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往事-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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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下尚且如此难以对付，若是他的眼睛未瞎，那还得了？这一刻，苍天失色，大地无光，只能看到打斗中的三条人影在迅速的晃动，快得令人已经分辨不出谁是谁来，阵阵打斗声撞击在众人的心上，令所有的人都暗自捏了一把冷汗，然而，旁观的人们纵然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就算想帮忙，也不知该从何下手，这一刻，似乎所有人的头脑都变成了一片空白，仿佛完全被眼前的打斗所震慑。

　　　　突然，打斗中的三个人从不同的方向飞了出去，计无双手持美人泪，气定神闲的飘落在地上，美人泪上还沾着血，龟先生和守墓人都受了伤，从他们衣服上的血迹和脸上痛苦的表情不难看出：他们伤得不轻！计无双忽然大笑起来，在所有人都眉头紧锁的时候，他当然有理由笑出来。如果说之前他的笑是属于狂妄的笑的话，那么，现在他的笑就是胜利的笑了。无论是谁都应该为自己的胜利欢呼雀跃，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绝对没有谁可以反对。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洪亮的笑声忽然响起来，立刻就压住了计无双的声音，是什么人在笑？难道他有什么意见吗？

　　　　阁楼二老忽然从天而降，轻如柳絮一般的飘落在屋顶上，洪亮的笑声还在继续，可是这声音却不是阁楼二老的，因为他们并没有笑。笑声起先在院子里，接着传过连廊，然后就出现在后花园中，王十二推着轮椅来了，轮椅上当然坐着山羊老人，笑声就是从山羊老人口中发出来的。计无双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得阵青阵白，也不知道是受到了惊吓，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而且这只是听到声音之后的反应，若是见到了来的人，计无双不知道还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来。一见到这几个人的出现，其他人的眼睛反而亮了，这几个人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简直就是希望之光。

　　　　每个人在江湖上生存，都有一套生存之道，计无双能够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他知道哪些人可以随便欺负，哪些人却绝不能去得罪，忽然出现的这三个老头子正是他不能够得罪的少数几个人中的三个，可是，计无双并没有去招惹他们，他们怎么无缘无故的来了？

　　　　计无双道：“你在笑什么？”他在问山羊老人，这个时候有人来本来就令他感到意外了，更何况，这人还是笑着来的。

　　　　山羊老人道：“我笑天下可笑之人，也笑天下可笑之事。”

　　　　计无双道：“谁是天下可笑之人？”

　　　　山羊老人道：“你！”

　　　　计无双道：“什么事又是天下可笑之事？”

　　　　山羊老人道：“你在云雾山庄设下埋伏，这便是可笑之事。”

　　　　计无双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山羊老人道：“这确实没有什么好笑的，如果你知道屋顶上那两个老头子曾经就是云雾山庄的人的话，只怕你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计无双忽然变得像根木头一样，呆了愣了痴了傻了，那样子就好像是忽然被人莫名其妙的扇了一百个耳光一样。

　　　　山羊老人道：“可笑之人做可笑之事，你说这好笑不好笑？”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计无双不是智者，但是他总觉得自己比别人更聪明，可是，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百密一疏中犯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错误，愚蠢到连他自己都不能饶恕。计无双现在看起来仿佛是刚刚打了一场败仗归来的一样，刚才那种胜利的喜悦和骄傲忽然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计无双黯然道：“能不能拜托你告诉我屋顶上那两个人是谁？”

　　　　山羊老人道：“不能！”

　　　　计无双道：“为什么？”

　　　　山羊老人反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问他们？”

　　　　计无双道：“我怕我不敢。”

　　　　山羊老人道：“世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情吗？”

　　　　计无双道：“虽然不多，但毕竟还是有。”

　　　　山羊老人道：“既然知道，那你就不应该毒死逍遥老人的。”

　　　　计无双不说话了，就连他毒死逍遥老人这件事情山羊老人都知道了，他还能说什么？

　　　　阁老道：“柳含笑，你到底有完没完？”

　　　　山羊老人道：“什么叫有完没完？你们若要动手，我又不会拦住你们。”

　　　　阁老道：“对付这样的角色，还需要我们动手吗？那你是来干什么的呢？”

　　　　山羊老人道：“你们的意思是让我动手？”

　　　　楼老道：“你不动手谁动手？”

　　　　山羊老人道：“那你们又是来干什么的？”

　　　　阁老道：“我们当然是来看热闹的。”

　　　　山羊老人道：“只怕不是来看热闹，而是来看笑话的吧，明知我早已不是天下第一，再说现在双腿不便，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楼老道：“连个瞎子都打不过，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吗？看来我那‘归真玉液’让你喝了也是白喝。”他居然又用好酒来诱惑山羊老人，山羊老人似乎也真的被他诱惑到了，他忽然对计无双道：“你现在应该知道他们是谁了吧？”

　　　　计无双道：“阁楼二老？”

　　　　山羊老人道：“不错！你现在总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计无双当然知道山羊老人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想让他弃械投降，或是挥剑自尽，可是，计无双又怎么可能置自己的身份于不顾呢？纵然是生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他也绝不会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来。

　　　　天地之间忽然变得异常的寂静，每个人都好像成了雕像。见计无双许久没有任何动静，山羊老人道：“计无双，难道你还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计无双没有说话，他很少有被人问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但是，这种情况在今天似乎已经出现了很多次。

　　　　山羊老人道：“无论你是否欣然接受，这一天你终究是逃避不了的。”他仿佛是在讲述一个真理，事实上，这本来就是一个真理。

　　　　计无双依旧沉默着，他好像忽然变成了一个哑巴。一向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计无双，居然也会有被人教训得像个哑巴的时候，这件事情若是传到江湖上去，只怕都没有人会相信。空气中仿佛漂浮着一种伤心的气味，当然这只是对计无双而言，计无双似乎已经悲伤到难以自制，他忽然仰头望着天空，凄凉的道：“连阁楼二老和山羊老人都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无论站在谁的面前，阁楼二老和山羊老人都可以算是三座大山，计无双现在就感觉到自己已被这三座大山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是不是已经准备弃械投降了？

　　　　所有的焦点都聚集在计无双身上，其他的人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计无双忽然又道：“我虽背负骂名而活，但是我比你们每一个人都活得精彩，地位、权力、财富、美人，天下人所拥有的东西，我一样都不缺少。”

　　　　山羊老人道：“你至少缺少了一样――你没有朋友，没有与人平等交流的感情，你以为天下尽在你的掌控之中，事实上，你依然那么渺小，依然那么微不足道，你觉得自己很富有，其实你很贫穷，贫穷得可怜！”

　　　　阁老道：“这人只沉浸在物质生活的享受之中，精神世界却极度空虚，天下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可怜的人来了。”

　　　　楼老应和道：“正是！像这样的人如果继续活在世上，一定会有很多人受到他的影响，为了不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糟糕，这样的人绝不能再活在世上。”

　　　　阁老道：“那你说怎么办呢？”

　　　　楼老道：“当然只有杀了他，以一儆百，以儆效尤。”

　　　　阁老道：“谁去杀？”

　　　　楼老道：“当然是山羊老人柳含笑。”

　　　　山羊老人抗议道：“怎么又是我？”

　　　　阁老道：“什么叫又是？你明明就一直都不曾动手！”

　　　　山羊老人叹息一声，无奈的道：“看来我今天确实不应该和你们一起来凑这热闹的。”

　　　　楼老道：“可是你已经来了。”

　　　　阁老道：“居然都已经来了，那么，轮到你出手的时候，你自然就应该毫不迟疑的出手。”

　　　　有这样的朋友，山羊老人也不知道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他只能不住的叹息，不住的摇头，表示着自己的无奈，计无双忽然道：“你们几个老怪物，倚老卖老，无理取闹，到我府上来装疯卖傻，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一直都忍气吞声，你们别以为我一声不吭就那么好欺负，现在我已忍无可忍！”他做出一副孤注一掷、誓死一搏的样子来，他整个人都好像变成了一团杀气，或是一堆怒火，任何人靠近他都有可能受到伤害。

　　　　阁老道：“忍无可忍又能怎么样？”阁老似乎觉得计无双的杀气还不够强烈，怒火还不够旺盛，所以，他还故意惹计无双愤怒。

　　　　计无双并没有直接回答阁老的问话，他手中的美人泪已替他做出了最明确的回答，他攻击的不是阁楼二老，也不是山羊老人和王十二，而是守墓人、龟先生、张爱酒、杨买醉等人，他纵是明知要死，也一定要拉上几个垫背的。计无双刚刚出手的时候，王十二就闪电般的冲了出来，与此同时，阁楼二老也从屋顶上飘落下来，他们本来是来看热闹的，可是，现在看热闹的人却成了山羊老人。现在所有的人里面，除了山羊老人以外，其他人都已出手。

　　　　计无双四面受敌，一个人要应付这么多对手，他所承受的压力之大不言而喻，而且，这群对手并不是争着抢着蜂拥而上，而是采取车轮战术，错落有致的轮番进攻。小白龙刚刚在他的面前虚晃了两招，阁楼二老就已到了他的身后；完颜无心的拳头就像一阵暴雨，暴雨过后，守墓人手中的忘情斩又带着风声而来；张爱酒的身影刚从他的身边一闪而过，头顶上，王十二又以泰山压顶的气势俯冲下来……

　　　　前面一个人刚刚攻出了几招，就迅速撤开，后面一个又立刻冲上去，如此往复，计无双气得简直连肺都要炸了，却偏偏又拿他们没有办法。感受着眼前不断晃动的人影，计无双的脑袋就像现在的形势一样的混乱，他已感到自己的信心在直线下降，面对的压力却迅速上升，他也开始感受到呼吸有些困难，并且逐渐的手忙脚乱起来。计无双深知无论多么厉害的人，除非有压倒性的优势，能够在三五招之内就将对方打倒，否则，就一定会被他们这样的打法折磨得活活累死。

　　　　无论多么厉害的人物，气力总是有限的，尤其是在气得要命的时候，出手越重，气力越是消耗得快，计无双已慢慢的力竭，慢慢的不能支撑，当他哀弱的迹象一表现出来，所有的人都及时的把握住了机会：守墓人手里的忘情斩已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痛苦而又鲜红的印记，龟先生手里的英雄血已刺进了他的胸膛，完颜无心那雨点般的拳头又挥了过来，小白龙飞起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

　　　　奄奄一息的计无双一动不动的平躺在地上，他虽然已受了很重的伤，无力再做任何反抗，但他此时此刻却又无比的清醒，曾经那些光辉的岁月又在他的脑海里一一呈现出来，他是否已经感受到了什么？就连生命都是如此的虚幻，其它的东西，又有什么不是浮云呢？计无双忽然痛苦的大笑起来，这是他生前留在人世间最后的一阵放肆的大笑声，夕阳映照着他那张丑陋的脸，那张脸连同它的主人曾经所做的那些不堪的往事，都将被埋在岁月的长河之中，逐渐的被人们遗忘。从此以后，世间再也没有计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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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首，往事如烟

　　　　今朝醉酒楼是杨买醉经常爱来的一个地方，事实上，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到这里来了，当店小二再次看到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表现得有些陌生，陌生之中似乎又隐含一些惊奇：这个往常看起来冷酷无情的人今天居然不是一个人来的。是的，杨买醉还带来了张爱酒和守墓人。菜端上桌来，依然是杨买醉通常所点的半斤牛肉、一份糖醋排骨和一条清蒸鱼。他的这个习惯似乎从来也没有改变过，以前不会，以后大概也不会，只是这一次不同的是他的面前不止是半斤烧刀子了，而是满满的一坛酒――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坛酒，三个酒鬼到酒楼来当然是喝酒的，然而，光是喝酒，自然又无趣得很，所以，在喝酒的时候，他们又免不了要聊聊天：

　　　　第一碗酒端在手上，杨买醉对张爱酒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这碗酒我敬你，感谢你多年以来对我的教育之恩。”张爱酒二话不说，端起一碗酒喝了个底朝天。

　　　　第二碗酒端在手上，杨买醉对守墓人道：“向大哥，十年以前，若非上天见怜让我遇到了你，或许我早已饿死街头，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终身难忘，此时此刻，我实在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对你的敬重和感激，一切的一切都让这碗酒来代我述说吧。”

　　　　原来，向天笑果然没有死，这守墓人居然就是向天笑，杨买醉当然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向天笑讲解道：“十年前，我答应替计无双寻找雌雄双剑，可是到达无情山之后，经黎通、段洪、张离一番解释，才知道计无双原来另有所图，可那时我还不十分相信，后来又去追问美极夫人，美极夫人不说雌雄双剑的下落，我欲施以武力，不料反倒被她所擒，这时，虚庐医士又恰巧出现了，他从美极夫人手中救下我，并苦口婆心的给我讲说这是计无双的阴谋，希望我能够看清计无双的真实面目。后来，我终于下定决心放弃找寻雌雄双剑，离开无情山，谁知呼延百炼却又忽然出现要和我比武，就在我们打斗的过程中，铁石心和凤来仪又出现了，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他们出现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所以不小心就中了铁石心的暗器，那暗器上又有剧毒，在后来的打斗中，身上的毒已发作，无力抵抗，于是便被凤来仪一剑刺穿了胸膛，当即晕死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又见到了虚庐医士，原来又是他老人家救了我一命。后来，等我身上的毒素已除，伤势痊愈之后，我就乔装打扮，秘密回到了虚无缥缈峰。”

　　　　杨买醉道：“难道这十年来，你一直都在虚无缥缈峰吗？”

　　　　向天笑道：“是的，反正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索性就让天下人都以为我已死，这样一来，我反而活得轻松自在，一方面，我可以消除自己内心的浮躁，让自己静下心来；另一方面，我又可以暗中窥察计无双的动态，了解他到底在做一些什么样的事情。”

　　　　杨买醉道：“原来你一直都在虚无缥缈峰，如此说来，我五年前第一次到虚无缥缈峰的时候，你岂不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吗？”

　　　　向天笑道：“当然知道，你一直在找寻我的踪迹，这也让我很感动，只是我和你师父都不希望你卷入这场战争中来。”

　　　　杨买醉望着张爱酒道：“这么说，我与师父的相遇，岂非也不是一个意外？”

　　　　张爱酒道：“当然不是意外，你遇到的意外已经够多了，像我这样古怪的人，除非我刻意收你为徒，否则，就算你磕破了脑袋来求我做你师父，我也不会答应的。”言毕，张爱酒与向天笑相视一笑。

　　　　杨买醉道：“我真糊涂，居然直到现在才明白。”

　　　　张爱酒道：“有些事情，本来就该糊涂一些的好。”

　　　　向天笑道：“尔雅，告诉向大哥，我们分别之后，你的遭遇又是怎样的？”

　　　　尔雅？原来杨买醉就是杨尔雅，他的父亲龟先生就是曾到虚无缥缈峰去找向天笑的杨领先！

　　　　杨尔雅道：“我与你分别之后，本来准备马上就去荒山上找老人的，可是，欺负了我的那几个孩子忽然又跑了出来，抢走了你临别时送给我的核桃，谁知那几个孩子吃过核桃以后，竟都一命呜呼了，他们的父亲本来都是呼风山庄里的人，他们以为我毒死了他们的儿子，一定是受人指使，便准备把我交给计无双发落，于是，我很快就被他们带到了呼风山庄。在呼风山庄里，被计无双严刑逼供，痛打了一顿，就在我将要被计无双打死的时候，龟先生忽然查明了我的身份，原来我就是他多年不见的儿子，然后，我这条小命就幸存了下来。在呼风山庄呆了一两年，学会了一些武功，因为始终不习惯那里的打打杀杀，于是，就偷偷的跑了出来，我依然准备到荒山去寻找老人，可那时候我已经忘记了去荒山的路，因此，又只好流浪天涯，过着饱一顿饿一顿的生活，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然后就遇到我师父了。”

　　　　向天笑道：“看来段洪并没有故意想吓唬我，当初他卖给我的核桃里面果然下了毒，幸好事情最终演变成了这样，否则，向大哥就要自责一辈子了。”

　　　　杨尔雅道：“过去的事情反正都已经过去了，向大哥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张爱酒道：“过去的事情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你既然也知道这一点，为什么又不原谅龟先生呢？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杨尔雅道：“可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张爱酒道：“每个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曾经他确实做了很多不应该做的事情，可是，他早已洗心革面，况且，他一直都是爱你的，你试着去接受他吧，一个人要学会成长，就应该懂得包容，师父希望你能够真正的成长起来。”

　　　　杨尔雅道：“师父，我会的。”这是他对师父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数日后的一个黄昏，杨尔雅站在一座坟墓前，这座坟墓很小周围长满了杂草，甚至连墓碑都没有，但是，这里面埋着的却是杨尔雅最挚爱的母亲。龟先生也来了，他就站在杨尔雅的身后，他静静的站在，没有说一句话，他仿佛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脸上的表情既痛苦又懊恼，他的眼眶中似乎也有了泪光，他曾经和坟墓里的这个女人海誓山盟过，他给过她幸福快乐，也给过她伤心绝望。此时此刻，龟先生是否也在深深的责备自己曾经离开她时的绝情呢？

　　　　每个人都会死的，在活着的时候，就好好的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