欲来之势。可笑啊,原以为蒙在鼓里的人是他,没有想到,终究,是她受了愚弄。
  “师父,你回答,回答呀!”他用尽了全力大喊,想要知道,想要了解,哪怕只是她的一言半语,也比此刻尴尬的沉默要好上千百遍。
  “啪!”没有等他说完,眼前已是一阵金星闪烁,火辣辣的疼痛在脸颊上泛滥开来。
  “师父……”捂住肿得老高的面颊,他愕然,侧脸震惊地盯着面前脸色越来越阴冷的她。
  “这一巴掌,是打你的不敬。”流光冷冷地开口,刻意忽视原重生不敢置信的面孔,“七昀矗易晕识阅悴⑽蘅髑贰D闳粽娑晕倚拇嬉陕牵玫煤埽厣阆衷诰涂梢耘殉鍪γ牛蝗衔艺飧鍪Ω福 毖园眨餍洌彻砣ィ辉倮砘崴?br》
  这番言语,说得毫无婉转的余地。也许,天意如此,她和原重生师徒之间的缘分尽了,既然他已经知晓,已经懂得向她追问,那,证明他,已经不再是她想要的那个原重生了。
  “你现在是否心静?”
  “重生随遇而安,师父到哪里,重生就到哪里。”
  他当初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可是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心如止水的原重生了。灵魂开始骚动,有了虚妄的杂念和凡事的羁绊,眼神明净不再,多了逃避与躲闪。
  七年的时间,果然到头了吗?
  “师父?”
  身后有他嗫嚅的声音,她却不想再去理会。从来没有觉得如此烦累,看着眼前的溪水,她挥手,示意他离开。
  原重生愣愣地看着流光的背影,乌黑长发上的淡黄色绢带映入他的眼帘。怀中,有一条相似的绢带,一直都没有机会拿出来送给他,贴在胸前,灼痛了他此刻本就惶恐不安的心。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声色俱厉的师父,以前,即使是生气,气他、恼他、打他,她都表现得极为冷淡,从来都没有说过今天这样的重话。
  他只是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将来,为什么,这样的问题会引发师父如此之大的反应?
  质问的勇气,因为那一巴掌和她绝情的话语,瞬间消失,了无痕迹。再看了一眼眼前月牙色的长袍,背过身,他狠狠地向远处跑去。
  第三章
  发疯地跑着,觉得心中烦闷的感觉难以消退。周围的景物不断后退,一闪而过,他根本就无心去注意。
  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到他每日练功布阵的乱石岗,觉得再也跑不动,原重生才停下来,甩掉肩上的物品,双手撑在膝盖上,不住地喘息。
  脸颊肿得老高,疼痛持续,从肌肤渗透到心底。
  “……原重生,你现在就可以叛出师门,不认我这个师父!”这句话,在他耳边不断地回响,怎么也无法停止。
  不、不、不!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叛出师门,从来就没有想过不认师父呀……环抱双腿,将头埋入膝盖之间,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是好。
  从来没有看见师父发这么大的脾气,从来都没有听师父说过如此绝情的话,他究竟是什么地方错了,引得师父有如此大的反应?
  “原重生?”
  有人在叫他,却不是师父的声音。猛地抬头,眼前站着的,是一个他根本就不认识的男人。
  “你是谁?”山谷中,向来只有师父和他,何时,多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我?”运天盯着面前的少年,一边脸颊红肿不堪,印在上面的,还有五个清晰的指印。一向无情无欲的流光,居然出手责罚了他,实在叫人难以相信,“我是你师父的师兄,若按辈分,算是你的师伯。”
  “师伯?”原重生对他的话半信半疑,若他真有师伯,为什么师父从来都没有告诉他?
  “不用怀疑。”运天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我和你师父系出同门,只是——”顿了顿,他盯着原重生,“七年前,她离开了。”
  七年前?模模糊糊地,有什么东西在原重生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从来都没有料想,她会收一个徒弟。”原重生、原重生,这个少年,明明看起来平凡无奇,为什么,一向习惯独来独往的流光,会收他为徒呢?
  “七年前,师父救了我。”心房逐渐卸下,原重生老老实实地对他说。
  “救了你?”对他的话,运天不免诧异。流光虽不赞成戮杀的行为,但也从来都是置身事外,从不插手。对原重生,她似乎已经破了太多的例。
  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要收他为徒?为什么要隐居此地……太多太多的疑问在心中汇聚,牵连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你师父是在何时、何地救你?”盯着原重生的眼睛,他暗结手印推算,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
  “我不知道。”师伯看他的眼神好奇怪,令他不免有几分不自在。
  “怎么可能?”原重生的回答出乎运天的意料之外,看他的神情,又不像是在说谎,“你怎么会不知道?”
  他也想知道,但是他记不得,也没有人告诉他,他想要追寻结果,却令师父雷霆震怒。眉心又开始热起来,伴随着疼痛,引发太阳穴的阵阵抽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原重生仰头朝天,用尽力气大声喊叫。天地渐渐黯淡下去,眼前只有模模糊糊的影子,看不真切,觉得大脑在不断膨胀,令他头痛欲裂,苦不堪言。
  红光在他眉心浮现,原重生看不见,从运天的角度,却看得一清二楚。在短暂惊异之后,他回神,迅速咬破中指,并拢食指和中指,贴近原重生的眉心。一滴小小的血珠渗入,立刻隐没不见。
  强大的热力几乎令运天把持不住,他咬牙,凝视仔细盯着原重生的眉心。在看见红光中隐约有白光出现之时,摁在原重生眉心的二指用力一点,手向外牵引,一道耀眼的白光随着他的动作自原重生眉心拉出,他大喝一声:“收!”
  再看向原重生,没有了白光的掺杂,眉心间的光芒,鲜红得如血一般,令人心惊胆战。他的周身,隐约有紫光浮现,强烈的气,根本就不可能忽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七年前以为已经除去的人,原来还好好地活着。怪不得,天象没有改变;怪不得,国运没有转换。只因为,面前这个注定要改写历史的原重生,他还活着!
  天边传来滚滚雷声,劲风卷起地面残叶,呼呼作响。
  牢牢注视紧闭双眼的原重生,运天缓缓从身后抽出长剑。出鞘的剑身发出冷冷寒光,与他阴沉的表情交相辉映。
  有雨水落下,滴在他的眼睫上,他的眼皮抖动了一下,没来由地,心神居然恍惚了片刻。摇摇头,他抬腕,将拔出的长剑指向原重生的眉心。
  重生、重生,流光给他取这个名字的用意,可是希望他有一个崭新的将来?可惜,今日今时今地,原重生的性命,就要了解在他手中,就此划上一个句号了。
  “原重生,不要怪我,你出生在这世上,注定不可能逃脱劫数。”
  剑尖,狠狠地刺进原重生的眉心,只一下,宝剑顿时被鲜血沾染。
  “轰隆隆——”又是一阵雷声,接着暴雨倾盆而下,毫不留情地打在运天和原重生的身上。
  天生异相,本要再用力的手停了停,同时,有什么东西打中了他的手腕,酥麻不已。难耐之间,运天不得已,松开了手中长剑。
  “流光!”托住手腕,脚边,是一个金色的铃铛。抬头,运天盯着凭空出现的人,愕然不已。
  “师兄,你还是不放弃。”流光看了一眼血流满面却仍然紧闭双眼坐在地上的原重生,转过头,看面前的运天。
  “为什么要阻止我?”雨太大,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打在他身上,有几分疼痛,“你可知,你收容原重光,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旷野中,他的叫声混合着刷刷作响的雨声,飘忽得很远。
  封印原重光的记忆,将他带离尘世,试图以清修来强制改变他担负的使命……逆天而行,流光她,真认为行得通吗?
  “我没有放任他按照自己的生命轨迹行走,对师门,没有背叛,算不上欺师灭祖。”耳边的鬓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流光眯着眼睛,在大雨中与运天对视。
  “那又怎么样?”运天盯着他与流光之间仍在静坐不语的原重生,额头的被剑刺出的血洞,仍在汩汩冒血,不断地流淌。
  他没有死,他知道,方才的那一剑,还不足以使他毙命。
  “他终究是要觉醒的!今后的他,是师父的敌人,是大宋朝廷的逆贼。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流光回答,下意识否认原重生会与她处于敌对场面的情形。撩起袖袍,向前走,泥浆溅上她长袍的下摆,她没有理会,只是一直走到原重生身边,径直蹲下,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摇晃,“重生?”
  “流光,你究竟要做什么?”
  “但是我会证明给你看,应天命而生之人早在七年前就死了,眼下的原重生,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年而已!”
  七年前,那个小小无限惊恐的孩童,蜷缩在一旁无依无靠,是她救了他,是她收留了他。他的惊惧、他的惊恐,他与生俱来的命运早就应该埋葬在那场火海中,不会再有牵连。
  耳边喧嚣得厉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骤发的疼痛,瞬间好转,接着异物侵入的剧痛令他几乎昏厥。睁开眼睛,眼前一片血雾,红得触目惊心。
  眼前所见,不再是宁静幽密的山谷,血色中,惊慌失措的人群凄惶惨叫,刀光剑影随处可见;脚步声、呼救声比比皆是。东奔西走的人群之中,有两张清晰的面容浮现,震撼了他的神志。
  ——是什么人,他感觉如此亲近?
  “不要出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出来!只要你听话,以后,爹爹打头老虎给你做皮袄。”
  ——是什么声音,他感觉如此熟悉?
  血,沿着他的鼻梁,滑落到眼角,一滴又一滴。
  地窖、黑暗;莫名的恐惧、无尽的黑暗……
  ——是什么原因,令他看见这样的场面?
  “重生?”有人在叫他,小小幽闭的地窖,有一双手臂将他拉出,突如其来的光亮,他看见的,却是两具焦黑的尸体。
  “爹!娘!”
  一直没有动静的原重生忽然高喊出声,声调异常凄厉,怔愣了面前正在对峙的两人。
  一片雨声作响中,这样的呼叫令人毛骨悚然。
  听到他呼喊的内容,流光本来伸出的手,赫然停在半空中。暴雨中,原重生的面目,不断地被鲜血覆盖,又不断地被洗刷,转换之间,看起来,着实有几分鬼魅。
  眼前的血雾渐渐消退,恢复视线清明,大脑中有一段记忆的阀门被打开,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重生——”见他慢慢张开了眼睛,流光原本要出口的话,却在看清他眼神之后戛然而止。他的眼睛,不再有往昔的信任,取而代之地,看她,带着些许陌生和提防。
  “师父——”他叫她,语气中仍然有恭敬,却少了顺从。
  一道闪电当空劈下,照亮了他的脸,雨水和血水混合之下,苍白异常,惟有脸颊上的红肿,可见一丝颜色。不过是短短工夫,他的脸上,不再有少年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琢磨的表情。
  ——这样的原重生,她不认识。
  “你,全部想起来了。”手,缓缓收回,她开口,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师父,为什么?”他问,希望她能解释。痛,在心底沉淀,爹娘的样子,被他遗忘了这么久。原来过往的记忆,是如此不堪回首,若是可以,他宁愿自己什么都记不起来。
  “原重生!”这一次,不待流光回话,运天已经拾起地上的长剑,对他发话,“要怪,就怪天意弄人,你根本就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上!”
  “为什么?为什么?”他仍然不明白,看看对他充满敌意的运天,再看看一边只是盯着他而不言语的师父,他站起身,随即可见运天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因为你——”
  “师兄!”流光出声,阻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语。
  大雨倾盆,万物被雨雾笼罩,模糊不清。
  “师父……”见运天忽然噤声,不再言语,突然之间,他明白了什么,“你知道的,对不对?”他异常艰难地开口,就像是吃了黄连,苦涩的滋味一直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多么希望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只是自己的误解,雨过天晴之后,一切还是如初。
  “是。”从她的口中,轻轻飘出这一个简单的字眼,简洁得很,却足以击碎他所有的希望。
  眼前的人,忽然不再熟悉,就像这七年来相依为命的亲切感,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原重生不敢置信地拼命摇头,在泥泞的地面一步步后退。
  如果连他最尊敬、最崇拜的师父都可以欺骗他、愚弄他,天底下,还有什么人可以信任?
  ——原重生、原重生,你是个傻子、是个傻子!耳边,嘲讽的声音一阵又一阵,刺激他的耳膜。
  “重生,你过来。”没有人明白她的心情并不像表面上看来那样平静,她试着以最平常的语气,轻轻唤他。
  “不……”他回答,却是断然地拒绝。
  破碎的音节颤巍巍地,才出口,立刻被雨声盖过,可是她,仍然听见了。
  过往的日子里,他会对她笑,偷偷地看她;会为了她一句无心的褒扬而欣喜莫名,会在她生气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赔不是,不敢有半句怨言;对她的吩咐,他总是恭顺地遵从,从来没有违抗。
  ——现在,他,对她说“不”?
  他每退一步,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就增加一分,连带着,彼此之间心灵的隔阂就加深一分。
  空气中有异样的响动,眼角的余光瞄到运天已经在她没有注意之时,持剑劈向原重生。来不及思考其他,她追上前,挤进他和原重生之间,挡在原重生的面前。
  剑锋,硬生生地在半空偏离,从她肩上掠过,贴着耳根,窜入她的长发之中。
  淡黄色的绢带断裂成两截,和着一缕青丝,飘落而下。湿漉漉的长发,没有了束缚,倾泻开来,覆盖了她整个背部,垂落至腰际。
  “流光,你干什么?!”运天暴喝出声,立刻收剑,已是一身冷汗。这一剑,他用足了十成的功力,存心不让原重生活命。流光如此毫无预兆地冲出来,要不是他及时将剑锋偏离,依照这样的力道,差一点,死在他剑下的人,就是她了。
  “有我在,你不能杀他。”只是短短一刹那,她已经在心中做了决定。
  原重生愣愣地站在流光身后,盯着此刻地上已经分不清颜色的绢带,不言不语。
  “流光!”
  “我,知道该怎么做,师兄大可放心。”不理会运天的震惊,她转身,面对原重生,伸出右掌,忽然对着他的胸膛,用力一击。
  毫无防备的原重生被这一掌震飞了出去,扑倒在地面,嘴一张,呕出一口鲜血。
  “原重生!”见他呕血的惨状,心,不由自主地抽痛了一下,她却逼自己硬下心肠,毫不留情地开口,“这一掌之后,你我之间,师徒情分一刀两断!”
  “师父……”来不及擦拭嘴边的血,原重生抬头,木然地看她。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利剑戳进他的肌肤,痛彻心肺。
  流光慢慢走到他面前,俯身为他拭去唇边的血迹,垂落在胸前的发丝掠过他的脸颊,她的手,停在他高肿的脸颊上,“重生,再念一遍《玉清心诀》。”
  冰冷雨水也减轻不了的疼痛之感,在她的触摸下,奇迹般地消退。会不会是他看错,在她长发的掩映下,一向清冷的目光中,居然多了那么一点点怜惜?似乎受了某种蛊惑,原重生开口背诵:“皇天永明,雨润苍生,仁心当道,择时者利之,惟目明、耳聪、心静……”
  “此刻,你心静了吗?”
  “我——”远处运天的身影映入原重生的眼帘,父母被杀的惨状在脑海中浮现,一刹那心湖的平静被打破,他奋力坐起身,“是他吗?是他杀了我的爹娘,还要杀我吗?”
  他的眼神变了,充满了仇恨,被鲜血浸染的双眼血红异常,不再明朗。
  ——心智一旦被仇恨蒙蔽,回头,很难很难……
  “是他!”她给了他肯定的答案,没有隐瞒,“重生,若是你将他当做仇人,不要忘记,也算上我一份。”
  没头没脑的话,令原重生愣住,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
  “当初,我也曾想杀你,一念之仁,落下今日的孽根。”
  冰冷的话语、冰冷的语调,一如往常,可是此刻听在耳中,却令他动弹不得,浑身麻痹,即使三九天浸骨的寒冷,也不曾使他有如此冻彻心肺的感觉。
  “也许,我真的是选错了。”她的手,毅然决然地从他脸上移开,“我以为,我可以改变你的命运,改变你的一生。没有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无论怎样,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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