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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刀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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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王大爷!”

    伐竹客照样语气恭敬,把伐竹刀插回腰间,走过去一手拿起了冷金刀,毫不见吃力,好像和拿起短小的伐竹刀没什么区别。伐竹客在月光下仔细观察着冷金刀,食指在刀刃上弹了下,脸色陡然晦暗下来,失望地摇了摇头:“不是这把刀。”

    说完,伐竹客把金刀扔回给王远威。

    王远威伸出双手去接,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果然,伐竹客和传闻中一样,夺刀之后仅看一看,弹一弹,就把刀还回来。但不知伐竹客要找的刀,是什么刀?又为什么要找那把刀?

    王远威正分神间,面前“呼”地闪过了一道黑影。待他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攥住了冷金刀的刀柄,脚往地上一点,直跃起两丈高三丈远,往院墙外滑翔而去。

    众人本以为尘埃落定,谁也没想到会突生枝节。正在此时,一道白色身影从那人去路上蹿了起来,一把抓住其衣袖:“早就看你不对劲了!”

    “刘师弟,小心!”

    齐越高呼着,施展轻功向着二人疾冲。

    夺刀人衣袖被拽,身体也随着刘单一起下落,情急下反手一掌拍到刘单肩头。刘单痛呼一声,松手坠落,被赶至的齐越接在怀里。夺刀人借着掌力反冲,身形再度拔高三尺,两脚凌空虚点几下,终是飞跃出了院墙。

    院内顿时乱作一团,有人奔出大门去追夺刀人,也有人高声长嚎给城内的人发讯号。王远威阴沉着脸,走向伐竹客:“为何出尔反尔,夺我金刀?”

    伐竹客面露茫然:“不是我夺的啊。”

    “那人岂不是你同伙?”

    王远威丝毫不信。冷金刀材质特殊,名匠铸造,觊觎者不计其数,谁人不起贪念?料来伐竹客早与同伙密谋,一人还刀之际,另一人夺刀而走。既得了宝刀,又可称自身无辜。

    忽然听得齐越大声道:“‘幽冥鬼掌’?!是魔教!”

    王远威心下一凛,转头看去,却见齐越怀中的刘单脸色就和衣衫一样白,左肩处有一个黢黑掌印,触目惊心。
………………………………

第4章 逃亡夜

    王远威恍然间明白了些什么,回过头,再度打量了伐竹客几眼,发出两声冷笑:“哼哼。原来是魔教中人,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武功。”

    伐竹客不解:“磨教?是磨豆腐的地方吗?我只砍竹子,不磨豆腐。”

    王远威依旧冷笑:“呵。装,继续装。”

    他越思量,越觉得自己判断无错。哪怕十大派的弟子,也没有一个人在如此年纪有如此武功。伐竹客定然修习了某种邪门功夫。要么是个自幼杀无辜百姓练混世刀法的小魔头,要么是个挖活婴儿大脑炼返老还童丹的老魔头,总之一定造了许多孽就是了。

    “王大爷,我真不认识那人。”伐竹客顿了顿,说,“既然他抢了你的刀,那我帮你抢回来,总能证明我清白吧?”说完就往院外跑去。

    王远威怒喝:“想逃?”拔腿欲追,忽想到自己手中有刀都不是伐竹客对手,手中无刀更不是其一合之敌,当下迟疑不前。

    其他人也没一个来拦,伐竹客毫无阻碍地出了院门,大步跑到街上,双腿越迈越快,犹如一头飞奔的豹子。很快就出了城门,过了官道,一头扎进了苍莽的山林。

    密林无路,伐竹客抽刀伐林取道,刀锋所过,灌木和小树纷纷倒下,速度毫未见慢。

    月亮逐渐被阴云挡住,林中未有一丝光亮,伐竹客却认准了一个方向,不断前进。又深入了好几里后,挡路的树木霍然消失,在伐竹客面前,出现了一座荒弃的山神庙,其中似有火光摇曳。

    伐竹客收起刀,推开破旧庙门,只见蛛网遍布的山神像前,燃着一个火堆,旁有一人坐在蒲团上,穿着金刀门衣服,背着竹篓,手提金刀,脸上毫无表情,见自己进门,冷眼盯了过来。

    “这位大哥,把冷静刀还回去吧。”伐竹客开口道,“那是王大爷的刀,你拿走了,他很生气。”

    夺刀者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呕哑声音:“你如何找来的?”

    伐竹客说:“我顺你走的路找到你的。”

    夺刀者摇头:“我的轻功,踏雪无痕,一个脚印都不会有,你又如何找到我走的路?”

    伐竹客答道:“可你身上的茶香留了一路。”

    “茶香?”

    夺刀者怔了下,接着往袖间一摸,拿出来一个小布包。布包上有一道不窄的裂痕,几片茶叶正往下漏着。夺刀者心里猜想,应是云墨派那小弟子拉拽自己衣袖时,也扯到了里面的茶包。

    可茶的味道何其细微,一路漏出的茶叶亦无多少。能追觅气味而来,要么是浸淫茶道多年,无比熟悉茶叶味,要么是内功境界高深,五感格外敏锐。

    夺刀者愈发好奇伐竹客的身份,问道:“你是四门十六宫中哪门哪宫的?”

    伐竹客似是第一次听到这词:“啊?你说什么门什么宫?”

    夺刀者和王远威一样,以为伐竹客纯属装傻,根本不信其说辞,笑如鸦叫:“嘎嘎,少装蒜了,十大派可没你这样的弟子。”

    伐竹客点头:“是了,我本就不是四大派弟子。”

    夺刀者又是一愣,心说四大派是个什么鬼玩意儿?马上又明白过来,自己怪腔怪调,发音本就像“四大派”。可习武之人,谁不知道十大派?这小子是跟自己装傻,还是的确一无所知?

    这时伐竹客又说:“大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拿走冷静刀,可别人拿走你的东西,你一定也不开心。如果你需要刀,我的刀可以借给你。”

    夺刀者又好气又好笑,寻思:“你小子一直跟我装傻充愣,怕不是在侮辱我。”便说道:“好啊,你先把刀给我,我就把‘冷静刀’给还回去。”

    “啊,好。”

    伐竹客走上前来,把腰间伐竹刀递出。

    火光跳跃着映在黑色刀身上,夺刀者谨慎地没去接刀,先前见识了伐竹客刀法,明白手只要伸出去,可能就要与手腕道别了。便说:“我怕你砍我。先把刀放地上,然后到山神像那边去。”

    伐竹客还真把刀放下,老老实实地退到了山神像旁边。

    夺刀者探出脚,脚尖往刀柄上一勾,伐竹刀便飞到了其手中,凑近火堆借光看刀,顺嘴说道:“好……”

    “刀”字终究无法说出口,夺刀者只心中道:“好破一把刀!”

    冷金刀和竹篓里的兵刃们且不说,这柄伐竹刀不仅不如一般精铁武器,甚至不如寻常农家的柴刀。刃锋上有几十个缺口,刀柄还有开裂的地方,别提和人互砍了,恐怕劈细竹子都费劲。伐竹客却以这样一柄刀,连胜王远威和六名云墨派刀宗弟子。

    但不论他实力多强,是真心为金刀门讨刀,还是想把冷金刀据为己有,夺刀者都不会让煮熟的鸭子从面前飞走。

    夺刀者不动声色,先把伐竹刀放入背后竹篓,紧接着提起冷金刀,双腿奋力一跃,直蹿到两丈高时,抡刀猛劈。

    哐当!

    锋利刀刃如削过烂泥一样地斩断了横梁,并在房顶上开了一个大洞。夺刀者从中跃出,脚底灌注内力,往房顶承重处狠狠一踏,只听下面“咔嚓”巨响,失修已久的山神庙轰隆隆地垮塌下去。

    夺刀者借着反冲巨力,直接飚飞出十几丈远,单手上冷金刀就三百斤,还背着放有数十兵刃的竹篓,依然能脚踩枝头,迅捷地在林间飞跃穿梭。

    背后烟尘四起,夺刀者头也不回,只顾施展轻功疯狂赶路。全速之下,内力支撑了一刻钟就难以为继,只能落回到林子徒步穿行。好在已把伐竹客甩开一段距离,趁此机会,夺刀者将茶包扔进了一条小溪,以免又被追上行踪。

    一路上,夺刀者有时候会停下来,在某些地方故意掰折树枝,踩出沉重脚印,伪造出有人经过的迹象,然后又换一个方向前进,如此反复好几次。

    日出东方,树梢可见红霞,夺刀者奔波许久,渐感乏累,先摘了点野果充饥解渴,又寻了棵大树,把竹篓和冷金刀挂在树上,自己则靠着树干闭目睡去。

    疲累整夜,再加上深山老林罕有人迹,夺刀者心下没了提防,睡得很沉,甚至还做起了梦。在梦中,云州兵器谱上所有的神兵利器,包括“云刀墨剑”都尽入己手。夺刀者不由大笑,笑着笑着忽然感觉喉咙痒痒的,想打喷嚏。

    “阿嚏!”

    夺刀者从睡梦中惊醒,揉了揉鼻子,只觉烟熏火燎的呛人。又意识到自己身处密林,怎会有火?一个激灵便蹿了起来,瞪起眼睛,却见面前空地上烧起了一堆炭火,烟熏火燎的味道正是从中传来的。

    炭火两边各有三根木柴支成的架子,架着一根长木柴,一条肥大的鲢鱼被长木柴从头至尾穿过,已熟了一半。

    夺刀者心中悚然,回身往树上一看,见冷金刀和竹篓却都还挂在树上,连忙上去把二者取了下来,正要离开时,忽听有人道:“别走!”

    夺刀者听出来是伐竹客的声音,更要逃了,足下内力运起,双脚已然生风。

    可还没跑出几丈远,右肩上就落下了一只手,夺刀者险些被拽倒在地,双足猛踏,才站稳了身体。

    “小兄弟,我们还真有缘分,又见面了。”

    夺刀者笑吟吟地回身转头,藏在袖中的左手快疾扬起,两根银针从指间“咻”地射出,直扎伐竹客双眼。

    哪知伐竹客同样一抬手,其左手中指和食指就将两根银针给夹住了。

    夺刀者心中一片冰凉,暗道吾命休矣,却听伐竹客语气好奇道:“诶?你怎知道我裤裆开了?”
………………………………

第5章 不觉晓

    夺刀者低头看去,见伐竹客裤裆处还真开了一道口子,心下不清楚对方是戏耍自己还是真的天真,一时愣在原地。

    伐竹客把一根针递到夺刀者面前:“一根就够了,不用两根。”

    夺刀者干笑着接过针,伐竹客先把剩下那根针别在前襟,低头再把系腰的麻绳解开,肥大麻布裤子顿时落下。

    “你干嘛脱裤子?”

    夺刀者声音又惊又怒。

    伐竹客扬头,笑着说:“你这人真好玩,我裤裆开了,不脱裤子怎么缝裤子。”说完将裤子彻底脱掉,夹在腋窝里,伸手在裤脚处两下撕拉,抽出来一根长线。一手捏起针,一手拿着线,两手似是随意一动,粗麻线已从细针孔里穿过。

    夺刀者认真盯着伐竹客,只觉其穿针动作颇有些熟悉。及至目睹针入线飞,六七寸长的口子不过十息时间已完全消失,些许缝补痕迹也无的时候,脑子“嗡”地一响:“他怎会‘穿云针法’?”

    一个疑问兴起,便有更多念头绵延不断地冒了出来。

    穿云针法一门独传,难道伐竹客是师父的另一个弟子?有可能,不然缘何四处夺刀?若真如此,恰可解释为何一直没伤害自己。此刻展现穿云针法,是自表身份?

    但真若关系紧密,又缘何不直接相认?又可能是哪里来的仇敌,偷学过师父的武功?自己亦学过穿云针法招式动作,与伐竹客展现的相同之处甚多,迥异之处也不少。

    夺刀者心中越想,思绪越乱,只觉被迷雾笼住般,惶惶找不到方向。再回过神时,已是伐竹客重穿好裤子,把银针递回到自己眼前:“用完了,谢谢大哥。”

    “你是什么人?”

    夺刀者并未接下银针,而是说出疑问。

    “我是什么人?”伐竹客先是茫然,然后轻声慢语,仿佛试探般地说道,“我是……男人。”

    夺刀者只道对方故意拿自己开心,咬着牙道:“你明知道我在问什么,答非所问,有什么意思。”

    伐竹客怔了下:“啊?那我是小孩儿。”

    夺刀者又气又恨:“小什么孩子?你是仇人罢!”

    伐竹客却笑了:“是啊,是啊!”

    夺刀者心下凛然,果然来者不善,现在道破其身份,不知会有什么举动?先迅疾地一把将面前银针捏回到手中,以防成为对方的兵器。

    伐竹客继续说道:“我两日都没洗脸,眼屎都自己往下掉,头发六日没梳没洗,又在林子里沾了许多尘土叶子。说我是个丑人,也没错;但我真的是男人,不是女人;是小孩儿,也不是大人,老人。”

    夺刀者听了这话,心头火更是直窜三丈高,寻思道,你拿我开心个没完了?好,那我就陪你玩玩。便压下怒火,笑了起来:“哈哈,小兄弟,你那条鱼,可是为我烤的罢!”说着,一手指向那条大白鲢。

    伐竹客点头:“是,我见你的时候,你嘴角有哈喇子在流,想来是饿了。我就去溪里抓了条鱼,想给你烤了吃。”

    夺刀者说:“一条鱼可不够咱俩吃的,你再去抓一条吧,我在这儿给你看着,保准没野兽吃了去。”

    伐竹客摇头,道:“那会儿你睡着,我才去抓鱼。现在我离开,你趁机带着冷静刀逃走怎么办?我走了一晚上才找到你呢。我可以少吃点,你多吃点,有了力气,咱一起把刀还回去。”

    夺刀者暗骂你这家伙是真傻还是假傻了?咋的,还想着让自己亲自上门还刀?怎么可能!就说:“你把刀还回去就行了,不用带我一起。”

    伐竹客又摇头,说:“你借我针缝衣服,不是坏人。借走冷静刀,定有用途。你我回去和王大爷说两句,我劝他把冷静刀借你。他宅子那么大,肯定很阔气,慷慨,八九成就答应了。”

    “呸!他慷慨个屁!”夺刀者现在觉得伐竹客说不定是真傻,起了诓人的心思,“你道他哪里来的钱?是世代横征暴敛,欺行霸市来的!殊不知‘越是有钱,就越一分不可放松。越一分不可放松,就越有钱’。我不是坏人,是好人,可他是坏人。好人拿走坏人的东西,岂非天经地义?何况……何况这刀本来就我是家的,是被他抢走的,我拿回去而已。”

    这谎是越扯越离谱,夺刀者自是脸色不变,一直观察着伐竹客表情。

    却听对方说道:“你现在说的和昨晚说的不一样,哪个是真话?哪个是假话?单你一个人说,我不知是真是假。你得跟我一起回金刀门,和王大爷分辩个明白才行。”

    夺刀者心里这叫个气,你个憨子,傻还不傻到底?金刀门肯定回不得,但憨子武功高,自己正面和偷袭皆非其对手,只能想方设法。忽然计上心来,笑道:“这白鲢马上全熟了,咱分吃了早点上路。”

    说完就走到火堆前去拿白鲢,背对着伐竹客,衣袖一抖,些许无色无味的结晶粉末就落到鱼身上,迅速溶了进去。

    这是独门蒙汗药“不觉晓”,取材昂贵,造价不菲,效果惊人,只要下到食物里,寻常江湖客少有能察觉分辨出来的,内功高手也会半刻之内昏睡不醒。七日前,绝崖宗主夫妇就蒙翻在此药之下,宗主夫人肚兜里的柳叶镖也被自己顺走了。

    夺刀者手握木柴,给白鲢翻了几下身,同时继续往鱼身上抖衣袖,装作拂去炭火烟尘,实际上是放进更多的不觉晓——伐竹客内功深厚,药量少了,怕是蒙不翻。

    一直下了足能蒙翻十几人的药量,夺刀者才把烤鱼拿了起来,递给伐竹客:“兄嘚,吃鱼啦!”

    伐竹客说:“这鱼我不能独吃,咱们一人一半。”两手往木柴两端一撅,整根木柴连同烤鱼就从中间断成两半。伐竹客自己留了鱼尾那端,把鱼头那边递给夺刀者:“这边肉多,吃饱好上路。”

    “兄嘚,谢嘞。”

    夺刀者用衣袖掩着下半边脸,装作斯文吃鱼,实则暗将一枚黑色药丸放进嘴里。药丸名为“闻啼鸟”,正是“不觉晓”的解药。一口鱼不吃怕会引起疑心,为了防止自己中招,夺刀者先服下解药,然后才小口小口吃鱼。

    伐竹客饿了一夜,拿鱼就吃,一大块肉咬进了嘴,迅速咀嚼,几下漱出来一堆鱼刺,剩下鱼肉就进了肚子。半条烤鱼,也没盏茶工夫,就消失无踪了。

    夺刀者这边才吃了两三口鱼肉而已,见伐竹客吃这么快,自是心花怒放,只等对方倒了地自己便可逃之夭夭。可直过了半刻,伐竹客一点事都没有,还一直盯着自己,夺刀者心中就慌了。

    “怪哉,难道下错了药?不该,我身上带的药拢共就没几种,无色无味结晶粉末更止一种而已。又或者烟熏火燎,毁了药效?只怕是了,一般这药我都下进茶饮酒水,汤菜泡饭里,或许经了炭火,就不管用了。”

    夏日白鲢,鲜嫩肥美,火候又恰,滋味甚好。夺刀者饥肠辘辘,见伐竹客吃了没事,自己也无所忌惮,快口嚼吃起来。可吃到还剩半个鱼头的时候,忽有一阵困意袭上脑海,整个人昏昏沉沉,禁不住仰面向后倒去。

    夺刀者脑子里尚有清醒意识,大为吃惊:“什么?咋的中招了?”张口欲吼,嘴里却喊不出一个字,身体也动不了一根指头。上下眼皮强撑着还没闭上,视线模糊里,却见伐竹客走到身前,心中固然惊骇,却一如从前被自己蒙翻的那些人,丝毫反抗之力也兴不起来了。
………………………………

第6章 杀人者

    再睁开双眼时,夺刀者只见夜空中繁星闪闪,模模糊糊间,听得蝉鸣阵阵,蛙声一片,心觉惬意,闭上眼睛欲再眯一会儿,忽想起怎么睡着的,顿时惊得心头大颤,一跃而起,睁大双眼环视四周。

    夺刀者发现自己仍在那片林中空地上,身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简陋的木床,上面用树叶铺了层毯,摸上去柔软舒服且凉爽。

    不远处有熄灭的炭火痕迹,竹篓和冷金刀都在后边一棵树旁靠着,夺刀者走近过去,发现伐竹客正倚在树的另一侧睡觉。

    少年胸膛轻轻起伏,呼吸又慢又长,已睡熟了。

    夺刀者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此刻正是溜之大吉的好时候。怕将伐竹客惊醒反受其患,就轻轻绕过去,一手提了竹篓,背在身上,另一手去提冷金刀。

    把冷金刀拿起,又缓缓走开,夺刀者觉得手上略有一沉,陡然意识到了不对。黑暗中看不清楚,但能感觉到,冷金刀的柄上,似是连了一根线,自己如此一拿,线的另一端也被牵动了。

    一声轻微哈欠响起,夺刀者没回头,就知道伐竹客醒了。

    “大哥,你往哪儿走?”

    声音平缓,夺刀者却听得悚然,镇定了下心绪,转身道:“想去吹吹风,乘个凉。”

    “大哥是想把冷静刀偷跑吧。”

    被伐竹客一语道破心思,夺刀者厚着脸笑道:“你哪里的话……”

    伐竹客打断道:“说去乘凉,为什么还带这么多东西?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你醒了后肯定想偷走刀,睡前就把刀柄系了线连到手腕上,你一拿刀,我就能醒了。”

    夺刀者语气陡变:“既知道我会偷刀,你为何不趁我睡了,拿起刀一走了之?”

    伐竹客说:“林子里有野兽,你一睡不醒,把你留这儿岂不危险?”

    夺刀者呼吸略急:“床也是你做的?”

    伐竹客点头:“是啊。”

    夺刀者起初不信对方这么好心,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触感又皱又凉,假皮仍在,语气便舒缓了些:“那谢你啦。”

    伐竹客摆手道:“不用谢啦,我应该做的。既然你醒了,那一起去把刀还了吧。过了三天了,王大爷该很着急。”

    夺刀者一怔:“三天?”

    伐竹客点头道:“是啊,三天。你一觉睡都睡了两天多啦!可真能睡,和我养的竹鼠里有一只一样。那只竹鼠经常一睡一两天,醒了就吃,吃了就睡,后来长特别肥,就被我和师父吃掉了。”

    夺刀者哪里听得进竹鼠什么的,心中只想自己真的睡了两天?腹中空空如也,嘴里又干又渴,只怕确实两天没进水米了。再一想,自己下进烤白鲢里的蒙汗药不觉晓足有快二十个人的量,只服了一颗解药闻啼鸟,却吃了半条鱼,定然遭不住。

    再看伐竹客,精神饱满,没一丝困乏的迹象,这两天肯定吃饱喝足。夺刀者内心愈发惊惧:连不觉晓都起不到作用,此人到底是怎样的怪胎?当下一刻也不愿同他多待,把冷金刀一扔,施展轻功一跃飞起:“你自己去还刀吧!哈哈哈!”

    生恐伐竹客再追上来,夺刀者将内力催动到极致,只求尽快远离,几个呼吸间,飞出去十几丈远,很快消失无踪。

    原地,伐竹客怔怔望着夺刀者消失的方向,心中有些失落:“我的刀,你拿走想不还了吗?”

    但那把伐竹刀并无甚稀奇之处,只是一直随身带着,有些不舍,对方不还回来,也没什么打紧。

    伐竹客捡起冷金刀,在月光下把玩欣赏了一番,心道,真是一把好刀,不但用来砍树伐木很是利落,甚至还可以削型雕花。

    旁边木床,就是自己用此刀伐木做的。王大爷住那么大房子,有那么多钱,十有八九是个厉害木匠。逃走的大哥却说刀原本是他家的,不足为信。

    宝贝固然是宝贝,伐竹客也没生占为己有的心思,扛刀去溪边喝了点水,又摘了点野果吃,便踏上了回湘云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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