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潮-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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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世科伸手给她弹一弹身上的覆土，依样笑眯眯地说道：“其实没有多远了，就到文家山了。”

　　　　文家山是个荒山，两人大步踏来，唐世科专门看了看多年未见的“黑神庙”，对黄美琴说了这个地方过去的故事，说了大黑狗英勇救人，黄美琴却是没有一点儿心情听讲。

　　　　她脸上有些焦虑地问道：“还有多远！”说完话把行军壶摇了摇，意思是咱们再怎么节约水已经不多了。

　　　　唐世科歉意地笑着说道：“真是辛苦你了，在我看起来其实不远，你没有走惯山路就觉得很远，前面过了党家墩就到。”

　　　　黄美琴本是心情烦躁，看了丈夫歉意的脸色，那里忍心叫他难堪，喝了水身上长了些力气，转身鼓足勇气继续大步向前。

　　　　…………

　　　　唐世科，黄美琴脚下行程，是八百里火焰山真实险恶再现，是军人野外强行军才有的恶劣徒步行程，天气热，温度高，满眼黄土、红土，土像火焰一样在酷热里燃烧，走在这样的路上，衣服发烫，脚底火烫，任何人都会张嘴大喘气，眼波昏黄。

　　　　据说：当年唐僧从这里走过，面对八百里火焰山，因为太热，头发向火一样烧头皮，为解暑一路走一路扯发，直到最后把头发扯光，再也不生长，光头一生，后来，天下和尚以他为榜样，出家初始自觉扯发，后来嫌太疼改为刀剃，为缅怀感念祖师爷，在头上烧几个火疤子，美其名为受戒，其实受火疖子，没有老祖师当年的热，哪有众僧今日的凉，以此可见众神之美德。

　　　　气候苦劣无外乎冷热甚极，太冷，人身受之无以伸展，太热，灵魂躯体剖与虚幻。

　　　　黄美琴对这样的山路，这样的天气虽然有心理准备，却哪里知道山路走起来没有个完的时候，有一句成语叫烈日炎炎，天上的太阳把太多的温度晒到地上，地上的黄土热量吸收足够以后又反放出热量，天上烈日，地上炎炎，就是说的这个时刻。

　　　　她脸色潮红娇喘连连，脚步越走腿越软，头昏眼花，最后水终于喝完，行军壶在烈日里变成滚烫铁球，即使拴在驴身上，也烫得驴儿一闪，地上热力扑来令人气为之滞，她猛然之间觉得喉咙里就像真正地着起了大火，惶急难受，最后实在不行了爬上驴背。

　　　　头上的斗笠便如热盖子盖住蒸笼，取下来秋阳热力如刀，用来扇风却也扇不得几下臂膀发酸，她苦着脸看看丈夫，火热的土路上丈夫一手抱孩子，一手撑起衣裳为洮儿遮阳，眼望前方大步如飞，其实酷热下衬衣后背已经结有汗碱。

　　　　因为缺水，她极目远望，看看有没有人家好要水喝，可怜她一个平原女子，此刻，低下头来看见臭烘烘的驴背，驴背冒出闪光几星汗珠子，心里产生对水的美好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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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华山云松吻远香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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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酷热如刀的秋阳，昂长的山路，干渴的煎熬，黄美琴苦不堪言。

　　　　洮儿年幼自不知疾苦，时而哭泣时而昏睡，但事自有父母依赖。

　　　　唐世科生于此地，对此地艰苦的生活条件自小熟络，习以为常。

　　　　他归心似箭，身上的八十斤行李以及天气高温对他不算什么，因为心情不同，展开步子越走越有劲，脚步如风，大跨步向前，终于来到党家墩。

　　　　党家墩是比凡家岭略大的极小村落，是高原坪地中间一个凸起的土台，土台形同土墩而得名，这里土质关系，站立土壁土墙历经风雨不倒，秋阳野风里望过去，稀疏几株树木掩隐数间土坯农家，一条土路弯曲连接，因是王俊一伙的家乡，本书前面仔细说过。

　　　　既然到得村寨，唐世科背行李牵驴爬上土坎向村人讨水，要立刻解决干渴。

　　　　环视之下知道此村无狗是以放心进村，敲开村人院门，村人伸耳听得路客要水，摇头哭脸急忙关门，唐世科自知此地最是缺水地方，真正滴水贵如油，身子抵住门板再三声诺，包裹中拿出烙饼，用当地土语弓腰谦笑捧上以作交换，村人看得细粮烙饼初始眼中一亮，继而咽口唾沫摇头不应关上土门，门缝里偷眼观瞧行头打扮完全外道，却而满口纯正本地方言男女。

　　　　见到如此情形，黄美琴叫得一声苦，愈加口渴难挨。

　　　　唐世科不怨村人无义，因为这里水源格外缺乏，人们凭着冬天一点儿雪水，夏天一点儿雨水流进地窖，年头年尾掂量取而浸润肚腹，自顾不暇对路人自古无情。

　　　　没有水，自己一家人太也煎熬，这里终归有人家，再难也能解决。

　　　　唐世科放下行李，皱着眉头向村里认真分辨，安抚黄美琴树下歇息，按着记忆向王俊家中大跨步走去，此刻只能凭着与王俊的关系上门要水。

　　　　一声问询出口，他敲开土墙垣门，对着王俊家中白胡子老丈说明自己身份，说明自己回乡路过干咳难耐不期上门求助，困难时期的人已经困难的糊涂，白胡子老人浮肿着脸，没有表示对唐世科的到来欢心，伸头用风沙眼张看萎靡于树下黄美琴母子，下了大决心，双手端出一大土碗泥浆水来，唐世科千恩万谢，看看碗里的水太满，轻轻地抿了一口在嘴里，水儿灵气一般直捣肚腹，激灵灵赶出满腹热力，他伸脖子顺得气顺，急忙小心端碗回到已经渴急的黄美琴身前。

　　　　这碗水可是太金贵了，夹着黄泥的水金黄金黄的，简直就是黄金水，干渴已经极致的黄美琴那里还嫌它有半分脏，喝了一口又一口，一气喝了半碗，稍解干渴后仰起汗水连连的脸来，舔着嘴边的黄泥把碗送在丈夫嘴边，唐世科在碗边上抿了一口就算作罢，剩下的小心导入行军壶中，送回土碗加送几张烙饼，再三谢了老丈继续上路，回头看看，干荒的村子死气沉沉。

　　　　…………

　　　　于此，热烘烘的黄土路上两人继续赶路，黄美琴再没有兴趣看山，看黄土，把斗笠盖在头上，趴在开始觉得臭烘烘，现在觉得软呼呼棉汲汲的驴背上，一张脸潮红如血喘息着，一会儿娇问一声：“还有多远。”

　　　　一会儿再问：“还有多远嘛。”

　　　　一会儿咬着细米牙，苦着声再问：“你给我老实说到底还有多远，还有多远，实在不行咱们挖个地窖钻进去睡下算了。”

　　　　唐世科心痛妻子，知道她平原地方水灵长大的女子，自己家乡如火的秋阳烈日叫她受不了，然而当此时刻除了坚持坚持再坚持，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脸上总是笑眯眯地一句一句回答着妻子：“没有多远，就到了。”

　　　　心里着急，脚下生出很力，抱着孩子沉了一口气，说话间脚下更是大步前进，以至于最后几乎变成了土上飞，两腿快速地错动起来，简直叫人看不清裤子的颜色。

　　　　毛驴在这样的黄土路上最是能与人快步行走，斜眼看见唐世科脚下突然快速，张嘴叫了一声，心意相通四蹄紧忙加速捣腾，一人一驴就如突然装上了发动机，身后慢慢带起一股黄烟，衣裳毛发随风飘起，在黄美琴惊异的眼神中闪过了马家叉，太阳就要落山时候进入了凡家岭，挂了一个高速挡直下长坡奔进倒生湾。

　　　　讲时讲，说时说，秋阳热如火，归途路漫漫，前后数十里顽劣山路，唐世科这一段路走下来其实累得不轻，汗水湿透全身衣裳，毕竟多年没有行走这样辛苦的山路，完全是一颗回家的心叫他马不停蹄一路奔行，好在内体强健，到了这个时候，丹田气息不乱。

　　　　老毛驴就不行了，此时浑身稀疏的驴毛直直地站了起来，认清楚这是终于到地方了，张着嘴抬起头，嘴皮子白沫连甩大叫起来，意思是今天咱们到这里就算啦，再走咱就不是毛驴而是骏马，说完驴话，眼睛向天上一翻一翻地脚上打软，看看就要倒下。

　　　　唐世科急忙用腰把它抵在墙上，老驴虽则瘦弱身子不轻，被他抵住却是倒不下来，拦腰把妻子从驴背上抱了下来，看看黄美琴稳稳地站定了地面，接着一伸手把行李提了下来，老毛驴一下子身上轻松了，欢快地声唤几声，全身驴皮驴毛乱抖，靠着土坯院墙闭上眼睛休息。

　　　　唐世科擦掉汗水，笑着对妻子柔声说道：“恩娃，一路辛苦，咱们到家了，这里就是我的家，就是咱们的老家。”

　　　　黄美琴已经知道，从刚才精神疲劳激灵一下立刻恢复神气，伸手把孩子抱过来，在孩子脸上亲了亲，毕竟是新媳妇上门，怯怯地看看四周，绝大的高山下，这里只有几户人家，她回给丈夫一个忐忑表情，继而心疼丈夫一路辛苦，伸手用斗笠扇风。

　　　　唐世科笑笑，意思是不要担心，咱家里人好着呢，拍了拍浑身汗水湿透了的老毛驴，回身打眼四下，看看熟悉而亲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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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华山云松吻远香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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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到家，燕雀鸣叫之中唐世科的心突突蹦跳，带着久违的眼神看去，两山之间黄土大沟里的老家，一切都是老样子，与他已经习惯和熟悉的西安相比，和现实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相比，实在话老样子，雄山大沟下黄土盈然与旧社会没有两样，没有欣欣向荣，没有轰轰烈烈，就连现代文明一些代表性东西也看不到，仿佛就是自己在家时候模样。

　　　　地里庄稼已经收过，进冬才下锄开耕种麦的土地，因为天气干燥而懒懒泛着黄土惨白颜色，坡梗地坎上倒生草绿油油伸展，与过去一样看不出变化，小村里没有几家人的房子、道路没有改变，土院子依旧，院子边依然以洋槐树为中心，圆圆地由下至上堆砌草料朵朵，石碾子依旧，数只山羊趴在草里看见来人大睁着眼睛一声不出，房子四周自己多年不在家又长起来几棵洋槐树，树叶在秋风中偶尔落下几片，自家土坯院墙可以看见几处新添土坯，颜色与旧墙大为不同，远处曹步清家的房子多修了一间，想来就是曹步清结婚以后和卢小兰的新家。

　　　　就在唐世科观顾旧居景色时候，黄美琴早将自己收拾精神，全身灰土打扫干净，她历来洁净之人，不可以灰头土脸走进家门迎见从没见过的公公婆婆。

　　　　黄美琴前后再看怯怯问道：“他爸，你看我行吗，我心里混乱。”说着接过孩子。

　　　　唐世科轻轻笑道：“好得很了，你便不收拾已经很美，到家里没来由心慌。”

　　　　黄美琴看看老毛驴说道：“要把它拴上吗？”

　　　　唐世科看看老驴，老驴此刻已经呼吸均匀：“不用，毛驴性情最是懒惰，人把它放在那里它便一直在那里，即便走几步吃草，在哪里吃饱就在那里站住睡觉，因此人爱。”

　　　　黄美琴听得讶然，仔细再看毛驴，这时才觉此物个子不大其实长相可爱，更于它性情如此乖乖不觉欣赏有加。

　　　　家中院门开着的，唐世科提行李先一步跨了进去，看时，院里两个七八岁小姑娘，正在地上蹲着玩耍泥子，女娃们见人进来大睁着眼睛看却不认得，更见到脚上穿着平绒布鞋的黄美琴，戴着一副明晃晃的眼镜，抱着娃卷着头发，装束完全不同当地人的白脸女人进来，惶急地站起身来。

　　　　她们摇着辫子向房里大声叫道：“太奶，太奶，人来了，人来了，咱们不认得呀！”

　　　　听话答声，正房里母亲掀开门帘走了出来，站下定睛一看，脸上立刻浮上慈容，眼里全是慈爱的光，两手向天轻轻一合，嘴里念叨了一句，低下头来亲切溺爱地叫道：“五儿，你此日方回，却得老天保佑。”

　　　　唐世科亲切地叫了母亲一声，忙把黄美琴推在母亲面前，黄美琴早抱着娃弯下身子行礼，母亲早上前将她抱了一抱，高兴地伸手接过娃，洮儿睁着大眼睛看她，还给了她一个稚嫩的笑，高兴的母亲合不拢嘴。

　　　　母亲笑着招呼道：“乖乖五媳妇，快进家坐地，一路辛苦。”说着话伸手挽着黄美琴进房，两人衣妜娟春款款而入。

　　　　看着母亲和妻子抱娃进家，唐世科满心欢喜，此时真正满院春风抚地，心花怒放而大声长笑出声，笑罢，把行李提进屋门放在大堂屋角，回过头来隔着内门把母亲好好打量。

　　　　从当兵离家到如今，时间一晃几近十年，家中一切依旧仿佛才如隔日，母亲身板结实硬朗，高高的个子走起路来还是那么利落，只是面容变得苍老，脸上平添许多皱纹，高高挽起的发髻，常年戴着的太婆帽下已见银丝缕缕，发钗不是过去的银钗，已经被木梳代替，身上还是习惯地穿着黑色干净的齐膝平绒达袍斜襟衫，脚下依然木屐木底鞋，她弯着身子亲昵地看着洮儿，满脸慈爱之情。

　　　　说话间母亲和黄美琴在大炕上侍弄孩子，一路数个小时下来，孩子睡了醒醒来睡，小小年经却也经历了千里之行，母亲虽然与黄美琴语言不尽相通，但女人们侍弄孩子确是差不多的，在共同操作中互相最快速地熟悉语言建立感情。

　　　　唐世科大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家，家中大堂神龛依旧，家具依旧，就连脚下的地面仿佛也没有变化，屋中飘忽有一种久违的气息，这种气息他闻着长大，此刻闻起来十分受用。

　　　　看过不由叫了一声道：“妈，我走了这些年，咱家里却还是老样子呀，没有变化。”

　　　　母亲回头笑着说道：“看我的痴儿，家就是家的样子，没来由要什么变化。”

　　　　外面院门一声响，刚才的两个小女娃领进一个圆脸青年女子来，两个女娃伸头向门里张了张，反身又跑着出门而去。

　　　　这女子显然陇中农家女人常时打扮，包着花格头帕，手脚粘着黄土，显是才从地里过来，矮矮的个子，乌黑的头发向上挽成一个髻，身上拴着一个花格格围裙，圆圆的脸上是因风沙所致，生出当地女人脸上都有的两个红色疙瘩蛋蛋，红色盈然却如擦了胭脂一般，小而细长的眼睛闪着善良的光。

　　　　她几步走到正门前，抬起头见了唐世科，辩了一下相貌年纪，揭下头帕拿在手里，隔着门槛恭敬福了下去，满口白牙闪动笑着动问：“却才听得小女说起家中进客，因此急回，敢问面前可是娃的五爷在堂。”

　　　　唐世科见状合掌做揖，早伸手做扶起状，却因男女之别不能真正执手相牵。

　　　　笑一笑刚要张口答话，大炕上母亲已经听见，回头向外笑着说道：“好我的五儿，你面前正是你四哥之妻何氏，她四嫂，此正是你没见过面的五弟回家了，你们见过，便就进来与五弟妹相见。”

　　　　以此，四嫂何氏跨进门来，两人再秉礼重新相见，唐世科抱拳道：“却才兄弟不识得嫂嫂，四嫂休怪。”

　　　　四嫂笑着再福了道：“说什么话呢，五爷进家当是欢喜之事无怪之有，今日一见，果然英雄，你四哥在外与人说事未回，回时自当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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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华山云松吻远香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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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袤无垠黄土世界

　　　　一条深深土沟静默

　　　　倒生草

　　　　伸展绝美

　　　　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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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坯传承炎黄历代

　　　　筑成这里魂的氛围

　　　　陇原人

　　　　吟唱豁达

　　　　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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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袋烧出热汗味道

　　　　甘甜清水取自水窖

　　　　皱纹里

　　　　揉搓亲情

　　　　乳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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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四嫂何氏满脸笑意，带着山里女子毫不做作天然腼腆，含着谦卑躬身措手，尽可能表现自己对常年在外刚刚回家小叔子的热情，按照传统习惯谈话将自己抹掉，话语主体直接集中在当家男人身上。

　　　　唐世科早就知道四嫂其人，只是没有见过而已，今次见到四嫂如此灵气乖巧，心下为四哥很感高兴，做掬笑着动问：“我四哥没有在家中么，六弟也没有看见个影子，四哥却不知在那里与人说话。”

　　　　四嫂认真听了点点头，再福了一福笑着说道：“在后山东庄，出门时说得一声，好像是与人谈说公粮一事，六弟相挨着他一起去的，五爷稍坐，待我见过五弟妹却来与你上茶。”说完笑着扭身进门与黄美琴秉妜相见。

　　　　黄美琴早就想出来与四嫂相见，却为手上侍弄孩子脱不了身，四嫂进内门两下牵手笑着见面，四嫂仍是笑着下福，黄美琴却是不会正统道福，窘迫点头弯腰算作友好，互致想念之语，动问一路颠簸劳累，与母亲坐在一起，三个女人话来语去，不尽相同语言胡猜乱解配以连连手势，叽叽咯咯笑声装满屋里。

　　　　人以精神灵魂为主导，前一刻，唐世科和黄美琴为炎热昂长的回乡路煎熬，此刻一切成为过去，转而由浓浓亲情取代，疲惫尽去。

　　　　唐世科看看她们亲热，暂时没有自己男子汉插话的地方，在神龛上敬了一支香，摘下帽子挂在墙上，伸手拿起脸巾擦了一把头脸，换过衣裳用母亲的木梳梳了一下头发，在镜子上照照精神心情舒畅，笑笑回头跨出门栏向院子里出来，想走出院门看看大伯娘，就大伯娘而言，那是心里多年挂念。

　　　　院门口人影闪动，刚好大步进来一人，这人与自己身材一般高大，稍显瘦挑，面容十分相像，都是朝天鼻子向着天，鼻孔又黑又大，照面都是一阵惊喜，俩人打眼一看都没有说话，继而“嗨”地一声紧紧地抱在一起，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哥唐世伟。

　　　　两兄弟见面情景亲热异常，心中的血液突突鼓跳情满眼神，兄弟拜见拉着手互相看了又看，有太多话语要问要说，他们已经十几年没有这样握手，唐世伟上下看着已经长成彪形大汉的五弟，心中感慨万千，因为，自他踏上革命道路直至还乡，再未相见。

　　　　唐世科看着面容苍劲革命功臣，而今依然朴素布衣三哥，触摸着三哥满是老茧有力的手掌，满怀敬意心潮澎湃说道：“三哥，多年未见想煞兄弟。”长兄唐四辈杳无音信，二兄英年早逝，兄弟排行变更，三哥此刻便是当然长兄。

　　　　唐世伟点头洒笑道：“五弟，此话正是我胸中话语。”

　　　　唐世伟伸手联膀子将唐世科包住，膀间用力紧紧，最后揉搓几下呵呵笑道：“五弟，多年不见，你不干农活却养得一身细爽好肉，咱们进屋坐地说话。”俩人向正房走去。

　　　　刚要进门背后传来一声咳嗽，咳嗽声惊得唐世科浑身战栗，急忙回头，不是自己的老父亲是谁。

　　　　父亲已经须发皆白，矮矮个子精亮眼睛，仍然陇中老式风水先生装扮，穿长袍梳小辫，背褡裢拿烟袋锅站于院口，显是给人家看了风水才进门，笑眯眯地站在当地。

　　　　唐世科心神激荡，大叫一声疾步走近扑翻身子下拜，父亲唐秉木笑着伸手扶住，两下把眼上下打看，一阵唏嘘，正是情浓时刻。

　　　　长幼间刚要张嘴互相动问，门上有人说道：“此番出门的时间却也长了。”

　　　　唐世科听声音大叫一声：“曹叔叔。”回过头来，门上却站着笑眯眯的曹一板和卢子刚，两人拿着烟袋锅，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二人具已银发斑白，说不得，涌身相挨拜见，两个老汉伸手扶住，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频频点头。

　　　　正自热闹，一声脆玲玲的声音响了起来：“哎呀，咱们这里哪里见过这样的人，头发向着一边倒，是不是走错路来找宿头的。”

　　　　转头看时，不是卢小兰还能是谁，只是与旧日些许不同，头上已经挽髻，身上别着围裙，少妇容貌却比当年姑娘模样更为俏丽，她怀里抱着胖乎乎男娃，显然是曹步清和她的儿子，这儿子按照曹一板的意思取名叫曹木森，暗指曹家今后木材成堆，享用不尽。

　　　　卢小兰脚步联动快走来，一句话把大家逗乐，到得跟前上下看看打着声音脆声谴责：“哼，人家们出门都想回门子看看，偏偏你唐老五与人不同，呵呵，呵呵，就像断线的风筝满天乱飞不落地，你快出门继续飞吧，咱们谁稀罕见你。”厉害的嘴巴见面就把唐世科骂上。

　　　　唐世科笑着赔礼不迭，伸手亲昵地逗逗孩子，说话间门口又来一众乡亲，一个个高兴地冲进来大喊大叫，把定唐世科在院中上下看视，要把这个离家就不知道回来的人好好看看，看看身上长出什么花来，更有那当年的民兵战友“嘿嘿”叫着大笑着上来就是几拳，抱着他满地打转，唐世科心情万分激动，迎接不迭，笑着弯腰拜见院子里站满了的故人，动问大家福气安好。

　　　　唐五回家，这是天大的喜事，唐太公非常高兴，抬头看看天，此时天色黄昏，笑着伸手将一众人等让进家门。

　　　　老一辈人笑着相请着互相看座，见唐太公坐下方才相挨而坐，众乡亲进来，满堂屋里挤挤挨挨，四嫂唐何氏已从黄美琴手中接过香烟，走出内室笑眯眯地发散给众人，正乱着，唐母早抱着洮儿，带着黄美琴走了出来。

　　　　满屋子人众眼睛一亮，大家齐刷刷地把眼睛看定了黄美琴，对于黄美琴，她与唐世科结婚从没回来，倒生湾的乡亲们上下早就讲动多日，都要好好看看平原大城市里来的，好土好水养出来的水灵